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甌越風情 ·永嘉巖頭·蒼坡古村】

文&圖葉望慶

邂逅古村

蒼坡，這個名字仿佛就帶著一抹詩意，它靜臥于楠溪江上游的巖頭鎮(zhèn)北邊，背山面溪，仿佛是自然與歷史共同雕琢孕育出的一顆璀璨明珠。古村四周山巒環(huán)繞，綠水潺潺，猶如一幅淡墨山水畫卷，寧靜而深邃，讓人心生向往。

古村原名蒼墩，始建于五代后周顯德二年（955 年），乃李氏聚居之地，始祖李岑為避戰(zhàn)亂從福建長溪遷居此處，開始構(gòu)筑村落。南宋淳熙五年（1178 年），九世祖李嵩邀請國師李時日重新規(guī)劃，從而形成了現(xiàn)今以文房四寶為主要意象的村落格局，成為中國耕讀文化的發(fā)祥地之一。

走近古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扇古老的木結(jié)構(gòu)大門，這牌樓式樣的門叫車門，上方“蒼坡溪門”四個大字由書法家蔡心谷先生所題。此門始建于南宋淳熙五年（1178 年），其風格與日本“國寶級建筑”奈良東大寺的南大門頗為相似，而蒼坡溪門更是早了 12 年，更增添了幾分歷史的厚重感。

穿過車門，進入村子，橫跨東西蓮池的是一座由條石搭成的左高右低的古石板橋，名為丁香橋，其造型樸素簡潔。過去曾有規(guī)定，農(nóng)人販夫走下方，讀書人紳士行上方；男人走上邊，女人走下邊；貴客則上行過橋。我們先往右行，可見兩株有八百多年歷史的柏樹，盡管歷經(jīng)滄桑，卻依然煥發(fā)出盎然生機。據(jù)說這是宋朝蒼坡寨主李西齋親手所種，還留下了一段護樹佳話。古柏樹，不僅為古村增添了一抹綠意，更是歷史的見證者，見證了蒼坡的興衰變遷。

再往前，是一座造型別致且流傳著兄弟情義故事的望兄亭。此亭初建于 1128 年。站在亭中往村外東南方向眺望，對面便是蒼坡的“同胞村”方巷村。方巷村頭也有一座亭子，叫做“送弟閣”，兩亭隔著阡陌田野遙遙相望，數(shù)百年來向人們訴說著一段兄弟情深的感人故事：相傳在宋代，村中李氏兄弟二人，感情深厚，晨耕夜讀，形影不離。成家后，兄遷往方巷村。兄弟倆雖分居兩地，但仍往來頻繁，臨別相送時，總是依依不舍。兄長便臨溪建起送弟閣，弟弟也在蒼坡建造望兄亭，彼此遙相呼應。畫家夏惠瑛用“誰又點燈去，遠山明月生”，描繪了這段這美麗而感人的故事。在停車場旁，一座紀念亭里的石碑上鐫刻著由夏蕙瑛女士撰寫、吳邦國副總理題寫的文字。

布局之奇

踏入古村，整個村落的奇特布局，令人驚嘆不已。古人在村落建設時，將楠溪江流域傳承的耕讀文化融入其中，文房四寶“紙墨筆硯”，竟成為了村落的規(guī)劃理念。這體現(xiàn)了對自然的尊重與對文化的遵從，使兩者達到了和諧共生的境界。

站在丁香橋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硯池”。左右兩側(cè)的蓮池宛如兩塊巨大的硯臺。這里小橋流水，水色碧綠如玉，清澈見底，池塘如鏡，倒映著天空與古樹，與周圍的古建筑相得益彰。池水如濃墨般寧靜深邃，散發(fā)著沉穩(wěn)莊重的氣息。

往前走，是一條“筆街”。這條長 306 米、寬 2 米的直街，筆直寬敞，宛如一只巨大的毛筆，橫臥在古村之中，書寫著古村的歷史與文化。向前延伸，恰好架在筆架山上，奇妙無比。硯臺池塘“筆街”一側(cè)，還有幾塊大小勻稱的長方形石條，恰似一方墨。長方形的村子，則如同一張紙，記錄著古村的點點滴滴。

