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怎么樣？”他站在樹梢，一臉天真的看著我。

出海之前，他來尋過我。雖然活了這么久，但面對這么一只天生天養(yǎng)的家伙，我感到也束手無策。妖怪的妖術也不是無師自通的，所以，他這種猢猻，還是和人類學習吧。

“你去吧，以你的天分，一定可以學成歸來的?！钡玫轿业恼J可后，他歡呼著翻著筋斗表示慶祝。

早知花果山留不住他，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次日，他便決定離開，離別總是傷感的，所以我遠遠的站在山頭，目送著一個自由的靈魂隨波遠去，尋找他自己的天空。

后來我不曾聽聞他的消息很久很久……

我很羨慕他，為了自己的目標能說走就走，而我早早就開始管理一班小妖，配合著千年難遇的天分按部就班的長成一方領主，但這樣的生活未免太無趣。所以我一直盼望著那個美猴王能早日歸來。

那天我正在操練手下，突然就看見遠處一團云霧正向我飛速襲來，我立即要小妖們退下，打算獨自面對這個不速之客，可誰知這團云霧竟轟然散開，從里竄出一只毛臉雷公，興許因為速度太快了，他落下的時候摔了個跟頭，但他毫不在平地一把跳了起來，拍了拍手一把攬住了我的脖子。

“好哥哥，這么多年不見，可想死我了！”

聽著聲音我便知道那只石猴子又回來了，看起來還挺精神，他告訴我，剛剛用的法術是“筋斗云”，還有那個什么老祖給他取了名字，但我感到奇怪，對我們妖怪來說，強的就稱妖王，弱的就是精怪名字？妖怪要什么名字？那是人類才有的麻煩禮數(shù)?？墒强此荒槡g欣雀躍的樣子，我還是沒掃他的興。

他回來之后，生活精彩了不少，我看他把龍宮倒了個天翻地覆，置來一身體面行頭；傳說又把閻王老子給擺了一道換來個長生不老的福分……他在山谷間稱兄道弟縱享歡樂，給我們演示那些神奇的、高深的法術，盡顯猴王、妖王的風采。

突然有一天他又消失了，之后許久未見才知他奉旨上山，當了神仙，因嫌地位太低，做了甩手掌柜，回來后他自封了個“齊天大圣”的名號，可天庭看不順眼，派一個托塔的漢子和一個腳上踩火輪的小毛孩來捉拿，竟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的輕松擊退，天庭沒辦法，最后只能真封了他一個齊天大圣的名號，于是他真成了那個“超出三界之外，不再五行之中”的妖仙。

“大王，大王！不好啦，不好啦！你看東邊的天！”一天，偵察小妖慌忙沖進來。

東邊？東勝神州？我注目看去，只見天邊是火光沖天，隱隱還有喊殺傳來，東邊能引來這種造化的，恐怕只有……糟了！我使了個神行的法術，飛速向東趕去。還未到花果山，剛行至灌江口附近，便看見兩個巨大的身影在空中打斗。一個使一桿擎天大柱一個頭頂三目，頭頂三目的當是玉皇大帝的侄子——楊戩了吧。能使天地變色，身形如此龐大的，那應該是“法天象地”。竟然能使用如此高深的法術，當初的石猴子已經(jīng)強到如此地步了嗎？

戰(zhàn)斗已經(jīng)到白熱化，插不進手，我只能前往花果山替他守護他的凈土。無奈天庭攻勢過猛，一把天火之下，我只好帶著一部分猴兵猴將先行退守，花果山被濃煙籠罩，我再也看不到那個齊天大圣了。

之后又是五百年……

再見到他時，他旁邊已經(jīng)多了一個騎著白馬的死氣沉沉的禿驢，一只蠢笨的豬妖，最后的那個沙僧，我和他倒有幾分交情。我化作人形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他看了我一眼，低頭嘆了一口氣，我看到他眼底的金光這是——火眼金睛？既然認出我，何故如此冷漠？我再看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猴眼呢？不見了。我只看到了無限的……平淡。仿佛只有目光深處，還有那么一絲對自由的向往。忽然，我看到他頭頂上的一個金箍，金箍？區(qū)區(qū)金箍就想束縛出一個自由的靈魂？我在心中冷哼一聲。

