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飛橋隔野煙, 石磯西畔問漁船。 桃花盡日隨流水, 洞在清溪何處邊。 ——唐-張旭 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 “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一ㄊ谴逯形┚^有一株,春事爛漫到難收難管,亦依然簡靜,如同我的小時候。”這是胡蘭成《今生今世》中寫“桃花”。 且不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這般甜膩嫵媚的語句,饒是不曾讀過古章、不解桃色風(fēng)情的耕田農(nóng)人,歇鋤,以手遮額,去看田頭那一垅正噴著薄金的油菜,乍見山嶺溝壑邊一樹樹浮霞般的韶華勝極,亦會怔怔地迷走片刻。 那年去白水沖。此山又名白山,相傳有白姓道人曾于此修煉成仙遂得名之。又說這白水沖源頭在道士山,相傳余姚人虞洪入山采茗,遇仙人丹丘子,贈以山中大茗,后取名為“瀑布仙茗”……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一座山倘不帶些云霧縹緲的仙家氣質(zhì),帶些離奇詭異的稗官野史,這山簡直難以謂“山清水秀”,便只能“我看青山多寂寞”了。 白水沖,一道流泉從兩峰高處飛瀉,濺珠碎玉,日久月累,其下形成一潭深碧池水,晶透直逼冷玉,觸手寒徹入髓,掬水而飲更是從頭頂涼到腳底。 但,吸引我的并不是這飛瀑,說實話,白水沖并不具備雄壯的“飛瀑”氣質(zhì),充其量頂多是“流泉”,它只能是婉轉(zhuǎn)的,細致的,江南的。 吸引我的是白水沖前那一枝疏影橫斜的野桃。 桃花流泉,意境不可謂不美。 說它是野桃,因它不似一般家養(yǎng)桃園的那種粗拙結(jié)實,家養(yǎng)桃花因為需春花秋實,因為需落葉成陰子滿枝,便不得不修枝剪葉,不得不抑其花枝散發(fā)、橫槊賦詩的天然野趣,遂也成就了滿園粗拙結(jié)實、千篇一律的人工面貌。真是讓人難以心悅而喜。 野桃不同,流泉前的野桃更不同。 它漫不經(jīng)心地伸一枝婀娜枝,孤芳自賞地開幾瓣柔薄花,落幾瓣花跟著流泉走走停停,與溪澗的水草私語一段舊年心事,與水草間躲藏的溪魚訂一樁今生盟約…… 沒有誰拿一把冰冷的鐵剪去修剪它自由主義的枝條花朵,教條它的枝條該往左發(fā)展而不可向右延伸,抨擊今年的花團錦簇影響明年的桃子結(jié)果,指責(zé)桃枝疏影橫斜水清淺幾可亂真于梅花暗香浮動月黃昏…… 野桃是自由的,流泉前的野桃是天真的,山野流泉前的野桃更是自由天真直如青草間踏青歡躍的小兒女。 這樣的桃花亦是難畫,桃園中的桃花總是取其遍地繁華。眼前的桃花只開一樹,簡而又簡,靜而又靜,卻也并非清寂冷落。 陽春,白日,風(fēng)花香,光陰仿佛走了很久,又盤恒不去,簡靜淡泊…… 桃花,骨子里是爛漫無邪,卻呈現(xiàn)了消魂的面容與姿色。 桃花說不出滿肚的冤屈,只得將一張小臉憋得愈加緋紅。 桃花的艷冶嫵媚已被傳說得泛濫,桃花的“簡靜”卻一直忽略在桃枝背后。好在來了個胡蘭成,“桃花難畫,因要畫得它靜”,“春事爛漫到難收難管,亦依然簡靜”——亦算是“桃花知己”了吧。 將甜媚的桃花畫得簡靜,等同于一個過慣了盛世麗日的人,洗凈鉛華,去過簡樸和淡、清泉洗心的日子。 再一年去四明湖一處桃園。明明旁邊是花開闊綽,人人爭寵那繁華似錦,我卻獨愛冷落處那幾株枝條修長的野桃,散漫地開枝散葉綻放,冷冷地獨艷,不爭寵不慕榮,自開自落,仿佛素面的冷宮妃子,一點一滴吐哺芳華。 惟有山河明光薄影,在絹般質(zhì)感的桃花瓣上婉轉(zhuǎn)流動,人世迢迢遙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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