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八月丙子,上謂群臣曰:“朕開直言之路,以利國也,而比來上封事者多訐人細事,自今復(fù)有為是者,朕當以讒人罪之?!?/span>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將軍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統(tǒng)士眾出肅章門。帝夜使宮官至二人所,士及開營內(nèi)之。志玄閉門不納,曰:“軍門不可夜開?!?/span>志玄曰:“夜中不辨真?zhèn)??!本沽羰拐咧撩鳌?/span>帝復(fù)為文刻之石,稱:“皇后節(jié)儉,遺言薄葬,以為'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復(fù)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復(fù)如此。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為己有。今因九嵕山為陵,鑿石之工才百余人,數(shù)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奸盜息心,存沒無累,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為法?!?/span>上念后不已,于苑中作層觀以望昭陵,嘗引魏徵同登,使視之。徵熟視之曰:“臣昏眊,不能見。”上指示之,徵曰:“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十二月戊寅,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貢。朱俱波在蔥嶺之北,去瓜州二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國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無懼,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諸公匡其不逮耳?!?/span>魏王泰有寵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輕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讓之曰:“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皆為諸王所顛躓,彼豈非天子兒邪?朕但不聽諸子縱橫耳,聞三品以上皆輕之,我若縱之,豈不能折辱公輩乎?”房玄齡等皆惶懼流汗拜謝。魏徵獨正色曰:“臣竊計當今群臣,心無敢輕魏王者。在禮,臣、子一也。《春秋》:王人雖微,序于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禮。若紀綱大壞,固所不論。圣明在上,魏王必無頓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使多行無禮,卒皆夷滅,又足法乎?”上悅,曰:“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向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fā)言何得容易乎?”上曰:“法令不可數(shù)變,數(shù)變則煩,官長不能盡記。又前后差違,吏得以為奸。自今變法,皆宜詳慎而行之?!?/span>治書侍御史權(quán)萬紀上言:“宣、饒二州銀大發(fā)采之,歲可得數(shù)百萬緡?!?/span>上曰:“朕貴為天子,所乏者非財也,但恨無嘉言可以利民耳。與其多得數(shù)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卿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而專言稅銀之利。昔堯、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漢之桓、靈乃聚錢為私藏,卿欲以桓、靈俟我邪?”是歲,更命統(tǒng)軍為折沖都尉,別將為果毅都尉。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關(guān)內(nèi)二百六十一,皆隸諸衛(wèi)及東宮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為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隊有正。十人為火,火有長。每人兵甲糧裝各有數(shù),皆自備,輸之庫,有征行則給之。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其能騎射者為越騎,其余為步兵。每歲季冬,折沖都尉帥其屬教戰(zhàn),當給馬者官予其直市之。凡當宿衛(wèi)者番上,兵部以遠近給番,遠疏、近數(shù),皆一月而更。1 秋,八月十九日,皇帝對群臣說:“朕開直言之路,以利國家,而最近上親啟密奏的,多是攻訐別人的小事。從今天開始,以后再有說這些的,朕當治他們讒人之罪。