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瞳易經(jīng)詳解系列內(nèi)容第129篇。

六十一甲子

講節(jié)卦的時候有一點沒怎么談，這里再帶一下。節(jié)卦是第六十卦，六十這個數(shù)字在中國文化中有特殊的含義。古人以天干地支紀年，六十年一個甲子，一甲子一周天，從乾卦走到節(jié)卦，是一個循環(huán)的大周天。節(jié)卦是人生修行的結論和真相。修行修的是己身，講修己的卦還有損卦和艮卦，損卦懲忿窒欲，艮卦止欲修行，都是很難達到的境界，節(jié)卦講的是適可而止，并且卦辭很直白的告訴我們苦節(jié)不可貞。這種建議一點都不沉重也不壓抑，是人人可以做到的。

節(jié)卦之后是中孚卦，中孚卦主要講的是誠信立身。中字最好的解釋在《中庸》里，“庸”有用的意思，所以《中庸》也可以理解為“中用”，《中庸》是一本專門教我們怎么用中的書。

母鳥孵化小鳥

中是恰到好處，不偏不倚，中包含了節(jié)，節(jié)得恰到好處也叫中。孚，是母鳥孵化小鳥的象。卵生動物的孵化叫孚，胎生動物的孕育叫育。凡是跟孚還有育相關的字，都包含了生命的繁衍、延續(xù)等含義。生命孕育出來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獨立，所以中孚卦后面緊跟著小過卦，小過卦是小鳥練飛的象。

《序卦傳》：“節(jié)而信之，故受之以中孚。有其信者必行之，故受之以小過?！毙?，既可以看成信任的信，也可以看成伸縮的伸?！肮?jié)而信之”或“節(jié)而伸之”，都是通的。節(jié)是信物，像古代將軍統(tǒng)兵，就需要用兵符，兵符是符節(jié)的一種，在發(fā)布重要作戰(zhàn)任務前需要勘驗兵符，勘驗通過表示合節(jié)，合節(jié)大家才信任你。同時，節(jié)卦講“制數(shù)度，議德行”，“制數(shù)度”是標準，“議德行”是主觀判斷，也就是可伸縮的空間。這些，都叫“節(jié)而信（伸）之”。

伸之或者信之，得以中孚為原則，“故受之以中孚”。中孚的意思是伸之有節(jié)，孚而守中。“有其信（伸）者必行之”，立信或者立伸，是要付諸行動的，光在那講沒有用，如果說中孚卦是學、是知，小過卦就是習、是行，學習結合知行合一，才有成功的可能，“故受之以小過”，所以中孚卦后面是小過卦。小過表示小的過錯、小的過程。在修習的過程中，難免會犯點小過，沒關系，過不是錯，還沒到錯的程度，拉長時間線來看，過是小的過程。不要怕做錯，怕的是不做。大多人只會后悔沒做什么事，很少后悔做了什么事。

《雜卦傳》解釋中孚和小過卦，分別用的是“信”和“過”：“小過，過也；中孚，信也。”過是過程，在岸上看著不行，得實際上手。上手的過程難免犯錯，這是正?，F(xiàn)象，是小過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中孚卦的重點是信（伸），沒有別的字可以代替。伸縮有信，信而得中，就叫中孚。

需要注意一點，《雜卦傳》在解釋中孚小過兩卦的時候，把卦序顛倒了，先講的小過后講的中孚，兩者的差別就像先有雞還是后有蛋一樣。以卦序來講，是先有蛋后有雞，把蛋孵出來叫中孚，破蛋而出叫小過。站在人世間的角度，《雜卦傳》做了調(diào)整，調(diào)成了先有雞后有蛋。小過在前中孚在后，是學而知不足后回爐的邏輯，中孚在前小過在后，是先理論后實踐的邏輯。二者都有道理，區(qū)別在看問題切入的角度不同。

來看卦辭。

中孚：豚[tún]魚吉，利涉大川，利貞。

卦辭出現(xiàn)了之前沒出現(xiàn)過的物象?！半圄~”代表什么呢？要理解這兩個字得從卦象和當時的社會情境來尋找答案。中孚卦上巽下澤，上面兩個陽爻，底部兩個陽爻，中間兩個陰爻。把第五第六爻看成一個陽爻、第三第四爻看成一個陰爻、第一第二爻看成一個陽爻，是個離卦，中孚有大離之象，而離卦又有網(wǎng)罟之象。網(wǎng)罟是古人漁獵的基本工具，陸地打獵用網(wǎng)，水里捕魚用罟，合起來叫網(wǎng)罟。

狩獵圖

在比卦九五爻出現(xiàn)過一個概念，叫“王用三驅”。天子狩獵的時候，把三面圍起來，留一個口子不圍死，也叫網(wǎng)開一面。能獵到多少獵物全憑天意，如果有獵物從那個開網(wǎng)的口子跑了就跑了，不會去追?！半圄~吉”，跟“王用三驅”很像。豚是豬，《說文解字》的解釋是小豕（豬），魚就是魚，“豚魚”連在一塊就是“小豬（?。~”。“豚魚吉”，跟漁獵有關。

中孚卦的互卦（二三四爻作下卦，三四五爻作上卦）是頤卦，互卦反應的是幕后的發(fā)展和運用規(guī)律。頤卦講自求口實，在卦爻辭寫作的那個年代，古人自求口實主要靠的是漁獵和蓄養(yǎng)牲畜，這就比較清楚了。

