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朱九江先生《執(zhí)筆法》曰:“虛拳實指,平腕豎鋒。”吾從之學,苦于腕平則筆不能正,筆正則腕不能平,因日窺先生執(zhí)筆法,見食指中指名指層累而下,指背圓密,如法為之,腕平而筆正矣。于是作字體氣豐勻,筋力仍未沉勁。先生曰:“腕平,當使杯水置上而不傾;豎鋒,當使大指橫撐而出。夫職運筆者腕也,職執(zhí)筆者指也?!比绶橹?,大指所執(zhí)愈下,掌背愈豎,手眼骨反下欲切案,筋皆反紐,抽掣肘及肩臂,抽掣既緊,腕自虛懸,通身之力,奔赴腕指間,筆力自能沉勁,若饑鷹側(cè)攫之勢,于是隨意臨古碑,皆有氣力。始知向不能書,皆由不解執(zhí)筆。以指代運,故筆力靡弱,欲臥紙上也。古人作書,無用指者?!豆P陣圖》曰:“點畫波撇屈曲,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夫用指力者,以指撥筆,腕且不動,何所用一身之力哉!欲用一身之力者,必平其腕,豎其鋒,使筋反紐,由腕入臂,然后一身之力得用焉。或者乃謂撥鐙法,始自唐人,六朝無不參指力者,可以《筆陣圖》說證之。遍求六朝,亦無用指運筆之說也。 學者欲執(zhí)筆,先求腕平,次求掌豎,后以大指與中指,相對擫管,令大指之勢倒而仰,中指之體直而垂。名雖曰執(zhí),實則緊夾其管。李后主所云在大指上節(jié)下端,中指著指尖,名指在爪甲肉之際也。 大指中指夾管,已自成書,然患其氣浮而不沉,體超而不隱。又患腕平則筆鋒多偃向右,故以名指擫之使左。又患其擫力推之使外也,則以食指擫之使內(nèi)。四指爭力,勢相蹙迫,鋒自然中正渾全,掌自虛,腕自圓,筋自左紐,而通身之力出矣。 自后漢崔子玉傳筆法,至鐘、王,下逮永禪師,永傳虞世南,世南傳陸柬之,柬之傳其侄彥遠,彥遠傳張長史,長史傳崖邈,邈以授韓方明。方明曰:“置筆于大指節(jié)前,大指齊中指,相助為力,指自然實,掌自然虛?!北R攜述羲、獻以來相傳筆法曰:“大指擫,中指斂,第二指拒無名指?!绷猪y傳盧肇撥鐙法,亦云以筆管著中指尖,令圓活易轉(zhuǎn)運。其法與今同,蓋足踏馬鐙,淺則易轉(zhuǎn)運,“撥鐙”二字,誠為妙譬,蓋崔、杜之舊軌,鐘、王之正傳也。 譯文: 朱九江先生在《執(zhí)筆法》中提到:“虛拳實指,平腕豎鋒。”我按照他的方法學習,發(fā)現(xiàn)手腕平則筆不能正,筆正則手腕不能平,這讓我感到很苦惱。于是我每天仔細觀察先生的執(zhí)筆方法,看到他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層層疊放,指背圓潤緊密。我按照這種方法嘗試,果然手腕平了,筆也直了。這時,我寫的字體氣息豐盈均勻,但筋力仍顯得不夠沉勁。 先生告訴我:“手腕要平,就像在上面放一杯水也不會傾斜;筆鋒要豎,要讓大拇指橫向支撐出來。運筆的職責在于手腕,而執(zhí)筆的職責在于手指。”我按照這個方法去做,大拇指握筆的位置越往下,手掌越豎直,手背反而更貼近桌面,筋脈都反向扭轉(zhuǎn),肘部、肩部、臂部都抽緊,一旦抽緊,手腕自然懸空,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腕和手指之間,這樣筆力自然就能沉勁,就像饑餓的雄鷹側(cè)身抓取獵物一樣。于是,我隨意臨摹古碑,都顯得很有氣力。這時我才明白,之前寫不好字,都是因為沒有掌握正確的執(zhí)筆方法。用手指代替手腕運筆,所以筆力顯得軟弱無力,像要趴在紙上一樣。 古人寫字,并不依賴手指。