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房記

文/常長平

    我和老伴年輕時就外出工作，離開老家四五十年，為了工作安心，也為了照顧老人方便，總是把殘疾的父親和年邁的岳母接著我們的工作地點，在一起生活，起居。當老人一個個歸天之后，就更回家稀少，除了過年過節(jié)回家拜年、清明節(jié)回村祭祖、本家和鄰里舉辦婚喪大事，以及村上有什么事，回去參加外，無事就基本上不回去。即便是回去辦事，也是誰家辦事，就在誰家吃住，辦完事就回工作崗位，自己的家，連門都不開。其實開也沒啥意思。因為多年不回老家居住，門鎖都生銹了，門窗蜘蛛都結了網;因為原來是和樹長堂兄嫂、跟平堂弟妹伙著一個院子，跟平堂弟妹在外另有房子，再說經常不在家。幾年前自從堂兄嫂走后，院子里長滿了蒿草和樹苗。因常年不在家里，地上、器具上的灰塵總是堆積一寸多厚，進去站沒有個站處，坐沒有個坐處，所以也就懶意開門， 還是十五年前，因為天下大雨，一間房子脊檁斷折，房頂也已經駝了幾寸，那時工作忙，也顧不上作大的修補，就找了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將斷折了，但還沒有塌下來的脊檁用一根柱子頂住了?，F在看上去更不成攤氣了，只是還沒有徹底地塌下來。房子的瓦片也破的破，掉的掉，特別是房檐邊的瓦已經全部沒了，房坡上的瓦也處了，進到家從房頂的窟窿就能看到天空。一下大雨，就漏的滿屋是水。本家大叔見面就嚷嚷:“你就計劃把房子塌掉哩，就不計劃回家來了?”說的我無法子對答，卻也是沒有行動。

    俗話說:“河流入海，葉落歸根”。退休后，前幾年，我的身體還可以，就想回去翻新一下即將倒塌的破房子，回老家居住一段時間。少年時期的小伙伴們現在也都成了古稀的古稀，花甲的花甲，甚至走的也走了，在村上的大叔、大嬸、老哥、老嫂們更是沒有幾個了。活著的老伙氣也都勸我們回去作作伴，談談心，憶憶舊。我們也何嘗不是這樣想呢?可是老伴身體有病，年年住醫(yī)院，經濟拮據，感到資金不足，就又嘆氣了?，F在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又感到房子那樣高，又怕出個閃失擔當不起，就更沒有翻新房屋這個念頭了。

    今年，清明節(jié)回家祭祖，本家的兄弟，侄兒、鄰居都說起房子的事，大家都動員回家翻新房子，說要再不收拾，可就徹底塌掉了，那就損失太大啦。兒子看到大家的動員，也提出，今年要辦辦這事。兒子擔綱，要修建，我還能反對嗎? 清明節(jié)后，大家都要集中力量春播下種，沒有勞力幫忙。大體需要二十多天，大部分家戶就可以下種結束。這樣，就定在農歷4月16日開工。 到時候，就要回家了。怎樣回，誰們回，我們就又犯難了。原來說的是我們老倆年紀高邁，身體不好，就不要回去了，家里由堂弟開民、先民、跟平、有平、侄兒征錄等辦理，匠人由妻侄兒明亮、愛勤掛帥，備料就由兒子忠黨負責。老伴說，咱翻蓋房子哩，家里沒有人照料怎么能行呀，人家都沒深沒淺的，有些事情怎么定奪?再說做飯也得照護，不能全靠在人家弟妹蘇秀一人身上。這樣我說那就我回去吧。我回去倒沒有什么?？墒抢习槭悄I衰、糖尿病、高血壓，特別是糖尿病最怕低血糖發(fā)生，發(fā)生低血糖，就有性命危險。這段時間，她低血糖已經發(fā)生多次了，根本不敢讓她一個人留在這里。她也擔心我年已高邁，又有高血壓，做事沒個深淺，要去照護我。我就提出，干脆咱倆都回算了，這樣我也放心你了，你也放心我了，遇事你也能出個主意。

