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密員之戀-170 泥濘路跋涉又被狗咬◆劉本新

“我要一雙湖綠鞋?！?

女營業(yè)員說：“謝謝解放軍?！?/span>

明明是我買東西麻煩人家，該說謝謝的是我。哎呀，呂巷商業(yè)服務人員太文明、太客氣了！我馬上向她道謝，她卻說：“我們是國營店，要和個體店競爭，商品價格比個體店便宜一些，都是正品，質量有保證?！?她一邊扎著鞋盒子，一邊宣傳。接著，她問我給誰買的、哪里人、要去哪里，我如實回答。

她說：“呵呵，山東人最豪邁，出英雄。我聽你說話就實在，老百姓聽得明白?！?我不禁暗想，從范銀寶、管閑事婆婆、范根寶到這位女營業(yè)員，怎么都是上海灘上的 “包打聽”？想想小沈也是如此，這是民風使然，還是地域文化影響，亦或是個人性格原因？不得而知。反正閑聊不泄密，不管誰打聽我，我都是一套話：“山東沂蒙人，當兵在浦東 4 年了，連級干部，工資 62 元，家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都很好。我們老家常吃面粉，饅頭、包子、餃子、面條換著花樣做，我喜歡金山?！?/span>

付完錢后，我對營業(yè)員說：“我到西面沈塘村去，吃了中飯才回來。帶著這個鞋盒不方便，我能寄存在你這里嗎？等我回來提貨?！?營業(yè)員爽快地答應了，給了我提貨票，還說：“沈塘村的老沈隊長家到鎮(zhèn)上來人，都是在我這里寄放物品。”“寄寄”，金山人口語里喜歡把單字詞說成雙音，比如 “拿拿”“動動”“望望”；“木子” 是 “物資” 的金山方言發(fā)音，不管東西大小，都統(tǒng)稱 “木子”。

（話外音：女營業(yè)員是沈蓮芳二姐家的小姑。此后，我路過這里必定進去看看她。我結婚時，她當著親友的面說：“他第一趟來店里買鞋子，雖然不是給沈家妹妹買的，但我看出來他是毛腳女婿，我沒猜錯。當時就考問這個毛腳，哎呀，看看他，端莊漂亮，你到四外八鄉(xiāng)都找不到這樣的解放軍，真是太合適啦！”）

繼續(xù)向西，一座大橋的東堍兩側分布著生產資料門市部、家電門市部、竹木器店。最吸引我的，是具有金山特色的放嬰兒的簍子，形如一只大號寶葫蘆，底部直徑足有 50 厘米。橋名 “呂巷惠高涇橋”，研究炸橋是我的專長，這座水泥拱橋頓時吸引了我的目光。橋長約 25 米，寬 4 米，建于 1971 年，是一座規(guī)范的桁架拱橋。

橋北東岸是公社糧庫和寬大的碼頭，三條百噸水泥機船正在裝運稻谷，船上的菱形紅色標語寫著 “元旦快樂”“支援國家”。緊挨糧庫北邊是收購站，機船在裝運生豬，粉紅旗上寫著 “祝市區(qū)人民節(jié)日愉快”。

一艘來自浙江省平湖縣、裝運稻草的機船從橋下向北，朝著黃浦江方向疾馳，運輸目的地是 “滬西造紙廠”。有意思的是，這條船上還有淡藍色土布的帆，過橋前被放了下來。我深切感受到金山人民的愛國情懷，心想這些船來自最基層的生產大隊，運輸物資前就想到了政治宣傳，可見黨的基層組織有力量、有新思想，我一定要把呂巷一帶的橋梁作為偵察繪圖的目標。

在西橋堍，墻上有用墨汁繪制的指示箭頭 —— 指向宋?壽帶橋。

我走上由大塊石灰?guī)r與花崗巖構筑的著名宋代石橋壽帶橋，來不及欣賞橋上的石獅子，便向西南方向走去。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沒有走先向南再向西的直角機耕路，而是選擇了三角形的斜邊，穿過冬麥田和油菜地。

雖然胃里的冷糯米糕在翻騰，但在路上猛跑幾百米后，身體漸漸有了熱氣，精神也好多了。進入油菜地后，走過一塊地，油菜田和冬麥田里的泥濘很快就讓我的皮鞋沾滿了泥，兩個大泥坨子足有 10 斤重。田溝里有水，我本想走進田溝洗掉泥坨子，結果弄巧成拙，泥坨子變得更大了。

我只好不管不顧，艱難跋涉。這是因為我不了解金山地區(qū)的土質，遭遇了湖沼稻田土。潴育型水稻土中的青泥頭、黃泥頭、紫泥頭、青黃泥頭是呂巷廊下的典型土質，滑如油，粘如膠。不遠處的居民看到我在田溝里折騰，有婦女大聲喊道：“解放軍，你做啥啦？” 我招招手，指指西南方向。

走出油菜田，我撿起田溝里濕潤的稻草擦皮鞋，心想去小沈家的路必定波折泥濘。若真的愛這個女兵，就要經得起這里泥濘的考驗，做到不管泥濘萬千，勝似閑庭信步才行，否則，不如趁早遠離她。