2 冬,十一月四日,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將軍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統(tǒng)士眾出肅章門?;实垡估锱苫鹿俚蕉颂?,宇文士及開營接納;段志玄閉門不納,說:“軍門不可夜開?!?/section>段志玄說:“夜中不辨真?zhèn)?。”竟然讓欽差等到天亮。皇帝又撰文刻碑,稱:“皇后節(jié)儉,遺言薄葬,認為'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復(fù)何所求’。朕之本意,也是如此。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要把寶物陪葬在陵墓中,才認為是自己所有?如今以九嵕山為陵,鑿石工匠才一百余人,幾十天就完工。不藏金玉,人馬、器皿都用土木,具備形式而已——這樣可以讓盜墓賊都死心,死者和生者都不會受害。應(yīng)當讓百世子孫,都效法奉行?!?/section>皇帝對皇后思念不已,在苑中修筑高樓,登樓以望昭陵。曾經(jīng)帶著魏徵一起,讓他觀看。魏徵瞪著眼睛看了半天,說:“臣老眼昏花,看不見?!?/section>皇帝指給他看,魏徵說:“臣以為陛下望獻陵(李淵墓),如果是昭陵,那臣當然看見了?!被实哿鳒I,為此拆毀高樓。3 十二月二十二日,朱俱波(新疆葉城縣)、甘棠遣使入貢。朱俱波在蔥嶺之北,離瓜州(甘肅瓜州縣)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之南。皇帝說:“中國既安,四夷自服。但是朕不能無懼,當初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只盼諸公能匡正我的錯誤!”4 魏王李泰有寵于皇帝,有人說三品以上官員多輕視魏王?;实叟?,召見三品以上官員,臉色嚴厲,斥責他們說:“隋文帝時,一品以下都要被諸王毆打挫辱,那些親王難道不是天子的兒子嗎?朕只是不讓兒子們縱橫而已,聽說三品以上官員都輕視他們,我如果放縱他們,豈不能折辱你們嗎?”房玄齡等都惶懼流汗,跪拜謝罪。唯獨魏徵正色說:“臣心底里認為,當今群臣,內(nèi)心并沒有人敢輕視魏王。在禮制上,臣子和兒子地位是一樣的?!洞呵铩氛f:'王人雖微,序于諸侯之上?!芬陨隙际枪?,陛下也尊重禮敬的,如果紀綱大壞,固不必說;如今圣明在上,魏王必無挫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驕其諸子,讓他們多行無禮,最終導(dǎo)致夷滅,又足以效法嗎?”皇帝喜悅,說:“理到之語,不得不服。朕以私愛忘公義,之前憤怒,自以為理直氣壯,等到聽了魏徵的話,才知道是自己理屈。人主發(fā)言,不能輕率啊!”5 皇帝說:“法令不可經(jīng)常改變。經(jīng)常變,就太煩瑣,官員不能都記??;又前后不一致,官吏得以玩弄條文,作奸犯科。從今天開始,修改法律,都應(yīng)該研究詳熟,再謹慎推行。”6 治書侍御史權(quán)萬紀上言:“宣州、饒州二州發(fā)現(xiàn)銀礦;如果開采,一年收入可得數(shù)百萬緡。”皇帝說:“朕貴為天子,缺的不是錢,只恨沒有好的建議可以利民而已。與其多得數(shù)百萬緡,何如得一賢才?!你從未舉薦一個賢才,也沒有斥退過一個不肖之人,而專言稅銀之利。當初堯、舜把璧玉拋棄于山中,把珍珠投于山谷;漢朝的桓帝、靈帝則聚斂錢財為自己私藏——你是要我效仿桓帝、靈帝嗎?”7 本年,把“統(tǒng)軍”改為“折沖都尉”,“別將”改為“果毅都尉”。全國分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個;其中關(guān)內(nèi)有二百六十一府,都隸屬于諸衛(wèi)及東宮六率。上府有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人為一團,團有校尉;五十人為一隊,隊有正;十人為一火,火有長。每人兵甲、糧裝各有規(guī)定數(shù)量,都由士卒自備,送繳入庫;有征召入營時,再發(fā)放給士兵。人民年滿二十歲,開始服兵役;六十歲免役。能騎射者為越騎,其余為步兵。每年年底,折沖都尉率其部屬舉行軍事訓(xùn)練;自己攜帶馬匹入伍的,由兵府按市價收購馬匹。輪派到京師宿衛(wèi)部隊的,兵部按路程遠近安排次數(shù):離得遠的次數(shù)少,離得近的次數(shù)多,在京師服役時間都是一個月就輪換。
“朕以私愛忘公義,向者之忿,自謂不疑,及聞徵言,方知理屈。人主發(fā)言何得容易乎?” 我們常講“修齊治平”,可是第一步修身,就非常的不容易。不僅僅他本人有這個意識,并且內(nèi)有長孫皇后,外有魏征來協(xié)助他做好修身但是呢,即便如此,依舊壓不住他自身的習性,用一個詞語來講就是“原形畢露”了唯有知性,知命,才能有機會在“修身”上做出一點功夫來。所以比較而言,這一點長孫皇后就比李世民強的多。她是知性知命的,因此在行為上,能夠做到知與行合一,內(nèi)外一致。估計我是做不到李世民這種,能夠在憤怒的情況下還能聽得進去道理 ,并且轉(zhuǎn)為喜悅。李世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想要聽到好的建議,來匡正自己的言行,來彌補自己的所缺。這種“誠意”一直從大大小小的行為上得到積累,所以,他才能做到上面那種情緒的切換。“誠意”就像人心神上的一盞明燈,有它在,人犯錯就能改錯,能改錯就能勝己。國君能改錯,就能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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