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云輝

唐朝開國元勛劉文靜在唐高祖李淵登基僅一年后，被以謀反罪誅殺并抄家。劉文靜在刑場仰天長嘆：“高鳥盡，良弓藏，果不妄！”十年后，劉文靜才被唐太宗李世民平反昭雪，“追復(fù)官爵。”

唐高祖為何誅殺劉文靜？

（一）晉陽起兵

劉文靜“偉姿儀，有器干，倜儻多權(quán)略”，在擔(dān)任晉陽令時，與晉陽宮副監(jiān)（行宮副主管）裴寂情投意合“因而結(jié)友。”

李淵空降太原留守后，劉文靜與這條“素懷濟(jì)世之略，有經(jīng)綸天下之心”的池中龍推心置腹結(jié)交。結(jié)識李世民后，劉文靜見他“知隋必亡，陰結(jié)豪杰，招納亡命”，曾向裴寂驚嘆：“'唐公子，非常人也，豁達(dá)神武’，簡直就是漢高祖和魏太祖這類天縱英才！”裴寂卻自恃與李淵對自己禮遇有加，“至于通宵連日，情忘厭倦”，故而對劉文靜不遺余力贊美李世民不以為然。

劉文靜被太原府撤職關(guān)押期間，李世民私下入獄探望問計。劉文靜高瞻遠(yuǎn)矚剖析天下情勢，鼓動李世民審時度勢輔助父親一舉奪取天下。李世民眉開眼笑：“君言正與我意合！”于是加快步伐“部署賓客，潛圖起義，候機當(dāng)發(fā)?！眲⑽撵o為激勵李世民反隋，極力推薦好友裴寂加入朋友圈。

其實，李世民對裴寂早就做好功課。他深知裴寂是父親信賴之人，“乃出私錢數(shù)百萬”給好友，讓他故意在賭桌上輸給裴寂。裴寂“得錢既多，大喜”，從此成為李世民心腹。因此，劉文靜出獄后，與李世民和裴寂密謀策劃，準(zhǔn)備將李淵拖下水。

正巧，李淵因受副留守被突厥擊敗牽連而獲罪。劉文靜與裴寂奉李世民密令，勸說李淵趁機舉兵反隋。李世民推波助瀾，令劉文靜偽造隋煬帝敕令，征發(fā)太原“人年二十已上、五十已下悉為兵”以征伐遼東，“由是人情大擾，思亂者益眾?！崩顪Y獲釋后，李世民唆使裴寂利用職權(quán)，安排數(shù)名晉陽宮女陪宿喝得爛醉如泥的李淵。

李淵酒醒后魂飛魄散，最終在劉文靜與裴寂等人竭力鼓動下半推半就，先下手為強，囚禁并斬殺兩名太原副留守，起兵反隋，自稱大將軍。

由此可見，劉文靜慧眼識珠、謀而后動、料事如神，堪稱策動李氏父子“太原起兵”的第一謀臣。

（二）建唐元勛

劉文靜被任命為司馬后，高瞻遠(yuǎn)矚建議李淵“改旗幟以彰義舉，又請連突厥以益兵威?！彼R危受命出使突厥游說始畢可汗“引以為援”，承諾突厥兵馬與義軍聯(lián)合攻取京師后，“人眾土地入唐公，財帛金寶入突厥。”始畢可汗大喜，派出兩千精銳騎兵部隊且“獻(xiàn)馬千匹”協(xié)助義軍“從平京城?！崩顪Y當(dāng)面夸贊劉文靜能言善辯，并令他“率兵御隋將屈突通于潼關(guān)。”

劉文靜文率部在潼關(guān)與“率勁兵來襲”的屈突通部將桑顯和“苦戰(zhàn)者半日，死者數(shù)千”，嚴(yán)重挫傷隋軍銳氣。當(dāng)夜，劉文靜根據(jù)各種跡象分析出隋軍防守懈怠，果斷派出精銳部隊截斷隋軍后路，對隋軍展開前后夾擊。隋軍大敗，悉數(shù)被俘。劉文靜乘勝追擊“尚擁兵數(shù)萬”卻“將遁歸東都”的屈突通所部，活捉屈突通，“略定新安以西之地?！?nbsp;

劉文靜在李淵變身唐高祖后，奉詔主持修正《隋開皇律令》作為通行法律。唐高祖感念劉文靜等人有“太原元謀立功”，詔令劉文靜與秦王及裴寂擁有“特恕二死”特權(quán)。劉文靜追隨秦王李世民滅西秦后官拜民部尚書，“從秦王鎮(zhèn)長春宮?！?/span>

與劉文靜出將入相同時，裴寂近水樓臺先得月，一躍成為唐高祖股肱大臣。

（三）劉裴矛盾

裴寂被劉文靜引薦加入李世民集團(tuán)后，積極參與太原起兵的出謀劃策，并以“進(jìn)宮女五百人，并上米九萬斛、雜彩五萬段、甲四十萬領(lǐng)，以供軍用”的實際表現(xiàn)深受李淵賞識，獲得大量賞賜且“進(jìn)封魏國公，食邑三千戶?！?/span>

隋煬帝年僅12歲的孫子代王楊侑被李淵擁立為傀儡皇帝后，被迫禪位李淵。李淵假惺惺做戲，做出高風(fēng)亮節(jié)姿態(tài)“固讓不受?！迸峒趴创├嫌研乃?，上表勸進(jìn)，被李淵羞答答拒絕。裴寂深諳政壇潛規(guī)則，當(dāng)面引經(jīng)據(jù)典勸諫。李淵做足了戲，“乃從之?！迸峒懦脽岽蜩F，“命太常具禮儀，擇吉日”，成功將李淵推上帝位。

