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戍民身在谷山村 負佳人情迷畢方郡 李銘越想越蹊蹺,越想越納悶,他跑的那么快,好幾次都甩開了野豬群,野豬群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或許有什么貓膩,但李銘無法確定,他不愿深究,也無力深究。 得罪的人,無非那幾個。生固然好,死亦無憾。見過了眾生,見過了天地,見過了自己,此生無憾。 不管了,天大地大,掙錢最大。只要戒不了茶米油鹽,戒不了修行,他李銘就不得不冒險外出狩獵。 荒郊野外,一切都有可能發(fā)生,尤其是北疆的荒郊野外,地廣人稀,且有猛獸,甚至兇獸。 因其地廣人稀,故而物資豐饒。人與天爭命,可敬。 冬天是他李銘狩獵的好季節(jié),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雪。 兔子之類的小動物,跑不快,容易陷進去,容易被捉到,而且還是活的,能賣上好價錢。 李銘仗著體力好、速度快、狩獵經(jīng)驗豐富,要不然還真捉不到這只大耳兔。 把兩只耳朵當翅膀滑翔的大耳兔,可是北疆一絕,在別處看不到。 李銘追了將近兩刻鐘,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捉到大耳兔。 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李銘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已經(jīng)從清晨時的東邊,移到了過午之后的南邊。 等不及跑得比他李銘還慢的土狗大黃了。 哪怕回過頭去找,茫茫雪原,李銘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很多時候,李銘覺得,在偌大的北疆,大黃比他更能有滋有味地活下去。 于是,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去。 天不亮出門,落日之前應(yīng)該能到家。 羊腸小道一條又一條,穿山過水,往前,往前,乃是家的方向。 偶爾一把干癟癟的酸棗,一把幾乎只剩下皮的野山楂。至于板栗,等不及李銘,已被松鼠搬得一顆不剩。 不是餓急了,李銘不會打松鼠過冬屯糧的注意。 生存俱是艱難,憑勞動所得,光榮。 某一處山林,某一個回家必經(jīng)之埡口,土狗大黃早早等在那里,果然是一只聰明“絕頂”的狗。 還別說,大黃腦袋上的毛,還真不多。 灰白色的頭皮,隱隱可見,很像一個聰明用過頭的絕頂男人,不,絕頂公狗。 大黃作為公狗,可惜既不毛色發(fā)光發(fā)亮,又不雄壯高大,還膽小怕。 村子里的母狗,沒有一只瞧得上它,不得不像它的主人一樣,孤枕成眠。 不同的是:李銘是自找的,大黃是被迫的。 村子里那個劉寡婦,可是期待李銘的床許久了,只要李銘吐口。 有顏有貌有錢有關(guān)系有人脈,偏偏某個人認死理,騙人的話都不肯說。 假戲一場而已,他偏偏做不到。 彼之好事,我之砒霜,奈何奈何! 暖陽一寸寸下墜,往西又往西。 一人一狗,帶著唯一的獵物——大耳兔,往家的方向趕,爭取日落前到家。 夜晚的荒野,更加危險。各種猛獸,層不不窮。甚至還有僵尸,還有幽靈,還有兇獸…… 年輕的李銘從江南來,從江南繁華之地——越州畢方郡,來到北疆。 既為戍邊,也為謀生,更為活命。 面子里子算是全了。 面子呢,自是大義凜然,我為諸夏守國門,書生許國,浩氣長存。 里子呢,則是無主之地甚多,分房分田,吃得飽,穿得暖。 回家的路,太遠,薄暮黃昏,夜色將至?;丶抑?,越來越不太平。 李銘遇到了游蕩不定的瘴氣,觸之必是白骨累累,趕緊避開; 李銘遇到了一只游蕩的花斑豹,以李銘武徒種子實力,與之搏斗,難免不受傷,躲是最好的選擇,趕緊躲開; 當然也有好事。李銘遇到了不曾冬眠的松鼠、田鼠等小動物,可惜跑得太快。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帶著不舍,只能放棄。 更糟心的是遇到了臭鼬,自帶臭氣,可熏天,可熗地。 太臭了,恨不得爹娘不給自己生出來鼻子。天生懟天懟地,偏偏一文不值,還走路慢得跟蝸牛有一拼。 其他人或許不予理會,但李銘不能不理會。 