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跡 · 用文化給生活另一種可能

主講：謝承匯

策劃：謝承匯

提起中國近代史，估計諸位腦海中會立馬出現(xiàn)，一鴉二鴉，甲午戰(zhàn)爭，八國聯(lián)軍侵華等等。大清真是一敗再敗，輸?shù)阶詈笳媸恰澳樁疾灰恕薄?/span>

不過，從1860年到1894年，大清也碰上了難得的相對和平的發(fā)展時間。不過這30多年也不是完全平靜。在1884年前后，爆發(fā)了中法戰(zhàn)爭。這場仗相對鴉片和甲午戰(zhàn)爭來說，教科書里講的不多。但在我看來這場戰(zhàn)爭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之后清王朝的命運走向。

說起來，法國人就想把越南變成自己的殖民地，大清作為越南名義上的宗主國，當(dāng)然不能坐視不理。不過，越南的重要性在大清統(tǒng)治者的眼里還是跟朝鮮差了不少。

朝鮮王國想干什么都得跟大清早請示晚匯報，而越南不用，基本處于自治狀態(tài)。而且大清在越南這地兒沒少吃虧，當(dāng)年乾隆皇帝所謂十全武功之一的安南之役，就是打越南，結(jié)果是面子上贏了，戰(zhàn)場上輸了。所以大清和越南關(guān)系屬于面和心不和，但這次法國人來真的，打得越南毫無招架之力，只能向大清求助。

◇ 阮福時（1829年－1883年），原名阮福洪任，越南阮朝第4任君主（1847年—1883年在位），年號嗣德，也稱“嗣德帝”。中法戰(zhàn)爭期間，越南阮朝的實際統(tǒng)治者。

此時是1883年光緒九年，光緒帝還沒親政，慈禧太后接到越南的求援信后，犯了難。這個國家是個反復(fù)橫跳的貨，想當(dāng)初乾隆帝揍他的時候，越南人向法國求助，自愿割讓土地，換取法國出兵。從這個角度來說，法國人算是越南人自己請來的?，F(xiàn)在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法國人胃口越來越大，這會兒你想起大清了。而且來說，越南要是朝鮮距離這么近，大清真就幫了。越南不僅山高皇帝遠，而且道路難走，氣候也極不利于大軍作戰(zhàn)。為了小小的越南，勞師遠征不僅挑費過大，而且搞不好再讓法國人閃擊到邊陲重鎮(zhèn)昆明，那到時候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更要命的是，此時大清正在琢磨建設(shè)現(xiàn)代化海防，哪有錢干這事兒。打得過打不過都得罪法國人，抗法援越這事，怎么看都是一筆賠本買賣。

◇ 恭親王奕訢晚年照

不過，此等軍國大事慈禧自己也難以決斷，于是，就把軍機大臣叫齊了，看看其他人的意見。當(dāng)時軍機處領(lǐng)班是恭親王奕?，這會兒擺在50多歲奕?面前的也是一堆爛事，自己身子骨不好也罷了，自己不爭氣的兒子當(dāng)年陪同治帝逛妓院，落得一身楊梅大瘡，現(xiàn)在有進氣沒出氣，眼瞅著要死。如今再讓他處理軍國大事，早就沒了當(dāng)年辛酉政變的激情了。

因此，慈禧問他什么，奕?是能應(yīng)付就應(yīng)付。慈禧問奕?：六爺，越南被法國人欺負了，咱能不能打？奕?回答的很痛快：不能。又列了一大堆理由。慈禧又問：我聽說越南有支黑旗軍，統(tǒng)領(lǐng)叫劉永福，之前把法國人揍趴下過一次，有了這個人，咱們再出兵幫幫忙，法國人不就完蛋了么？

這里需要簡單介紹一下劉永福，此人本來是中國人，早年間參加過天地會，跟太平軍合作過，屬于刑部掛號的一級通緝犯。后來進駐越南保勝（今越南老街），后被越南國王詔安。之前幾次跟法軍打仗都占了便宜，慈禧說劉永福之前把法國人揍了，指的是1873年，劉永福跟法軍約戰(zhàn)，誘殺法國海軍上尉安鄴。總而言之，劉永福還算是能打幾下，但畢竟是泥腿子出身，不講武德打打游擊，搞個偷襲還行，正面和法軍硬剛就別鬧了。

