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彥博簡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毛澤東詩詞研究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安平縣文學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主席。有散文集《歲月風華》《歲月當歌》《故園如歌》遑世，著有《博陵古韻》《時代新歌》《孫犁百年誕辰紀念集》。

　　孫犁是1945年春天到達革命圣地延安的，浸流的延河水，觸動了他久有的反映冀中人民以獨有方式抗日救國的創(chuàng)作欲望，在窯洞的斗點油燈下，孫犁把在家鄉(xiāng)安平、輾轉(zhuǎn)阜平、白洋淀多地的生活積累，啟動文學思維，一蹴而就，創(chuàng)作、發(fā)表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開“派”之作的短篇小說《荷花淀》。作品見諸延安的《解放日報》后，使得住在大西北的人覺得忽然吹來一陣和風，花氣與水鄉(xiāng)氣息頓感清爽異常。品讀這篇以冀中人民抗日風范為底蘊的“劃時代”作品，如同把人引進生活的場景里與藝術(shù)的天地中，感覺忘記了是在讀報紙、讀故事，藝術(shù)與生活的高度合一，令地處黃土高原的人們分不清是文學作品的魅力，還是現(xiàn)實生活的真切。沒過幾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在一次政治局會議結(jié)束后，專門談到了這篇作品，譽贊孫犁＂是一位有獨特風格的作家。” 領(lǐng)袖的贊語被以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著稱的丁玲知曉，作為“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毛澤東贊丁玲詞語）的斯大林文學獎獲得者，馬上找到孫犁，要求組織延安文學作者傳達“圣旨”，孫犁淡淡一笑婉拒。1949年初，孫犁走近海河，參與組建《天津日報》，有人從丁玲處得知毛澤東當年對孫犁曾有 “御評”，意欲傳達，孫犁表示：“我就是個文學作者，不能用領(lǐng)袖的鼓勵抬高自己”。 ＂文革＂年代，孫犁被造反派從報社 “轟” 進 “五七”干校，作為學生輩的幾位作家，有一天突然來到 “干?！?喂豬場，肯請孫犁向組織說明自己曾受偉大領(lǐng)袖 “贊譽 ”。誰都知道，在那個年代，若有人表露出毛主席曾有語嘉許，他定會有望 “起死回生”。但孫犁還是含淚告訴學生：“毛主席當年的贊譽確有不假，但那也是一個文學工作者做了一件為黨為人民應做的工作，怎么可能以此作為護身符顯擺呢?。?你們的好心我理解，也相信一旦說出領(lǐng)袖原有的肯定，我可以不住牛棚，還一個文藝工作者的創(chuàng)作自由，但我一生的信條是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聽從歷史的安排，絕不失謙丟志……！” 直到2002年7月孫犁逝世前，盡管文學界許多人都知曉在黃土高原，孫犁曾得到過領(lǐng)袖大贊，但他還是沒有接受社會各界對 “風格作家” 的頌揚。孫犁逝世后，新華社播發(fā)消息：說＂孫犁是中國革命文化的一面旗幟＂是＂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一位大師＂。

　　建國之后，孫犁以《天津日報》副刊科副科長之職，在自己精心編輯、努力創(chuàng)作的同時，十分注重培養(yǎng)文學新人，培養(yǎng)起河北、山東、北京、天津、石家莊、保定等一大批或農(nóng)民或工人、或機關(guān)干部、或職業(yè)作家等文學新秀，其中，北京的劉紹棠、從維熙，天津的郭志剛，河北的韓映山，山東的苗得雨等一批文學俊秀，效仿孫犁的寫作風格，不但給共和國文學史上帶來了一道靚麗風景，也給當時的文壇帶來了新的風格與現(xiàn)代化表現(xiàn)元素，近同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表現(xiàn)風格，因與孫犁本人創(chuàng)作成就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guān)系，漸漸形成活躍于新中國文壇、并贏得文學界共識的“荷花淀”文學流派。問及流派盟主，眾口共推非孫犁莫屬，《中國文化報》《文藝報》等文藝報刊亦多次予以報道。1980年后，中國作協(xié)、天津文聯(lián)、河北文聯(lián)多次召開 “荷花淀派” 作品研討會，盛邀孫犁蒞會降“旨”，孫犁總是推辭 “身體欠佳”。1994年大陸學者董大中收到了臺灣報紙《長河專刊》，看到了介紹孫犁和“荷花淀”派的文章，立馬告知孫犁＂要不要看臺灣學者對他的評論？＂，孫犁復信只是答復 “希望把臺報文章復印一份給我看”，并執(zhí)意不肯以 “荷主”自居。從上世紀七十年代文學界始有“荷花淀”派一說，終至孫犁老人謝世，他始終未應重捧而自得，享執(zhí)“荷主”而號天下，相反，他在許多場合和文字中都有這樣的表露：“ '荷’ 派云云，社會雖有些議論，愧不敢當……，故流派之說雖為近人樂于稱道，然甚難言矣……” “當然，我總是鼓勵一些青年朋友從我這里跳得更高一點，走得更遠一點，如果在小溪之前出現(xiàn)大溪，而此大流，不忘涓涓細流，我就更感到高興了?！?/p>