因為每一個生命,在他的身旁凋零,都有一種全身舒爽的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每次生命凋零之后,李銘都像吃了大補之物,神采奕奕,生龍活虎。 要不然,李銘也不會把活捉的野雞、野兔,扭斷了脖子。 荒郊野外,保持全盛狀態(tài)乃是首選。 當然,大耳兔可舍不得扭斷了脖子,活著的大耳兔比死去的大耳兔值錢多了。 大耳兔只有北疆有,耳朵大大,身子小小,毛白者勝雪,毛赤者近火。據(jù)說,毛發(fā)顏色和五行之金木水火土相關(guān)。 可兇巴巴,可小巧可愛,家資頗豐的小姑娘,頗喜歡養(yǎng)為寵物。無非,讓馴獸師過一過手而已。 李銘手中這一只白色的大耳兔,五行屬什么,李銘不知。 但李銘知道,能賣個好價錢。 要是她在,定送與她把玩。 這一只,也許應(yīng)該不急著賣,可以回家先養(yǎng)幾天。摸清脾性,有朝一日,為她養(yǎng)上一只。 一路之上,遇到了臭鼬之類,雖不值錢卻殺之不費吹灰之力的動物,李銘可不舍得放過。 這不,又一只臭鼬被李銘一刀砍死,血灑落雪地之上,點滴紅斑,像一朵又一朵盛開的梅花,簪在潔白之身。 臭鼬的肉有毒,不能吃。臭鼬的皮毛之上,附著的臭味太重,沒有人愿意作衣服穿。 這不,漫天而起的臭,連大黃都躲得遠遠的。 李銘沒有躲開,不光沒有躲開,還貼緊臭鼬,閉上眼睛,似有美味,繞梁可三日不絕。 三五個呼吸之后,那種全身上下舒爽到極致的感覺消失了。 然后,只剩下臭,壓抑了許久的嘔吐,再也忍不住。 嘔,嘔。之前吃下去的山藥,吐了滿地都是,白吃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何止是苦,簡直要人命。 李銘終歸也是一個凡俗之人,敗在了臭鼬那不可描述的味道之下,好臭,好臭。 木以不才,終其千年。臭鼬以其無用,世世代代,綿延不絕。 這世道,反而是善騎者墜于馬,善泳者溺于水,善飲者醉于酒,善戰(zhàn)者歿于殺。 “我會是例外嗎?”李銘不禁想到。 很小的時候,李銘就發(fā)現(xiàn),凡是有死亡的地方,他站在那里,似乎能被什么東西升華,似乎對他大有裨益。 所以,誰家殺豬宰羊了,李銘總是湊上去,近一點,再近一點,恨不得把腦袋貼上去。 李銘發(fā)現(xiàn),一旦超過了一定距離,那種身心愉悅的感覺就不會出現(xiàn)。 剛開始,一掌之內(nèi),后來一步之內(nèi)。隨著年歲增長,可間隔的距離越來越長,如今則是一丈之內(nèi)。 但距離越近,效果越好。 得到的好處之一,就是悟性、記憶力等越來越好。從之前三個月至半年讀懂讀通一本書,減少到現(xiàn)在一個月,甚至半個月。 近乎過目不忘,被譽為神童。 自家人知自家事。李銘知道,他不是什么神童,只是吞噬了某些東西而來。 如今,暴虐、狂躁等不良反應(yīng),或許就是后遺癥。 天予之,必取之。世上沒有不付出、只得到的美事。 李銘彎腰,給臭鼬尸體覆了一層土。 一則,死者為大;二則,蓋住源頭,不讓臭味繼續(xù)擴散;三則,算是毀尸滅跡吧。 略作收拾一番,李銘繼續(xù)前行。迎風(fēng)臭十里,人見鬼愁。 附著在身上的臭味,只能隨著時間,慢慢消散了。 現(xiàn)在不光衣服破破爛爛,還臭氣熏天。 但下一次再遇到臭鼬,李銘仍然不會放過。 凡是能提升修為的、有助于修行的,李銘都要抓住。 想青云直上,手里沒幾張底牌,飛不高,站不穩(wěn)。 “我是天生如此嗎?”或許和魂魄有關(guān),或許和傳說中玄之又玄的神魂有關(guān)。 事涉亡魂,不是小事,李銘誰也不敢告訴。 要不然,無錢無勢,資質(zhì)又一般,他李銘憑什么先人一步,成為了武徒種子,還是氣溢丹田,即將破境化為真氣的武徒種子。 世上沒有那么多理所應(yīng)當,每一個理所應(yīng)當?shù)谋澈蠖加性?,或者天賦,或者貴人,或者家資頗豐。 世上的很多事,不是靠努力和奮斗,就可以達成所愿的。 娘胎里定下的命數(shù),決定了大多數(shù)人的一生。 或許終有一日,他李銘要死在這所謂的“天生如此”上面。 亡者不詳,長年累月之下,必不能免。比如現(xiàn)在時不時的暴虐,時不時的狂躁……甚至嗜血的欲望。 也許這就是他李銘的命,但他李銘認了。 至少,一次次破境武徒不成,未曾氣血大虧。換個人試試,不死也得脫層皮。 