“筆街”兩旁，古樸的石屋、木結(jié)構(gòu)建筑錯落有致，屋頂上厚厚的青瓦，如同宣紙一張張鋪陳展開，給人一種清新脫俗的感覺。漫步在“筆街”上，仿佛能聽到古人揮毫潑墨的聲音，感受到他們對文化的崇敬之情。

“筆街”與“硯池”的交叉口，是李氏大宗祠。這座古樸典雅的建筑，不僅是李氏族人祭祀祖先、傳承家訓的場所，更是古村文化的重要載體。奇特的是，李氏宗祠的“氏”字多了一點，這并非筆誤，而是有著特殊的含義。因為村中還有幾個非李姓的人家，李氏祖先希望通過這多出來的一點，將外姓兄弟抬高一點。他們秉持著開放包容的心態(tài)，接納來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和文化。

宗祠內(nèi)設有戲臺，祠規(guī)是兩句話：“耕為本務，讀可榮身”。這實際上是所有楠溪江村落耕讀傳家的共同理想。

官廳 惠風軒

蒼坡古村，一座歷經(jīng)千年風雨仍保持著南宋時期規(guī)劃原狀與建筑風貌的村落。漫步其中，仿佛時光倒流，宋代的古建、寨墻、路道、民居、亭榭、祠廟及那兩棵八百多歲的古柏，處處可見當年的風韻。

我們沿著“筆街”漫步，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座前有獅子旗桿的古建筑——“官廳”，也被稱為“村公所”。它始建于建于明萬歷十年（1582年），原本是由太學生李明光帶頭捐資所建，旨在調(diào)解蒼坡、方巷、港頭三地李氏宗族的糾紛，其性質(zhì)與衙門里的公堂相似，因此被村民親切地稱為“官廳”。官廳坐北朝南，磚木結(jié)構(gòu)，懸山式屋頂，每一處細節(jié)都透露著宋代建筑的獨特韻味。這座建筑不僅是古村歷史的見證者，更是村民團結(jié)互助、共同發(fā)展的象征。

2013年，經(jīng)過修繕的官廳，如今已辟為農(nóng)村改革展示館。在這里，我們可以深入了解永嘉敢為人先的改革精神。1956年5月，以時任中共永嘉縣委書記李桂茂、縣委常委李云和、縣委農(nóng)工部干部戴潔天為主導，在燎原農(nóng)業(yè)社進行包產(chǎn)到戶試驗。比我們所熟知的安徽鳳陽小崗村“大包干”早了22年，永嘉也因此被譽為“包產(chǎn)到戶第一縣”。這段歷史被永久地記錄在了官廳的展廳中，讓每一位來訪的游客都能感受到永嘉人民勇于創(chuàng)新、敢于實踐的精神風貌。

從官廳出來，我們被一座刻有“溪山攬勝”字樣的青磚建筑所吸引。這座建筑古樸典雅，與周圍的環(huán)境相得益彰。再往前走，便是一條用鵝卵石鋪就的筆直幽深小巷——“登銀巷”，也稱“斗銀巷”。據(jù)傳，在清朝年間，這條小巷的兩旁住著兩位財主，名為李銀光和李朝陽。兩家因水溝的修建問題產(chǎn)生爭執(zhí)，最終通過比家中銀子的多少來決定水溝的位置。這一有趣的故事不僅為小巷增添了幾分傳奇色彩，也讓我們感受到了古代人民生活中的智慧與幽默。

再往前是一些小店與民宿，我們隨即回走前往“惠風軒”欣賞畫展。這里原先是李氏第三房的香堂，經(jīng)過改造后，成為現(xiàn)代中國第4代畫家夏蕙瑛的作品展示空間，一個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化與藝術于一體的展示平臺。在這里，我們可以欣賞夏蕙瑛老師的精美畫作，領略她獨特的藝術風格?！肮P街”漫步，我們見到的不僅僅是精美絕倫的古建筑，更是感受到古村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

義 學 祠

義學祠，靜立于蒼坡李氏大宗祠之北，宛如一位智者，默默守望著這片土地的文化脈絡。這座古老的建筑不僅是對先人德行的弘揚，更是對后人成材的激勵，使耕讀傳家的傳統(tǒng)得以延續(xù)，成為蒼坡村的文化瑰寶。

