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22日早晨,隸屬于遼寧省鐵嶺市的大柳樹村農(nóng)民宋長順起了個大早,要到吉林省的四平市去給老婆孩子買件新衣服。五里地的路程,風也不大,騎自行車一會兒就到。他走的是平坦寬闊的國道102線(北京至哈爾濱),因為京哈高速公路的修建,102線車輛不多,這樣他就敢騎得更快一點。 沒騎多遠,他看見前面公路西側(cè)的洼溝地上有一片黑糊糊的東西,好像燒焦了的木頭,枝杈翹著。太陽剛剛露臉,黃土野地被陽光一照更加黃了,把那幾根焦木頭襯得格外的黑,格外的顯眼。宋長順心里在想,敗家子,挺好的木頭燒它干什么? 迎面來了一輛大貨車,宋長順把車子往路邊靠靠。等大貨車開過去,他就騎到了離焦木頭不遠的地方,忍不住又朝那堆黑糊糊的焦木頭瞥了一眼。這一瞥,他又覺得不對勁兒了——那翹著枝杈的焦木形狀咋那么像人? 三十出頭的宋長順是個好奇的人,他把自行車停在路邊,跑過去非要看個究竟不可。到了跟前仔細一看,天哪,真的是人!而且不止一個人!他們?nèi)粺沽耍錉顟K不忍睹,叫人看了渾身發(fā)毛! 宋長順慌忙跑回公路邊,騎上自行車到鎮(zhèn)派出所報了案。 鎮(zhèn)、縣、市的公安人員很快就趕到現(xiàn)場。經(jīng)法醫(yī)檢驗,死者為3個人,其中兩個是男的,他們被一根鐵絲緊緊地捆在一起,絕大部分身體已被燒得焦化;四條大腿中的三條脫離了關(guān)節(jié)燒剩了半截,有一條大腿燒成弓形,腳指向天空(宋長順在遠處看見它像樹的枝杈高高翹著)。兩個男尸的頭顱后部均有裂紋,說明這兩個死者是先被兇手用鈍器擊打致死,而后被兇手用8號鐵絲捆到一起焚尸滅跡的。 另一個死者的身體也被燒得殘缺不全,但剩余部分尚有一塊因為緊貼地面而沒有完全燒毀的乳房,可以判定是該尸是個女的。女尸的顱骨完好無損。 現(xiàn)場有一個10升標記的長方形白塑料桶,圓形桶蓋扔在一旁。男尸貼地部分有三塊藏藍色紡織物,其邊緣處扎有寬寬的松緊帶。離被燒焦的三具尸體3.17米遠,有小型四輪機動車停留的輪胎痕跡。 經(jīng)化驗鑒定,白塑料桶內(nèi)的盛裝物為汽油;三塊紡織物應(yīng)為棉工裝。兩具男尸,死者年齡均在二十歲至二十四歲。一具女尸,年齡也是二十歲至二十四歲,沒有哺乳過。 經(jīng)過分析,偵查人員認為: 三個被害者遇害的死因不同,女人應(yīng)是被扼致死,兩個男人是被鐵錘類鈍器擊打頭部致死,他們的尸體是被兇手移到此處才用鐵絲捆綁在一起的; 公路旁的焚尸地點不是殺人的第一現(xiàn)場,應(yīng)該是移尸焚尸的第二現(xiàn)場; 三個被害人是兇手用小型汽車運到焚尸地點的,從輪胎大小和間距上判斷,該車輛應(yīng)是面包車; 被害的兩個男人皮膚不好,且有工作服在身,應(yīng)是工人。被害的女人,皮膚保養(yǎng)較好,衣服殘片質(zhì)地較貴,可以斷定她不是工人,更不是農(nóng)民,而是在城市做某種不受風吹雨打工作的人; 從現(xiàn)場存留的腳印上看,此案系一人所為; 兇手竟用如此手段殺人滅尸,可以斷定他是個兇狠的人。 偵查人員先從三片藏藍色工作服殘片著手,進行深入調(diào)查。 離公路焚尸現(xiàn)場8公里遠有一家生產(chǎn)藥用原料的愛爾德(遼寧)公司,他們的棉工作服正是藏藍色的。