　　有人統(tǒng)計過，孫犁一生不愛登臺講話，不喜拋頭露面，更回避紅花熱鬧的座談會、研討會、評稿會等，這其中原因，倒不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才高不屑參與塵世之事，而源于他始終低調(diào)的做人內(nèi)心。業(yè)內(nèi)人士常說，孫犁畢生持有“三不”底線。一曰不見“大官”?！拔母铩苯Y(jié)束以后不久，原本為業(yè)余作者，曾受過孫犁幫助的天津市部門領(lǐng)導，告知要來《天津日報》社看望孫犁，周圍人聞訊齊嘆 “大師的進步機會來了”，但孫犁一聲不吭，悄悄地走出了辦公室，報社領(lǐng)導派人四處找尋，仍不得孫犁去向；二是不＂談＂。上世紀80年代第一個春天，市領(lǐng)導點名召見 “荷花淀” 派主要創(chuàng)始人，報社派出小車由社領(lǐng)導陪同，孫犁不好再推，只能應允，但去得快，返回來的也快，周圍人大感不解：“別人做夢都想攀上一棵大樹，而孫犁老先生不知哪根神經(jīng)出了問題，愣是一言不發(fā)，談話很難進行，不知為何他這樣處事”；三乃不＂寫＂。曾有許多人多次誠求孫犁，或是為某企業(yè)產(chǎn)品做傳，或為某名人撰文，或為某商品題詞，或為某活動題字，當然是許文萬金，或是一字千金。對于這些誘惑，孫犁不但不動心，反而力勸登門者說：“世界上的成功不能依賴于周圍的捧場，凡是好的東西，市場總是會青睞的，我一個搞文字的，不熟悉你們的生活，故不能遵囑。這不是擺架子，也不是嫌利的多少，只是我的為人慣質(zhì)?！?/p>

       1978年春的一天，撥亂反正后的全國文化界準備召開座談會，邀請國內(nèi)一些著名作家和藝術(shù)工作者，就文藝工作的諸多問題進行研討，北京方面盛意邀請孫犁出席，天津市領(lǐng)導也派人動員孫犁與會，在“這一回可不是一般的會，只幾個人，不去可不好交代” 的懇請中，孫犁算是應允下來。翌日中午，孫犁卻依舊去窗前修剪豆角架菜，并未進京，對此，他多次解釋說，我 “一介書生，久居陋室，寡聞事物，去了多一張嘴吃飯，多一床被子睡覺，不能給人家以好的意見建議，豈不是浪費財力，耽誤時間，還是 '素處以默’ ，干點自己想干的事吧……”

　　孫犁最早是在家鄉(xiāng)安平參加由呂正操領(lǐng)導的革命隊伍的。1938年，在冀中堅持抗日的呂正操司令，聽說安平有一位從保定育德中學走出的秀才，即派部下從子文鎮(zhèn)的孫遼城村，用一匹棗紅馬接出孫犁加入抗日行列，并委以文藝戰(zhàn)士的重任，命孫犁操筆行文，鼓舞抗日軍民揮戈躍馬。1984年5月的一天，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的呂正操到天津看望孫犁，72歲的孫犁走下臺階，迎接老首長，孫犁握著80多歲老領(lǐng)導的手，笑著說：“你身體好啊，我應當去看你，你這么高齡。”，呂正操笑著說：“身體還好，我來了不一樣嗎？”。在雅靜的書房兼臥室里，兩位老戰(zhàn)友就當時文藝方面的問題，坦誠相議，縱論前景，同時，對文藝界存在的不良思潮與現(xiàn)象進行了尖銳的評說?？粗鴥晌焕先苏勁d亢奮，面染欣怡，《天津日報》記者拍了照片，并由報社編委兼文藝部主任修改，寫成新聞消息《呂正操看望著名作家孫犁》，當把稿樣送到孫犁審定時，孫犁劃掉“著名”兩字。周圍人認為，以孫犁的藝術(shù)成就，標題用上＂著名＂二字，理所當然，并不夸張，孫犁解釋說：“我做人向來把自己看的很低，寫過、發(fā)表過的東西沒什么建樹，能稱呼作家孫犁，感覺已是高譽了。”