八百年前，“永嘉學派”集大成者葉適隨父母遷居蒼墩，在這片土地上接受了啟蒙教育，師從李伯鈞，并與李源結(jié)為好友。李伯鈞勤勉好學，以種德訓誡學人，他與永嘉學人劉愈、宋傅、鄭伯熊、鄭伯英、薛季宣、陳傅良等交往密切，為葉適提供了良好的師友網(wǎng)絡。葉適的成長，得益于這片土地的滋養(yǎng)，更離不開李伯鈞等人的悉心教導。

后來，葉適和學友蔡幼學（鄭伯英女婿）收李源之子義方、義問、義崇為門徒，悉心指導，提升了蒼坡李氏家族的教育文化水平。自此，蒼坡村文風昌盛，人才輩出。義問子夢震、義崇婿戴侗皆中進士，戴侗嫁女內(nèi)侄李從遜，學者聯(lián)姻，家學傳承，持續(xù)繁榮。前人種德，后人思學。為紀念宋代吉州教授李源和“永嘉學派”集大成者葉適在蒼坡修學之事，清嘉慶十三年（1808年），村民李昌日率領族人創(chuàng)建了義學祠。

如今，這座祠堂已成為“永嘉學派”的展示館。學祠臨池而建，院落外是精美的磚雕照壁，為這座古老的建筑增添了幾分莊重與典雅。五間平房，磚木結(jié)構(gòu)，黑瓦青磚，古樸儒雅。

步入房內(nèi)，中間是葉適的雕像，四周墻壁上展示著永嘉學派及葉適的情況介紹和圖畫，呈現(xiàn)了兒時葉適在私塾學堂求學的歷史場景，仿佛讓人穿越時空，回到了那個耕讀并重、文風昌盛的年代。

永嘉學派，在南宋思想界獨樹一幟。當時，朱熹的理學、陸九淵的心學風靡全國，末流空談義理、不務實際。而永嘉學派卻推崇“義利并舉、農(nóng)商并重，經(jīng)世致用、注重事功”，強調(diào)實地考察與實踐，以求真知，為挽救國家危機鞏固南宋統(tǒng)治貢獻了獨特的智慧。這種思想，不僅在當時具有積極的進步意義，也為后世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

蒼坡，不僅是文人修身養(yǎng)性的家園，更是孕育永嘉學派事功學說的一方沃土，一脈書香，仍在鄉(xiāng)民的衣袖間縈繞。義學祠作為永嘉學派的見證者和傳承者，它見證了歷史的滄桑變遷，也將繼續(xù)守望著這片土地的未來。

水 月 堂

水月堂，亦名吉洲園，靜立于蒼坡村東池北端的水中央。這座紀念堂始建于北宋崇寧三年（1124 年），現(xiàn)存之姿乃清代咸豐三年（1853 年）精心重修后的模樣，古樸典雅的建筑，別具一格的設計，向世人訴說宋代建筑風格的不朽魅力。四周皆被碧水環(huán)繞，一條石板小橋輕盈地跨越水面，引領著人們踏入這座充滿神秘色彩的殿堂。

南墻堪稱神來之筆，那鏤空花墻的點睛設計，由三組精美絕倫的花樣巧然構(gòu)成。透過花墻，亭臺池樹、遠山近水躍入眼簾，恰似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畫卷，園林建筑中的“漏景”之美在此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北墻亦是令人嘖嘖稱奇，兩扇窗戶上的圖案造型獨具一格，由“井”字與“八卦”圖形錯落相間而成，其間蘊含著無比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

水月堂的屋脊靈動非常，四面有檐，重檐懸山的精巧設計讓其顯得格外生動。這不但增添了建筑的層次感，更使得整個建筑于視覺上呈現(xiàn)出一種和諧統(tǒng)一。其建筑的門窗采用鏤空花飾窗，正脊為磚條抹灰雕花，輔以小青瓦，還有那精致的勾頭滴水，每一處細節(jié)皆透露出宋代建筑的細膩與典雅。

