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多年前的今天(1644年4月25日),李自成破京師,明朝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檢將后妃子女(除太子外)盡數(shù)殺死,與太監(jiān)王承恩于煤山上吊自殺。統(tǒng)治中國二百七十七年的明朝,就此滅亡。 曾經(jīng)強盛的大明王朝為什么會滅亡? ◆◇◆ 崇禎九年(1636),兵部尚書張鳳翼去世。思宗朱由檢環(huán)顧朝中百官,竟然沒有可用之才,而此時的大明王朝已是風雨飄搖,在內有西北的農民軍起義,在外有后金不斷寇邊。楊嗣昌家世顯赫,是晚明重臣楊鶴之子,早在萬歷三十八年(1610)便已高中進士。崇禎八年(1635),其父楊鶴病逝,按禮制,此時的楊嗣昌正在家守孝。 崇禎十年(1637)三月,朱由檢和楊嗣昌見面了,君臣二人交談甚歡,圍繞大明王朝的內外局勢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楊嗣昌認為外患雖急,但只傷及肩臂;內憂流毒于腹心,才更為要命。因此,他提出“欲安天下,則必先安內”的方針,建議先對遼東滿清議和,穩(wěn)定邊關局勢,以全部的人力物力解決內患,等國內安定了,再解決遼東問題。對付農民起義軍,楊嗣昌制定了“四正六隅十面網(wǎng)”的圍剿計劃。即以陜西、河南、湖廣、江北四地為主,四省巡撫分別圍剿,各自專門設防,以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六地為輔,六地巡撫分別設防,協(xié)助圍剿。這就叫作“十面之網(wǎng)”。而總督、總理二臣,率領主力部隊追剿征伐。(三百年后,蔣介石對長征中紅軍采取圍追堵截的圍剿計劃,便是沿襲了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網(wǎng)”。)楊嗣昌的計劃令朱由檢龍顏大悅,《明史》記載:“嗣昌銳意振刷,帝益以為能。每對必移時,所奏請無不聽,曰:'恨用卿晚?!?/span>楊嗣昌的戰(zhàn)略很快就奏效了。崇禎十一年(1638年),李自成被官軍擊潰,損失慘重,身邊一度只剩下十八騎追隨,躲到陜西東南的商洛山中,惶惶不可終日。張獻忠也在兵敗后,走投無路投降了。此明的楊嗣昌也步入人生巔峰,升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yún)C務,掌兵部事,權傾一時。民間尊稱他“楊閣老”,同輩官僚以出生地尊稱“楊武陵”。在這首詞中,朝廷重臣楊閣老擲地有聲地質問反抗朝廷的饑民:如果你們安靜的在家餓死,還會獲得我們的同情,現(xiàn)在竟然不肯束手就死,偏要抗糧、抗稅,甚至造反給朝廷添亂,實在是死有余辜。詞作傳開,朝中眾人一片喝彩之聲。正在前線作戰(zhàn)的孫傳庭在聽到這首詞后,黯然神傷:大明危唉。◆◇◆ 楊嗣昌制定的“四正六隅十面網(wǎng)”圍剿計劃,看上去無懈可擊,堪稱完美。但這個方案勞命傷財。按楊嗣昌的計劃,總體上需要增兵十二萬人,增餉二百八十萬兩。 然而,朝廷財政困難,稅收不給力,連年戰(zhàn)亂又掏空了國庫,據(jù)說朱由檢平時都穿打補丁的衣服。楊嗣昌只好從農民身上做文章。對這一計劃,孫傳庭表示反對:“軍兵屢戰(zhàn),多經(jīng)潰乏受挫之苦;連年征戰(zhàn),民力疲竭?!?/span>一年的期限很快就到了,增收的剿餉花完了,但農民軍還沒有剿盡。朱由檢只好下令繼續(xù)征收。這些增加的賦稅負擔通過各種方式,最終轉嫁到底層貧苦農民的身上,讓他們原本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民不聊生。◆◇◆ 楊嗣昌的春風得意沒有持續(xù)多久。 一年后,張獻忠再次反叛,李自成也東山再起,朝野震動,朱由檢聞變大怒,從來沒有過作戰(zhàn)經(jīng)驗的楊嗣昌也不得不親赴前線督戰(zhàn)。 崇禎十二年(1639年)十月初一日,楊嗣昌于襄陽大誓三軍,進剿農民軍。崇禎十三年(1640年)二月,大敗張獻忠,取得瑪瑙山大捷。 可這已經(jīng)是楊嗣昌最后的輝煌了。 崇禎十四年(1641年)正月,李自成攻克洛陽,殺了朱由檢的親叔叔福王朱常洵。二月張獻忠拿下襄陽,殺了朱由檢的遠房叔祖襄陽王朱翊銘。一月之內,兩位藩王遇害,兩座城市慘遭屠殺。 此時,楊嗣昌終日憂慮恐懼。在飄搖的中軍大帳里,他頭發(fā)斑白,伏案書寫奏疏。他對崇禎說:“臣憂勞病瘁,奄奄垂斃?!?/span> 崇禎十四年(1641年)三月初一,楊嗣昌病逝軍中,以輔臣之禮葬于龍陽縣。 兩年后,張獻忠破武陵,扒開楊嗣昌的墳墓并燒其靈柩。 三年后,李自成打進北京,大明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思宗朱由檢逃亡煤山,自縊而死。 ◆◇◆ 楊嗣昌寫的那首《西江月》,記載在清朝李馥榮編輯的《滟滪囊》中。(也有人考證,這首詞并非楊嗣昌所寫,作者另有其人。) 這首《西江月》中的“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表現(xiàn)出來的對底層百姓的殘忍,刻畫出了楊嗣昌等明朝官僚階層的典型心態(tài)。 