李銘不知,在潛意識里感受到活物的輪廓,乃是武徒之上境界——武師蘊育出神識之后,才會出現(xiàn)。 李銘通往武師之路最大的關(guān)口——神識關(guān),或許已被攻破。與吞噬亡魂,應(yīng)有莫大關(guān)系。 暮色四合,太陽快要落山了。 無邊無際的雪原,像掛了一層又一層灰塵,蓋住了雪的白,蓋住了天空的藍。 數(shù)十株藥材,一只活的大耳兔,是李銘今天一天的收獲。 大片大片的山林,一人一狗,終于要走出去了。 回頭望去,遠處高聳入云的嶼山,好大。 傳聞,上古之時,嶼山乃是一座島嶼,四周皆是汪洋大海。 滄海桑田,人間變換。汪洋退去,嶼山獨在,只是更高了,更大了,更遮天蔽日了。 浩浩嶼山,綿延無盡,覆蓋人族諸夏北疆,如古籍中記載的鯤,其大不知其幾萬里也! 猛獸的吼聲,猛禽的叫聲,聲聲撕裂天空,要刺破烏云,要刺穿蒼穹,好扯開個窟窿,撒下陽光,明亮世界。 村落漸多,人煙漸多,田地漸多。夾雜在這其中的山林,狼蟲虎豹少之又少。 李銘走在一處擁擠的白樺林,白樺樹植得很密,砍柴所用。 剩余不多的陽光撕開樹冠,一束一束從密密麻麻的白樺林,穿透進來,光明永在,不墜黑暗。 地面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雪,好多,白茫茫了荒野與人間。 黃昏已逝,天將日落。剛過19歲的李銘縮著脖子,從嶼山的外圍的外圍,平安歸來。 哈氣成霧,飄飄散散在眼前。幾多歡喜,藏在心中,不示人。 只見,一頭烏黑的發(fā),鐵木簪子隨意插在上面,把發(fā)髻固定。 用一塊三尺見方的青布,包裹,綰了一個髻。 灑脫中見隨意,隨意中見不羈。 牛皮手套把李銘的雙手,裹得嚴嚴實實。 哪怕已是平安之地,雙目仍炯炯有神,鷹視狼顧,警戒周圍。刀斜挎在背上,隨時準備抽出來。 數(shù)十只被人馴養(yǎng)的“野雞”,被李銘驚擾,“咕咕咕咕”亂叫,驚慌失措飛上樹梢,轉(zhuǎn)眼之間,又飛上高空。 五顏六色的羽毛,如孔雀開屏,烏央央占了好大一片天空,好美。 李銘微微一笑,似有百媚生,似見一城傾。 微風(fēng)蕩漾,遠山縹緲,諸事于光陰之中皆可留戀,人間多么值得。 厚厚的羊皮襖抵御風(fēng)寒,抵御冰雪世界的冷。 地上的白、白樺林的白、羊皮襖的白,交相輝映,世界茫茫然都是白。 臃腫的棉褲被灌木叢又劃破了幾個洞,露出略有些干燥的皮膚,好白,白得耀眼,如這個世界。 背了一柄附了銘文的鐵脊刀,刀柄處鑲嵌一叢月白色合巹穗,隨著身體,起起伏伏。 是她送的。滿目深情,不忍直視。 ##### 破衣爛衫,莫問風(fēng)寒,人間暫住一程孤單。 盼與一人,戀戀紅塵,不改初心,似神仙。 回眸只盼一見,何必說是三年。 愿我心長似此少年,不負一生喜歡。 ##### 少年人如從畫中來,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李銘不改其樂。 是啊,哪怕身居陋巷,哪怕赤貧如洗,不改初心。 我本書生,當為生民立命,當為天地立心,當為往圣繼絕學(xué),當為萬世開太平。 而現(xiàn)在,則是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谷山村內(nèi),一位年輕人翹首以待,似在等人。 “彥斌,在等誰啊,不會又是劉寡婦吧!”一位中年婦人,膀大腰圓,恰好看到神思不屬的司彥斌,打趣他。 “不是,不是……”司彥斌忙做解釋,卻無人肯信。 司彥斌作為李銘曾經(jīng)的“二師兄”,練武資質(zhì)不俗,是他們師父劉峰巒名下三位武徒種子之一,另一位武徒種子,則是他們的大師兄朱越澤。 李銘被師父除名了,不,準確說是升輩分了:由徒弟變成了師兄弟。 那些當初的師兄、師弟,在師父劉峰巒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一個一個改口,對李銘的稱呼由師兄或者師弟,改為師叔。 那尷尬,誰經(jīng)歷了,誰求死之心都有了。 只為了撮合一對有緣人:劉寡婦和李銘。 誰讓劉寡婦是劉峰巒的堂妹。堂妹有意,堂兄自然要玉成。 所以,李銘的輩分升了,升的由不得自己。 這嫁妝,絕無僅有。 可惜,妾有意,郎無情,白瞎了“師叔”這個名分,遲遲變不成“妹婿”。 似在等人的司彥斌時不時看向寨門,沒有回來,還是沒有回來。 夕陽下去西寨墻,天快要黑了。 “難道回不來了?”似有悔恨,多有不忍。