邁入水月堂的中堂，抬首便見上方高懸著“吉州園”的匾額，字跡清秀飄逸，似乎還帶著歷史的墨香。蒼坡李氏八世祖李霞溪與兄長李錦溪的動人故事，為這座建筑賦予了特殊的意義。北宋宣和年間，李錦溪壯烈殉國，李霞溪心碎欲絕，辭官歸隱，建此堂居于其中。因常在夜晚凝望水中月，勾起思念亡兄情，故取名水月堂。

水月堂，不單單是李霞溪對兄長李錦溪的深情緬懷，更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悌”的深刻體現(xiàn)。這里曾經(jīng)被做為永嘉象棋館，池邊石頭上刻著“楚河”、“漢界”，見證了無數(shù)棋局的起落。

現(xiàn)今這里被改成咖啡館，古建筑與現(xiàn)代生活的結(jié)合，書卷氣與咖啡香的交融，使原有建筑煥發(fā)了新的光彩和活力。水月堂不僅是一座建筑，更是一段傳奇，一份情感，一種文化。它傳遞著兄弟情深、耕讀傳家的傳統(tǒng)美德，也見證著時代的變遷與文化的傳承。

仁 濟 廟

仁濟廟，靜臥于蒼坡村的東池與西池之間，其歷史可追溯至南宋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迄今已有近千年歷史。與眾不同的是，它并未供奉菩薩、佛祖或天官，而是祭祀晉代的周處。周處(240-299)，西晉義興陽羨人，少時橫行鄉(xiāng)里，父老將他與蛟虎合稱為“三害”，后斬蛟射虎，改惡從善。村人奉他為廟主，以教育子孫。亦有說法稱，仁濟廟是為祭祀平陽人周凱治理水患有功而建。西晉永康年間，浙南地區(qū)洪水肆虐，蒼坡古村李氏十世祖伯鈞公為感念先賢治水之功，遂建此廟。

廟宇，乃宗教與宗族文化的交匯點，不僅是村民們祈求神靈庇佑的圣地，更是村落共同體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仁濟廟建筑風格獨特，依《周禮》“前朝后市”之構(gòu)思設計，采用四合院式，門屋與正殿均為五開間，彰顯古代建筑之嚴謹布局。

此處三面臨水，仿若湖中之半島，中間庭院設有“水天井”，體現(xiàn)了“水克火”之風水理念。一塊寫有大大“福”字的照壁，兩側(cè)刻著“清風明月本無價，近山遙水皆有情”的對聯(lián)。西面有一小石板橋通向廟中。廟內(nèi)環(huán)境清幽，宛如私家園林，檐角微翹，屋檐面呈弧形，顯得雅致而不失莊重。

1992年，仁濟廟被辟為楠溪江民俗館。如今，它成為永嘉昆曲展覽館，主要展示永嘉昆劇的歷史、劇目、保護成果以及不同年代的昆劇劇本、戲服行當、昆曲樂器及戲臺場景等。永嘉昆劇，作為中國昆曲的重要組成部分，歷史悠久，藝術魅力獨特。它承中國昆曲之源流，繼南戲之余韻，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草昆”風格。

仁濟廟的背后，是民國二十八年重修的太陰宮，這座建筑在2013年經(jīng)過改造，成為趙瑞椿美術作品展館。在這里，我們可以欣賞到“江南才子”趙瑞椿的杰作——《永嘉舊事》。這是一部長達18米的史詩般歷史民俗畫卷，它以寫實手法再現(xiàn)了北宋以來楠溪江沿岸的風土民情，描繪了古村落的秀美山水和晴耕雨讀的生活場景。畫中374位人物、139頭（只）畜禽以及113只飛鳥，栩栩如生，生動傳神，仿佛將觀眾帶入了那個時代的古村落，被譽為永嘉版的“清明上河圖”。

這里的兩個展館，及古村利用遺存建筑改建的中國農(nóng)村改革館、永嘉學派紀念館、蕙風軒美術館、林曦明畫館、象棋館等八個展館，都非常有特色。在此，可細讀永嘉古村文化、耕讀文化、民俗文化、宗祠文化、昆曲文化等傳統(tǒng)文化，體驗山水與文化交融、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共存的古村落之美。同時，還能深入了解永嘉學派在溫州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