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愛爾德(遼寧)公司的負責人竟將偵查人員拒之門外,一口咬定他們公司沒有工人失蹤。偵查人員怎么跟他們解釋都沒有用,全被轟了出去。 偵查人員并不灰心,決定兵分兩路:一路尋找與愛爾德(遼寧)公司職工有來往的人,請他們幫助調(diào)查有無失蹤員工。一路去四平,請當?shù)毓矙C關(guān)配合調(diào)查失蹤女青年的情況。根據(jù)被害女尸的特點,他們認為其生活地點不在附近的農(nóng)村而在四平。 吉林省的四平,城市規(guī)模較大,街區(qū)繁榮。城東新建的住宅小區(qū)13號樓201室住著一家老兩口,他們退休多年,白天到街區(qū)的活動室同老伙伴一起玩樂,晚上在家里看電視喝茶水,日子過得悠然自得。這天晚上他們正在喝茶水閑談,忽聽門鈴響了,老太太出門一看,是收水費的姑娘。 “大娘,你家對面的蔣小姐哪去了?我來過兩次,門都沒鎖,可是屋里沒有人!” 陳大娘也愣了,她沒注意這事,雖說是對面的鄰居,卻很少往來。她只知道202室住著個單身小姐,姓蔣,至于是干什么的,家里什么情況,一概不知??傊?,這老兩口都是不愛惹事的人。 收水費的姑娘說:“陳大娘,咱們娘倆一塊去跟派出所的警察說說吧,萬一她家丟了東西可不好?!?/span> 言外之意是,您老大娘得幫我作證,蔣小姐屋內(nèi)丟了東西可與我無關(guān)。陳老太本不愿意去,可她一看姑娘有哀求的意思,只好同意了。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聽說管區(qū)內(nèi)有這種情況,立刻報告了所長,戴上帽子跟她們走了。這兩天他們已經(jīng)接到上級發(fā)來的關(guān)于102國道鐵嶺界內(nèi)發(fā)現(xiàn)三具燒焦無名尸體的通報。鐵嶺與四平是遼吉兩省緊密相連的城市,在各個方面多有合作,警方也是一樣。 區(qū)公安分局刑偵大隊的人聞訊趕到,對空屋子進行了檢查。 客廳里的吊燈亮著,一桌子酒菜吸引了他們的視線。他們看到桌子上有兩個標明“54°”字樣、帶有兩個星標的瀏陽河白酒瓶,其中的一個瓶子是空瓶,另一瓶已經(jīng)開啟,只倒出去少許。還有貼著“哈啤”商標的啤酒瓶三個,已倒空兩瓶,還有一個剩余大半瓶,臨近的窗臺上還有沒動過的五瓶啤酒。桌子上的六盤菜,雞、魚、肉三樣吃掉大半,青菜類動得較少。從菜的顏色、火候上看,應(yīng)為專業(yè)廚師所做,也就是說,菜是從飯店買來的。廚房里有六個沾滿油跡的白色硬質(zhì)塑料飯盒,進一步證明這個判斷。 桌子邊兩套碗筷擺得很近,兩把椅子的距離也比較近,只是,一把椅子遠離了桌子,另一把椅子則離桌子更遠。這似乎在暗示:喝酒的兩個人很親密,喝完了酒兩個人有較大的動作,估計是一個人喝醉了,另一個把他扶走了,所以兩把椅子才擺成這個樣子。 由此可以推斷,兇手與兩個被害人相當熟悉,被害人是在喝醉了的情況下遇害的。 臥室僅僅亮著壁燈,致使房間昏暗。警察看到床上的紅藍大格床單上充滿了褶皺并且歪扭,有一角耷拉著幾乎挨近了地板。木制的床頭柜上擺著相片夾,上面是一個橢圓型臉、大眼睛女人的照片。女人二十多歲,耳垂上佩戴一副淡青色摻有白條花紋的寶玉耳環(huán),顯得青春活潑。