王羲之的《筆陣圖》中說:“點畫波撇屈曲,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比绻弥噶?,那么只是用手指撥動筆桿,手腕并不動,又怎么能用全身的力量呢?要想用全身的力量,必須使手腕平,筆鋒豎,讓筋脈反向扭轉(zhuǎn),從手腕到臂部,然后全身的力量才能得以運用。有人可能會說,撥鐙法始于唐代,六朝時期的人寫字無不參用手指的力量,可以用《筆陣圖》來證明。但遍尋六朝時期的書法資料,也沒有發(fā)現(xiàn)用指運筆的說法。 學者想要學習執(zhí)筆,首先要確保手腕平,其次手掌要豎直,然后用大拇指和中指相對地夾住筆管,使大拇指的姿勢倒而仰,中指的體態(tài)直而垂。雖然說是“執(zhí)”,但實際上是要緊緊地夾住筆管。正如李后主所說,大拇指要放在筆桿的上節(jié)下端,中指要抵住筆尖,無名指要放在指甲與肉之間。 大拇指和中指夾住筆桿,就已經(jīng)可以寫字了,但這樣寫出來的字可能會顯得氣浮而不沉,體態(tài)超脫而不隱。又因為手腕平,筆鋒容易向右傾斜,所以要用無名指抵住筆桿使其向左。又因為擔心無名指的力量會把筆推向外面,所以要用食指抵住筆桿使其向內(nèi)。這樣,四個手指爭相用力,形成相互擠壓的態(tài)勢,筆鋒自然就能保持中正渾全,手掌自然虛空,手腕自然圓潤,筋脈自然向左扭轉(zhuǎn),全身的力量也就能夠順暢地發(fā)出。 從后漢崔子玉傳授筆法開始,經(jīng)過鐘繇、王羲之,一直到永禪師,永禪師傳給虞世南,虞世南傳給陸柬之,陸柬之傳給他的侄子陸彥遠,陸彥遠傳給張旭,張旭傳給顏真卿,顏真卿傳給韓方明。韓方明說:“把筆放在大拇指的節(jié)前,大拇指和中指相齊,相互協(xié)助用力,手指自然就實,手掌自然就虛?!北R攜在描述羲、獻以來相傳的筆法時說:“大拇指抵住,中指收斂,第二指抗拒無名指?!绷猪y傳給盧肇的撥鐙法,也說到要把筆管放在中指尖上,這樣筆桿就能靈活轉(zhuǎn)運。這些方法與現(xiàn)在所說的方法相同,大概是因為腳踏馬鐙,腳放得淺就容易轉(zhuǎn)動,“撥鐙”這兩個字,確實是一個絕妙的比喻,這大概是崔、杜的舊規(guī)矩,鐘、王的正傳。 原文: 以指運筆之說,惟唐人《翰林密論》乃有之。其法曰:“作點向左,以中指斜頓,向右,以大指齊頓;作橫畫,皆用大指遣之;作策法,仰指抬筆上;作勒法,用中指鉤筆澀進,覆畫以中指頓筆,然后以大指遣至盡處?!弊誀栔?,指運之說大盛。韓方明所譏今人置筆當節(jié),礙其轉(zhuǎn)動,拳指塞掌,絕其力勢。然則唐人之書,固多不善執(zhí)筆者矣。宋人講意態(tài),無施不可。東坡乃有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以永叔指運而腕不知為妙,蓋愛取姿態(tài)故也。夫以數(shù)指俯仰運送,其力有幾,運送亦不能出分寸外。茍過寸字,已滯于用,然則又易執(zhí)筆法乎?則未得國能,失其故步矣。東坡操之至熟,變化生新,其詩曰:“貌妍容有顰,璧美何妨橢?”亦其不足之故。孫壽以齲齒墮馬為美,已非碩人頎頎模范矣,在東坡猶可,然由此遂遠遜古人,后人勿震于東坡而欲效顰也。夫用指力者,筆力必困弱。欲臥紙上,勢為之也。包慎伯之論書精細之至,為后世開山,然以其要歸于運指,謂大指能揭管則鋒自開,引歐蘇之說以為證,乃謂握之太緊,力止在管,而不在毫端,其書必拋筋露骨,枯而且弱,其說粗謬可笑。蓋慎伯好講墨法,又好言萬毫齊力,不得其故,而思借助于指。不知握筆既緊,腕平掌豎,俾手眼之勢,欲斜切于案,以腕運筆,欲提筆則毫起,欲頓筆則毫鋪,頓挫則生姿,行筆戰(zhàn)掣,血肉滿足,運行如風,雄強逸蕩。安有拋筋露骨,枯弱之病?慎伯自稱其書得于簡牘,頗傷婉麗,則逸少龍威虎震,大令跳宕雄奇,豈非簡婉乎?不自知腕弱之由,敗績在指,而反攻運腕之弱,不其謬乎!