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fēng)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高適《別董大》 這世間,總是有這么多的離別讓人愁腸百結(jié),這世間總是有這么多的不如意筑成一張巨網(wǎng),把內(nèi)心的宏偉大志盡收里面,窮其一生都在努力掙扎,只為突破這張大網(wǎng),讓自己可以展翅飛翔。是的,只要我們內(nèi)心堅持,就會有成功逆襲的機會。 出生在公元704年的高適,以寫邊塞詩而著名,與岑參、王昌齡、王之渙合稱“邊塞四詩人”。高適的《別董大》共有兩首,這是其中的第一首,此首詩詞用語精準而又奇妙,大氣悠遠中帶著灑脫的氣質(zhì):“千里黃云遮天蔽日,讓整個天空都暗了下來,凌厲的北風(fēng)吹著大雪四處飛揚,一只歸雁在風(fēng)雪中哀傷孤鳴。在這離別的時刻不要擔心前路迷茫遇不到知心朋友,這天涯海角、四海之內(nèi)誰不認識您呢?” 如果說別人的離別詩以纏綿悱惻、柔情似水而讓世人愁腸百結(jié)的話,而高適的這首離別詩從寫作手法上卻是背道而行,用慷慨激昂、豪放華麗的筆調(diào)激勵自己的朋友董大一定要堅定自己的信念,追求自己的信仰,只要不放棄,終有達成目標的一天。 那時的高適也處于貧困、窘迫之中,好友董大與高適同時都是被貶流浪之人,只是在路上巧合遇見,短暫的相聚后,兩人又要各奔前程。那么高適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事件而被貶的呢?又是什么讓高適即便是被貶卻也不丟失自己的信仰與理念呢?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 摐金伐鼓下榆關(guān),旌旆逶迤碣石間。 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 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雜風(fēng)雨。 戰(zhàn)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 ——高適《燕歌行》(節(jié)選) 高適之所以被世人稱為邊塞詩人,是因為他真實地生活在邊關(guān),用自己的筆記錄下邊關(guān)戰(zhàn)士們真實的戰(zhàn)爭實況和生活場景。尤其他的這首《燕歌行》,可以說是高適邊塞詩詞的代表之作:“中原的烽火狼煙在祖國的東北方向再一次點燃,將領(lǐng)們告別家人奔赴戰(zhàn)場。男兒的志向本就應(yīng)該縱橫沙場,何況天子又賜給了豐厚的獎勵。敲鼓壘錘的聲音響徹山海關(guān),迎風(fēng)飛舞的旌旗遍插碣石山。校尉快馬飛奔把雞毛信傳來,匈奴單于的狼煙已經(jīng)照亮狼山?;氖彾质挆l的山川河流滿目凄涼,胡人騎兵刀劍廝殺聲里夾雜著血雨腥風(fēng)。大多數(shù)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而將軍的帳前,卻還時時傳來美人們的歌舞聲?!?/p> 此詩用鮮明的對比手法,把唐朝邊境戰(zhàn)斗的慘烈、戰(zhàn)士的英勇和奢靡的官宦刻畫得入木三分,將帥在營帳內(nèi)歌舞升平的場景立刻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這樣的場景怎么不讓人把牙關(guān)咬起來,怎能不讓人心痛到把拳頭握起來? 高適雖然出生于官宦之家,但他的生活過的卻并不富裕,那時他們的家境已經(jīng)開始逐漸衰敗,家里窮得一塌糊涂。然而年幼的高適并不在意這些,他的父親從小便教導(dǎo)他:真正有志氣的男兒并不以家庭生活的狀況來決定,而是由他為自己制定的目標來決定。一個人如果抱著遠大理想與目標,他絕對不會在貧困面前低頭。也正是受了父親性格的影響,高適從小性格開朗,愛交友,愛旅游,他身邊的朋友都贊高適有游俠之風(fēng)。 不到二十歲的高適已經(jīng)走出故鄉(xiāng)游歷了祖國大好河山的許多風(fēng)景。二十歲那年,他來到長安,開始為科考做準備,他一邊在長安游歷,一邊為求得功名而努力學(xué)習(xí)??墒?,天不遂人愿,高適在科考中落榜了,無奈的高適只好再一次游歷民間。最后,高適讓自己的腳步停在了河南商丘一帶,這一待便是十年的時間。