     我老伴是一個能打會算的人，家里的事情我一概不管，全由她打理，事情都辦得骨骨格格;村上的人緣也好，只要回家，她總要同我相跟上去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弟弟、侄兒、鄰居鄉(xiāng)親家看看，問候問候，家長里短地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兄弟、弟媳們，鄰居鄉(xiāng)親們，只要聽說俺們回去了，也總要想方設法見見面，俺們要回來了，他們總要送到汽路上，看到我們坐車走遠了，才回去。這一次有她回去，我就更省心了。我說，回去是你的腦子你的嘴，我的胳膊我的腿。你出主意，我辦事。咱就這樣說定了。

我們回去，堂弟先民早就把他的家收拾好啦，讓我們就住在他們的樓上、他兒子舉行婚禮的屋子里，床鋪抻得展刮刮的，干干凈凈，漂漂亮亮，就和招待高貴客人一樣。開民、蘇秀夫婦則將火也盤了起來，準備給上工人員做飯。跟平弟、開民弟，早就起早搭黑把地種好了。長治、太原工地上的老板、工頭早就電話催，車子叫，叫他們去上工哩。就因等著給我修蓋房子，才沒有走，要不然，他們早就走了。可是先民、征錄都是一個人在家，女人都在太原、長治看孫子哩，種的地又多，種地回來還得自己做飯，要種完，還得十來天。

    為了騰開場地，好在運來料后堆放。我們一到，種完地的跟平、開民就都開始收拾場地。將場地上堆著的三十余頂磚倒在了西院，使運來料時場地寬寬敞敞。 十七日，是上房頂，揭瓦、處瓦。先民、開民、跟平上陣了，三人一天就把五間房子的瓦全部處下來了，可是先民還覺的慢。他在長治打工是專門拆房子的，有技術，有竅門，上到房頂上下椽，下柵板、下屋土，下檁條。既膽大又心細，一個人足超過兩個人。十八日也是不到一天時間就將五間房子的上架全部拆完了。原來是土坯墻，木質頂，今次要用水泥預制板蓋頂，就得打兩條水泥梁，他們也把準備打梁的土坯墻給挖好了(在土柸墻上打梁)。還將拆下來的屋土全部騰開，將椽檁雜物打并了個格格節(jié)節(jié)。吃過晚飯后，突然下起了大雨。我的房子是老式木板樓房，拆了頂，下起雨來就會將木料樓板淋濕，就會變形裂縫。大家一看下起大雨，就都冒著雨用篷布將房子蓋起來，一個個都淋成了水鴨子。這樣才預防了木樓板的走形爆裂。

    晚上就給妻侄兒明亮、愛勤兩個蓋房匠人打電話，叫他們來上工。他倆一聽說不到兩天時間，就將五間房子上架給拆了，還做好了打梁的準備工作，非常驚奇。說做了半輩子蓋房子的事，還沒有遇上過這樣的高速度。由于明亮的母豬正在生產豬娃，他在接產，愛勤的玉米正種了一半，二人真的來不了，說保證二十日上班。 老家種的玉米全部是地膜覆蓋，玉米苗子已經長出，如果不及時投開孔子讓玉米苗露出地膜外面，太陽就會將玉米苗子全部燒死，直接影響今年的收成。這樣，十九日就讓他們到地里給玉米苗透空子。開民有蘇秀抽空到地里，就不用開民去了，開民繼續(xù)為我打著生活。

    二十日，兩個匠人一來就開始壘磚。兩天時間就將五個山墻和圈墻墻體壘好。接著二十二日著就支模型、二十三日打梁。打梁的鋼筋不夠用，開民就將自己準備蓋房子用的鋼筋拿了出來，讓我打梁使用。磚當時比較緊張，價格也在飛漲。磚窯上燒的磚供不應求。拉磚的本家妹夫建靈每天晚上就到壺關縣晉莊磚廠排隊，就在車上睡覺，一等磚出窯就裝在車上給拉回來。一天只能拉回一車來，仍是供不上使用，先民弟就將他準備蓋房子用的磚給支援出來，沒有影響了壘墻用磚。 這幾天，侄兒征錄、小明、三明也來了，在龍鎮(zhèn)學校任教的侄兒征勤趁星期天也來上工，堂孫常亮停止了做生意也來了。妹夫有順遠在壺關縣徐家后村，妹妹在五年前就走了，他一個人種著十來畝地，還養(yǎng)著幾頭母豬，本來就是緊緊張張的，聽說我在家搞建設后，也來了，村上兒子的幾個朋友也來了……。