同時也表明,她不是在政府機關(guān)或事業(yè)單位工作的職業(yè)女性。 在床頭與床頭柜之間的地板上有一道暗紅色條形粘稠物,可以認定是血跡。 墻角立有一個大衣柜,里面掛著的衣服被撥到一邊,二層隔板在中間部位折斷,留下堆放過重物的痕跡。又經(jīng)細致檢查,在衣柜內(nèi)壁的膠合板上發(fā)現(xiàn)長而光滑的女性頭發(fā)三根。 警察據(jù)此判斷,大衣柜里曾經(jīng)堆放過尸體,至少有一具是女尸。 此外,屋子中央的地板上有明顯的細圓形硬物劃軋的痕跡。經(jīng)檢驗,為8號鐵絲劃軋后留下的。 通過以上勘查,可以斷定,被害人是在與兇手喝酒被灌醉之后遭受殺害的,此房間即是兇手殺人實施犯罪的第一現(xiàn)場。 房子的主人叫蔣秀娟,二十一歲,未婚,此房是她一年前買下的。 詢問對面的陳家,老兩口對任何事情都不知情。走訪別的鄰居,只說那個女人白天走得晚,夜間回來得更晚,偶爾見了面她都是一臉笑容,說話也客氣。 樓下是飯店,晚上食客很多,沒有人注意樓上哪一天有過什么不正常的動靜。不過,一個叫劉燕燕的小姐說:“我想起來了,大前天的晚上……大概七點多了吧,反正天挺黑的……有個男人進來買了六樣菜,讓我給他裝到飯盒里,又買了兩瓶五十四度的瀏陽河白酒拎走了?!?/span> 警察問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你們樓上的?” 劉燕燕說:“他走了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買了八瓶哈啤,跟我借了四個盤子。我說不能外借,老板不讓。他說,我就住在樓上,用完就還你。小妹妹,你不說老板哪能知道。我就借他了,到現(xiàn)在也沒還。” “他長得什么樣?” “矮個,挺壯的,三十左右歲,臉有點長,眼睛大,挺那什么的……” 警察追問了一句:“什么?” 劉燕燕眼瞅著窗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挺帥的唄?!?/span> 警察還問道:“他穿的是什么樣的衣服?” 劉燕燕說:“深藍色羽絨服,褲子沒看清,鞋是黑色棉皮鞋?!?/span> “那個矮個子男人說話是不是當?shù)乜谝???/span> “不是當?shù)乜谝?,有點兒……我說不好,反正不是咱們四平的口音,也不是鐵嶺的口音?!?/span> 其實四平口音與鐵嶺口音沒有什么區(qū)別。 劉燕燕的話,證實了以下三點:蔣秀娟客廳桌子上的六個菜的確是買來的,是個男人前去買的,那個男人不是當?shù)厝恕?/strong> 根據(jù)屋內(nèi)一些高級化妝品和華麗衣物的使用情況,以及照片上的打扮,警察首先把失蹤人蔣秀娟的工作環(huán)境圈定在餐飲、娛樂和服務(wù)業(yè)。他們與鐵嶺的偵查人員帶著床頭幾上的女人照片的復(fù)印件,分頭在市內(nèi)各個酒店、浴室、歌舞廳等去查尋。 鐵嶺市的刑警張浩和鄧宏宇走進一家名叫“日夜美好”的美容店,當小張拿出蔣秀娟的照片時,一個美容小姐立即大聲驚叫起來:“哎呀,這不是娟子嗎!她兩三天沒來上班了,她怎么了?” 別的美容小姐也圍攏過來,說著同樣的話。 據(jù)她們介紹,蔣秀娟長得挺漂亮,是遼寧省本溪市人,高中畢業(yè)即走入社會,曾經(jīng)在沈陽大連等地做美容小姐。