　　從1986年夏天開始，《天津日報》的報告文學專版辦得鮮活。1993年，主編專版的王道生準備將一批影響大、主人公知名度高的作品，用電視鏡頭予以再度創(chuàng)作，通過屏幕展現(xiàn)人物風采，定題為大型系列報告文學《人間正道》。在拍攝最后一批時，王道生考慮把孫犁與其作品搬上屏幕。深知孫老先生一輩子淡泊名利，總是壓低縮小自己在塵世的 “形象” 與“影響”，但這次是報社自己搞活動，王道生決心動員孫犁上鏡。 一天傍晚，王道生找到孫犁家中動情地說：“電視報告文學已完成20多集，社會各界紛紛提議給您拍一集，以前社會各界向您請求，您都推辭，但這次是咱報社自己做這件事。您已經(jīng)80多歲了，把您的日常生活拍下來，也是為社會留存下極其珍貴的資料……” 孫犁聽后，意蘊感激地表示 : “我現(xiàn)在照像都過敏，心臟不好，擔心拍片燈光一照，機器一架，鏡頭一對準我，我犯了病，不是給你們找麻煩嗎? 辛辛苦苦好心好意為我?guī)兔?，再讓你們擔驚受怕，還不如不拍，你說是不是? ” ，過了一會兒，孫犁又溫和地說 :“ 雖然我不拍，但是我很贊成、很關(guān)心你辦的《人間正道》，希望不管多難，都要堅持下去……! ”，聽著孫犁親切、柔和委婉的理由，結(jié)結(jié)實實、沉沉甸甸的回答，王道生只好放棄了求鏡的初衷。

　　作為1938年參加革命的老八路與著名作家，孫犁在建國后的文壇一直沒有 “進步”，他最初也是最后的行政職務(wù)，只是《天津日報》副刊科副科長，而與他同處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前排的作家，及從延河之濱一同走過來的不少同時期的文藝工作者，好多都成了一個個“赫”官。據(jù)徐州師院《中國現(xiàn)代作家傳略》記載：知俠，山東省文聯(lián)主席、作協(xié)主席；沙汀，四川省文聯(lián)主席；阿英，天津市文教局局長；劉白羽，總政文化部部長；杜鵬程，新華社新疆分社社長；梁斌，《武漢日報》社社長；郭小川，中宣部文藝處副處長、作協(xié)黨組副書記；周而復，文化部副部長；秦牧，廣東省文聯(lián)副主席……在所列的29位曾為文人后享官階的知名作家中，均為“高官厚祿”，而單單孫犁，卻以“布衣”之身 “夾著尾巴” 做人，殷殷耕耘于文學園圃，在歷史的檔案里和社會的記憶中，留存下了“大道低回”的文品與“大味必淡”的人格。天津市領(lǐng)導依據(jù)孫犁的文學成就、文化貢獻、文學影響、業(yè)內(nèi)擁戴，曾先后動員、安排他擔任市文聯(lián)主席、作協(xié)主席等文藝界領(lǐng)導，都被孫犁推脫自己＂當不了官＂。他后來被掛在名下的＂中國作家協(xié)會顧問＂＂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不駐會）＂ ＂中國文聯(lián)委員、名譽委員＂＂天津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名譽主席＂＂天津市文聯(lián)名譽主席＂都是＂虛銜兒＂，一輩子所做的，還是編輯天津日報、文學創(chuàng)作、扶植新人，雖然被稱作＂迎風也不招展的旗幟＂，但畢生堅定地實踐自己＂文藝之道，忘我無私，人心所系，孜孜求之＂的文學理念。

       “大道低回”與 “大味必淡” 語出《漢書.楊雄傳》，意喻 “大道”，往往不是直線向前，熱衷躁進，而是迂回曲折，沉思默察；“大味”亦不是吃香喝辣、舌麻腦熱，而是嘗盡甜酸苦辣后歸于淡泊，意即“淡泊而明靜，明靜而致遠”。孫犁喜歡這兩句寓浸哲理的古語，自書“榜型”大字掛于“云齋” “耕堂”，以此砥礪自己的謙性遜品。

?       孫犁曾有＂夢中每迷還鄉(xiāng)路，愈知晚途念桑梓＂的思鄉(xiāng)詩句，他亦用獨有的表現(xiàn)方式，展示自己的家鄉(xiāng)情懷。他以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風云初記》，留刻滹沱河兩岸的抗日烽火，他以《鄉(xiāng)里舊聞》的經(jīng)典散文存記故園的人文風情，他以題寫＂安平中學＂ ＂安平縣志＂ ＂安平縣保家獨立團＂＂滹沱河風云＂等校牌、書額，寄托自己的桑梓之愛，他以捐出祖宅用于村辦小學建設(shè)，彰顯赤子真情。

       家鄉(xiāng)人對孫犁先生亦懷有特殊的念掛，從早年孫犁出山，到老人家仙逝，故鄉(xiāng)的人民從未忘記過從滹沱河畔走出的文學巨匠。 1996年，衡水電視臺有意搜集孫犁的一些影像資料，并著手拍攝一部專題片，但幾次入津，都未如愿，直到2002年7月孫犁去世的前幾天，才從他兒子孫曉達的電話中得到＂等老人身體好一點的時候，了卻這樁心愿＂的答復。