卻是有笑意綻放唇角,只是不能笑出來。 想到當初種種,又多有不忍。跺跺腳,神色沉重離去。 另一邊,還在趕路的李銘,風(fēng)塵仆仆,快要到家了,腿腳一下子變得輕盈了不少。 腰微微彎,背上背了一把鐵脊刀,鐵脊刀黑色刀鞘的正中間,掛著那只活捉的大耳兔。 大大的耳朵,蓋住了大半個身體,像蓋了一床棉被,好對抗世界的冷,好抵御凜冽的風(fēng),不屈服于冰冷刺骨的寒,倔強地活下去。 大耳兔半尺長的獠牙,猙獰在嘴巴外面,一會兒拼命撕咬,一邊拼命蹬腿,想逃脫。 但捆住了兔腳的獸筋太結(jié)實,大耳兔怎么也掙不脫。 數(shù)十株藥材綁得緊緊的,斜挎在背上。柴米油鹽,皆在其中。 李銘身旁,那只取名“大黃”的土狗緊緊跟隨。 小眼睛極為靈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似綢緞一樣的黃色皮毛,極為亮眼。 狗和人咯吱咯吱踩踏雪地的聲音,和不遠處村落里雞的叫聲、狗的叫聲,彼此應(yīng)和。 眼前炊煙裊裊,眼前人影幢幢。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 炊煙飄散故鄉(xiāng)遠,笛聲吹徹今夜寒。 星星星火星星愿,人間好事正團圓。 錢財招人喜,別離惹人煩。 還問孔方兄,盆滿缽滿何年? ##### 北疆越靠近嶼山的地方,山越多,人越少。 李銘所在的谷山村位于嶼山南麓的外圍的外圍,周圍數(shù)十里方圓,只此一個村落。 離得最近的盧陽村,在谷山村30里外,都屬于軍堡——蒲良堡管轄。 用巨石與青磚砌得寨墻,把谷山村圍了一圈,遠遠望去,如一只巨獸,臥在地上。 守護一方平安,安穩(wěn)一方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厚木板鉚接的寨門,被鐵釘、鐵圈攥得極為牢固,哪怕以力大無窮著稱的鐵背熊,撞上百十下,都不一定撞得開。 一副對聯(lián),風(fēng)雅別致,掛在寨門兩邊,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 字跡斑駁,仍依稀可見當年雋永。 ##### 此地辟為家,粗茶淡飯過日子。 來年辦學(xué)堂,識文斷字不糊涂。 ##### 這是谷山村的教書先生顧子詹,在數(shù)十年前,剛剛來到谷山村的時候,為谷山村寫的,也是為自己寫的。 數(shù)十年風(fēng)吹、日曬、雨淋、雪壓,不墜風(fēng)骨,一如當年。 三尺微命在,一介書生有。 李銘原以為到了谷山村,教書先生一定會是他。 結(jié)果,一副對聯(lián),幾個故事,壓垮了李銘的期待。 那個花白了頭發(fā)、花白了胡子的教書先生顧子詹,讀書一生,教書一生,育人一生,無兒無女,無房無地。 一生都在谷山村這個苦寒之地、偏僻之地,傳播知識,傳授學(xué)問。 甘守清貧,甘守淡泊,可以說是谷山村自建村以來的第一風(fēng)骨。 李銘不禁想起了村中老人,對顧子詹初次到來時的回憶。 秋風(fēng)蕭瑟,百草凋零。騎驢書生,背個書箱。青衫單薄,胡子拉碴。 人在驢上面,書在人上面。不以驢馱書,而以人背書。笑話顧子詹迂腐的人不少。 但顧子詹不以為意,逢人就說: “小時候窮,買不起書。每借到一本,必貼身存放,養(yǎng)成習(xí)慣了。 后來,買得起書了,貼身存放的習(xí)慣改不掉了。 書就是我的命,一日不在身上,便覺得不踏實。” 言談風(fēng)趣,且農(nóng)學(xué)、醫(yī)學(xué)等雜學(xué),皆有涉獵。教出來的學(xué)子,考郡士、州士、國士或許不行,但種田肯定是把好手。 還略懂醫(yī)術(shù),家里人有個頭疼腦熱,再也不用愁了。 人人都期待顧子詹留下,但人人都不相信顧子詹會留下。 憑顧子詹那一手醫(yī)術(shù),那里不能吃喝不愁,何必要來谷山村。 “先生愿意留在我谷山村?” “愿意。” “這里的冬天可是很冷。” “不怕冷?!倍畾q年輕人,頭戴四方平定巾,明明冷的發(fā)抖,卻說他不怕冷。 “這里獸災(zāi)時不時出現(xiàn)……” “顧某不怕獸災(zāi)。” “孩們子的父母拿不出多少束侑。” “管吃管住就行?!?o:p> …… “您為什么肯留下?能告訴我原因嗎?”數(shù)十年前的谷山村村正不敢相信地問道。