兩年前她來到四平,先在“豐姿”美容院做,后到的“日夜美好”美容院,來這里的時間有半年左右,跟姐妹們處得還好,性格隨和,沒聽說跟什么人有矛盾。至于她有沒有男朋友,沒有人能說清楚,她本人沒有透露過,她也從沒邀請過別人到她家去玩。 鐵嶺市公安局213研究所與偵查人員同步忙碌著,現(xiàn)場所提取的三個被害者的顱骨被送來待檢。蘭玉文清晰地看到那兩個男性顱骨上有被鈍器擊打致裂的紋道,那個女性顱骨則完好無損。 只要“圖像重合鑒定處理系統(tǒng)”大發(fā)神威,給無名女尸的顱骨與蔣秀娟的生前照片做顱像重合鑒定,就可以檢驗鑒定出那具女尸的身源是不是蔣秀娟。蘭玉文還需要另兩個男性被害者的照片。有了他們的生前照片,用儀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弄清他們的身源。但蘭玉文還得等待,事情進展得不順利。阻力來自愛爾德(遼寧)公司,他們的上層不配合,甚至還制造許多麻煩。 鐵嶺警方經(jīng)過研究,認為那個到樓下飯店買菜的矮個子男人有重大犯罪嫌疑,理由有三: 一、那桌酒菜是他張羅的; 二、他雖然身材不高,但體格健壯,有搏殺能力; 三、被燒死的兩個男人,個子都比他高,年齡都比他小。換句話說,矮個子男人不是死亡者,他還活著。 現(xiàn)在要做的事情是,必須馬上拘捕他。雖然一時還找不到他,但突破口在愛爾德(遼寧)公司,一定要設(shè)法摸清這個單位的失蹤者姓名、家庭等基本情況。 愛爾德(遼寧)公司有職工將近四百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南方的民工,平時都住在廠區(qū)內(nèi)的集體宿舍的大樓里。公司附近有三家小飯店和兩家小商店,可以滿足工人們的小型消費。遇有節(jié)假日,工人們就到四平市去了。從蔣秀娟居所的飯桌上有白酒和啤酒這一情況判斷,失蹤者肯定會喝酒,但酒量不會很大。 在對三家小飯店和兩家小商店的走訪過程中,店主都說記不清楚,人來人往沒有定數(shù)。再說,愛喝酒的就那么幾個人,他們天天來,一個也沒少。為了不打草驚蛇,張浩和鄧宏宇沒有暴露警察的身份。 時間到了中午,穿著便衣的小張?zhí)嶙h在一家叫“不便宜”的小飯店里吃點驢肉餡包子,小鄧也餓了,說聲好,咱們兩個就吃一回不便宜的吧,回去也開過飯了。辦案時間不能喝酒,這是紀律,他們要了兩盤驢肉包子一人一杯開水就吃了起來。 “哎,二哥,今兒個愛爾德(遼寧)公司發(fā)工資,晚上咱倆還得找田永年他們麻一把,這手都閑了兩三天了?!?/span> “田永年怕是夠戧了?!?/span> “怎么了,沒空?” “哪兒呀,沒錢!他好不容易攢了一萬塊錢,都借出去了?!?/span> “放高利貸?” “屁!打水漂了!他把錢借給兩個小青年,可倒好,那兩個小子錢一借到手就跑沒影了。田永年正悶頭上火呢,哪有心思跟咱們玩?!?/span> 小張和小鄧一開始并沒有注意旁邊一桌兩個人的談話,后來聽到“那兩個小子錢一借到手就跑沒影了”,頓時就聯(lián)想到前天早晨發(fā)生的案子,死者正是“兩個小青年”。小張和小鄧兩個人互相遞了個眼神,放下筷子注意往下聽。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都兩天了,你啥也不知道?