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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有眾多子嗣，為何卻固執(zhí)的維護司馬衷的太子之位？  太熙元年（290），晉武帝司馬炎病重去世，司馬衷繼位，也就是傳聞中在天下饑荒時問出百姓“何不食肉糜”的傻太子。此時，距離司馬衷被封為太子已有23年的時光。那么，既然司馬衷“不惠”，這23年時間里，司馬炎為何不從自己綿延的子嗣中選擇賢能之人繼位，偏偏要固執(zhí)地維護司馬衷的太子位？ 作為歷史的旁觀者，我們或許難以理解司馬炎的心境，以致于唐人在編修《晉書·惠帝紀(jì)》的時候，發(fā)出了“武皇不知其子”的感嘆。然而，結(jié)合西晉當(dāng)時的政治局面，司馬炎對于司馬衷的維護或許并不像唐人評價的那般簡單。
晉武帝司馬炎盡管是靠著吃父祖的老本篡奪曹魏的天下，但其本人也并非等閑之輩，至少，他早早就發(fā)現(xiàn)了兒子的“不惠”。泰始三年（267），8歲的司馬衷被冊立為皇太子。過了不久，武帝就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智力狀況表達(dá)了擔(dān)憂?！稌x書·武元楊皇后傳》載：“帝以皇太子不堪奉大統(tǒng)，密以語后。” 武元楊皇后即司馬衷生母，她在公元274年去世，那么武帝私下與她談?wù)撎硬豢袄^位的時間應(yīng)當(dāng)在此之前，這至少說明武帝在太子15歲之前就清楚司馬衷智力上存在的缺陷，難堪社稷重任。武帝甚至直接與楊皇后討論過廢立之事，但被楊皇后以立繼承人“以長不以賢”的理由堵了回去。 但是武帝對于兒子的擔(dān)憂并沒有因此結(jié)束。司馬衷和賈南風(fēng)成婚后，住進了東宮，武帝擔(dān)憂司馬衷沒有治國的才能，于是想要對他進行考察?！稌x書·惠賈皇后傳》記載，武帝故意將東宮官員召至皇宮宴飲，將他們支開，然后派人送政府公文交由太子裁定，令其限時“交卷”，以檢測其治國才能。可以看出，武帝對兒子明顯抱有一定的疑慮，這種疑慮貫穿司馬衷初封太子、出居?xùn)|宮的時期，因此，用“武皇不知其子”難以解釋司馬炎在立儲一事上的固執(zhí)。 另外，武元楊皇后除了司馬衷外，還有一子，即司馬柬?！稌x書·秦獻王柬傳》說司馬柬敏銳而有膽識，得到武帝的寵愛，并在270年受封汝南王。司馬柬曾在宣武場一眼看出錯漏，被武帝認(rèn)為異于常人。到了咸寧年間，司馬柬受到的恩寵更為深厚，并被安排住進了叔父齊獻王司馬攸的府邸。以司馬柬嫡子的身份加上武帝對他的恩寵，在武帝晚年的時候，他很有可能再次動過廢立之心。 既然司馬炎清楚地知道太子“不惠”，并且在有聰慧嫡子的情況下，他為何最終選擇了維護太子的繼承權(quán)？實際上，司馬衷最終得以繼位，并非武帝的憐愛，而是他不敢廢太子。
司馬炎在立儲問題以及儲君的存廢事件上處于極大的被動，一大緣由就是受限于當(dāng)時的嫡長子繼承制。 司馬衷在自己的同母兄司馬軌去世的情況下成為了實際的嫡皇子。按照宗法理念而言，其地位不可動搖。不過，制度的存廢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當(dāng)時的政治環(huán)境。中國古代名義上遵奉嫡長子的優(yōu)先繼承權(quán)，但在實際操作上，由于君王與官僚權(quán)力的此消彼長，該制度并不能被嚴(yán)格執(zhí)行。 首先，君王無后，外藩就可以繼位。遠(yuǎn)的不說，司馬氏之前的曹魏，自明帝曹叡之后的皇帝皆是藩王入繼大統(tǒng)。其次，君王后繼有人，但卻廢長立幼。漢高帝劉邦寵愛戚夫人，試圖廢黜呂后生的嫡長子劉盈；漢景帝劉啟以嫡長子身份繼位，轉(zhuǎn)頭卻廢了自己的長子劉榮，立幼子劉彘；武帝劉徹晚年興巫蠱大獄，并在嫡長子劉據(jù)死后，立了幼子劉弗陵。更有甚者，漢獻帝劉協(xié)是在兄長被董卓廢殺的情況下才得以繼位。 