其實不止是明朝,整個古代皇權社會,這也始終是封建王朝官僚階層的主流心態(tài)。 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三月,作為主兵政的大臣樞密使文彥博在與宋神宗對談時,說:“祖宗法制具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 宋神宗說:“更張法制,于士大夫誠多不悅,然于百姓何所不便?” 文彥博回答說:“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span> 君臣間的這次談話,如同一場爭論,并將各自心里話都明確表達無遺。宋神宗說,改革祖宗成法,士大夫固然有些人不高興,但于老百姓并無不利。 于是,文彥博就講出了那句經(jīng)典名言:“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被实勰桥c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與老百姓共治天下。 所謂士大夫,即指古代的士人和官吏,也就是封建王朝的朝廷官員。 文彥博所謂“祖宗法制具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這里的“人心”,就是指士大夫的人心。 文彥博此番話的意思是,你作為皇帝,是與官僚階層一起治理老百姓的,而不是與老百姓一起治天下。治天下是官僚階層的事,老百姓高不高興、答不答應并不重要,但如果改革讓官僚階層不樂意了、不高興、不答應了,這個事情就做得不對。 這一段對話將士大夫一向標榜的“君為輕,民為本,社稷次之”的虛偽徹底暴露無遺。 ◆◇◆ 在古代皇權社會,老百姓的日子,從來都是苦的。所謂的盛世不過是曠日持久的苦難里的短暫茍延殘喘之機,如曇花一現(xiàn),轉瞬即逝啊,剩下的是慘之又慘的苦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才是古代數(shù)千年皇權社會里老百姓的最真實寫照!縱觀歷史,世界上從沒有哪個國家像古代中國那樣,有如此多的,規(guī)模如此之大的農民起義!儒家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翻譯過來就是說只能讓人民做什么如何做,但不能讓其知道為什么這么做。 這便是赤裸裸的奴役百姓的政策!封建王朝的官僚階層想要讓百姓如同拉磨的驢、耕地的牛一樣,只知道干活而不懂思考。 在這種奴民政策之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苦不堪言,即使一生勞碌也只能是求溫飽而不得??! 于是乎,當有不堪忍受的“刁民”站在高處振臂一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于是暴力變革便開始了,規(guī)模一次比一次大,時間也是一次比一次久遠,起義軍是一茬接一茬,動亂的時間也是曠日持久,有時竟然可達百余年! 奴役百姓的政策之下,沒有勝者,因為當百姓忍無可忍時,必定會與統(tǒng)治階級玉石俱焚! 所以,古代王朝頻繁更替,總跳不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律。 ◆◇◆ 在電影《大明劫》中,孫傳庭憤怒地說:“天下糜爛,百姓從賊,皆因饑餓……得人心者得天下,你們知道什么是人心嗎?!人心,就是糧食,就是源源不斷的后備兵員!這就是為什么他李自成可以輸個十回八回,而我孫傳庭連一回都輸不起!”孫傳庭作為大明王朝官僚集團的成員,他這樣說,并不是替百姓考慮,只是長年在一線與起義軍作戰(zhàn),為維護大明王朝江山有清醒認識罷了。事實上,對待反抗的農民,孫傳庭的手段極其殘暴,他要求明軍比“流賊”更狠,只有殺光全部“流賊”,才能阻止百姓投賊。明朝的官軍,這支大明王朝用來統(tǒng)治百姓的工具,在等到清兵入關以后,搖身一變便成了綠營,繼續(xù)充當鎮(zhèn)壓百姓的幫兇,只是換了個主子而已。李永芳、洪承疇、孔有德等大明降將,更是搖身一變,便成了滿清的能臣干吏。反而是“流賊”的后人李定國(張獻忠養(yǎng)子)、李來亨(李自成侄孫)等人一直和清軍戰(zhàn)斗到最后。 不過孫傳庭倒是說出了一個真相:“李自成可以輸個十回八回,而孫傳庭一回都輸不起?!?/span>李自成張獻忠高迎祥這幫“流賊”,數(shù)十次被打成光桿司令。但找到一批饑民振臂一呼,又應者云集,因為民眾不可能被殺光。而民眾,放下鋤頭扛起刀槍就是“流賊”。即使農民軍被一次次打的抱頭鼠竄,即使李自成張獻忠早早被殺,也還會有其他“刁民”。◆◇◆ “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边@首《西江月》用冰冷的筆調描繪出了殘忍的真實,打碎了古代皇權社會用溫情粉飾太平的所有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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