好心沒好報,喝酒!” 張浩跟鄧洪宇擠了一下眼睛,轉(zhuǎn)過身去對那個被稱作“二哥”的人說,這位大哥,你剛才說的那個田永年,是不是小個不高? 那個人撇著嘴說,老田是個大高個,你打聽他干什么?幫他要錢還是怎么的? 張浩笑著說道,我聽你倆嘮得挺有意思,就跟著摻和兩句。大哥,你說說,既然那兩個小子不講信用,田永年為什么還把錢借給他們? 那個“二哥”說,他們?nèi)齻€是老鄉(xiāng),張回嘴,能不借嗎! 鄧宏宇故意插了一句,到底是人家山東人,講義氣! 另一個人放下酒杯說,就山東人講義氣啊?田永年是河南人!他怕小張小鄧不相信,又補充了一句——河南密縣的人! 叫“二哥”的也補充了一句,人家三個不光是老鄉(xiāng),還沾親掛拐的,田永年是那兩個小子的舅舅。 他們把這個意外得到的情況跟領(lǐng)導(dǎo)作了匯報。領(lǐng)導(dǎo)說,和我們判斷的一樣,兇手與兩個被害人非常熟悉。現(xiàn)在有一件緊要的事情,你們倆還得辛苦一趟,去河南密縣,把那兩個失蹤人的照片取回來。 蘭玉文所企盼的兩張照片被張浩和鄧宏宇從河南密縣取回來了,一個被害人叫梁仁杰,另一個被害人叫梁利杰,他們是叔伯兄弟,長得有些相近。在等待期間,蘭玉文已經(jīng)給兩個男性的顱骨作了標志號A和B。 鑒定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A顱骨與梁利杰為同一人,B顱骨與梁仁杰為同一人。 事情很清楚,三具被燒焦的尸體中有兩具是愛爾德(遼寧)公司的人。其實從一開始鐵嶺警方就已經(jīng)把偵查的范圍確定在這家公司,只是由于公司的上層干擾阻撓才繞了一個好大的圈子?,F(xiàn)在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撲到愛爾德(遼寧)公司,這是他們第四次上門了,門衛(wèi)看有大批警察開來,不敢像前三次那樣蠻橫阻攔,慌忙給經(jīng)理打了個報信的電話。 按照事先制定的方案,鄧宏宇帶人去工人宿舍。在那里,他看見梁仁杰和梁利杰的床鋪緊挨著,被褥疊得很整齊,其他物品的放置也有條理,可見這兩個人絕沒有和田永年借完錢就跑的打算。 張浩帶人去車間。他當場詢問田永年關(guān)于梁仁杰和梁利杰兄弟借錢的原因與去向。 在警察第一次來到愛爾德(遼寧)公司作調(diào)查的時候,公司經(jīng)理曹某某當即布置人對職工進行消息封鎖,不準職工外出,不準職工“擅自”接待警察,違者將受到扣發(fā)工資或開除的處罰,所以田永年只知兩個外甥跟他借錢后的當晚去了四平,別的什么都不知道。 梁家兄弟為什么要跟他借錢呢? 在這個處于封閉狀態(tài)的公司里,他們哥兒倆所得的工資就已經(jīng)足夠花的了,而且他們也不是大手大腳的人。這次兩個人一共借去1萬元錢,干什么用? 田永年回憶說:“出事的頭一天晚上,他們小哥倆把我找到車間和倉庫相鄰的大拐角,跟我提出來要借點錢。我說借錢干什么?老大(梁仁杰)說,管理部主任唐紅軍能幫俺倆聯(lián)系上大學,他有個親戚在石家莊管事。我一聽說,抬手就要揍他,說是念大學得考試,你倆誰能行?老二(梁利杰)說,老舅,真是不用考試,等俺倆大學畢業(yè),你也不用在這里受這份窩囊氣了。我也可憐他倆,就問,得多少錢?