         然而天違人愿，恰恰是在7月10號，當攝制組得知孫犁病情好轉(zhuǎn)，興致勃勃趕到天津時，老人家卻在次日清晨六時，伴隨著津門的一場降雨溘然離世。時任衡水電視臺領(lǐng)導的張建軍感慨不已：＂老天助他，老人家果真不愿把形象留給后人，包括他的音容笑貌……＂

　　1949年3月，河北省政府從天津市軍管會接手高等院校＂河北師范學院＂，學校決定聘請時為《天津日報》副刊科副科長的孫犁擔任國學系（現(xiàn)稱中文系）兼職講師。以孫犁的文學成就與影響，許多業(yè)內(nèi)人士吁言，應稱孫犁為應實至名歸的教授才是。

        到河北師院講授寫作與文藝評論，每周兩節(jié)課的孫犁，每次到學校授課，都需擠乘天津市公共有軌電車。上車前、下車后，還需步行十五至二十分鐘。但無論寒冬酷暑，還是風天雪地，上課鈴一響，孫犁總會準時走進課堂。

         孫犁常穿灰布中山裝，腳踩家做圓口布鞋，上課時先把書稿擺在講臺，然后不時翻閱，結(jié)合自身創(chuàng)作所得，引經(jīng)據(jù)典，論證文學的創(chuàng)作靈魂。他說，寫作就是抒發(fā)情感，有了真摯情感，無論采用什么形式，都能產(chǎn)生好作品。

          教學中，無論學生課上，還是課下，也無論問到什么問題，孫犁從不冷落每一位尋藝學子。有女同學問他，您的《荷花淀》對生活的美挖掘得那么深，水生嫂被葦眉子劃破了手，就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一下，這動作，真神了。這是你看到的，還是編岀來的？又有學生提出：你在小說里寫了那么多農(nóng)村婦女，特別是青年婦女，個個栩栩如生，您是自己觀察的？孫犁都做了授課內(nèi)容之外的認真回答。

         1951年以后，由于報社工作和創(chuàng)作任務(wù)繁重，孫犁不再為學院授課，但從未忘記師院的教學生涯，一有機會就被拉回學院。1956年，天津文藝界召開魯迅逝世20周年紀念會，孫犁到會很早，卻坐在后邊座位上，河北師院的與會同學路則省坐在了孫犁身邊，孫犁連說我記得你，并與路則省親切交談，詢問學校特別是中文系的變化，課程設(shè)置，學生學習情況。看到李霽野、王林、方紀等都已登上主席臺，路則省急忙說，孫先生，您應當坐到臺上去。孫犁和往常一樣笑了笑說，坐在這里不挺好嗎。不一會兒，會議主持人對著話筒：孫犁同志，到臺上來！路則省對曾經(jīng)的老師孫犁說，先生不上臺恐怕不行了，孫犁這才饅騰騰走向主席臺，坐在了臺上最靠邊很不顯眼的位置上。

　　文人離不開書，但為藏書包上書皮，且在所包書皮封面題記或得書感受，或得書由來，或讀書感慨，或以書喻今，吁點時弊的人不多。孫犁堅持四十年為藏書包上書皮，在書皮封面題記文字，自創(chuàng)＂書衣文錄＂文體，翹楚文壇，慕學如縷。

        孫犁曾形容清代藏書家黃丕烈說：＂他對書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好像接觸的不是書，而走紅顏少女。一見鐘情，朝暮思之，百般撫愛，如醉如癡。偶一失去，心傷魂斷。＂筆者以為，這番話用來形容孫犁自己確很恰當。

         孫犁為存書、藏書包裹書皮形成于青少年時代，常是把一本一本破爛、污損書籍包上一件件外衣。從上世紀1956年為《仇文合制西廂記圖冊》開始在書的包裝封皮題記，至1995年4月30日為巜寅德鼎彝譜》包好書皮題寫感慨，前后跨越近四十年時空，形成了在形式上不是雜文，不是隨筆，可長可短，或記得書過程，或議讀書感受，或述書價、質(zhì)量，或談書之作用、或言世間雜事、或發(fā)所思所想，內(nèi)容、形式極其自由，一種獨創(chuàng)的文學書體，孫犁謂之＂日記斷片＂，并把這些＂日記斷片＂集合組卷，以《書衣文錄》推出。

        孫犁書衣多少件冊，吾人雖不確知，但用于書衣的原材料均為就地取材，比如牛皮紙信封、寄書包裝紙、報紙大樣、糊墻紙，甚至包含領(lǐng)導慰問的水果包裝紙，從而使耕堂（孫犁書房）的存書書皮＂五顏六色＂，孫犁視書衣＂珍如拱璧＂。

