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兩點鐘，小高就醒了過來，再也睡不著。想著聽蘇蘇講的事情，心里難以平靜。北京外國語大學到南京招生，對象是以前南京外語學校畢業(yè)的學生。輕工系統(tǒng)有三個單位，手表廠、輕機廠還有自己所在的印機廠。雖說對外語，小高并沒有太深的感情，自學校畢業(yè)后再也沒有動那厚厚的講義，但這是國家的需要，何況到北京上大學，“光榮”呵。 

真上了北外，大家會怎么議論？朋友，戰(zhàn)友，還有同班的同學，廠里的師傅和同志？還忘不了遠在加拿大的梅子，記得梅子在出國前分手時曾留了一首詩：“臨別之日無言贈，此時無聲勝有聲；無須惜別鐘山下，但愿笑會北京城！”到了工廠，幾乎認為不會再有什么變動了，安心踏實地當一輩子工人吧！可是竟有這些機會，上北京的愿望又在心地里翻動起來。

小學畢業(yè)，小高跨入南京外國語學校。讀了兩年德語，搞文化大革命了。后來約有一年半的復課鬧革命，又學了一些政治名詞。七零年底，分進工廠，直到這以后，思想還是穩(wěn)定的，甚至大學招生也沒有在他的腦子里引起什么波動。而此次，重招外語學校畢業(yè)生，特別是在南外徐老師熱情的電話通知后，小高也被這“機會”所激動了。他回家把以前的外語講義、字典、筆記本找出來，放在桌上，想有空看看。計劃到廠政工組老王那兒去打聽了一下，是否有這方面的消息。

然而幾天過去，杳無音息。小高也把這事丟了，在為緊張的輕工局乒乓球聯(lián)賽而奔忙，不料今天賽球時，遇到手表廠的同學蘇蘇，談到他們廠已傳達此事，全部畢業(yè)生都報了名。而且還說：一輕系統(tǒng)三個廠有。所以回到家小高腦子里一直在翻騰這事。生活中，有的事情是辦不到的，而有些事，卻是經(jīng)過自己努力可以辦到的。有機會，須好好爭取一下，雖然很不容易，近兩百人中挑四、五個，政審條件也一定要求很高，但要“爭取呵！”想起自己廠里并無半點風聲，弄不通是怎么回事。對，明天到廠里得盯住老王問問。

想著，小高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了種種遐想，他好像站在即將開車的站臺上，與送行的朋友、親友告別；他好像住進了北外的宿舍大樓，就像剛進外語學校時睡不著而聆聽雨后蛙鳴；接著又坐在教室里聽課，業(yè)余時間打球，晚上在明亮的燈光燈下自修，假日到天安門去漫步……最美的是他與最好的戰(zhàn)友，從加拿大留學回來梅子相見，親切握手……對了，到時候不能忘懷小小印機廠，不能忘記熟悉的同志，要常來信。題頭寫誰呢？寫小鄭吧，他是最要好的朋友了……

一直半夢半睜地想到天亮，小高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下午，開完全廠大會，小高立刻緊緊喊住政工組的王師傅，急呼呼地打聽有沒有這回事。老王微微一笑：“不太清楚嗎，要有，局里一定會通知我們的?！毙「哌B珠炮似地把所得消息全講了，請老王幫忙到局里問問。老王眨眨眼睛，“這次要求很嚴哦，我們廠不知道有沒有。”小高心里打了個顫，“很嚴？”很善于講話的人事干部老王不是在暗示么！他立刻泄了一半的氣。

回家，小高象吃了敗仗，把那些外語材料一股腦兒全扔進書櫥最底層，“要再提這事是龜孫！”情緒是極其復雜。

舅舅好不容易從交際處弄來幾枝帶過濾嘴的中華牌香煙，也給了外婆一枝?！芭?，嘗嘗這高級貨?！蓖馄虐褵熢谑掷镛D(zhuǎn)轉(zhuǎn)，欣賞了半天，十分高興。

趕著日月向前邁

趕著日月向前邁!

1973年6月29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