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僅此一句,不再解釋。 谷山村村正,躬身一拜,久久不起。 谷山村正是有了顧子詹,才有了從內(nèi)到外的煥然一新。 人的一生,不應(yīng)該僅僅為了活著,活著之外,還應(yīng)該有些東西,好挺直了脊梁,堂堂正正做一個人。 顧子詹的到來,填補了谷山村村民活著之外,應(yīng)該有的某些東西。 很快,如星星之火,燎原了整個村子,燎原了整個蒲良堡…… 生而為人的風(fēng)骨,生而為人的自信,何止谷山村,何止蒲良堡,方圓百里,獨樹一幟。 如歷史上,知識的傳承由甲骨-竹簡-造紙術(shù)-印刷術(shù),一層一層遞進。 顧子詹的到來,完成了谷山村靈魂層面的升華,改天換地。 從此,書聲瑯瑯起,人人知是非,人人知榮辱,知世界之大,知人族開疆辟土之艱難…… 每一次知識擴散帶來的改變,都會給社會帶來大洗牌。 谷山村也不例外,如今的谷山村文武并重,不再是刀把子的一言堂。 看著近在眼前的谷山村,既是武者,又是文人的李銘,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北疆之地,竟有如此桃源。 “我李銘得以來此,幸甚幸甚。” 李銘不禁回憶起了歷史上竹簡、造紙術(shù)、印刷術(shù)等新知識傳播載體的出現(xiàn),對歷史發(fā)展帶來的影響。 竹簡的出現(xiàn),打破了上古巫醫(yī)巫祝等神權(quán)階層對知識的壟斷,使得知識得以從神的懷抱,走向人間。 從此,諸夏不再是跳大神、燒龜殼、看甲骨那一幫人的天下。 然后,才有了諸夏之地的新興貴族們帶著竹簡,向蠻荒之地一再開拓。 憑借的,不僅僅是他們手中鋒利的青銅之刃,還有從竹簡中傳承的各種知識。 一個個邦國出現(xiàn),高舉諸夏文明之火,光耀東方。 造紙術(shù)的出現(xiàn),打破了貴族階層對知識的壟斷。 積攢了一定財富的普通人,得以通過廉價且方便攜帶的紙,學(xué)習(xí)知識,傳承知識。 一代又一代傳承,形成了一個又一個門閥士族。 知識的邊界,從貴族擴大到了門閥士族。 印刷術(shù)的出現(xiàn),書籍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樣,必須一個字一個字抄寫下來。 印書,大量印書,大量印便宜了許多的書。 知識傳播的成本大大降低,讓更多的普通人可以接受教育。 從此,知識的傳承,不再拘泥于貴族之家和門閥士族,人人皆可以成為讀書人。 打破了血裔傳承對知識的壟斷,以同鄉(xiāng)、同門、同年為代表的士大夫階層崛起。 如今,像谷山村教書先生顧子詹這樣的書生,帶幾本線裝書,爬千山,涉萬水,把知識傳播到了更廣闊的天地,更多的諸夏族群。 眾生開智,文明開化。星星之火,一寸一寸燎原。終有一天,必將以浩浩蕩蕩之勢,焚盡這世間所有的不平等與不公平。 人人皆可為堯舜,人人皆能為堯舜。 而奠基者,是一個個顧子詹這樣的人。 在李銘看來,谷山村若有十分風(fēng)華,教書先生顧子詹獨占七分。 向著對聯(lián),李銘躬身一拜。彎腰深深,久久不起。 那一位,一生風(fēng)骨不改初衷的書生,值得他拜。 “將來,我李銘會不會向往庸俗之流?會不會沉淪名利之中?庸庸碌碌,不知自拔,不肯自拔,不能自拔?” 李銘不知,也不想知。 村民在不遠處欣慰地看著他,又一個怪誕之人,和當初顧夫子一樣,定會給谷山村帶來更多的富足和繁華。 因為顧夫子,他們識了字,明了理。因為李銘,他們必將獲得更多幸福體驗,關(guān)于人之所以為人,昂首挺胸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幸福體驗。 很多人很期待,包括顧子詹。垂垂老矣,幸而遇見衣缽傳人。 繼續(xù)向前,李銘穿過半掩的寨門,走出幽深的寨門洞。 人聲漸漸鼎沸,夕陽越來越明媚于眼睛。 從幽長的寨門洞里走出來的李銘,睜大了雙眼,看向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村子。 房子大多半掩在地下,既冬暖夏涼,又便于防御。 依然是冰掛一根又一根,掛滿了屋檐下面,亮晶晶,和著殘陽如血的紅,噴薄而出光。 數(shù)堆又高又大的土石,堆在寨門洞附近,好危機時刻,就近堵上寨門。 