        孫犁包裹書籍時心情非常平靜，很是愉快，似如女同志織毛活，補舊衣，有時會舍生忘死。1976年唐山地震后，晚上余震，大家都往院里跑，孫犁磨磨蹭蹭，忽然想看《三希堂法帖》釋文，＂遂從柜中取出，量紙裁裝，如地大震，則一切覆埋，幸而至安，則仍為人生一樂也。＂    

       對新版《子夜》，孫犁在包裝后的書皮寫道：

       ＂ 最近，《人民文學》編輯部贈送我一本新版《子夜》，我就利用原來的紙封，給它包上新的書皮，這是童年時期養(yǎng)成的一種愛護書籍的習慣，一直沒有改。遇到心愛的書，總得把它保護好，然后才看著舒適放心。對于一些舊書，我差不多無例外地給它們包裹了新裝，也是利用一些舊封套。＂

          孫犁曾說，我之于書，愛護備至，污者凈之，折者平之，閱前沐手，閱后安置……

　　曾為昆明軍區(qū)宣傳部副部長、第六屆全國人大代表、中國作家協(xié)會云南分會副主席、文學創(chuàng)作一級、電影《邊寨烽火》《蘆笙戀歌》作者、小說《驛路梨花》入編全國中學生語文課本的著名軍旅作家彭荊風，從1956開始閱讀孫犁作品《風云初記》《荷花淀》，傾服孫犁文化風范，傾意拜見，但卻在30多年后的1979年12月14日上午，輾轉(zhuǎn)找到了居住在天津的孫犁寓所。

        輕敲學湖里301室樓門，高大清瘦的孫犁穿著一件米色毛衣，外套一件咖啡色背心緩緩開門，彭荊風才說了一句：＂我是云南……＂，孫犁立即熱情地說：＂啊，是荊風。請進，請進＂。

        坐下后，孫犁說：＂天冷，你也年歲大了，遠道來訪，我很不安心！＂

       彭荊風說：＂這是我多年的心愿。＂

       孫犁做了感謝手勢，說：＂我年歲大了，家里又沒有別的人，怕朋友來了招待不周。聽說你的過去很坎坷，受了很多苦難，卻還能寫出十八本書，這真是對文學的初衷不改，充滿了使命感?。∪缃?，有些人的文章里外國理論、新名詞，我也看不懂，記不住，只能守住自己不動搖。＂

       彭荊風知道，有一段時間，孫犁因為在許多隨筆中坦率地指岀了文壇一些時弊，被某些人冷言攻擊。還有一位曾受教于孫犁的作家，把孫犁＂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感到最困難的是結(jié)構(gòu)問題＂之說，嘲諷為：有人說長篇小說重在結(jié)構(gòu)，我懷疑這人沒寫過長篇。對此，孫犁未曾退縮，一篇又一篇地撰文斥責那些人的謬論。

         針對某些人自命先鋒，鄙棄前人的言行，彭荊風對孫犁說：＂你如一座巍然大山，文學與哲理功底厚實，不會像根淺的竹子那樣隨風搖晃。正如你說過：｀每個時代，有它的高峰，后來又不斷出現(xiàn)新的高峰。群峰并立，形成民族的文化，如以明清之風，否定宋唐之風，那就沒有連綿的山色了?！? 在真正的作家當中，各人的文學成就和文學特色有如山勢，不存在誰比誰落后的問題。＂

        孫犁笑言：＂我寫的東西不合時宜，年多大了，難以應付約稿和會客，有些老朋友來看我都盡力婉謝?。?，雖然孫犁這樣謙遜，但彭荊風深知，近些年孫犁以抱病之軀依然筆耕不輟，《尺澤集》《陋巷集》《如云集》《老荒集》……，每本都是充滿真知灼見的精品。

         談及對孫犁上述作品的感觸，孫犁說：＂我本來不想多寫，但作家還得正直、有良心l＂

        離開孫犁住處時，彭荊風特意把從昆明帶來、珍藏多年的《采蒲臺》《風云初記》《鐵木前傳》《白洋淀紀事》，請孫犁簽名。孫犁看到有的是五六十年代的版木，感慨地說：＂這些書，你保存了這么多年，真不容易啊?。⒁矎臅裰心脤缧鲁霭娴摹秾O犁散文集》《孫犁新詩選》簽名贈給彭荊風。孫犁緊緊握住彭荊風的手說：＂荊風，你遠道來訪，一片深情，我是難以忘記，你年歲也大了，也要保重?。。?nbsp;   

　　1992年，作家賈平凹要創(chuàng)辦《美文》雜志，派人持信到天津向?qū)O犁約稿。4月25日，孫犁給賈平凹寫了一封信，談到當前的散文，說有些名家也不注意語法修辭，并從旁邊的一張廣州贈閱的周末性質(zhì)的報紙，一句不通的話映進眼簾，孫犁隨手寫到：