我跟了他們一路，夜深后，他們四人都睡了，我正欲沖上去質(zhì)問那猴子，忽然發(fā)現(xiàn)剛剛還躺在一旁的身影，突然來到了我的身邊。

“大哥，此行一別，已是七百年了?！闭f著，他畢恭畢敬地打了個稽首。

看到他真正站在我的面前，我卻一時語塞。半晌，我問道：“這就是你追求的自由嗎？”

星光之下，只見他那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下來：“自由有界限，現(xiàn)我只明佛法無邊……”“佛法無邊？”我譏笑道，“這就是你用兄弟們的命換來的道理嗎？”

“小弟不明，還請大哥明示”

“平天呢？復海呢？混天呢？他們都修成正果了嗎？”我厲聲質(zhì)問他。

“那得看造化，造化弄人，佛法無邊……”

又是半晌“啪！”我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耳光，好像還不解氣。他呆在原地，我轉(zhuǎn)身遁入夜色，發(fā)誓再不認這個弟兄。

我再也沒見過他，只聽說他一路向西，斬妖除魔，一路上妖魔盡散。

偶有一天，我在通天河附近又看見他們師徒四人。只見他們身上金光繚繞，顯然是正果已成。但至于為何還會現(xiàn)出果位，我便不清楚了。此時憤怒吞噬了理智，攥緊手中的三叉戟，我正想沖出來和他決一死戰(zhàn)。

突然間，我聽到一句傳音，聲音遠古而遙遠，讓我分不清是誰“你可知……九九八十一難……缺的那一難……是你？”我愣住了。

在他正將上西天成佛時，竟把那根戰(zhàn)無不勝的金箍棒留在我的洞府之內(nèi)，上面鐫刻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正果已成，佛法無邊；行者已去，鐵棒凡間。我哈哈大笑，一直笑到眼中流出血來。

我悟了。不是成佛，而是入魔。

數(shù)年之后，我?guī)ьI百萬妖軍，誓要殺上天庭，奪回被人類奪走的天地。一時間妖云翻滾，遠處天兵天將已經(jīng)扎下營寨，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其實我的內(nèi)心清楚妖怪是戰(zhàn)不過天兵的，但與其背負著壓力、屈辱的為一妖一世，不如痛痛快快地殺一場、至死方休。至于將面對的敵人，我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楊戩，甚至是面對如來老兒的準備。然而我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fā)生了。

是斗戰(zhàn)勝佛。

他頭上的金箍和眼中的生機全無，看見他現(xiàn)在這頹唐的樣子，我又肆意的狂笑起來，大吼道：“只認花果山上齊天大圣！不認南天門里斗戰(zhàn)勝佛！兄弟們，沖??！”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從天上打到地下，從東邊打到西邊。忽然他使了一個障眼法，急速向遠方遁去。“哪里走！”我急忙追上。沒想到他竟來到了我的洞府之內(nèi)。等到我趕到之時，他已經(jīng)披掛齊整地走出來了，還是那熟悉的藕絲步云履，黃金鎖子甲，鳳翅紫金冠，以及，那根戰(zhàn)無不勝的金箍棒。我不禁愣住了，不覺問道：“你這是……”

“哎呀，天上的日子雖然悠閑，但未免太但無聊了些，骨頭都給我坐軟了?！?o:p>

“還是這身衣服穿著威風啊，這如意金箍棒，也比那些經(jīng)書拿著舒服多了?！闭f著他的眼睛里又騰起了火光，“悟空悟空，悟來悟去，皆是空。所以，以后不要再叫我孫悟空了，叫我，”

“齊天大圣?！?o:p>

那一瞬間他的身上仿佛真的光芒萬丈。

……

“后來呢，后來呢？”周圍的觀眾們對這段野史的結局很不滿意，我清了喉嚨，頓了頓，說：“我不知道，這些年來，我也盡力去查詢過這段歷史的出處，但是很可惜……”

周圍的觀眾一哄而散，我也轉(zhuǎn)身離開，一路上我依然哼著那只歌：“還是不安，還是氐惆，金箍當頭，欲說還休……”

誰也沒有注意到我手腕上的三叉戟型胎記。

我也沒有注意到離開的觀眾席上有一撮掉落的猴毛。

作者為湖南省常德市一中538航空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