既然廢長立幼有先例可循，嫡長子繼承制怎么就成了司馬炎的軟肋？要明白這一點，就不得不提到武帝的親弟弟，齊王司馬攸，以及上一代的司馬氏兄弟——司馬師與司馬昭。 正始十年（249），司馬懿發(fā)動高平陵事變，奪取了曹魏的軍政大權(quán)，而當(dāng)時司馬師陰養(yǎng)死士三千，在事變之中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其本人也在隨后的平定淮南一叛、廢立君后、平定淮南二叛中展露出極強的才能。司馬師接替司馬懿成為司馬氏的掌門人，若是沒有意外，在他這一代，或許曹魏的江山就該易主。 然而，上天與司馬氏開了兩個玩笑。一是司馬師沒有男性后嗣，不得不過繼了弟弟司馬昭的次子司馬攸，也就是司馬炎的親弟弟。二是正元二年（255），司馬師在平定淮南二叛的過程中因眼疾而死，司馬攸尚且年幼，考慮到年輕的司馬攸難以震懾朝廷，于是司馬昭兄死弟及成為了司馬家的掌舵人。 司馬昭繼任后，在選立自己的繼承人上犯了難。長子司馬炎與次子司馬攸皆是自己的孩子，但是從宗法角度而言司馬攸過繼給了兄長司馬師，相當(dāng)于是親生父親生生搶了自己兒子的家主之位。 當(dāng)時，司馬攸的名聲很好，《資治通鑒》稱其為“性孝友，多材藝，清和平允”，其風(fēng)頭完全壓過了自己的兄長司馬炎，并且作為司馬師的養(yǎng)子，司馬攸在繼承人問題上同樣有著法理依據(jù)。《晉書·齊王攸》甚至說，司馬昭見到司馬攸，便撫著座椅說：“這是你的座啊！”司馬攸成年后繼承了舞陽侯的爵位，而這曾是司馬懿的爵位，因此司馬炎冥冥之中覺得弟弟司馬攸將會越過自己獲得繼位權(quán)。 司馬昭到了晚年，在冊立世子的問題上十分為難，他和妻子王元姬都很擔(dān)心，兩兄弟會因為爭奪世子位而互相殘殺。實際上，這種情況在曹魏初年便已經(jīng)上演過一次。曹操立儲時，就在曹丕和曹植間猶疑不定，最后聽了賈詡之言，才定了嫡長子曹丕繼任。即便如此，曹操死時，曹彰仍敢質(zhì)問“先王之璽”何在，可見哪怕遵循了嫡長子繼承人制度，仍舊會有王子作亂，骨肉相殘的局面出現(xiàn)。 曹魏的先例仍舊歷歷在目。而對于試圖改朝換代的司馬氏而言，兄弟鬩于墻的局面更是難以承受的，因此司馬昭對于繼承人的選擇不得不謹(jǐn)慎。但這種謹(jǐn)慎對于日后的武帝司馬炎來說是極為痛苦且折磨的，盡管求穩(wěn)的司馬昭最終選擇了嫡長子司馬炎為接班人，但這種爭儲的算計已經(jīng)深入了武帝的骨髓。 266年，司馬炎繼位后，就對弟弟司馬攸極為防備，始終處于擔(dān)憂司馬攸奪權(quán)的憂慮中，以致于他在267年便迫不及待地封年幼的司馬衷為皇太子，這其實是在向所有人釋放一個信號，也是為了保證——司馬氏的皇位世代都只能在武帝一脈延續(xù)。 而司馬炎的這一舉動無疑斷送了自己廢黜司馬衷的后路。因為他一旦行廢長立幼之事，就等于公開宣布自己得位失去了合法性，不僅給了弟弟司馬攸“立賢不立長”的口實，也給了自己的諸皇子奪位的借口。無論哪一種，都是武帝司馬炎不愿看到的。
嫡長子繼承制賦予了武帝一脈合法性，也成了武帝防備弟弟司馬攸繼位最大的保護。但是，太康四年（283），司馬攸在出鎮(zhèn)齊國事件后急病而亡，實際上司馬炎的心腹大患已除。這時候，司馬炎是否可以再度考慮廢立太子之事呢？他可能有過，但是最終放棄了。如前文所說，武元楊皇后的小兒子司馬柬受到武帝的喜愛，但是在太康十年（289），武帝改封司馬柬為秦王，封了八萬戶，令其出鎮(zhèn)之國，算是徹底放下了廢立之心。 這時候，或許武帝仍舊有過遲疑，但是一切都晚了。如果說，司馬攸去世前，武帝不廢太子是為了避免小宗奪大宗局面的出現(xiàn)，那么在齊王出鎮(zhèn)事件結(jié)束的幾年里，武帝再想行廢立之事便多少心有余而力不足。 武元皇后尚在世的時候，就為司馬衷選立了賈充之女賈南風(fēng)為太子妃。賈充何許人也？他是西晉開國功臣，借由錯綜復(fù)雜的政治姻親與結(jié)黨把持著朝政。