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學(xué)廚，一手潮州菜打開纂刻大門

　　赴金賣印，得遇陳館長從此志在漢章

　　金華的印學(xué)向來不輸于杭州，杭州有西泠印社，金華有龍淵印社。同承近代纂刻大家鄧散木衣缽的除去杭州西湖博物館館長金維堅、著名書畫家余任天，就是金華的畢民望了。畢民望則是龍淵印社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對浙師大的芙蓉印社、金華的元暢印社都傾注了大量心血?？芍^“金石最有情”，“是以有志之士，秦璽漢章不徒見其文，必如見其人?；虺捎行旒玻蚴钟休p重，或心有粗細，或時有閑忙，或興有濃淡，雖破壞刷缺，必洞見其血脈而后已”，觀畢民望的《蠻石齋印集》，殊可知矣，其自道“印石中每遇內(nèi)含砂釘之頑石，人以為劣；余以質(zhì)樸、自然、力克為樂；此余學(xué)兄余任天'儒石健鍔’之意同。故此，家藏五百蠻石，較齊白石'三百石印富翁’多矣。其次一層意思，則余以秉性耿直，遇事不肯違心、隨俗俯仰，亦猶一蠻石也”，性情躍然紙上。

　　俞曉濤輾轉(zhuǎn)到金華的日子，已經(jīng)下了決心，要在纂刻這一門手藝里闖出自己的天地。他出身江西上饒，今年二十五歲，正是出來打拼的好時候。自小他就喜好書畫，或是出于天性，又受了一位美術(shù)老師的影響，在小學(xué)、初中，他就是個出黑板報的能手。他的父親是個漁民，2005年得了癌癥過世?！凹依锏呢摀幌伦又亓?，我出來學(xué)廚師，后來就到了鼓浪嶼的一家酒店上班?！庇釙詽f。不想酒店隔壁就是福州大學(xué)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學(xué)院里的學(xué)生時常到酒店里聚餐，因為他們年紀相仿，也出于俞曉濤燒得一手潮州菜、粵菜，他們也就頗為投合。后來，竟也帶他到課堂上旁聽，如此兩年下來，俞曉濤對書法、纂刻的興趣陡增，除去上班，多余的時間都耗在練字、刻印上。只要是自己覺得滿意的書法作品，他也會張掛在酒店里。直到一位客人看中了他的字，讓他寫一幅“鼓浪聽濤”，酬以兩百元禮金，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以致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安穩(wěn)，“這跟做菜做到麻木完全兩樣，寫字、刻印，越寫越精神，越刻越有后勁?！庇釙詽f。

　　之后，他想了許久，繼續(xù)做廚師，只是謀生，要是走書法、纂刻一路，雖是謀生，天地卻比做菜要廣闊。這樣，他就從酒店脫身出來，先是在福州開書法培訓(xùn)班，半年下來也沒什么盼頭，“福州白居不易，我就想到江浙走走?！彼f，“來金華之前，我也跑過上海，回過上饒。之所以來金華，也是因為讀書的時候，念過葉圣陶先生的那篇記金華的兩個巖洞。”只是到金華以后，他才知道這個地方的文化一點也不遜于上饒，上饒有朱熹，這里有呂祖謙，上饒有辛棄疾，這里有陳亮。朱熹與呂祖謙是至交，辛棄疾與陳亮是好友。隋初，上饒的部分地方即屬金華，可見兩地往來極為密切。俞曉濤在古子城一番閑逛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已經(jīng)對這座城市傾心不已。

　　當他在金華住下來以后，每逢周末，古子城都有集市，他將自己所刻的印章擺將出來，一是讓方家多指點，一是借此聊以糊口?！安幌霛M堂書苑的陳館長見我手藝還好，我就去他那里專心刻印了?！庇釙詽f。沿著飄萍路，過保寧門不遠處，有座雍正年間的徽派建筑，此即滿堂書苑，乃劉克非為自己已故的胞弟劉去非(著名書法家)所營造，眼下書苑已經(jīng)成了浙江省唯一的公益性書畫專業(yè)博物館，俞曉濤能夠進身其間修習，可謂得緣。纂刻書法家畢民望指點后學(xué)時常說：“根據(jù)鄧散木《纂刻學(xué)》、劉江《纂刻技法》安排去多臨漢印，要多看書，看書只一遍、兩遍不行！要看幾十遍、一百遍！”俞曉濤雖不曾親臨其教，倒是也能謹守“多臨漢印”的路子，“金石不隨波”了。西泠八家的奚岡則說“印之宗漢也，如詩文宗唐，字文宗晉”，足見纂刻學(xué)家對漢印的尊崇。

　　俞曉濤每日只在滿堂書苑刻印為樂，一年下來，應(yīng)客戶或是書畫家的需求，經(jīng)他之手纂刻的印章不下一千五百方，他的生活基本都在刻印上，絲毫不為外事所動。古人說窮而后工，雖非定例，卻也每每如此，人心在窮困中往往有大愿力，直欲跳出此境界轉(zhuǎn)向清平安樂，所以能夠自強不息。為稻粱謀也罷，為藝術(shù)計也罷，俞曉濤多半不在意這些分別，他說：“每一方印都讓我覺得有意思，左右琢磨，時時揣度，便有另外的風景?！彪m然他年歲尚小，氣息卻是沉穩(wěn)，待人接物因早歲經(jīng)歷反而更顯得體，盡管纂刻一門尚未登堂入室，假以時日，或許造詣更上一層，這也得益于滿堂書苑。書苑時常承辦書法藝術(shù)展，如劉去非書法藝術(shù)展、“西泠五老”書畫纂刻聯(lián)展、葉一葦書法纂刻展等高規(guī)格的書畫展覽，讓他受益匪淺。要是得便，他跟隨館長陳克勤出訪各地書法纂刻名家，一席話抵多年功，金華如盧心東、吳文勝、王瓊瑤，都是一時的纂刻好手，盧心東與廖達敏更是當年元暢印社的主將。王瓊瑤的刀法、纂法、章法自出機杼，別有巧思，其所好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此經(jīng)乃定心之徑路，以此治印，可見其抱負之大。俞曉濤心慕這些大家好手，也期待以后能夠開辦自己的書法纂刻展，如此奮力于印學(xué)，“學(xué)而知不足，思而得遠慮”，是以“用志精專，則有漸進之法五：一曰虛心，二曰廣覽，三曰纂文，四曰刀法，五曰養(yǎng)機”，纂刻雖未跳脫生計之謀，卻也漸步藝術(shù)之境。

　　有人云：“以伶俐合于法者四則：曰凈、曰嬌、曰松、曰稱。”俞曉濤在纂刻一路抑或如此，“大凡伶俐之人，不善交錯，而善明凈，落筆纖媚，運刀清淺，所謂因物變化之妙”，歷世彌深，方知“情”、“興”、“格”、“重”、“雅”之所如何，因為印品如人品，人若不是修到那一層境地，則印章上也就見不出那一層境地。俞曉濤對此也是早以知曉，人生只有不遺余力于提升技藝，才能于技藝之外行有余力。所以大境界往往自磨礪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