        我仍以為，所謂美，在于樸素自然。以文章而論，則當重視真情實感，修辭語法。另有名家，不注意行文規(guī)范，以新潮自居，文字已不大通，遑談美文！例如這樣的句子：＂未必不會不長得青枝綠葉＂，他本意是肯定，但連用三個否定詞，就把人家繞糊涂了。

        賈平凹把孫犁這封信刊登在了《美文》雜志創(chuàng)刊號，后有幾家刊物做了轉(zhuǎn)載。那位作家（現(xiàn)在已知此人叫李國文，1935年生于江蘇，曾任中國作協(xié)理事，《小說月刊》主編）在看到《美文》雜志刊登孫犁這封信不久，寫了一篇稍加偽裝、很長的文章《智慧之美》，發(fā)表在天津一家孫犁必讀的晚報上，說孫犁＂橫挑鼻子豎挑眼＂，是＂故意和青年作家做對＂，此后此公一連三年，多次在天津報紙上寫文章，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攻擊孫犁是＂九斤老太＂，甚至歇斯底里、撒潑罵街地說孫犁＂為了獨領(lǐng)風騷＂＂為了獨霸文壇＂，＂老說告退，又死盯著文壇＂，＂你的風光已經(jīng)過了，不服氣不行＂，還在天津另一家自由談文學的雜志上發(fā)表《要么回家要么閉嘴》，借用球王貝利的這句話，喝令孫犁＂要么閉嘴要么回家＂……

       對于＂病句＂制造者持續(xù)三筆的連連作妖，1994年8月15 日至 9月20日，八十二歲的孫犁，一連寫出并發(fā)表《＂病句＂的糾纏》《當代文事小記》《文場親歷記摘抄》《我和青年作家》《我與文藝團體》《我的文學觀》《反嘲笑》《作家的文化》八篇文章，論戰(zhàn)＂病句＂制造者。

       一，針對病句制造者對自己的＂為了獨領(lǐng)風騷＂之蔑，孫犁說＂我不僅不想獨領(lǐng)風騷，即使和別人并領(lǐng)風騷這樣的野心也不敢有，我并不是一些名家自吹自擂、遐邇聞名的一流作家＂。

         二，針對病句制造者對自己為了＂獨霸文壇”之誣，孫犁說，文壇本是香火地，官場是在文藝團體，及其龐大的附屬機構(gòu)。敝人一向反對這種地方（指文壇官場），采取敬而遠之，歷次文代會幾乎都未參加。

          三，針對＂老說告退，又死盯著文壇＂之詆，孫犁說，本來我也沒什么作品，是已退岀競掛圈外，談不上告退不告退，說是死盯著則非事實。

         四，針對＂你的風光已經(jīng)過了，不服氣不行＂之諷，孫犁說，我沒有好風光，談不上過去不過去。我的文學之路，是戰(zhàn)爭的路，是饑寒交迫，風雨交加，槍林彈雨的路。不是岀入大酒店，上下領(lǐng)獎臺的短促的路。文壇乃人民之文壇，國家之文壇，非一人一家，一伙人之文壇，為什么不允許別人去注意它，這能禁得住嗎？不許人盯著它，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五，針對涉及人身攻擊的話＂下樓腿軟，迎風流淚＂之詛，孫犁反駁說，我雖然身體不好，但兩條腿，因為當年的鍛煉，一直很好，不只下樓如履平地，而且走路健步如飛。眼晴視力頗佳，現(xiàn)在還可看新5號甚至6號小字，更沒有迎風流淚的毛病。專家預測，完全可以再和這些人周旋一段時間。

　　從1977年起，64歲的孫犁開始創(chuàng)作回憶性散文《鄉(xiāng)里舊聞》，最初完成，發(fā)表于1980年第一期《散文》雜志的《度春荒》巜村長》《風池叔》《干巴》四篇，文前引用了自己寫在《書衣文錄》一書的兩句詩：＂夢中每迷還鄉(xiāng)路，愈知晚途念桑梓＂。后來，《木匠的女兒》《老刁》《菜虎》《光棍》《外祖母家》巜瞎周》《楞起叔》《根雨叔》《吊掛》《鑼鼓》《小戲》《大戲》巜玉華嬸》巜疤增叔”《秋喜叔》《大根》《老煥叔》《大嘴哥》等相繼寫成，并從自己《耕堂文錄十種》中分別推出，后以《鄉(xiāng)里舊聞》結(jié)集分享。

        孫犁在散文《菜虎》中寫到：

         東頭兒有一位老漢，個兒不高，膀闊腰圓，賣菜為生。人們都叫他菜虎，真名字倒被人忘了。這個虎字，倒沒什么惡意，不過說他以賣菜為衣食之道罷了。他從小就干這一行，頭一天推車到滹沱河北種菜園的村莊躉菜，第二天又推到南邊的集市上去賣，因為南邊都是旱地種莊稼，青菜很缺。