此誠智者千慮之失,余慮人惑于慎伯之說,故亟正之。 執(zhí)筆高下,亦自有法。衛(wèi)夫人真書,執(zhí)筆去筆頭二寸,此蓋就漢尺言,漢尺二寸,僅今寸許。然亦以為衛(wèi)夫人之說,為寸外大字言之。大約執(zhí)筆總以近下為主。盧攜曰:“執(zhí)筆淺深,在去紙遠近。遠則浮泛虛薄,近則揾鋒體重?!斌w驗甚精。包慎伯述黃小仲法曰“布指欲其疏”則謬,“執(zhí)筆欲其近”則有得之言也。 近人執(zhí)筆多高,蓋惑于衛(wèi)夫人之說而不知考,亦由宋、明相傳,多作行、草不能真楷之故。蓋其執(zhí)筆太高,畫勢虛浮,故不能真書也。近人又矜言執(zhí)筆欲近之說,以為不傳之秘,亦為可笑。吾自解執(zhí)筆,即已低下,人多疑之,吾亦不能答其揾重之故。閱諸說,頗訝其暗合。后乃知吾腕平,大指橫撐,執(zhí)筆自不得不近下。以此知茍得其本,其末自有不待學而能者矣。 譯文: 關(guān)于用指運筆的說法,只在唐人的《翰林密論》中有所提及。該書中寫道:“作點向左時,用中指斜頓;向右時,用大拇指齊頓;作橫畫時,都用大拇指推動;作策法時,仰指抬筆向上;作勒法時,用中指鉤筆澀進,覆畫時用中指頓筆,然后用大拇指送到盡頭?!弊源酥螅高\之說大為盛行。韓方明曾批評時人放筆在指節(jié)上,妨礙了筆的轉(zhuǎn)動,拳指塞掌,阻斷了運筆的力量和氣勢。由此可見,唐代人的書法中,確實有很多不善于執(zhí)筆的。宋代人講究意態(tài),運筆靈活多變。蘇東坡甚至提出“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他認為歐陽修用指運筆而手腕不知為妙,這大概是因為他們追求書法姿態(tài)的緣故。然而,僅僅用幾個指頭俯仰運送筆桿,其力量又能有多少呢?運送的范圍也不能超過分寸之外。一旦超出分寸,就會妨礙書寫。那么,是否應(yīng)該改變執(zhí)筆法呢?如果不了解書法的真諦,就會失去原有的基礎(chǔ)。蘇東坡雖然對此非常熟練,能夠靈活創(chuàng)新,他的詩中說:“貌妍容有顰,璧美何妨橢?”這也揭示了其書法的不足。孫壽以齲齒墮馬為美,這已經(jīng)不是端莊秀麗的典范了。在蘇東坡身上或許還可以接受,但由此他的書法就遠遜于古人。后人不要因為崇拜蘇東坡就盲目模仿他。用指力運筆的人,筆力必然困弱,筆跡想要貼在紙上,但字形氣勢卻無法達到。 包慎伯對書法的論述非常精細,為后世開創(chuàng)了新的思路。然而,他將書法的關(guān)鍵歸結(jié)于運指,認為大拇指能揭起筆管則筆鋒自然開展。他引用歐陽修、蘇東坡的說法作為證據(jù),認為握筆太緊,力量只集中在筆管上,而不在筆毫的尖端,這樣的書法必然顯得筋骨暴露,干枯而軟弱。這種說法實在粗陋而可笑。包慎伯喜歡講墨法,又喜歡強調(diào)萬毫齊力的觀點,但由于不得要領(lǐng),就想借助于手指。他不知道,如果握筆緊實,手腕平,手掌豎直,手眼之勢欲斜切于案,以腕運筆,想要提筆則筆毫提起,想要頓筆則筆毫鋪開,頓挫之間生出姿態(tài),行筆時戰(zhàn)掣有力,字中血肉豐滿,運筆如風,雄強逸蕩。這樣的書法怎么可能有筋骨暴露、干枯軟弱的毛病呢?包慎伯自稱其書法得于簡牘,頗有些婉約之美,但王羲之書法龍威虎震,王獻之書法跳宕雄奇,難道不也是簡婉的嗎?包慎伯不知自己腕力弱的原因,敗筆在于用指,卻反而攻擊運腕的弱點,這不是荒謬嗎?這確實是智者千慮之一失,我擔心人們會被包慎伯的說法所迷惑,所以急于糾正。 執(zhí)筆的高低也有其法度。衛(wèi)夫人說真書執(zhí)筆時,筆頭距離手二寸,這是按照漢尺來計算的,漢尺二寸大約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一寸多。