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朝順治年間,山東泰安祝陽鎮(zhèn),出了一戶姓徐的人家。 徐家不是普通人家,而是當(dāng)?shù)氐氖赘恢摇?/p> 這個徐家,了不起,家有良田千頃,房屋百間,余外還在城里開了不少客棧,飯館,藥鋪,錢莊,那日子過的是相當(dāng)紅火。 徐家的當(dāng)家人,叫做徐文誥,徐文誥主理徐家事務(wù)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嘉慶年。 可以說,從順治年開始,徐家的列祖列宗們是奮斗耕耘,打下了這偌大的基業(yè),到徐文誥這一代的時候,徐家已經(jīng)不能說是首富之家,而是富得流油,那錢多的根本花不完。 嘉慶十五年,徐文誥的妹妹徐文香出嫁,徐家上上下下對這事兒非常在意,徐文誥更是打算為自己的這個妹妹置辦一套上好的嫁妝。 這不僅僅是徐文誥對自己這個妹妹平時就多有疼愛,更是因為,徐家他畢竟是頂級大戶,妹妹要嫁人,那肯定是要顯一顯自己家的雄厚實力的。 于是,徐文誥把家里的家丁仆從全都派了出去,這些人幾乎是走遍了整個山東省,為徐家是采買奇珍異寶,然后大張旗鼓的送回了徐家,裝箱打包,打算等到妹妹出嫁的時候,親自交到妹妹的手上。 朋友們,徐家本來就是首富之家,徐文香一結(jié)婚,幾乎整個泰安都知道了,平時就有不少老百姓過來湊熱鬧,現(xiàn)在四處采買的珍寶一車一車的往徐府里拉,更是吸引了不少的眼球。 俗話說,客不離貨,財不露白,這人有錢不是壞事兒,但是如果你太得瑟,那就可能要出大事兒。 徐家動作這么大,露富露的太顯眼,很快就被一伙強盜給盯上了。 這一伙強盜,共計十四人,頭領(lǐng)兩位,一位叫做王大壯,一位叫做王三壯,我們簡稱為“二王”。 二王這伙人,那都是窮兇極惡,心狠手辣之輩,這么多年來犯案無數(shù),所以沒過幾天,他們就翻墻入室,打算對徐家來個大洗劫。 但是,二王低估了徐家的安保強度,人家這是首富之家,不是小門小戶,家里這么多錢,肯定要雇幾個保安來看家護院,那不是說你想偷就能偷的。 ![]() 結(jié)果,這二王前腳翻進了徐家的院子,后腳就和徐家的護院柏永柱撞了個正著。 這個柏永柱,是個狠人,有高強武藝在身,一對十四絲毫不落下風(fēng),不僅把二王打了個鼻青臉腫,甚至還用飛鏢擊傷了這伙匪徒其中兩個人的大腿。 這么一整,二王和柏永柱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了。 二王是又氣又恨,一怒之下出走東北,跑到東北搞了幾十支土槍,打算提升一下武器裝備,再闖徐家,這回不僅要把徐家的財寶搶到手,還要把老仇人柏永柱給弄死,以解心頭之恨。 以前人家有武藝在身,還有飛鏢,二王打不過,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二王配上了土槍,他們再次返回泰安,夜里再次襲擊徐家,這一回,護院柏永柱赤手空拳不能抵擋,被土槍擊斃,另外一位護院徐士朋被槍殺,徐家的做工的佃戶劉儀也被打傷。 徐家大亂,二王趁機搶奪財寶,然后揚長而去。 死了倆護院,還傷了一個佃戶,徐文誥家大業(yè)大,他不在乎這點錢,但他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于是第二天他就跑到衙門去報官了。 徐文誥的訴狀,是這樣的: 一伙賊人持槍夜入我徐家,打死我護院兩名,傷我仆從一位,搶走財寶無數(shù),請衙門做主,緝拿元兇歸案。 