經過一個只有五六戶人家的小村落時，我在村民的水泥場地上，再次用稻草擦了擦皮鞋，隨后邁開步子，沿著干燥的田埂向前走去。走出約 20 米，一條黃狗悄悄跟上來，猛然咬住了我的后腳脖子，頓時鉆心的疼。我立刻拉開架勢，用皮鞋使勁將狗踢開。那狗尖叫著、咆哮著，反復撲向我。狗主人在遠處吆喝，可狗根本不聽。

我往前趕它五六米，它又追了上來。我撿起泥塊與狗對峙，這時才發(fā)現，褲子被咬破了，腳脖子也受了傷。按理說，我應該停止前進，趕緊去醫(yī)院打狂犬疫苗。但我心里惱怒，先是泥濘考驗我，現在狗也來考驗我，我必須給它一個教訓，讓它記住我！我一腳踢得它吱吱叫，夾著尾巴向家中跑去，我又追了近三十米，直到它鉆進屋里。

（話外音：這只狗不知咬過多少人，我岳母家人都知道這條惡狗。這次被我痛打后，多年里它見到我只是低聲 “嗚嗚” 叫，我一跺腳，它就逃之夭夭。）

一切如我計劃的那樣，向前走了 3 公里多，我看到了地圖上標注的、小沈最常說的那座水閘橋，那是一座單孔簡易水泥框架鐵板水閘。

水閘橋西，第一戶人家就是小沈說的沈家大媽媽家。

我離沈家還有三四十米時，這位大媽媽就開口問道：“解放軍哪里來的，到啥人家？”

我用生熟夾雜的上海話說：“啊，阿拉到沈蓮芳家去，您是她的大媽媽吧？”

這位大媽臉上樂開了花，來到我面前，一邊向西走，一邊大聲喊道：“永良兄弟，來客人了！家里來客人了！侄女部隊來的，是一位解放軍領導！”

（話外音：大媽媽是村里有名的 “高音喇叭”。從那以后，我們一家三口經過這里，大媽媽總會大聲喊：“三婿家，回來啦……” 她人特別好。她去世多年了，我們還不時提起她。待人爽快、大方、熱情，這不就是好人的標準嗎？）

小村不大，東西向就十幾戶人家。一聽大媽媽喊，好多人家都有人走出屋來問：“解放軍是什么人？哪里來的？” 大媽媽大聲回答：“是侄女部隊來的領導啊，領導??！不得了?。　?沈塘村很偏僻，一位軍官到來算是大事，而且我還說著普通話。

被狗咬這件事，讓我心有想法，覺得它應該給我某種提示?；氐结t(yī)院后，我去圖書館，讓黃俞銀找出幾本與《周易》相關的書來算卦。怎么算呢？我用狗的諧音來算，得到了姤卦（gòu）。

姤卦是易經六十四卦中的第 44 卦，天風姤，意為天的下邊有風，這本是正?，F象，但相關解讀卻越讀越讓人糊涂，于是我嘗試自己直白地解釋。

姤，“女” 字突出，卦象似乎顯示 “女在后，男在前”。就像這次我先來沈家，小沈后回家。卦象還顯示浮躁不安地來回走動，不利于招待賓客；臀部沒有皮膚，象征行動猶豫不決；用枸杞把瓜包藏起來，好似有人自天上降落。這和我此次經歷相似，我像是從天而降，又把自己的意圖包藏起來，可這究竟是兇是吉，我難以理解，但我預感到后面的麻煩可能會很多。

姤卦反映了祭狗神的文化現象，其本義為相遇，這與我和小沈家人相遇、與狗相遇的經歷相契合。

從卦象解讀來看，姤卦預示著女人有懷孕之喜；在婚戀方面，可能會陷入三角關系，但只要以誠相待，便可轉危為安。就此次被狗咬住小腿的經歷而言，它或許暗示著近期正被一些問題困擾，尚未找到解決的有效辦法；也可能意味著有壞人在暗中阻礙前進的步伐，或者自己被某種觀點束縛，在所處領域遇到了瓶頸，難以找到新的突破口，此時需要摒棄舊有的、不好的思想，才能取得新的突破。

此外，這種情況還可能表明，我已經預感到將會有麻煩找上門，雖然擔心它發(fā)生并思考如何避免，但其實這不過是一種模糊的預感。既然已經察覺到某些危機，那就應積極面對，爭取早日解決問題或者徹底放下。

從人際關系角度，被狗咬也可能象征著因與別人意見分歧而得罪他人，或者遭心胸狹窄之人妒忌。這提醒我平常要多加注意，避免讓人落下把柄，以防小人背后使壞。雖然他們可能不會帶來實際傷害，但會增添許多煩惱和心理負擔。

在感情方面，姤卦啟示我要保持對所愛之人的適度把控，同時不要對所有人敞開心扉。目前，我所愛的女人在困難環(huán)境中仍堅守對我的愛，即便有人追求，她也并未動心。盡管此刻處境艱難，面臨危機，但只要泰然處之，便可避免卷入無意義的人際糾紛。

若想娶這個女子為妻，可能會面臨類似 “搶婚” 的情況，且危險往往出現在 “搶婚” 的過程中。當然，也存在所愛的人背叛自己的可能性，若真遇到這種情況，應將其看作命運的安排，不必過分責備或傷悲。

于上海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