李淵感謝裴寂的精心設(shè)計，當(dāng)面夸贊他：“使我至此，公之力也！”他拜裴寂為宰相，“賜以服玩不可勝紀(jì)”，上朝時“必引與同坐，入閣則延之臥內(nèi)，言無不從”，甚至直呼他“裴監(jiān)”而不稱其名，使裴寂“貴震當(dāng)世?！?/span>

這一切，使為建唐出生入死的劉文靜心底泛酸。尤其是唐高祖詔令“每日賜（裴）寂御膳”或時常不是“引重臣共食”便是“引貴臣共榻”，更令劉文靜妒火中燒，多次諫言唐高祖切勿以萬歲之尊而“屈與臣子均席?！崩顪Y不以為然，未知可否。

唐高祖的偏袒婉拒，更加深劉文靜對裴寂的強烈不滿。劉文靜自認(rèn)為“材能過裴寂遠(yuǎn)甚，又屢有軍功”，對裴寂“居其上，意不平”，將個人恩怨上升到治國理政層面。處理朝政時，凡是裴寂贊同擁護(hù)的人或事，劉文靜必定不遺余力強詞奪理唱反調(diào)。他甚至在與弟弟劉文起喝得爛醉如泥后，滿口胡言亂語，“拔刀擊柱”發(fā)誓：“當(dāng)斬（裴）寂！”

適逢劉文靜府第夜間連續(xù)發(fā)生妖祟之事，劉文起為哥哥祛邪，召巫師進(jìn)府，披發(fā)銜刀作法驅(qū)妖，被人密告謀反。唐高祖立刻詔令抓捕劉文靜兄弟，交由裴寂與蕭瑀等人審訊。

劉文靜倒是條漢子，直言不諱坦承：“臣在太原起兵后擔(dān)任大將軍司馬，裴寂擔(dān)任長史，我二人職位聲望相當(dāng)。如今裴寂位居宰相家住豪宅，臣出生入死東西征討，賞賜卻遠(yuǎn)不如裴寂，所以才心懷不滿酒后狂言！”

劉文靜敢作敢當(dāng)，自知有罪但罪不至死，卻不知這番口供恰好將其推上斷頭臺。

（四）政壇祭品

劉文靜被殺，固有心胸狹窄的主觀因素。但致死原因，更在于唐高祖早懷斬草除根之心。

其一：素疏忌之。唐高祖對策動李世民與自己起兵反隋的劉文靜，素來心懷敬畏。唐建時疆土僅有關(guān)中與河?xùn)|一帶，其余地盤均被各路武裝割據(jù)。西秦薛舉蘭州稱帝、河西李軌“潛稱尊號”、劉武周兵犯太原、竇建德河北建夏稱王、王世充東都篡位自立。劉文靜一旦被釋放，如果心懷怨懟外逃，憑其文韜武略，投奔輔助任何政敵都將對唐廷產(chǎn)生巨大威脅。因此，新舊唐書均有“高祖素疏忌（疏遠(yuǎn)猜忌）之”記錄。

所以，唐高祖看完口供如獲至寶，對蕭瑀等重臣的勸諫置若罔聞，金口玉言為此案定性：“供詞足證劉文靜犯下謀反罪！”

其二：秦王心腹。劉文靜入獄后，秦王李世民多次向父皇求情：“劉文靜是太原起兵的元勛和策劃者，裴寂也是因他舉薦才能參與圖謀。京師平定后，二人待遇懸殊，劉文靜因此而怨憤不滿，情有可原，但他'非敢謀反’，兒臣愿為其擔(dān)保，懇請父皇開恩！”

李世民的擔(dān)保，反而堅定了唐高祖的殺心。太原起兵前，李淵令長子李建成“于河?xùn)|潛結(jié)英俊”，起兵后又密召李建成奔赴太原參戰(zhàn)，“拜左領(lǐng)軍大都督，封隴西郡公。”李淵始終視李建成兄弟如左膀右臂，力圖一碗水端平。他稱帝后封長子李建成為皇太子，并封次子李世民為秦王。

但唐高祖深知，李世民身邊有一群忠心耿耿、文可安邦武能定國的謀臣猛將組成的秦王集團(tuán)，其功勞能量及影響力超越皇太子集團(tuán)，雙方大有互不相讓之勢。唐高祖為避免同室操戈悲劇重演，必須平衡雙方勢力，甚至有意打壓秦王集團(tuán)。而劉文靜正是秦王集團(tuán)核心成員之一，誅殺劉文靜，正是對秦王最有效的敲山震虎。因此，劉文靜必須死！

其三：裴寂挑唆。裴寂對劉文靜早已恨之入骨，又將唐高祖心思揣摩得絲毫不差，于是趁機上眼藥：“臣作為劉文靜好友，深知其才華韜略在當(dāng)世首屈一指！但此人性情反復(fù)無常，粗鄙陰險，為個人私利而不顧大局！且口供已足證其狼子野心！陛下，'當(dāng)今天下未定’，強敵環(huán)伺！若赦其死罪，必后患無窮！請陛下三思！”唐高祖下定決心，“竟聽其言，遂殺文靜、文起?！?/span>

因此，劉文靜臨刑前才哀嘆自己是唐高祖為了平衡各方利益而有意送上祭壇的“鳥盡弓藏”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