人百屈不撓與大自然抗爭,想活下來,想活得滋潤,活得有滋有味,吃飯可飽,穿衣可暖,居住有屋,睡覺有夢,愿皆是美夢。 “怎么回事?衣服破破爛爛的……” “遭強盜了嗎……” “看著像是一刀一刀割的……讓嫂子心疼死了……” 七嘴八舌的人,好多,尤其劉老黑的媳婦劉趙氏,這位谷山村出了名的“七竅玲瓏人”。 “李銘兄弟,別擔(dān)心,讓嫂子我看看……”七竅玲瓏人的手直接伸了過來,要往李銘的身上…… 李銘嚇得趕緊躲開,如光而去,不見蹤影。 背上背著的大耳兔,兩只大耳朵像兩座渾圓的山包,顫顫巍巍,好像那位名聲在外的劉趙氏,果然本錢十足。 “娘,別看了,人都走了,該回家了?!眲②w氏的大兒子大寶滋溜一下鼻涕,一個泡連著一個泡,冷的不行,想早點回家。 “回家干嘛,看你們那癱在床上的死鬼爹嗎?” 說完,劉趙氏以別人不能聽到的聲音,不甘心地說了一句:“李銘要是你們的爹就好了。” 飽含期待,一眼又一眼看向李銘消失的地方。 劉趙氏很清楚,她這種殘花敗柳,永遠沒有機會,何況還有一個劉寡婦虎視眈眈,何況還有不少黃花姑娘暗中惦記。 如果不是李銘作為可能破境武徒的武徒種子,不能破身,恐怕投懷送抱的人,能從李銘的家門口,排到谷山村的寨墻之外。 “多俊的后生啊,還是武徒種子,還是什么案首……打獵又好,種地也是把好手……”劉趙氏只恨為什么不是自己的丈夫。 卻只能把心思藏起來,勾引有可能破境武徒的武徒種子,這罪名太大,她擔(dān)不起。 “麻煩”甩掉,緩步而行。家越來越近了。 “銘小子,這大耳兔不錯,還是活的,能賣七八十個銅元。 看這兇巴巴的樣子,說不定養(yǎng)一段時間,這只大耳兔就能蛻變?yōu)閮传F,那可值老多錢了?!?o:p> 同在一個村子,還是鄰居的齊大爺,遇到了入山歸來的李銘,羨慕地說道。 至于李銘身上乞丐似的衣服,齊大爺假裝看不到,提都不提。少年人臉皮薄,不能哪壺不開提哪壺。 至于腰間那包鼓鼓囊囊的藥材,齊大爺并沒有投過羨慕的目光。蒲良堡一帶太多了,賣不上價錢。 齊大爺不知道,那一包藥材里,可是有五棵黃芩,至少值五十銅元,夠三口之家吃上十天飽飯了。 齊大爺只知道,北疆的大耳兔,并不容易捉到,尤其是活的。 但,凡是完好無損活蹦亂跳的大耳兔,必能賣上高價。 齊大爺身上的衣服和李銘身上的乞丐裝很像,但更鼓鼓囊囊。 李銘的外套是真正的羊皮襖,齊大爺?shù)耐馓讋t是兩層麻布包的大雜燴,兩層麻布中間,填充了木棉、棉絮、羊毛、牛毛、兔毛、雞羽…… 凡是能夠保暖的,不管什么,都往里邊裝。 鬢發(fā)蒼蒼,年老體衰,再不復(fù)少年人勇武非凡,種田累,掙錢難,生存大不易。 窮似乎扎下了根,壓得當年十里八鄉(xiāng)的好漢,變得唯唯諾諾。 如今,連羊皮襖都不舍得穿,好留給兩個孫子和體質(zhì)偏寒的齊奶奶。 相濡以沫,終老一生。許以恩愛,不負情深。 聽到李銘和齊大爺說話的聲音,齊奶奶圍著圍裙,從灶房里出來了。 “多好的一只大耳兔……養(yǎng)養(yǎng),成了兇獸……”說的和齊大爺如出一轍。 齊奶奶說話的中間,齊大爺輕輕彈了彈齊奶奶頭發(fā)上的黑麥面,齊奶奶順手把齊大爺衣服褶皺的地方順了順。 夫唱婦隨,恩愛不負,已至白頭。 李銘覺得自己是好大好亮一盞菜油燈,襯托兩位白發(fā)蒼蒼老人,于艱難困苦之中,堅守愛的初心。 李銘好羨慕眼前這一對白發(fā)人。 對齊大爺、齊奶奶的某些彎彎繞繞,李銘聽得真真,卻并不點破,反而極力迎合。 無非兩位老人怕故去之后,兩個孫子失了依靠。無非哪天揭不開鍋了,好求到李銘門上,給口吃的。 生存不易,大不易。 李銘懂,都懂。 力所能及,李銘必盡其所能給予幫助,但他李銘何嘗不是一個苦苦掙扎的人。 只是一個走了五十步,一個走了一百步。走了五十步的人,羨慕走了一百步的人罷了。 “借您吉言,我得試試,說不定過幾天這只大耳兔就蛻變成兇獸了,再結(jié)上一枚獸。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真就砸到我頭上了?!?o:p> 明明知道不可能,李銘唇角含笑,對著齊大爺、齊奶奶,做出了肯定的回應(yīng)。 看著冷得直打哆嗦的齊大爺,李銘有心幫一把。 奈何舉目無親,孤身一人在北疆的他,吃飯穿衣也不寬裕。還要買丹藥輔助修行,更是捉襟見肘。 不忍看齊大爺受凍,李銘的目光瞥向它處。 似乎從李銘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齊大爺稍作躲閃,強撐身體,裝作無礙。 