衙門里的縣令,名字叫做汪汝弼,這個汪汝弼他對徐文誥很熟悉,因為汪汝弼是流官,流官就是流動官員,短的干個兩年離任,長的干個三年也調(diào)走了,所以汪汝弼雖然是縣令,但是他在泰安本質(zhì)上屬于是外來人,他不僅要倚靠衙門里的這些世代傳承的賬房書吏和衙役,更要尋求地方上有錢的鄉(xiāng)紳的幫助。 徐文誥是當(dāng)?shù)刈畲蟮泥l(xiāng)紳,這么多年也沒少給衙門捐錢,所以汪汝弼一聽說是徐家被搶了,相當(dāng)重視,立刻就擊鼓升堂,開始審理這起案件。 我們以為的劇情,大概是汪汝弼為了保護鄉(xiāng)紳,很快派出衙役把匪盜捉住,但是接下來的發(fā)展,或者說是反轉(zhuǎn),卻簡直是讓人驚掉了下巴。 因為,不管徐文誥拿出多么詳實可信的證據(jù)來證明自己家的確是被匪徒給搶了,來證明護院和仆從的確是被匪徒殺傷的,縣令汪汝弼就是仨字:我不信。 明明白白的案情放在面前,汪汝弼裝傻充愣還不算,他竟然還反咬一口,說依本縣令看,你們家的這兩個護院死了,一個佃戶傷了,根本就不是匪盜所為,而是你徐文誥殺害的,你殺人之后不能交待,于是就謊稱是匪盜入侵,把殺人的罪行嫁禍給本來就莫須有的匪盜! 一語話罷,汪汝弼當(dāng)場就把徐文誥以殺人的罪名看押收監(jiān)了。 ![]() 汪汝弼睜眼說瞎話,還把自己給栽贓陷害了,一般人肯定是受不了,肯定得叫屈,但是徐文誥卻并不驚訝。 作為鄉(xiāng)紳,他對這種事兒是很有見地的,他知道,從清乾隆中晚期開始,民間匪盜不絕,甚至還有很多地方性的農(nóng)民起義,嘉慶接了父親乾隆的班之后花了不少時間精力才逐步平定這些騷亂,因此嘉慶對匪徒強盜非常反感,皇帝甚至還發(fā)下過一道圣諭,說如果某某地方上有匪盜出沒犯下大案命案,那就說明當(dāng)?shù)刂伟膊缓?,?dāng)?shù)刂伟膊缓?,那就是?dāng)?shù)乜h令沒干好,所以只要有這類案件發(fā)生,輕者要把縣令降職處分,重者更要革職追責(zé)。 現(xiàn)在泰安發(fā)生了這么大的盜匪命案,汪汝弼唯恐事情鬧大,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那自己肯定挨收拾,所以他無論如何不會承認泰安境內(nèi)有匪盜入室搶劫行兇的存在,其次,汪汝弼當(dāng)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知道徐文誥家資萬貫,比衙門都有錢,所以想要把殺人的罪行嫁禍給徐文誥,讓徐家花錢贖人保平安,自己正好敲詐一筆豐厚錢財。 所以,被看押收監(jiān)的徐文誥立刻掏出銀票兩千兩賄賂汪汝弼,汪汝弼見錢眼開,馬上又把徐文誥給釋放了。 但是放走徐文誥之前,汪汝弼也交待了,說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但是問題是,現(xiàn)在你們徐家畢竟死了倆人,這樁人命案必須要有人頂罪,所以你可以隨便從你們徐家找個仆從,給他幾百畝地,再給他幾千兩銀子,然后讓他投案自首把這入室搶劫殺人的罪名給頂了。 當(dāng)然,他來頂罪,本官也不會真把他給殺了,而只會從輕處理,給他流放個三千里,路上也不會上枷板,讓他好吃好喝慢慢走就得了。 于是,徐文誥回家之后,找到了家里一個叫做霍大友的仆人,對他許以重利,是又給錢來又給地,然后希望他能拿錢辦事兒,去衙門頂罪。 霍大友也是見錢眼開,欣然接受,二話不說就跑到官府去投案自首了。 ![]() 接下來,縣令汪汝弼立刻把霍大友定性為了這次搶劫徐家并且殺害護院柏永柱等人的主謀,然后簽發(fā)公文,將其流放黑龍江。 按理說,搶劫加殺人,這種罪行必然是死罪,但是汪汝弼在審理的時候,玩起了貓膩,因為,在官府的證詞里,霍大友不是入室搶劫殺人的匪盜,而是徐家盡心盡力守夜值班的仆從,只因為晚上在徐家巡查院落,誤把柏永柱等人當(dāng)成了匪盜,為盡護院之職責(zé)和柏永柱等人搏斗,然后失手導(dǎo)致了柏永柱等人的死亡,這么一來,案子的性質(zhì)變了,入侵徐家的匪盜沒了,只剩下了并非故意殺人的霍大友。 霍大友既然不是故意殺人,那么判個流放也就合情合理了,況且汪汝弼早就通好氣了,霍大友這三千里好比長途旅游,那日子美著呢。 大家都很滿意,但是有人不滿意。 這個不滿意的人,就是那個被匪盜殺死的護院柏永柱的妻子。 柏妻聽說殺害丈夫的兇手霍大友沒死,只判了個好吃好喝的流放,認為衙門偏袒,這婦人也很厲害,竟然一紙訴狀告到了山東府的省城濟南。 接待柏妻的,是山東按察使程國仁。 按察使,地方要員,掌刑名按劾之權(quán),他主要的工作就是糾官邪戢奸暴,平訟獄雪冤情,所以這事兒正和程國仁正對口。 程國仁對這事兒相當(dāng)重視,立刻派出了從山東歷城抽調(diào)的官員郭志青到泰安去調(diào)查此事。 但是沒想到,這個郭志青成分也不好,到了泰安之后被汪汝弼賄賂腐蝕,回稟程國仁的時候竟然說柏妻純屬誣告,是刁婦胡說八道,泰安汪知縣斷案無誤,符合法理流程。 一般人可能就被這么糊弄過去了,但程國仁畢竟是按察使,他不放心郭志青的一面之辭,于是派人攔下剛剛走了幾百公里的霍大友,把他轉(zhuǎn)押濟南然后親自提審。 ![]() 霍大友敢到泰安縣衙認罪,是因為他知道主人家徐文誥和縣令汪汝弼早就串通好了,自己認罪不過是走個流程,誰都知道人不是自己殺的,自己純是推出來背鍋的,所以也不會有人真拿自己怎么樣,可是事情現(xiàn)在鬧到了按察使的面前,自己如果還要頂罪,還要替徐文誥背這個殺人的黑鍋,那程國仁搞不好真就會把自己當(dāng)成兇手,把自己給開刀問斬了。 所以,霍大友見到程國仁,立刻就交待自己是收了徐文誥的錢,替徐文誥頂?shù)臍⑷俗铩?/p> 調(diào)查到這一步,程國仁認為水落石出了,立刻又派人把徐文誥給逮捕了。 審問之下,徐文誥對自己收買霍大友讓他替自己頂罪的行為供認不諱,但卻不承認是自己殺害了護院柏永柱。 霍大友說的是實話,徐文誥說的也是實話,因為人本來就不是他殺的,這事兒純屬是汪汝弼出的餿主意,但是問題是,他和人家程國仁解釋不著,在程國仁這里,沒有匪盜入侵徐家搶劫殺人的案子,只有徐文誥殺害護院柏永柱然后賄賂霍大友頂罪的案子。 換個思路想一想,如果你徐文誥沒殺人,那你干嘛找別人頂罪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難不成你閑的? 因此,程國仁直接就把徐文誥判了死刑,擇日可就要處斬了。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一個消息傳來,當(dāng)時那個入徐家搶劫殺人的二王團伙,有成員落網(wǎng),已經(jīng)被衙門給逮住了。 這個曾經(jīng)跟著二王搶劫徐家的盜匪,名字叫做楊進中,衙門在審訊楊進中的過程中,楊進中無意間就把他曾經(jīng)犯過的這這樁案子給說了出來。 有了楊進中的證詞,那就能證明徐文誥是無辜的,但是問題是,這個楊進中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指使,他一會兒承認徐家的搶劫殺人案是自己犯下的,一會又不承認,所以他的證詞逐漸失去了真實性和參考性。 ![]() 捕獲楊進中的,是山東歷城衙門,所以這個歷城縣衙也參與到了這個案子中來。 于是,程國仁叫上歷城縣令周承寬,濟南知府胡祖福,以及濟南候補知府錢俊,來了個三堂會審。 一幫官員們結(jié)合霍大友,徐文誥和楊進中的證詞,最終推斷出了這么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他們認為匪盜搶劫徐家的事情確實存在,確有其事,但是死掉的護院柏永柱和徐士朋卻并不是匪盜們殺死的,而是徐文誥在抵抗匪盜的過程中誤殺的,所以他們最終決定,減免徐文誥的死罪,轉(zhuǎn)而把他流放到黑龍江去。 你說那三堂會審,既然認定徐文誥殺人了,就算是認定他是誤殺,也需要證據(jù)吧? 證據(jù)有,不過是歷城知縣周承寬偽造的——這個周承寬找來了不少徐家的仆從下人,讓他們寫下自己親眼見到徐文誥誤殺柏永柱的證詞,誰要是不寫,就啪啪一頓大嘴巴子,掌嘴四十,然后長跪七天,跪到你愿意做偽證才放你回家。 案子最終以卷宗的形式被上報到了刑部,刑部認為就算徐文誥是故意殺人,可他畢竟殺了兩個人,判罰太輕,所以就把案子被駁回了。 刑部把案子駁回了,于是程國仁又從山東抽調(diào)了一位叫做李風(fēng)的縣令復(fù)審。 在縣令李風(fēng)看來,刑部山高路遠,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案件的真相是什么樣的,刑部只想要一個滿意的答案。 既然徐文誥流放不能讓刑部滿意,所以李風(fēng)干脆再次翻案,把徐文誥定性為了故意殺人,打算草草結(jié)案,再報刑部。 李風(fēng)要把徐文誥往火坑里推,徐文誥當(dāng)然不能坐以待斃,他立刻讓徐家人火速進京,到京師告狀。 ![]() 徐家畢竟是首富,有錢,他們到了京師之后左右活動,還真就把這案子上達天聽,讓嘉慶皇帝給知道了。 皇帝知道了,那么這案子就變成了欽定的御案,朝廷最終委派了一個叫做童槐的官員來審理案件。 要不說還是這術(shù)業(yè)有專攻,這個童槐,可以說是個審案專家。 他到了泰安之后,沒有把注意力放到徐文誥的身上,因為對官僚們來說,與其調(diào)查徐文誥是否殺人,不如調(diào)查這一伙搶劫殺人的匪盜是否真的存在。 所以,童槐以被歷城衙門抓住的楊進中為線索,陸續(xù)抓獲了楊進中的同伙王大壯,王三壯等人,也就是二王,這些匪徒歹人被捕之后老老實實的交代了這起案子的前因后果,真相這才得以浮出水面。 最后,一干或徇私枉法,或辦案失責(zé)的官員們紛紛受到嚴懲,或革職,或降級,而那個引起這一樁冤案的罪魁禍首泰安知縣汪汝弼,自然也難逃法網(wǎng),他被朝廷給抄了個干干凈凈,貶為庶民,還發(fā)配到了烏魯木齊。 以前,都是汪汝弼十分囂張的坐在公堂之上,驚堂木啪啪一拍,這個流放兩千里,是那個發(fā)配三千里。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終這發(fā)配三千里的命運,竟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負責(zé)押送他的衙役說,汪大人,皇帝有恩典,你路上也可以慢慢走。 可汪汝弼知道,以自己之作惡多端,上路就是個死,所以他后來干脆自殺了。 看來,這善惡到頭終有報,不分別的,只分,來早與來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