在這里他一邊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一邊苦讀詩書,等待機會再次參加科考。李少府曾經(jīng)到商丘來拜訪高適,高適在送給李少府的詩《途中酬李少府贈別之作》中曾寫下過這樣的詩句:“余亦愜所從,漁樵十二年。種瓜漆園里,鑿井盧門邊。去去勿重陳,生涯難勉旃?;蚱谟龃菏?,與爾復(fù)周旋?!?/strong>從詩里中我們不難猜出,那時的高適生活得非常窮困、窘迫,連生計都難以維持。 北伐聲逾邁,東征務(wù)以專。講戎喧涿野,料敵靜居延。 軍勢持三略,兵戎自九天。朝瞻授鉞去,時聽偃戈旋。 大漠風(fēng)沙里,長城雨雪邊。云端臨碣石,波際隱朝鮮。 夜壁沖高斗,寒空駐彩旃。倚弓玄兔月,飲馬白狼川。 ——高適《信安王幕府詩》 (節(jié)選) 高適的這首《信安王幕府詩》,洋洋灑灑寫了三百六十字之多,此詩用詞鏗鏘有力,氣勢直沖云霄,讀這樣的詩真是給人鼓舞與激勵。 是的,在河南商丘蝸居了十年的高適出發(fā)了,他北上薊門,長途跋涉來到了邊塞,他去邊塞的原因是契丹背叛唐朝,唐玄宗下詔征討。面對壯麗的山川和緊張的戰(zhàn)局,他寫下了“夜壁沖高斗,寒空駐彩旃。倚弓玄兔月,飲馬白狼川”的詩句,他要讓自己如漢代大將衛(wèi)青、霍去病那樣在邊塞為國立功。為了實現(xiàn)夢想,高適投奔到當時負責(zé)駐防薊門的信安王李祎的帳下,遞上了《信安王幕府詩》,表達了自己入幕從戎的強烈愿望。 高適滿懷希望,卻抱著失望而歸,李祎并沒有把高適放在眼里,無奈的高適在邊塞游走兩年后,終因“北路無知己”而遺憾地結(jié)束了他的邊塞征程。 回到中原后的高適,參加了兩次科舉,每次都名落孫山。其實,高適不中也在情理之中,因為那時的唐朝由楊國忠和李林甫弄權(quán),參加應(yīng)試的舉子如果朝廷中沒有權(quán)貴撐腰,自己的名字是很難被寫到榜單之上的。最荒唐的事發(fā)生在天寶六年(747年),李林甫一手導(dǎo)演的“野無遺賢”鬧劇中,應(yīng)試的舉子中不僅有杜甫,高適也在其中。李林甫嫉賢妒能,那次參加考試的舉子倒是不少,最終沒有一個被錄取。面對這場鬧劇和丑聞,李林甫居然還上表向唐玄宗表示祝賀:“天下賢士都在為國報效而沒有遺漏,這是多么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連堯舜明君都不能如此明察秋毫吧!” 一時前途迷茫的高適,再一次讓自己游走于山水之間,在這期間,他與同樣失落的李白、杜甫、王昌齡等都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他們以詩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在這期間高適寫下了許多流傳后世的佳作,如“暮天搖落傷懷抱,倚劍悲歌對秋草”“斗酒相留醉復(fù)醒,悲歌數(shù)年淚如雨”等讓人讀后觸動靈魂的詩都出自這個時期。 轉(zhuǎn)眼已年過半百的高適,在名相張九齡的弟弟張九皋的推薦下,終于高中狀元。但這時的高適仍然沒有高興起來,這個地方小官不是他想要的,他深感壯志難伸。而此時,整個大唐王朝也大廈將傾。 結(jié)束浮云駿,翩翩出從戎。且憑天子怒,復(fù)倚將軍雄。 萬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風(fēng)。日輪駐霜戈,月魄懸雕弓。 青海陣云匝,黑山兵氣沖。戰(zhàn)酣太白高,戰(zhàn)罷旄頭空。 萬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畫圖麒麟閣,入朝明光宮。 大笑向文士,一經(jīng)何足窮。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高適《塞下曲》 李白、王昌齡都曾經(jīng)與高適寫過同題的《塞下曲》,他們的詩詞各有千秋,各有所長。《塞下曲》豪情萬丈、慷慨激昂,體現(xiàn)著高適希望為國盡忠的遠大抱負。 高適的這首《塞下曲》寫于安史之亂期間,當時指揮官哥舒翰制定的軍事策略是避敵鋒芒,堅守潼關(guān)。可奸相楊國忠卻一直慫恿唐玄宗出關(guān)迎敵。哥舒翰被逼無奈,“慟哭出關(guān)”,最終兵敗被俘,失望的哥舒翰變節(jié)投降,潼關(guān)失守,唐玄宗被迫出走四川。 此時,有許多朋友看唐朝氣數(shù)已盡,都想著投奔自己心目中的名主,也有朋友勸高適與自己同時上路。