然而,這也只是就衛(wèi)夫人所說的大字而言。大致上,執(zhí)筆時筆頭靠近手下是主要的。盧攜說:“執(zhí)筆深淺,要看筆頭距離紙面的遠近。距離遠則字跡浮泛虛薄,距離近則筆鋒著力體重。”這個觀點非常精準。包慎伯在描述黃小仲的書法方法時說“布指欲其疏”是錯誤的,“執(zhí)筆欲其近”則是正確的。 近代人執(zhí)筆多偏高,大概是被衛(wèi)夫人的話所迷惑,而不知道去考證。這也是因為宋、明以來,多作行草而不能寫楷書的原因。因為執(zhí)筆太高,筆畫的氣勢就會顯得虛浮,所以不能寫楷書。近代又有人自矜其執(zhí)筆近下的說法,以為這是不傳之秘,實在可笑。我自從懂得執(zhí)筆的方法后,執(zhí)筆就偏低,很多人對此表示疑惑,我也不能解釋其著力體重的原因。閱讀各種說法后,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們與我的體驗暗中相合。后來我才明白,我手腕平,大拇指橫撐,執(zhí)筆自然不得不近下。由此可知,如果掌握了根本的方法,那么其他細節(jié)自然會隨之而來,不必刻意去學。 原文:包慎伯又述王瞿言:“管須向左后稍偃,自能逆入平出,卷毫而行?!贝朔ú恢柜鏋槊貍?,且托于神授矣。吾腕欲平而大指撐出,管常微偃右,自學執(zhí)筆時,即能逆入平出,卷毫而行矣。蓋常人執(zhí)筆,腕斜欹案上,大指向上,筆管必斜右,毫尖必向左,落筆既順畫,則毫尖向上,豎則毫尖向左,其鋒全在邊線,故未能萬毫齊力。若腕能平,使手眼幾欲切案,則無論如何執(zhí)法,管自向左,但鋒仍自外耳。惟以中指直擫之,則鋒自向內(nèi),又有大指橫撐,直出拒之,食指亦橫出作橢圓形,以指尖推筆,故管自向右,鋒自迤后向左,名指控禁之,則鋒自定。筆在四指之尖,轉(zhuǎn)動空活,故類撥鐙。王侍中《書訣》所謂“中控前沖,拇左食右,名禁后從”,皆悉暗合。侍中用“沖”、“禁”二字尤精,蓋不用大指食指尖推筆,則不得為沖,名指在外禁定其筆,只能謂之禁,不能謂之拒也。然吾之暗合古法,亦不出“腕平欲置杯水而不傾,大指橫撐而出”二語而已。黃小仲云:“食指須高,如鵝頭昂曲?!庇淙缡?,大指橫撐出拒筆,食指自有是勢。故茍能腕平指橫,則王侍中石本之訣,小仲不傳之秘,仲瞿神授之說,慎伯累牘之言,皆以備有無遺,富哉言乎!故學貴有本,小藝亦其理也。 吾謂之語曰,平腕,欲手眼之向下,橫撐大指,欲其指平而執(zhí)低。手眼向下,則腕反而筋紐。大指橫平下拒,則掌豎而食指昂。右腕挺開,則鋒正對準。腕懸而肩背力出。左腕挺開貼案,則氣勢停勻,右腕益虛活。如此,則八面完全,險勁雄渾,篆真行草,無不得勢矣。蓋隸書橫匾,故勒為最難,其努次之。腕開則得橫勢,順勢行之,則畫平滿有氣。對準則努垂下自有勢,筋紐則險勁自出。自此學書,無施不可。視其學之深淺高低,以為其書品之高下耳。丞相稱下筆如鷹隼攫拏,中郎筆勢洞達,右軍曰字勢雄強。詳觀索靖、王導(dǎo)、右軍、大令、魯公草書,及《天發(fā)神讖》,北碑中若《楊大眼》《魏靈藏》《惠感》諸造像,巨刃揮天,大刀斫陣,無不以險勁為主,若不得執(zhí)筆之勢,如何能之?慎伯之論書雖精,其見聞及此,然未嘗論及腕平大指橫撐之說,想慎伯尚未知之,故用功至深,而終傷腕弱。吾偶得此,又證以古法及慎伯之法,無不吻合。雖用力過淺,未及于古,而欲階古人,舍是則出不由戶,莫能致也。吾亦不欲緘秘之,以示子弟,俾繼此而神明之,或有成焉。 譯文: 包慎伯又引述了王瞿的觀點:“執(zhí)筆時筆管需要稍微向左后方傾斜,這樣自然能夠逆入平出,卷毫而行?!边@種方法不僅被視為秘傳,甚至被賦予了神秘色彩,仿佛有神靈傳授。然而,我執(zhí)筆時,手腕自然平放,大拇指橫向支撐,筆管常常微向右傾。