◇ 紫光閣功臣像的劉永福形象

◇ 黑旗軍軍旗

誰知慈禧提到劉永福這個人，奕?急眼了：他可是大清頭號通緝犯，您忘了當(dāng)年咱是怎么追殺他的了？再說了，我搞洋務(wù)這么多年，深知法國人沒那么弱。老佛爺您別老聽外頭傳言，咱們雖然比二十年前強點兒，現(xiàn)在還不是法國人的對手。慈禧聽了奕?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的話后，拍案而去。奕?知道失言，趕緊跪下請罪。慈禧雖然免了他的罪，但對奕?更加不滿，同治年間就跟我不對付，還找人把自己的心腹太監(jiān)安德海弄死了（此事詳見：丁寶楨擒殺慈禧寵閹安德海，為啥沒被西太后報復(fù)？  | 循跡曉講），早就想換了奕?這個軍機領(lǐng)班。

不過，慈禧知道，恭親王入職軍機20多年，門生遍布朝野，想換了他沒那么容易。于是，早在十幾年前，慈禧就著手培養(yǎng)自己人。而且這幫自己人，還是老佛爺精挑細選過的。都是所謂“清流”，也就是一幫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長大的傳統(tǒng)讀書人，比如說之前講過的張之洞，張佩綸，李鴻藻，翁同龢這幫人。

慈禧提攜這幫人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制衡奕?。這幫人滿腦子都是食君祿，忠君事 ，解君憂，平日里講話都是引經(jīng)據(jù)典，說得頭頭是道，在當(dāng)時大清朝廷有很大影響力?，F(xiàn)在慈禧對奕?不滿，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用他們的機會就來了。

慈禧先是在朝中公布了越南的求救信，本來這事兒就是軍機處商量，現(xiàn)在軍機處都是奕?的人，沒事兒，臨時召開軍機處擴大會議，讓滿朝文武都來討論討論。這一討論不要緊，清流們一下興奮了，都嚷嚷著要跟法國人拼命。

◇ 張佩綸（1848年11月24日一1903年2月4日），字幼樵，號簣齋，直隸豐潤齊家坨（今河北唐山市豐潤區(qū)）人。晚清時期名臣，安徽按察使張印塘之子，李鴻章之婿，近代才女張愛玲祖父。

其中有個叫張佩綸的更是連上幾封折子，一方面說軍機處的做法令人寒心，公開表示：軍機處畏戰(zhàn)心切。另一方面，還把為什么要打，怎么打，都說了一遍，比如說，張佩綸一再強調(diào)，打仗之前應(yīng)先選將。派這二位去，想那法國人，必然聞風(fēng)喪膽，落荒而逃。另外，劉永福早就痛擊法國人，此人可用。劉銘傳辦事兒也不錯，讓他接任云貴總督，籌措軍餉，訓(xùn)練士兵，大清定能得勝。

看上去言之鑿鑿，實際上空話連篇?；I措軍餉，怎么籌？云南剛發(fā)生報銷案，震驚朝野，省里虧空比天大。還指望李鴻章左宗棠一出面，法國人落荒而逃？法國剛在克里米亞把俄國摁在地上摩擦，真打起來，大清不行。

不過，清流派是一幫舞文弄墨的人，從來不用為具體事情負責(zé)，說怎么漂亮怎么說。有了張佩綸這封奏折，清流派更是將一封封主戰(zhàn)的奏折遞了上去。面對朝中清流們的奏折，慈禧很滿意，打不打先放一邊，至少給了慈禧一個能清洗軍機處，換掉奕?的機會。正在此時，慈禧最希望看到的奏折來了。

◇ 愛新覺羅·奕譞（1840年10月16日—1891年1月1日），字樸庵，號九思堂主人，又號退潛主人。道光帝第七子，咸豐帝異母弟，光緒帝生父。光緒初年軍機處的實際控制者。

有個叫吳峋的翰林寫了一封折子，里面痛罵軍機處腐朽無能，耽誤大清復(fù)興，主張裁撤軍機處全部人員，讓醇親王出山，組織新的軍機處。醇親王奕譞是光緒帝的親生父親，光緒被選召當(dāng)皇帝之后，這個親爹為了不重蹈大禮議事件的覆轍，賦閑在家已經(jīng)快十年了。早就憋著干票大的，如今聽說有人保舉自己出山，那真是窮漢子得了狗頭金——偷著樂。

于是，奕譞也向慈禧上折子，一方面自夸自己是大清皇室里最會打仗的人，另一方面主張跟法國人掰掰手腕。慈禧一看奕譞要出山，這下時機成熟了。于是，下令讓奕?卷鋪蓋卷回家休病假，醇親王奕譞走馬上任。