他們說,不算多,每個人5千,倆人加一起1萬。我就上公司里的農(nóng)行儲蓄所支出了1萬現(xiàn)金給了他倆?!?/span> 張浩警覺地問,唐紅軍長得什么樣? 田永年說,矮個,三十歲,人長得挺結(jié)實,力氣不小,說話湖北口音。 第三隊人馬直撲車庫。根據(jù)焚尸現(xiàn)場所勘查到的輪胎痕跡,這隊人員重點搜查小型四輪機動車。警察讓車庫管理員打開所有的庫門,在最后一間庫房里看到一輛海獅面包車。經(jīng)與車隊隊長王亞興核實,兩天前的下午5點鐘至次日凌晨4點鐘,管理部主任唐紅軍用過這輛車,有出車記錄為證。王亞興說著還取來一個灰皮塑料文件夾,翻到兩天前的記錄指給警察看。 警察讓王亞興仔細看看疑犯的模擬像,王很驚訝地點點頭,說了聲:“是他?!?/span> 就在張浩對梁家兄弟的物品做完檢查從宿舍樓返回辦公樓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騎著紫紅色摩托車飛也似的從右側(cè)食堂門前駛出,眨眼工夫就沖過大門直奔102線國道而去。那個人頭戴帽盔,看不清他的長相,但他敦實的矮個身材很像嫌疑人唐紅軍。張浩當機立斷,鉆進他的警車按響警笛急忙追了上去。 愛爾德(遼寧)公司門前油渣路的盡頭與102國道呈人字形對接,那輛逃命的摩托車在來來往往的車輛縫隙中穿行,顯示了車小靈便的優(yōu)越性,也表明了騎摩托的人開車技術(shù)比較精湛,不大的工夫就把警車甩開好遠。張浩緊咬住紫紅色摩托,就是沒法把車開快,原因在于這條油渣路雖然是愛爾德(遼寧)公司花錢修的,但沒法保證專路專用,那些農(nóng)用車嫌附近的土路不好走總是拐上來占據(jù)路面。尤其是毛驢車,偏愛在不算寬的道路中間走。此刻張浩的警車前面就有這樣一輛毛驢車在晃著,任憑你怎樣按笛車老板就是擺弄不好毛驢子。好不容易超過了毛驢車,前邊的摩托車已經(jīng)遠得只剩下一個鞋底子似的大黑點了。 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飛逃的摩托車在離102國道還有3公里遠的地方一頭栽到路旁的壕溝里去了! 張浩趕到現(xiàn)場,那個騎摩托的人摘下了帽盔正坐在地上揉大腿呢,一看他的長相,與嫌疑人的模擬像十分相像。 張浩喝了一聲:“唐紅軍,你往哪里跑?” 那個人恐慌地咧著嘴,垂下了頭。 原來對面開來一輛往山區(qū)去的護林防火的吉普警車,唐紅軍草木皆兵,以為是前來封堵他的,驚慌之中就栽歪到壕溝里去了。 這工夫后面又趕上來兩輛警車…… 審訊室里,唐紅軍始終不承認那三個人是他所殺。 當偵查人員出示了三個被害人生前照片、三個被害人顱骨照片和顱像重合照片時,他的心理防線完全崩潰了,不住地嘟囔著:“這么快就把他們的照片拿來了?死人腦袋咋還能長出肉來?” 唐紅軍,男,現(xiàn)年三十歲,已婚,湖北漢川人。他是被分配到愛爾德(遼寧)公司的,與這個公司作化驗員的江美麗是老鄉(xiāng),借助于江美麗是經(jīng)理曹某某情人的特殊關(guān)系當上了管理部主任。 因是獨身,唐紅軍工余喜歡賭博,但沒有大的輸贏。兩年前他在四平歌舞廳結(jié)識了做美容小姐的單身女子蔣秀娟,立即被蔣的美貌給迷住了。他謊稱自己二十六歲,還沒有結(jié)婚,并對蔣大獻殷勤緊追不舍,終于把蔣秀娟騙到手。 