自從我學會執(zhí)筆起,就能做到逆入平出,卷毫而行。一般來說,人們執(zhí)筆時,手腕斜靠在案子上,大拇指朝上,這樣筆管必然斜向右方,筆毫尖端則指向左方。落筆時如果順著畫,筆毫尖端就會朝上;如果豎畫,筆毫尖端就會向左。這樣,筆鋒主要集中在筆畫的邊緣,無法做到萬毫齊力。但如果手腕能夠放平,使手眼幾乎貼近案面,那么無論怎么執(zhí)筆,筆管都會自然向左傾斜,只是筆鋒仍然指向外側(cè)。這時,只要用中指直接抵住筆管,筆鋒就會自然向內(nèi)。再加上大拇指橫向支撐,直接抵住筆管,食指也橫向伸出形成橢圓形,用指尖推動筆管,這樣筆管就會自然向右,筆鋒則從后向前向左,由名指控制筆鋒,筆鋒就會穩(wěn)定下來。筆被四個指尖夾住,轉(zhuǎn)動靈活,就像撥動燈芯一樣。王侍中在《書訣》中提到的“中控前沖,拇左食右,名禁后從”,都與我的體驗完全吻合。王侍中使用“沖”和“禁”這兩個字尤為精準。如果不使用大拇指和食指尖推動筆管,就不能稱之為“沖”;名指在外側(cè)控制筆管,只能稱之為“禁”,不能稱之為“拒”。然而,我無意中契合了古法,其實也不過就是“手腕放平,就像要在上面放一杯水而不讓它傾斜;大拇指橫向支撐并突出”這兩句話所描述的而已。 黃小仲說:“食指應(yīng)該抬高,就像鵝頭高昂彎曲一樣。”要想達到這樣的效果,就需要大拇指橫向支撐并突出以抵住筆管,這樣食指自然會呈現(xiàn)出這樣的姿勢。因此,只要能夠做到手腕放平、手指橫向支撐,那么王侍中的秘訣、黃小仲的不傳之秘、王仲瞿的神授之說,以及包慎伯的詳細論述,就都能夠得到完整的體現(xiàn),真是內(nèi)容豐富啊!所以說,學習貴在有根本,即使是小的技藝也是這個道理。 我總結(jié)說,要想寫好字,首先要手腕放平,使手眼向下;同時,大拇指要橫向支撐并突出,以使執(zhí)筆位置更低。手眼向下,則手腕翻轉(zhuǎn),筋腱紐結(jié);大拇指橫向支撐并突出,則手掌豎直,食指高昂。右腕挺開,則筆鋒正對準紙面。手腕懸空,則肩背之力能夠傳出。左腕挺開并貼近案面,則氣勢停勻,右腕更加靈活。如此,則可以從八個方向運筆,字體險勁雄渾,無論是篆書、真書、行書還是草書,都能得勢。因為隸書是橫寫的匾額,所以寫橫畫最難,寫豎畫次之。手腕挺開就能得到橫畫的勢態(tài),順著這個勢態(tài)行筆,則筆畫平整飽滿而有力。對準位置寫豎畫,則筆畫自然下垂而有勢,筋腱紐結(jié)則字體險勁自然出現(xiàn)。從此學書,就沒有什么不能做的了。視其學習的深淺和高低,就可以判斷其書法的品級高低。丞相稱贊張芝下筆如鷹隼攫取獵物一樣有力,王珣的筆勢通達,王羲之說字體勢態(tài)雄強。仔細觀察索靖、王導(dǎo)、王羲之、王獻之、顏真卿的草書,以及《天發(fā)神讖碑》,北碑中的《楊大眼造像記》《魏靈藏造像記》《惠感造像記》等作品,都是巨刃揮天、大刀劈陣的氣勢,無不以險勁為主。如果不能掌握執(zhí)筆的方法,怎么能做到這些呢?包慎伯論書雖然精到,但他的見聞并沒有達到這個程度,也未曾論及手腕放平、大拇指橫向支撐的說法。我想包慎伯可能還不知道這些,所以他雖然用功極深,但終究因為腕力不足而有所欠缺。我偶然得到這些體會,又用古法和包慎伯的方法進行驗證,發(fā)現(xiàn)無不吻合。雖然我的用功還不夠深,未能達到古人的水平,但要想接近古人,除了這個方法,沒有其他途徑可走。我也不打算把這些秘密藏起來,而是展示給子弟們看,讓他們繼續(xù)在這個基礎(chǔ)上發(fā)揮創(chuàng)新,或許能夠有所成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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