![]() 搜集整理/張龍杰(人杰地靈) ![]() (網(wǎng)絡配圖,侵刪) 王德厚佝僂著背,將最后一摞燒餅碼進獨輪車。灶膛里的余火映著他布滿皺紋的臉,銅煙鍋里明明滅滅,青煙裊裊升起。他望著墻上掛著的老照片,那是年輕時和老伴的合影,如今照片邊角都已泛黃,歲月的痕跡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烙印。 “吱呀——”木門推開,晨霧裹挾著寒意撲面而來。王德厚將藍布褂子又緊了緊,推起獨輪車。車輪碾過青石板,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在寂靜的黎明中格外刺耳。天邊泛起魚肚白,四月的晨風還帶著料峭寒意,吹拂著路邊的荒草。車上整齊碼放著兩筐剛出爐的燒餅,芝麻香氣混著麥香飄散在霧氣里,引得早起的野狗都忍不住在車旁徘徊。 “再過半個時辰就到集市了?!崩贤躅^自言自語,花白胡子隨著呼吸微微顫動。這條路他走了三十年,閉著眼都能摸到鎮(zhèn)上。獨輪車左側(cè)掛著盞煤油燈,昏黃的光圈只能照亮前方兩三步的距離,光影搖曳間,仿佛能看見歲月的影子在地上晃動。 走到石橋時,老王頭習慣性地放慢腳步。這座建于前朝的老橋年久失修,欄桿早已不知去向,橋下是干涸的河床,兩岸雜草叢生,在風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最引人注目的是橋頭那棵歪脖子柳樹,粗壯的樹干要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枝條垂落如女人長發(fā),在晨霧中輕輕飄蕩,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咯吱——” 老王頭猛地剎住車輪。柳樹下不知何時多了個白色人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宛如鬼魅。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這才看清是個穿白衣的女子,正倚著樹干朝他招手。女子周身縈繞著一層淡淡的霧氣,月光灑在她身上,更添幾分神秘。 “老伯,買個燒餅?!?/span> 聲音輕得像柳絮飄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老王頭走近幾步,煤油燈的光勉強照出女子輪廓——一襲素白長衫,烏黑長發(fā)垂到腰間,將面容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她伸出的手蒼白得近乎透明,指甲蓋上泛著青灰色,仿佛沒有一絲生氣。 老王頭后背竄起一陣涼意,頭皮發(fā)麻,只覺得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但生意人的本能讓他掀開棉布蓋簾:“剛出爐的,兩毛錢一個?!彼穆曇粲行┌l(fā)顫,目光卻緊緊盯著女子。 女子沒接燒餅,反而退后半步隱入樹影:“今日沒帶錢,可否賒賬?”聲音中帶著哀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若是平日,老王頭斷不會答應。可這女子的聲音里透著說不出的哀戚,讓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頭??粗滓屡优踔鵁炏г诔快F中,老王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心里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她離去時,長發(fā)隨風飄動,隱約能看到衣角沾著些泥土。 接下來三天,同樣的場景每日上演。女子每次都只要一個燒餅,接過燒餅時,動作輕柔,仿佛捧著稀世珍寶。第四天清晨,女子終于遞來幾張紙錢。老王頭看都沒看就揣進兜里,直到晚上和老伴數(shù)錢時,才驚覺其中夾著三張冥幣——黃表紙上印著“天地銀行”,墨跡鮮紅如血,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當家的,你這是撞邪了!”老伴嚇得直拍大腿,臉上滿是驚恐,“明兒個別走那條路了!”她的聲音在屋里回蕩,驚飛了梁上的燕子。 老王頭盯著冥幣發(fā)呆,忽然想起村里老人說過,亂墳崗里埋著個難產(chǎn)死的孕婦。他年輕時不信這些,如今卻覺得后頸發(fā)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但轉(zhuǎn)念一想,那女子若真要害人,何必日日來買燒餅?她每次接過燒餅時,眼中都流露出溫柔的神情,不像是心懷惡意之人。 第五天拂曉,老王頭還是推車來到柳樹下。他心里雖然害怕,但一種莫名的責任感驅(qū)使著他。白衣女子如約而至,這次她不僅要燒餅,還要了碗豆?jié){。她的聲音更虛弱了,長發(fā)間隱約可見隆起的腹部,比前日明顯了許多,仿佛肚子里的生命正在快速成長。老王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天分明還沒見這肚子。 女子轉(zhuǎn)身離去時,老王頭做了個大膽決定。他悄悄把車停在路邊,躡手躡腳跟了上去。白衣女子飄也似地穿過荒草叢,朝亂墳崗深處走去。