可身在亂軍中的高適并沒有動搖自己的意志,他冒死抄小路追上了唐玄宗。此時,大臣們對哥舒翰是一片謾罵,高適卻站出來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看法:“哥舒翰一生忠義,因為策略錯誤才導(dǎo)致失敗。監(jiān)軍李大宜不關(guān)心軍務(wù)大事,每天歌舞娛樂,而士兵每天吃粗糙的飯食,尚且不能吃飽,要求這樣的軍隊去拼死作戰(zhàn),失敗當然就是很自然的事。我多次向宰相楊國忠說到這些事,他不肯聽。所以陛下有今天的西行逃難,不值得深以為恥?!碧菩诼牶?,感覺高適分析的非常有道理,便擢升他為諫議大夫。 安史之亂讓盛世動蕩起來,有些大臣便建議唐玄宗給各諸侯軍事權(quán)力,并讓他們鎮(zhèn)守自己的封地,這樣方便各諸侯有更大的調(diào)配軍隊的能力,可以及時平定反軍。高適意識到如果這樣分散軍權(quán),可能會讓國家更混亂。他第一個站起來反對,并對唐玄宗道:“諸王分鎮(zhèn)各地,很容易出現(xiàn)割據(jù)的局面,可能導(dǎo)致更大的混亂?!钡菩诓]有聽取高適的建議,結(jié)果很快就引發(fā)了永王李璘叛亂。 此時,剛剛登基不久的唐肅宗立刻召集來高適,讓高適給出謀劃策。結(jié)果高適仔細分析了當前形勢,果然讓唐肅宗平定了永王之亂。因為這場功勞,讓已經(jīng)快到花甲之年的高適受到唐肅宗的重用,威望與日俱增??呻S著高適官位的晉升,他性格里的直爽,一心為民著想的政治觀念自然就影響了某些利益集團的利益,尤其是權(quán)臣李輔國對高適更是恨之入骨,于是在李輔國的陷害下,高適被貶。 而高適的才能恰恰是戰(zhàn)亂時期朝廷所需要的。公元759年,蜀中大亂,已過花甲之年的高適再一次被朝廷重用,高適在蜀地調(diào)兵遣將,并很快平定叛亂,穩(wěn)定了四川的局勢。連高適自己都不會想到,前半生漂泊流浪、貧困潦倒,后半生卻平步青云,晉封渤??h侯,竟然實現(xiàn)了人生理想。 昔者與高李,晚登單父臺。寒蕪際碣石,萬里風(fēng)云來。 桑柘葉如雨,飛藿去裴回。清霜大澤凍,禽獸有馀哀。 ——杜甫《昔游》(節(jié)選) 杜甫的這首《昔游》回憶的是他與李白、高適相伴同游時的場景。李白在長安被唐玄宗賜金劉芳的途中與杜甫相遇,兩人做伴到河南商丘的時候一起去拜訪高適,三人醉心于山水風(fēng)景之中,一起飲酒作詩、觀山玩水,讓他們之間建立下了真摯的情誼。 高適萬萬想不到,世事弄人,昔日的好友,卻在十幾年后的戰(zhàn)場上刀兵相見。李白一生仕途不順,對唐玄宗執(zhí)政的王朝早就失去了信心,所以當永王李璘起兵,并盛邀李白加入的時候,懷才不遇的李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僅欣然前往,還滿懷激情地寫下了《永王東巡歌·永王正月東出師》:“永王正月東出師,天子遙分龍虎旗。樓船一舉風(fēng)波靜,江漢翻為燕鶩池?!?/strong>《永王東巡歌·試借君王玉馬鞭》:“試借君王玉馬鞭,指揮戎虜坐瓊筵。南風(fēng)一掃胡塵靜,西入長安到日邊。” 李白這兩首詩立刻在民間瘋傳開來,李白只等永王有一天能登上長安大殿,讓自己一展抱負,可李白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又做了一場白日夢罷了。因為他的好友高適早已看穿永王李璘的野心,并為朝廷制定出來一系列擊敗永王的對策。而后永王被擊敗,李白也因“附逆”罪被關(guān)入死牢。此時的李白幡然醒悟,遂向高適求救。 面對李白的求救信,高適內(nèi)心陷入矛盾之中,與私自己該救,可與公,作為一個軍事家、政治家是萬萬不能的事情,最終面對李白的求救高適選擇了沉默。高適并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高適入蜀擔任彭州刺史的時候,聽說杜甫在蜀地生活窘迫,不僅寫詩寄給杜甫,并時常拿錢、拿糧接濟杜甫,從他對杜甫的態(tài)度上,我們就能明白,他明白什么是大義。 比起其他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們,高適可以說讓自己來了一次華美的轉(zhuǎn)身,讓自己的命運成功來了一次大逆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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