武帝一朝，分別以賈充和任愷為首的兩黨爭奪中樞權(quán)力十分激烈。武元皇后為了獲得賈家的支持，在武帝說“賈家女有五不可”（《晉書·惠賈皇后傳》）的情況下，仍舊堅持以貌丑的賈南風(fēng)為太子妃。并且朝中以荀勖、馮紞為代表的士族集團也極力促成賈家與司馬皇室的聯(lián)姻。從這一點不難看出，一個賈家身后站得實際上是與之相連接的世家大族，通過與賈南風(fēng)的婚約，司馬衷獲得了以賈家為代表的士族集團的支持。 除了賈家，楊家也是太子司馬衷的支持者。武元皇后死時，擔(dān)心司馬炎立其他妃子為皇后，就推薦了堂妹楊芷為繼后。太子司馬衷的外祖本就是弘農(nóng)楊氏，再加上繼母楊皇后，其代表的政治勢力盤根錯節(jié)，勾連了后宮與前朝。 而對于士族集團，司馬炎多數(shù)情況是溫和，甚至于不得不與之妥協(xié)，這與司馬家竊取曹魏天下不無關(guān)系。這一點，從司馬炎對待兒媳賈南風(fēng)的態(tài)度上就可以看出?！稌x書·惠賈皇后傳》說，賈南風(fēng)還是太子妃時，就因嫉妒而殺死過司馬衷懷孕的妾室。武帝對此震怒，一度要廢黜賈南風(fēng)，楊珧勸說，問武帝難道忘記了賈妃的父親賈充的功勞嗎？結(jié)果，武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太康年間，司馬衷身后的勢力已經(jīng)盤根錯結(jié)，武帝若是廢太子，必然需要大動干戈，其政治成本難以想象。但是，漢武帝晚年興巫蠱大獄時，衛(wèi)太子劉據(jù)的勢力不可謂不大，但是衛(wèi)太子仍舊含冤而死，怎么到了司馬炎這就行不通了？ 這就又不得不扯回司馬炎的心頭大患——齊王司馬攸。司馬攸被外放出鎮(zhèn)齊國的時候，朝中有許多重臣都認(rèn)為不妥，但是司馬炎卻一意孤行。王渾上書無果;曹志上疏，結(jié)果觸怒武帝被免;七位太常博士也因持異議被罷官;扶風(fēng)王司馬駿表甚至因為武帝不聽勸而憤怒病卒。 這場爭斗不僅將皇室與朝臣以及士族割裂開來，加深了君臣間的猜忌，更是讓晉廷失去了眾多可靠的支柱。張華被外放；宗室司馬攸、司馬駿身死；就連武帝個人小政治圈中的羊琇、王濟等也被逐出了決策圈。 可以說，武帝晚年，在經(jīng)歷過齊王出鎮(zhèn)事件的割裂后，朝中的能臣以及有威望的宗室已經(jīng)不多，如果再去廢太子，相當(dāng)于要親手把自己扶持的楊家與賈家外戚通通拔除，那么這之后，又該扶立誰成為新太子的執(zhí)政班子？
客觀上的難處給了司馬炎極大的打擊，迫使他不得不選擇固執(zhí)地維護“不惠”的兒子司馬衷，而聰慧的孫子司馬遹則在主觀上給了司馬炎一種樂觀的期待：只要權(quán)力在武帝一脈傳承，那么當(dāng)司馬遹接過重?fù)?dān)，大晉的天下仍舊有著希望。在司馬炎的安排中，在客觀條件不允許廢立太子的情況下，司馬衷只需要成為一個過渡，為司馬遹鋪路即可。 根據(jù)記載，年幼的司馬遹聰慧異常?；蕦m失火時，司馬炎登高遠(yuǎn)眺，司馬遹拉著武帝到暗處，武帝問其緣由，他說皇帝不應(yīng)該被火光照見，以免意料之外的變故發(fā)生。司馬遹跟著武帝去豬圈的時候，還建議武帝殺豬以犒勞士兵。武帝因此夸他，雖然這孩子是我孫子，卻像我的爺爺（司馬懿）。 然而，事與愿違，盡管武帝臨終做了他認(rèn)為最好的安排，但是他剛一駕崩，外戚楊氏就排擠宗室司馬亮開始獨攬大權(quán)，但又很快被皇后賈南風(fēng)設(shè)計踢出局。元康九年（299），賈皇后設(shè)計廢黜了太子司馬遹，引發(fā)了八王之亂的第二階段，西晉朝廷正式走上了覆滅之路。 參考文獻 1.《晉書》,1996,北京：中華書局。 2.《資治通鑒》，2011,北京：中華書局。 3. 朱子彥. 2023. 晉武帝立嗣問題辨析. 濟南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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