但面色不免發(fā)紅發(fā)燙,年邁之人,不得安穩(wěn)晚年。 為了兩個孫子,面皮都不要了。 這個時候,齊奶奶站了出來,開起了李銘的玩笑,為好面子的丈夫解圍。 “銘小子,你可得抓點緊,司彥斌那小子最近老往劉寡婦家里跑,又是挑水,又是劈柴!” 眨巴眨巴眼睛,齊奶奶對著李銘擠眉弄眼,似乎在說:”鍋都要被別人端走了,還不趕緊護食。” 不及李銘做出解釋,聽到聲音,特意湊過來的劉老黑,又給板子上訂了一枚釘子。 “媳婦本攢夠了沒有?要不我去跟劉寡婦說說,先過門算了。” 板上釘釘,讓李銘有口難辯。 這劉老黑明明斷了一條腿,還在村子里走東家穿西家,也不嫌累。 哪里有熱鬧,就往哪里湊。 媳婦劉趙氏是七竅玲瓏人,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天下便宜都想占盡。 丈夫劉老黑就是順風(fēng)耳,專門東家長西家短,亂打聽。 “劉寡婦不容易,身后拖著一群孩子,負擔(dān)雖重,但人好,模樣好,性子好,是個居家過日子的。” 裹著厚厚的羊皮襖,鼻子凍得通紅的齊奶奶,接著劉老黑的話,繼續(xù)苦口婆心勸說。 古道熱腸,某人卻不領(lǐng)情。 “對,還識字,娘家還有錢……”劉老黑又開始了,嘮嘮叨叨個沒完。 嘮叨的同時,還不忘看了看身旁身子單薄的女兒大妞。搖了搖頭,盡是遺憾。 大妞小心翼翼攙扶著父親,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只管耷拉著腦袋,怕別人看到她的臉,通紅通紅。 旁人出于好心好意,李銘拒絕了不好,答應(yīng)了更不好。只好嘿嘿傻笑,裝傻充愣,不作回答,不作回應(yīng)。 在李銘的心里,卻是莫名地想起了那個名叫劉芷巒的劉寡婦。 微微胖的豐盈,盈盈一握。她和她身后的一群孩子,皆在拼了命地求活。誰又能嫌棄誰呢。 哪個不是世間可憐人,但他心有所屬…… 一聲嘆息后,李銘往隔壁的家,走去。大黃早已迫不及待,尾巴搖起來老高,第一個沖進家門。 不做它事,先來一泡尿。李銘恨不得一棍子打上去:“我缺你的肥水不流外人田?!?o:p> 外人在場,總要忍耐。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可不能粗魯不堪。 隔著籬笆的贊嘆,都涌進了院子。 “看看,不愧是童子試案首。換了我,棍子早掄上去了?!?o:p> “可不是嗎?哪里不會撒尿,偏得在家里!” “齊叔,你說這就不對了。顧夫子一再交代,家里家外,俱是如一……” “老黑,放心,放一百個心,我家狗要是在外面屙了尿了,我一定處理干凈……” 這“順風(fēng)耳”偏愛抓人的短處,然后,打出夫子旗號,逼人就范。 夫子,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誰敢不敬著。 李銘口中的齊大爺,看了看籬笆院內(nèi)忙里忙外的李銘,大聲喘口氣,在心里說道:“這又是一個文曲星?!?span style="font-size: 16px;font-family: 宋體;"> 院子不大,可養(yǎng)吾浩然之氣。房檐不高,可為一家人遮風(fēng)擋雨。 一處緊湊的宅院,齊腰高的木頭扎了一圈籬笆,剁好的柴火占了半個院子,整整齊齊。 多是槐木、松木、橡木,聞之見香,幽幽撲鼻。 還有各種山上采的藥材,堆在柴火垛旁邊簡單加了個頂?shù)呐镒永?,好多好多?o:p> 藥香和著木材香,盡是收獲的香,關(guān)于幸福,關(guān)乎未來。 一間不大的正房,坐北朝南。 李銘掀開厚厚的草氈子,推開攢了鐵圈的木門,眼睛適應(yīng)了好大一會兒,才走進他李銘在北疆得以安身立命的家。 木頭、石塊、泥土夾雜茅草,壘起的房子,大半在地下,冬天不至于那么冷,夏天不至于那么熱。 沿著石頭臺階,踩過六七個,才踩到結(jié)結(jié)實實的地面上。 火鐮碰碰,火星點點,一根今年秋天才撿拾的臭椿樹葉柄,被引燃。啪啪作響,飽含油脂,一點就著。 很快,一盞桐油燈點亮,屋子里一下子明亮了起來。火焰不大,一室皆光。 似乎發(fā)現(xiàn)自己犯錯的大黃,靜悄悄跟在李銘的身后,睜大了眼睛,和它的主人一起看著他們共同的家。 簡陋到近乎家徒四壁,兔子皮、野雞翎毛等狩獵所得掛滿了北面整個石墻。 