         那時用的都是獨輪高脊手推車，車兩旁捆上菜，青枝綠葉，遠遠望去，就像一個活的菜畦。

       孫犁的《鄉(xiāng)里舊聞》散文創(chuàng)作止于1987年，這是孫犁散文作品的重要部分，是作家童年生活的真實記錄和對親朋故舊的深切懷念，也是對社會動蕩中人格人性的揭示剖析，還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北方農(nóng)村農(nóng)民生產(chǎn)生活的一幅幅生動的風俗畫。

　　1984年6月，中國作家協(xié)會要組團訪問新加坡，其中安排了有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李自成》的作家姚雪垠，在考慮長于散文寫作的作家時，考慮到新加坡是華語國家，先活習慣與我國相差不多，遂通過天津作協(xié)秘書長馬丁問詢孫犁可否應允。孫犁表示，他連天津的活動都不參加，還去新加坡嗎？平生就一次去蘇聯(lián)，代表團成員有二十多人，好幾個團長，不用他出面應付說話。他每次都躲在人們后邊，弄得蘇方接待人員都問翻譯，這一位怎么總是一人向隅，郁郁不歡。他這一輩子，一點欲望也沒有。

       孫犁還幽默地對作協(xié)領(lǐng)導說：＂你們沒有這個條件，我是幾十年形成的，大家都知道，無形中批準了，連丁玲在廈門過八十大壽，原想讓我去，后來她自己就否定了……。＂

       孫犁一生不喜登臺領(lǐng)獎，紅花熱鬧，疏遠名利逐場，淡看金錢強勢，惟愿靜心思考，賦情文字，被譽為＂迎風也不招展的旗幟＂。

　　1971年，孫犁從干?；氐教旖蛉請?，從堆積如山的稿件里發(fā)現(xiàn)了《鞭聲清脆》和《團結(jié)花開》兩篇小說，作品寫在巴掌大的小學生作業(yè)本上，字也七扭八歪。孫犁卻興奮起來，立即送審，后在《天津日報》以兩個近整版篇幅發(fā)表，孫犁還給作者寫了一封信：曾伏虎創(chuàng)作組：寄來的兩篇小說都通過了，寫得不錯，正在組里傳閱。你們能對自己的作品反復修改，在藝術(shù)上精益求精，這種精神是難能可貴的。希望能多讀多寫，創(chuàng)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來。盼多聯(lián)系致禮天津日報文藝組1971年12月3日實際上，兩篇小說都是一個叫飛雁的作者寫的。該作者從1960年，就在河北省束鹿縣南部的一個貧困鄉(xiāng)村里，頂著富農(nóng)家庭的帽子開始給報社投稿，接到的都是《河北農(nóng)民報》《天津日報》《花》《人民文學》用紅筆改后的退稿信。在給天津日報文藝組寄《鞭聲清脆》《團結(jié)花開》兩簡文稿時，署上了只有一人一馬一桿槍的＂曾伏虎創(chuàng)作組＂，并翻著《毛主席詩詞》，選用＂飛雁＂作了筆名。后來，孫犁以天津張津日報文藝組名義，寫給飛雁的信起了作用，作者＂飛雁＂由一個海河民工，成長為岀版了大大小小十多本書的專業(yè)作家。飛雁在接受采訪時說，每當捧起孫孫犁先生寫給我的那封改變命運的信，我就感到孫犁先生作品的魅力，不僅僅是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清新高潔行云流水明麗天然的藝術(shù)風格，而是岀自一位真正藝術(shù)家的正直、真誠與清純。每當打開他的書，我都感到那一顆顆鉛字都像是有血有肉，有一根無形的血管一直通到我的心臟……

1995年農(nóng)歷四月初六，是孫犁八十二歲生日。作家衛(wèi)建民去天津祝福，孫犁的兒子孫曉達告訴衛(wèi)建民：＂老人今年做了件史無前例的事，出了一百元請兒女們吃飯。＂衛(wèi)建民聽了哈哈大笑，對孫曉達解釋況＂孫犁先生可能不清楚市場的物價水平，以為花一百元辦桌生日宴已夠大方了＂，衛(wèi)建民回憶：有一年孫犁家鄉(xiāng)來人，讓他這位著名作家為村里建小學校捐資。孫犁先是肯定了辦學的重要性，然后犯難地告訴來訪鄉(xiāng)親，我不是畫家，沒有多少錢，＂你們看，＂，他拿出一本剛出版的集子，＂寫這樣一本書，要一年，人家才開六七百元的稿費。這樣吧，有兩個方案：一是我把老家的房子捐出去，再出一千元錢；二是岀二千元錢，不捐房子。＂既然是家鄉(xiāng)來客，孫犁還按老理兒行事，他對來人說：＂我這里也沒地方住，你們出去住吧。＂說著，他塞給來人三十塊住宿費。第二天，家鄉(xiāng)來客將錢還給他，說出來辦公事，回去能報銷，并提出要以他的名字命名新建小學，孫犁斷然拒絕：＂我出一千元，就能命名一所小學，要是出一萬元那不就能命名一所大學了？＂接著，孫犁又解嘲地說：＂我們那里要是出個港商就好了。＂這事之后，孫犁的家人與友朋都明白了一個道理，從小生活在貧困的北方農(nóng)村，孫犁知道稼穡之難，＂節(jié)儉＂二字，在孫犁已不是一種美德，而是近于本能的生活習慣。有一年機關(guān)動員向災區(qū)捐獻衣物，孫犁拿出的竟然是抗日戰(zhàn)爭時就穿過的衣服！鐵凝同去送給他一盒華箋，是一位雅人自制的，孫犁長期舍不得用……