等醇親王奕譞上任后，立即著手準(zhǔn)備跟法國人打仗的事兒。時間來到1884年，這一年，朝中有三件大事兒要辦，一是慈禧太后的50歲大壽——中國人傳統(tǒng)講究過9不過10，四十九歲就算50。同時光緒帝也要準(zhǔn)備大婚和親政。

當(dāng)然了這三件哪個都沒辦成，因為這一年，中法之間在越南正式開打。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醇親王奕譞這一接手才發(fā)現(xiàn)，這仗沒法打。

原本張佩綸說的種種道理一個都行不通，首先來說，劉永福搞個偷襲還行，打游擊也行，真跟法軍主力硬剛，他也不行。現(xiàn)如今，劉永福的黑旗軍早就被法軍打得丟盔棄甲，退居興化固守。要不是去年冬天紅河水泄，法軍軍艦航行困難，暫時休戰(zhàn)，現(xiàn)在劉永福早就死了。其二醇親王跟清流們紙上談兵的時候都好著呢。從哪運兵，后勤怎么弄，錢從哪來，商量的有鼻子有眼的。真正實施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沒法辦。越南那地兒，道路難走，有些地兒必須用船運兵。而且河道崎嶇還特別淺，一次只能運幾百人，要想把軍隊運過去，沒一倆個月根本沒戲。

更難受的是，戰(zhàn)前必須準(zhǔn)備的糧草軍餉，更是沒地兒弄。大清上上下下都要花錢，哪有富裕銀子供你打仗?？偠灾?，醇親王一上任就知道，六哥說得太對了，這仗不能打。

不過，畢竟狠話都放出來了，這會兒不能打也得硬著頭皮打。于是，醇親王奕譞先想找個人把這個鍋背下來，就算這仗最后輸了，找這個人頂一下，也是不錯的選擇。找來找去，既然之前有理有據(jù)的張佩綸說能打，那就讓他指揮戰(zhàn)斗。可惜，張佩綸是“嘴強王者”，到了前線之后其指揮水平就暴露無遺。

◇ 中法戰(zhàn)爭期間，法國海軍在中國沿海橫行無阻

1884年8月，張佩綸指揮馬尾海戰(zhàn)。那輸?shù)囊粩⊥康?，福建水師全軍覆沒，福建沿海的海防岸炮被掃蕩干凈。同時大清還是失去了臺灣海峽的控制權(quán)，法國人借機進攻臺灣，還有北上威脅京師的意圖。張佩綸也知道自己是給醇親王背鍋的，趕緊回京請罪，被判充軍發(fā)配。

海戰(zhàn)打不過，陸戰(zhàn)就行了？不行。一樣節(jié)節(jié)敗退。朝廷急派馮子材坐鎮(zhèn)指揮，這才有所謂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說是大捷，其實一共擊斃法軍74人，畢竟剛在馬尾被法國人摁在海里摩擦，此役戰(zhàn)果雖說可以忽略不計，但也算是挽回一點顏面。

◇ 馮子材（1818年-1903年），字南干，號萃亭，出生于廣東廉州府欽州沙尾村（今屬廣西欽州沙）

◇ 點石齋畫報中的“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

中法戰(zhàn)爭的結(jié)局，中法簽了個和約，史稱《中法新約》，主要幾條：法國代替大清，成為越南保護國；中越邊境開通商口岸；今后中國修了鐵路，法國人要是用，打個折；法國從臺灣撤軍。從內(nèi)容上看，《中法新約》并不太像不平等條約，也從另一角度說明，至少在當(dāng)時，法國人對大清的土地沒什么興趣，連臺灣都沒要就走了。

◇ 《中法新約》局部

但是這場戰(zhàn)爭對大清的影響就顯得深遠的多。就在中法在馬尾交鋒的過程中，法國軍艦上有個日本觀察團，詳細記錄了馬尾海戰(zhàn)的過程，對大清水師的實力有了深入了解，這為十年后的甲午戰(zhàn)爭做足準(zhǔn)備。對了，這個觀察團里有個36歲的日本海軍大佐，名曰：東鄉(xiāng)平八郎。

中法戰(zhàn)爭中，大清為何要抗法援越算是說了個大概。不少人說，大明亡于黨爭，在我看來大清王朝也是如此。

慈禧看奕?不爽，看上去手段高超的把奕?換下去，把奕譞換上來，實際上就是拿大清國運做賭注，把戰(zhàn)爭當(dāng)成清洗異己的契機，這種做法實在是讓人無語。而且，中法戰(zhàn)爭只是個開始，到了甲午戰(zhàn)爭時期，翁同龢跟李鴻章，李鴻章跟李秉衡之間黨爭更甚。結(jié)果大清就在這種內(nèi)斗中走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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