一張松木做的大床,孤零零放在墻角;一床棉花彈的被褥,紅燦燦鋪在上面。 幾袋黑麥在床頭柜上面,整整齊齊堆放。免得放在地面,潮濕之后,發(fā)霉變質(zhì),無法食用。 一口鐵鍋,一個灶臺,一口黑黢黢的水缸,一個百年柿子樹鋸出來的大案板,挨著南墻墻跟,擁擠排列。 灶臺上面砌了一個長長的煙道,拱出了房子,直插蒼穹,突兀地在房子的上面,伸出來一大截。 炊煙裊裊時,正是做飯時。 幾本線裝書放在床頭,桐油燈照耀下,發(fā)出熒熒之光,是這間屋子里精華所在。 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 書的封面上,方方正正印著《第三版武徒級破軍七殺修行法詳解》《田園詩選》……鉛活字或者銅活字印刷,價格不算貴。 床頭柜的邊上,還擺放了一個黑黢黢的鐵箱子,箱子口的鐵把手,油光锃亮,應(yīng)該經(jīng)常被打開。 鐵箱子里邊放的是李銘的珍貴之物。 如北上之時,聞名天下的大文豪鄔夫子鄔長梅,相贈的《半生癡》;如萬里之外的家人,寄來的書信;如可望不可及的她,托人捎來的莫須有問候…… 人間情長,人間情癡,人間情深。 ##### 難忘一番風(fēng)雨; 最是三聲癡兒。 ##### 他李銘三年前出發(fā),來到了北疆這很大很大的天地。 他認定,將來定有一番功成名就,定有一場潑天富貴。 “等我歸來,等我歸來……” 握筆之手已生繭,仍輕輕拂過《田園詩選》封面的贈詩: ##### 滿飲青梅半盞酒,堪老紅楓一葉秋; 誰家娘子愛老朽?卻怪桐花不勝羞。 數(shù)竿翠竹隨風(fēng)瘦,幾年春水向東流; 鳳凰山下君無憂,月明樓上人皆愁。 …… ##### 故人之物不忍看,故人之物最堪憶。 如有將來可回顧,可否相思伴人老? “那個時候,我們的青絲是否白了呢? 那個時候,她還在等我嗎? 是否一把油紙傘,兩個孤零零的背影,老死不往來,老死不得相見? 還有那些故人,那些說出來的誓言,都會實現(xiàn)嗎? 我呢,是不是一輩子不得不沉淪污泥之中,冤不得雪,志不得伸,心不甘,情不愿,哪怕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遠在故鄉(xiāng)的父親呢?母親呢?兄弟姐妹們呢?他們的三餐可以吃飽嗎?還有,衣服可暖?房子可夠…… 我呢,我什么時候才能回去?駕五彩祥云,披萬道霞光……” 人間這一座牢籠太重,如何才能打破?讓陽光普照大地,讓黑暗無所遁形…… 年輕的李銘,久久不能平靜。 這個讀書人的心亂了,亂的如同這北疆落日后的黃昏,冬雪之下,盡是白茫茫。 隔壁齊大爺?shù)募依?,大孫子燒火,小孫子喂雞,齊大爺劈柴,齊奶奶做飯。 “今天顧先生教了我們很多。” “都有什么?”齊奶奶有意問道,一邊問,一邊攪拌地瓜、麩皮熬的稀粥。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里糧食不多了,可不能糊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小孫子搶先回答,把學(xué)的內(nèi)容,一字一句背了出來,背完還挑釁地看了看哥哥。 哥哥自然不示弱,也背了一篇:“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齊大爺老懷大慰,聽著聽著,卻流下了眼淚。 “要是孩子們的父親不死,該有多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朝思暮想在心,陰陽相隔不可見,惟有淚流。 縱使車遙馬慢,還有來日方長。 “但愿兩個孫子讀書都能讀出來,但愿懂事的大妞能有個好的歸宿。” 自己都快揭不開鍋了,還在替別人操心。 有些人的善良,是刻在了骨頭里,人不死,骨頭不朽,善良不失。 齊大爺抬頭看了看隔壁李銘的院子,嘆口氣,又嘆一口氣。 劉老黑想的美事,難,太難了。 只是苦了大妞那個好孩子,攤上那樣一個媽,活人難,難活人。 但自棄者扶不起,自強者打不倒。 在齊大爺?shù)男睦?,大妞和他的兩個孫子一樣都是好孩子。好學(xué),上進,必有所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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