　　1951年10月出版的詩集《兩年》，是《工作詩叢》的第十四種，作者是紅楊樹，即后來以《誰是最可愛的人》一文名曉天下的軍旅作家魏巍。魏巍在讀書《后記》寫到：＂這里所選的十篇詩，是我在1945年冬天到1949年初的中間寫的，其中《好兄弟哥哥》《黃牛還家》之外，都發(fā)表在當時華北解放區(qū)的《晉察冀日報》《子弟兵報》《冀中導報》《北方文化》，幸得我敬愛的戰(zhàn)友孫犁同志保存和編輯，才使得它在頻繁的戰(zhàn)爭中留了下來和大家見面。因以《寄張家口》為首，以《兩年》《再寄張家囗》為題，描寫第一次解放張家口到第二次解放張家口的戰(zhàn)爭階段，故題名《兩年》。＂關(guān)于《兩年》，孫犁在1951年1月25日出版的第十期《文蒼報》上，發(fā)表了《紅楊樹和曼晴的詩》的評價文章，認為在晉察冀來說，紅楊樹和曼晴都是新詩的播種人。紅楊樹的詩多半發(fā)表在《詩戰(zhàn)線》上，紅楊樹的詩在風格上說，近于一種低迷的號喚，有時更近于一種悲愴，然而它是有力量的，就是在戰(zhàn)場，它也是有力量的。除了詩集《兩年》以外，孫犁還為魏巍編輯過另一個詩集《黎明的風景》。

　　建國初期，孫犁以1938年參加革命的資歷和文學成就，被評為行政十級。從天津回到安平老家，有關(guān)部門常常為他安排吉普車出行，但孫犁給自己規(guī)定，每當走近家鄉(xiāng)孫遼城村，必須下車，步行進村。1950年3月6日，孫犁回到故鄉(xiāng)，到村東口隨即下車，走著與見面的鄉(xiāng)親們交談。聞聽原為國民黨軍隊干部，解放后被押解回村的村民劉明軒生活艱辛，孫犁前去看望，他告訴劉明軒，雖然以前有過錯誤，但共產(chǎn)黨的政策向來是重成份而不唯成份，你一家現(xiàn)在都是共和國公民，這是黨和政府給咱的名份，只要努力勞動，一定會有好的生活。隨即掏出些許零錢，讓劉明軒給小兒子買點學習用品。1952年初冬，孫犁回到家鄉(xiāng)，還沒到村邊，就早早下午，說是看看冬天麥苗的淡綠。利用晚上時間，孫犁找到孫老寬家，了解解放前孫老寬在大子文村田大瞎子家＂扛長活＂的前后情況，為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風云初記》搜積素材，并為愛看書的孫老寬兒子孫造根，講解如何理解、認識文學創(chuàng)作的真實。1963年10月，惦念家鄉(xiāng)遭受洪災的孫犁，從天津幾經(jīng)輾轉(zhuǎn)，謝辭縣里安排車輛，騎自行車從安平縣城行至村邊，把車子一放，拿出照像機拍攝、留記鄉(xiāng)親父老洪水過后開展生產(chǎn)自救的感人場景……1970年3月，孫犁再一次回到故鄉(xiāng)，仍是如同以前回歸，上衣對襟褂兒，腳踏圓口兒家做布鞋，一口兒安平音兒，逢人見面笑著打招呼進村入戶。在家期間，孫犁會見縣鄉(xiāng)領(lǐng)導，東家西鄰看望聊天兒，還安排隨來的小女兒去黃城村看望舅父，接待自己的親戚朋友，吃秫面餅，啜小米粥，嚼饸饹面，早晨背筐拾善，白天揀柴拾草，戴草帽，穿夸袖，誰也看不岀這就是享譽全國的大作家孫犁。在家鄉(xiāng)人民的記憶中，孫犁永遠是可親可敬的莊里鄉(xiāng)親。

　　謹以此篇，記念中國現(xiàn)代作家、散文家，“荷花淀派”的創(chuàng)始人孫犁（河北省安平人，1913年5月11日—2002年7月11日）誕辰110周年。

                                     一一編輯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