為了把事情做得好一些,也為了自己在四平有個安身之處,他從老鄉(xiāng)江美麗那里借來3萬元,從湖北漢川的父母那里借來8萬元,自己添上兩萬元,買了一套住房,交由蔣秀娟住著。 前幾天江美麗因漢川老家的父母張羅著要給弟弟辦婚事,催促唐紅軍還錢,哪怕先還1萬也行。江美麗的父母家住在一個小鎮(zhèn)上,生活狀況一般,唐也知道江美麗弟弟要結(jié)婚的事,當即答應(yīng)盡快還錢。因為要不斷地往蔣秀娟身上花錢,所以他的錢總是不夠用,想通過打麻將贏點錢反倒輸了不少,朋友那里差不多已經(jīng)借遍了。他什么高招都想過了,最后想到了殺人謀財,對象就是梁仁杰和梁利杰兩個人。 梁家叔伯兄弟兩個比較本分,工余時間喜歡看書,從不參加賭博活動,他們的舅舅對他們看管得也很嚴格。唐紅軍謊稱自己有個叔叔在石家莊的一所大學當校長,那里有成人教育學院,可以幫助梁家兩兄弟不用考試就能插班上大學,以此為誘餌騙得每人5千元“學費”。 唐紅軍知道這事早晚會露餡,拿了錢后便又想出個不用還錢的辦法,那就是干掉他們二人。 在實施陰謀時,唐紅軍又把殺人的范圍擴大到蔣秀娟的身上。他想,自己的錢總是不夠花,而蔣秀娟存了不少錢卻從不幫他一分錢,這樣下去總得拆東墻補西墻地跟別人低三下四地借錢,因而身后總是有不少人追著屁股要錢。他對這樣惡性循環(huán)的生活感到疲勞,也感到厭煩,如果收回住房賣了錢去還饑荒的話,蔣秀娟肯定不會同意,因此他決定連蔣秀娟也一同殺掉,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在交代犯罪事實時,唐紅軍竟然還說出了這樣的話:“……再說了,蔣秀娟長得那么好看,我不用了也不能讓別人用?!?/span> 他是怎樣連殺三人的呢?他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這三個人的弱點。 首先他欺騙說自己的叔叔在四平有個外甥女叫娟子,可以讓她當面跟她當大學校長的姨夫打個電話,以便把事情辦得更快點。言外之意是你們跟我一起去,把走后門插班上大學的事情核實一下,梁家的兩兄弟正有此意,便高高興興地同意了。唐紅軍特別強調(diào),可別在公司食堂吃晚飯,他要在娟子家招待他們哥兒倆。 下午5點鐘,唐紅軍從公司車庫開走了一臺海獅牌面包車,他早晨上班的時候就跟車隊隊長王亞興借好了。唐是經(jīng)理曹某某的紅人,王亞興特意給他留了整整一下午沒讓別人用,公務(wù)也不行。唐先把車開到蔣秀娟的住處,從汽車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小鐵錘進了屋。蔣秀娟問他拎把錘子干什么,他說剛才修車來著,順手就拎上來了。(作案后他又把錘子放回了工具箱,以防暴露。) 進入臥室后唐紅軍先與蔣秀娟親熱一番,讓她精神放松,然后趁她不備突然扼住她的脖子,將她卡死。確認蔣已死去,他將尸體抱到大衣柜內(nèi)藏好。 之后,他到樓下飯店買了六盤菜和兩瓶54°的瀏陽河白酒,送回房間后再次下樓,買了8瓶哈啤,借了四個盤子。辦完這些,他鎖上房門開車回去接梁家兄弟。為了便于行兇,來的時候他在接近四平的地方讓梁利杰下車,說是小娟子還沒結(jié)婚,一下子去這么多小伙子怕鄰居說她的閑話,讓梁仁杰先去,回頭再來接你。小哥兒倆不知是計,就依了他。 