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晚九時左右，我們由東流山西側(cè)向白山進發(fā)。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我們在崖壑間繞道而行，有時還不得不爬著走，直到十日晨霧消散的時候，才到達石井坑?xùn)|的白山。這時，許多兄弟部隊也都匯集到了石井坑。

我們駐扎在白山后面的竹林里。幾天來，大雨小雨不斷頭，大家渾身上下淋得透濕，有幾個同志點起火來烘烤衣服。晚上，寒氣襲人，大家都圍在火堆旁取暖，我也湊了上去。我自離開何家灣以后，一直就沒睡個好覺，這會子，一坐下來就呼呼地睡著了，連穿在身上的雨衣被燒個大窟窿也不知道。誰知，火光被敵人發(fā)現(xiàn)，立即招來了敵人炮火的襲擊。十來發(fā)迫擊炮彈在我們周圍炸響，三連三排長和十余名戰(zhàn)士當(dāng)場犧牲。大家含著淚掩埋了烈士的遺體，迅速轉(zhuǎn)移到了隱蔽的山凹里。

十日中午，我們來到了白山陣地，敵人開始以密集的炮火轟擊我們，激烈的戰(zhàn)斗又開始了。

十一日，戰(zhàn)斗正緊張時，葉挺軍長來到我們的陣地上。他是從石井坑的一個小村子上到這里來的，只見他腳上穿著膠底鞋，常穿的皮馬夾和常拿的手杖則由警衛(wèi)員拿著。我忙迎上去向他敬禮。軍長親切地問起我的姓名、職務(wù)、營長是誰，以及部隊的傷亡情況等，我一一作了回答。我請他到后面隱蔽，可軍長卻一直走到工事前沿觀察戰(zhàn)況。他邊看邊對我說：“仗越打越殘酷了，敵人在你們這個方向又調(diào)來了五十二師和一個炮團，你們要有最壞的思想準備。告訴大家，即使我們都犧牲了，這里的新四軍被消滅了，蘇北、皖北的新四軍也是消滅不了的，革命也是不會失敗的！”

這時，敵人開始放火燒山了。軍長立刻指示我們以火攻火。戰(zhàn)士們便在山上先燒一塊空地出來，作為立腳點來回擊敵人。

軍長要下山了。臨行前，他問我：“中央的決定你知道了嗎？”我回答說：“已聽了傳達?！彪S后軍長沉痛地說：“我現(xiàn)在是光桿司令了，唉！新四軍多年的心血，被毀于一旦，多令人痛心??！我對不起那些犧牲的同志們！”我鄭重地向軍長敬了禮，然后說：“軍長，誰的錯，指戰(zhàn)員心里都清楚，我們堅決聽你指揮！”軍長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便離開了陣地。

十二日上午，戰(zhàn)斗打得極其艱苦。正在這時，一支隊新、老一團的三百余人，由一個總支書記帶領(lǐng)，攜兩挺重機槍突圍來到我們白山陣地，向我們要飯吃。我苦笑著告訴他們，我們也已很長時間沒有吃飯了。忽然我想起來還有一匹馬，便命令把馬殺了，每人分一塊馬肉拿去烤著吃。他們立即加入了我們的戰(zhàn)斗，四挺重機槍（我們有兩挺）發(fā)揮了巨大的威力，敵人傷亡慘重，隨后我們發(fā)起了三次反沖鋒，擴大了陣地，又從敵人手里繳來一些槍支彈藥，就這樣，我們頑強地堅持到了十三日。

十三日上午，三支隊張正坤司令員從東流山撤到白山時負了傷。他愛人找到我，要我派人將張司令員抬到山下。這時，我們戰(zhàn)斗減員很大，堅持在陣地上的人已不多了，但我還是叫了幾個戰(zhàn)士將張司令員護送下山。

送走了張司令員后，敵人的進攻一次比一次更猛了。陣地上負了輕傷的同志也都參加了戰(zhàn)斗。子彈打完了，同志們就與敵人拚刺刀，在肉搏中，跟我的通訊員犧牲了，我也負了傷。敵人一擁而上，白山終于失守了。我們退守到了石井坑的一個小村莊里。

下午，我們接到上級指示，說軍部已決定把現(xiàn)有的隊伍重新組織起來，以石井坑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分散突圍。并指出突圍后的目標是無為。在支隊部召開的營以上干部會上，支隊首長決定，以新三團二營的一百多人，和我營所剩的一百多人為核心，加上新一支隊的一個排，軍直屬短槍隊的一百多人及其他部隊的人共四百多人，組成左路突圍先鋒隊，直指茂林吸引敵人，掩護軍部轉(zhuǎn)移，并宣布二營長巫希權(quán)為突擊連連長，我為突擊連政治指導(dǎo)員；以新三團團長熊夢輝、參謀長張日清、政治處主任闕中一率八百多人為右路，在石井坑西北獅形山與香爐墩之間經(jīng)鳳村向章家渡方向突圍。支隊部隨右路突圍。

十三日黃昏，突圍的大血戰(zhàn)開始了。我們還有將近一千四百人的隊伍，分成兩路，向石井坑西、北方向突圍，機槍聲，手榴彈的爆炸聲以及“沖?。。　钡暮奥?，震動了整個山谷。敵人被我們這突如其來的沖殺弄得手忙腳亂，顧得這里，就顧不得那里，只有拚命地亂放槍，妄圖把我們堵死在這寬不到一里，長不到三、四里的山谷里。但我們哪管槍林彈雨，大家只有一個信念：沖出去，殺開一條血路，到江北去！

我們這一支隊伍，以九挺機槍在前面開路，剛沖過石井坑，翻過一個山頭，就遇到敵人重機槍的封鎖，火舌象赤練蛇似的伸來。這里是交通要道；不沖跨這部分敵人，我們就會被全部殲滅。于是，我們集中火力壓制敵人的重機槍，掩護部隊往上沖。前面的同志倒下來，后面的同志又立即趕上去，與敵人展開了殊死的搏斗。敵人被我們的機槍、沖鋒槍、手榴彈打垮了，重機槍被我們打啞了，我們象一股鐵的洪流，一鼓作氣沖到茂林鎮(zhèn)，軍直屬短槍隊一百多人，也迅速地跟著我們沖了出來。

這時，老三團七連鄢慶陵連長率一百多人，六連長肖恒輝率一百二十多人，因向鳳村突圍受阻，也在折回的路上與我們匯合。這時我們的力量更大了，總共有六百多人，隨即向前方路旁的一座大院打去。那里是敵一四四師的師部。

敵人的司令部里沒有太多的兵力，我們沖進去，打掉了電話總機和七、八部電臺。有幾個敵兵被打得從窗戶里竄出去，邊跑邊喊：“格老子的，啥子！打！打！師長還沒得出來！”我們一聽，師長還沒有出來，便端起機關(guān)槍朝所有的門窗里掃射，手榴彈也往里丟，打得里面的人嘰嘰哇哇亂叫。不一會，我們就俘敵一百二十多人。我們清楚，前后左右都有敵人，不能戀戰(zhàn)。我們來不及清查是不是打死了敵人的師長，便帶上俘虜和繳獲的武器，由敵電話兵帶路，迅速向章家渡沖去。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