月光下,老王頭看清她腳不沾地,白衫下擺竟滴著水珠,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灘水跡。四周的墳塋在月光下顯得陰森恐怖,烏鴉時不時發(fā)出凄厲的叫聲,讓人不寒而栗。 在一座塌了半邊的墳塋前,女子突然消失不見。老王頭嚇得腿肚子轉(zhuǎn)筋,正要逃跑,卻聽見墳包里傳出微弱的啼哭——分明是個嬰兒的哭聲!那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帶著無助和恐懼,像一把把小錘子敲打著老王頭的心。 “救命??!有鬼!”老王頭連滾帶爬地往村里跑,布鞋跑掉了都顧不上撿。他的褲腿被荊棘劃破,鮮血滲了出來,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掄起拳頭砸響村長家大門時,東方才泛起蟹殼青,天邊的啟明星還在閃爍。 “李村長!開開門!墳地里有孩子!”他的聲音帶著哭腔,氣喘吁吁,雙手不停地拍打著門板。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披著外衣的村長提著煤油馬燈,被老王頭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聽完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村長立刻敲響銅鑼召集了七八個青壯年。眾人舉著火把來到墳地時,天已大亮,陽光灑在這片荒地上,卻驅(qū)散不了空氣中的陰森氣息。 “就是這座墳?!崩贤躅^指著墓碑,上面字跡模糊難辨,只能隱約看出幾個字。有個后生突然驚叫:“碑后有洞!”那洞口不大,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啃咬過,周圍還沾著些碎屑。 果然,墳包背面有個碗口大的窟窿,嬰兒啼哭正從里面?zhèn)鞒?,聲音比之前更響亮,仿佛在急切地呼喚著生的希望。村長當機立斷:“挖開!” 鋤頭鐵鍬輪番上陣,泥土飛濺。不消片刻就露出棺木,那棺木早已腐朽,表面爬滿了青苔。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具薄棺竟然從內(nèi)部被頂開了一道縫。幾個大漢合力撬開棺蓋,濃重的腐臭味撲面而來,讓人作嘔。 “老天爺啊!”舉著火把的村民齊齊后退,臉上滿是驚恐。 棺內(nèi)景象讓所有人汗毛倒豎:一具穿著壽衣的骸骨仰躺著,骨盆處散落著細小骨頭,而在她雙臂環(huán)抱的位置,竟有個活生生的男嬰!嬰兒渾身沾滿血污,正聲嘶力竭地哭著,臍帶還連在女尸的骨架上。那女尸雖然已經(jīng)化為骸骨,但雙臂卻緊緊護著嬰兒,姿勢從未改變,仿佛在守護著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是李秀才家的閨女!”村長認出了陪葬的銀簪,聲音顫抖,“去年難產(chǎn)死的,都說一尸兩命......”原來,當年李素娥難產(chǎn)而死,家人將她草草埋葬,卻不知她腹中的孩子竟奇跡般存活了下來。 老王頭突然跪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他終于明白那些燒餅去了哪里——白衣女子每次都會把燒餅捏碎泡軟,從墳洞喂給棺中的孩子。而隨著嬰兒長大,她的身影就越來越淡,因為她的力量在慢慢消逝。 后半夜,老王頭夢見白衣女子站在床前。這次她撩開了長發(fā),露出張清秀的臉,眼中滿是感激,朝他盈盈下拜:“謝恩公救我孩兒...”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大地上,仿佛在訴說著這個感人的故事。 嬰兒被村里無子的張鐵匠收養(yǎng),取名張念恩。老王頭每天都會送兩個燒餅去,直到孩子斷奶。說來也怪,自那以后,他家的燒餅生意越發(fā)紅火,獨輪車也換成了驢車。每天清晨,他推著驢車經(jīng)過石橋,都會在柳樹下停留片刻,仿佛還能看到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十八年后,張念恩考上省城師范學堂。離鄉(xiāng)那天,他特意到老王頭家磕了三個響頭,又去生母墳前栽了棵松樹。他跪在墳前,淚水打濕了黃土,嘴里喃喃自語:“娘,孩兒走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將來報答所有幫助過我的人?!焙髞泶謇锶苏f,每逢清明,總能看到個穿白衣女子的身影在柳樹下徘徊,而墳前供品中的燒餅,第二天準會少半個,仿佛李素娥在守護著孩子,也在感謝著老王頭的救命之恩。 ![]() 張龍杰 張龍杰(人杰地靈)靈璧縣高樓鎮(zhèn)人,喜歡看書看報,聽音樂,1989年至1991年任村青年書記,土地管理員,廣播員,鄉(xiāng)報道員,先后在《安徽日報》《安徽青年報》《拂曉報》《宿州電視臺》《靈璧廣播電臺》等媒體發(fā)表過散文和通訊報道!現(xiàn)在在省城合肥做生意,愿結(jié)交天下文友,共同學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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