唐紅軍把梁仁杰帶進屋,指著客廳里的一桌酒菜說,你看小娟是個多么體貼人的女孩子啊,把吃喝全都給咱們預(yù)備好了,咱哥兒倆先吃點。說著就坐下了,梁仁杰見狀也只好坐下。唐紅軍極其熱情地把酒倒?jié)M,跟梁仁杰連干了三大盅。梁仁杰不勝酒力,喝到第五盅馬上就頭暈起來,直想吐。唐紅軍走過去把梁仁杰扶進里屋臥室,讓他在床上躺著休息,并且拿過蔣秀娟的照片給他看:“怎么樣,小娟子美不美?我給你介紹介紹,讓她給你做媳婦?” 梁仁杰只覺得眼前是花里胡哨的一片,笑了笑,趴到床上睡了,唐紅軍搖搖他,聽到喔的一聲,沒見動彈。唐紅軍拿出事先預(yù)備好的鐵錘,照著梁仁杰的腦袋連續(xù)猛擊,當即將其打死,隨后將尸體抱到大衣柜里摞到蔣秀娟的身上。因為兩個人的身體太沉重了,二層底板發(fā)出咔嚓咔嚓折裂的聲響。 做完了屋里的事,他下樓去接梁利杰。外面太冷,小伙子站在一家商店的門里向外張望著,看見唐紅軍的海獅面包來了,立刻跑了出去。在車上梁利杰聞到一股酒味,就問唐紅軍,咋去了這么長時間,你們喝上了?唐紅軍說,你哥餓了,我先陪他喝一口。到了蔣秀娟的屋里,梁利杰沒有看到人,奇怪地問,我哥呢? 唐紅軍挺神秘地說,小娟子看上你哥了,倆人這會兒正看電影呢。 梁利杰糊涂起來——這對象搞得也太快了? 唐紅軍怕說話不嚴密會引起懷疑,拉著梁利杰坐下一同喝了三大盅。 梁利杰的酒量比梁仁杰大,直到把剩下的多半瓶白酒喝光才顯露醉意。他們打開第二瓶白酒,一人喝了兩盅,唐紅軍怕自己喝醉了誤事,提出改喝啤酒。梁利杰很不習慣白酒啤酒兩摻著喝,勉強喝完一瓶啤酒,揉著太陽穴說,這回可不行了。唐紅軍站起來把他扶到里屋臥室。然后和前邊的過程一樣,將梁利杰打死。 不過他這次因為酒喝得多了一點,在把尸體往地上拖的時候致使梁利杰頭上的鮮血灑落到地上一些。唐紅軍去取大衣柜里的尸體時,看到梁利杰的胳膊動了一下,他怕死尸復(fù)活,去陽臺把晾衣服的8號鐵絲用鉗子掐下,回屋把梁利杰的尸體捆上。 這時候外面很黑,大約是夜很深了家家都已閉燈睡去。唐紅軍聽聽樓里樓外沒什么動靜,去客廳打開一瓶啤酒,一口氣喝下半瓶給自己壯壯膽兒,然后將三具尸體一一運到面包車里。 在四平城鄉(xiāng)交界處的一個加油站,他停車買了一塑料桶汽油,野地里空曠無人,北風忽緊忽慢地刮著,星星閃著寒冷的光。唐紅軍將海獅面包車開到鐵嶺界駛下102線國道,選擇一個低洼的地方停下車,把三具尸體搬下來堆在一起。他怕尸體不穩(wěn)當,用工具箱里的鉗子把梁利杰身上的8號鐵絲擰開,將他們哥兒倆并在一起重新捆緊,之后挨個澆上汽油點火焚尸。 他以為死尸燒成了黑骷髏,就是神仙也查不出被燒死的是什么人了,就算公安局發(fā)現(xiàn)了三具焦尸,案子也只能石沉大海。沒想到公安局有雙“神眼”,能夠辨認死人的顱骨,判斷出了哪具尸體是誰的,很快就把他抓住了。 當時他正在職工食堂給一個模樣不錯的女工講笑話,忽然看見院子里開進五輛警車,知道大事不好。果然手機響了,是經(jīng)理曹某某打給他的,要他趕緊“出去買點菜”。他明白這話的意思,拿過食堂采購員的頭盔戴上,騎上那臺停在門口的紫紅色大摩托車就跑了…… 不久后,唐紅軍被押赴刑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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