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思

宋·林 逋

吳山青，越山青。

兩岸青山相送迎。

誰知離別情？

君淚盈，妾淚盈。

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

江頭潮已平。

素以“婉約”著稱的李清照，一首“蓬舟吹取三山去”的《漁家傲》，以其“絕似蘇辛”令后人傾倒?？梢娫娙恕耙环闯B(tài)”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只要恰到妙處，反倒更能引人注目。林處士的《和靖集》以吟詠湖光山色，述說清苦而幽靜的隱居生活出名，殊不知其間亦有一首與眾不同，“一枝獨秀”：寫了男女間的凄凄別情。這就是《長相思》。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卞X塘江畔，山明水秀，而在主人公看來，絲毫引不起觀賞的興致。也許，對于蕓蕓游客，這吳越兩岸不乏送往迎來的情趣?？缮揭擦T，水也罷，山水送迎的來往過客也罷，“誰知離別情？”——一別千里，揮手長絕，戀人心頭是何滋味，你們知道么？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江岸客船啟程在即，“君淚盈，妾淚盈”，兩人淚眼相顧無語凝噎，何其凄切感人！而且那原因不為別的，正是終身大事未能如愿：“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庇谑氰T就終身遺恨。此際，無論是“君”告辭遠行，“江海寄全生”，還是“妾”奉命遠嫁，“一帆風(fēng)雨路三千”，胸中都有排山倒海的萬頃波濤。“愛情就其最內(nèi)在的本質(zhì)而言，總是希望一切都沒有任何限制?！?茨威格《愛與同情》)可詩中的一對情侶卻是分手已成定局，兩人皆無回天之力。無可奈何抬望眼，只見“江頭潮已平”?！B適才濁浪排空的大潮現(xiàn)在也變得心平氣和，忍氣吞聲了，船兒已在催促征人啟航了。

詩詞古來以景語收住最有余韻，這首《長相思》正是如此。同心羅帶無法結(jié)就，悲劇已成定局，欲留難留，欲說還休，下文如何？——“江頭潮已平”——此處無聲勝有聲?！扒K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如空谷足音，廓大遼遠，而“羅帶”兩句似精衛(wèi)填海，遺恨接天。全詞重疊反復(fù)，一唱三嘆，動人心弦。素善寫山水的林逋，在此卻讓山水成了陪襯，可謂匠心獨運。其實，唯有在大自然中盡情遨游過的詩人，方能以大自然寫人。超然世外的千古高風(fēng)與難以割舍的離愁別恨，不僅完全可能統(tǒng)一在林處士身上，或許從中更能窺見林處士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