    我說，你們還沒有種完地，還是先種完地，再來上工吧!他們說，俺剩下的地都是些遠地了，等房子蓋成后種些地幔和雜糧算了，再趕不上，就種些蔬菜也就是了，如果要等種完地還得十幾天，那就不用俺給您蓋房子了。這樣一說，使我心里非常感動，眼圈驟然濕漉漉的了。我馬上感激地說，那好!那好!謝謝，謝謝!他們馬上回話，謝什么，這是應該的。正在房頂上搬瓦的先民弟的手機突然響了。是長治的工頭又在催他去上班，說現在生活很忙，如果現在不去，以后生活松了，也就不再叫他去上班了。而先民兄弟回答說，我現在正在房頂上，離不開，以后不用我，那就不用好了。我說，不行你還是去吧，不然以后人家刁難你怎辦?他卻說，搞副業(yè)有的是地方。征錄、跟平也是電話鈴不斷地響，不是太原叫，就是長治叫，催促趕快去上工哩。一個工頭還開著車親自來這里找勞力。村上與我同時開工建設的還有好幾家，他們都在因找不上勞動力而發(fā)愁。 當墻壘好、梁打成，水泥預制坡板和檐板也運來了。二十四日，上板的吊車只用半天時間就將五間房子的上架蓬好了。

    接下來，二十五日，就是吊瓦、瓦頂。跟平、先民兩個兄弟擔負著用滑輪往房頂上吊瓦的任務，有平、開民，擔負和泥、運泥的任務，供得匠人緊緊的，沒有出現一點兒停工待料的現象。兩個匠人，四天時間就將房頂全部瓦好，合了口。這時村上八十多歲的大叔、大嬸們也都拄著拐杖來看了，說早就該修蓋了，這一修蓋，又能經幾十年了，孩子這一輩子也就不用管了。

    房子瓦好后，就是抹墻。因為是土坯墻，不能用水泥，就用破灰泥抹。抹墻的泥必須攙和蒴草，割蒴草的任務就由妹夫有順擔負。他不用一天就割好，并全部用鍘刀鍘碎。 支好架板后，抹墻不僅是兩個匠人，先民、有順、征錄都是抹墻的能手。一個個都上陣，二十九、三十日兩天時間就將墻體全部抹好了。 潤四月初一一天時間，也將地面用水泥漿全部鋪好了。

    按說，事情就該完結了。可是兄弟們，侄兒們，鄰居鄉(xiāng)親門沒有就此去做自己的事，或者趕快到搞副業(yè)的地方打工去?？吹轿疫€沒有打著利索的、放在院子里的雜物又全部打著好，還找來車輛，大伙裝車，將推在大門外的、小山一樣的屋土，全部運到村里堆放垃圾的地方，又用了兩天時間。使我沒有一點再做的事情了，這才算是結束。 現在是市場經濟社會，每個人不論做什么事情，首先都要考慮的是報酬。俗話講春不種，秋不收。本來是秩莊稼，因為給我修蓋房子，耽誤時間，變成了晚莊稼，甚至只能種點蔬菜了，減產是決定了的。他們寧愿耽誤了自己種地，也要幫我蓋房子。他們在外打工一天都是150元--200元的工資。幫我做生活多則二十天，少則十多天。我沒有按搞副業(yè)算賬，就按家鄉(xiāng)用工計算，給他們一些生活補貼，然而，他們卻分文不收，生氣地說:俺幫你修蓋房子，這是份內的事情。如果搞副業(yè)，俺有的是地方，非來你這里搞不行?你要這樣外氣俺，咱就沒有什么緣分了。話說到這個份上，真使我無語了，只有內心的激動。

     詩云:翻修房屋回家鄉(xiāng)，全靠鄉(xiāng)親鄰里幫。揭瓦拆頂下屋土，運料壘磚打拱梁。認真負責鋪地板，各盡所能抹泥墻。操心出力汗流盡，平生難忘熱心腸。

                                           2012年6月2日初稿,2019年5月17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