“豚”，既可以指小野豬也可以指蓄養(yǎng)的小家豬，“魚”是小魚?！半圄~吉”，是“信及豚魚”的意思。在打漁或者狩獵的時候，抓到小野豬或小魚得放掉，家養(yǎng)的小豬還沒養(yǎng)大也別惦記著宰。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人得吃飯，不捕獵人會餓死，那怎么辦呢？物不可以傷盡，把小的放掉、把生機留下來，不要竭澤而漁，更不要“用四驅”。自求口實得符合取之有節(jié)的原則，這樣才能獲吉，才可“利涉大川”。

“利涉大川”是以“信及豚魚”為條件的，“利貞”是說，守住“信及豚魚”的這個貞，才可得利。

彖曰：中孚，柔在內(nèi)而剛得中。說而巽，孚乃化邦也。豚魚吉，信及豚魚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虛也。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也。

“中孚，柔在內(nèi)而剛得中”，這句話是分析卦的結構。中孚卦中間是陰爻上下是陽爻，三四爻為柔，柔在內(nèi)，二五爻為剛，分別居上下卦中間?！罢f而巽”，上卦為巽，巽為風為長女；下卦為澤，澤為說（悅）為少女?！版谀嘶钜病保约彝碚f，長女教化少女是齊家，擴散出去可化邦，化邦就是教化萬邦，屬于治國平天下的范疇。

“說而巽，孚乃化邦”，這句話指出了化邦的條件和過程。首先要悅，就是很高興很誠心地用那種發(fā)自肺腑的無心之感去做這件事。其次要巽，巽為入，巽入表示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感格教化。兩者合在一起叫“孚”。最后是“乃”，“乃”，表示過程很不容易，是經(jīng)過艱難轉折后的達成。

“豚魚吉，信及豚魚也”，“及”是達到，“信及豚魚”也可以看成“伸及豚魚”?！半圄~”是低等水陸動物的代表，也可以引申為基層民眾。民眾是卑微的，在特定的歷史時期，比如五華亂華時期，人甚至被當成牲口充當軍糧。中孚卦代表的是信望愛，信望愛的觸達范圍應該包含所有人，就像《系辭傳》講的“曲成萬物而不遺”一樣，一個也不能少。

信仰之舟

“利涉大川，乘木舟虛也”，中孚卦上巽下澤，巽為木、為舟，有楊帆啟航的象?！吧娲蟠ā本褪欠鸺抑v的渡彼岸，“利”是定語，表示利于做這件事、做這件事可得利?！俺四局厶撘病?，舟所以能載人，是因為中間有空虛，從卦象上看也確實如此，中孚卦好比一艘信仰之舟，中間兩個陰爻是虛的，上下都是陽爻是實的。木舟虛，才能載人漂洋過海涉大川渡彼岸。

“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也”，這句話勉強可以翻譯為，中孚卦以貞為利，乃是合乎天應乎天的道。換言之，中孚之道與天地之道準。中孚卦是至誠如神的境界，什么叫至誠如神呢？在《中庸》里有講。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達到了至誠的境界，人就可以前知——提前知道將來會發(fā)生的事情。怎么前知呢？有規(guī)律可以掌握。

“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小到個人大到國家，要興旺的時候必然有吉兆出現(xiàn)，反之，要衰亡的時候，必有妖孽——也就是各種稀奇古怪和反常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比如看人，主要是看他的精氣神。這個人整天萎靡不振，要么是生病了要么是缺乏斗志，生病和缺乏斗志，都不是興旺的征兆。所以很顯然，這是一幅衰相?？匆粋€國家的運勢也是如此?！皣覍⑼?，必有妖孽”的例子太多了，“妖孽”不要把他局限理解為神話故事里妖魔鬼怪的那個妖，每個滅亡的朝代都是人在作祟，那些作祟的人才是妖孽。

“見乎蓍龜，動乎四體”，這些或吉祥或反常的現(xiàn)象，呈現(xiàn)在蓍草龜甲上，或呈現(xiàn)在人的形體狀態(tài)上，是可以通過放大了解到的。這句話正面肯定了占卜的效用、肯定了《易》的預測功能。關于占卜的話題，在這個系列內(nèi)容里沒有多談，原因有兩方面，一是不希望讀者過早陷入具體的術中，二是確實也不好講，我還沒組織好用什么樣的表達方式可以講得通俗易懂。“動乎四體”，四體并不僅指雙手雙腳，也指體、相、音、形、等外在表征，人是什么狀態(tài)，可以通過四體看出來。

至誠如神

“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焙檬聣氖?，福來禍臨，都可以通過至誠的感知力提前知曉，“故至誠如神”。至誠如神是中孚卦的終極目標，修到家了就可以“應乎天”，“應乎天”就是天人合一。

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澤上有風

中孚卦上面是風下面是澤，風在水面吹過，澤水隨風而動，沒有任何人為干預的成分，吹到哪算哪，這樣一個畫面就叫中孚。以自然現(xiàn)象來說，風吹水面不會去考慮哪里吹得到哪里吹不到，一陣風吹過就過了。應用到人世間來講，君子看到這個景象，就悟出了一個道理，這個道理叫“以議獄緩死”，“以”是因果的必然關系與聯(lián)系。

很明顯，議獄緩死加了人為干預。為什么要人為干預呢？很好理解，對天地來說，天地不仁是中、是孚。天地有仁那就不對了，仁是人世間才有的概念，天地如果有仁，那大家什么都不用干了，整體祭祀整天伺候著天地就行。應用到人世間，必須加普世價值觀進去，才叫中孚。

“議獄”是審議，也表示談判空間，“緩死”不是不死也不是死，是在審議前先做無罪假設，這樣才符合中孚之道。不能說誰犯了一點錯，就一棍子打死徹底不讓他翻身了。像現(xiàn)代司法體系中的緩刑、勞教，都屬于議獄緩死的范圍，還有失信人管理制度也算，這里邊除了法理，更多的是人情人性的考量。

“緩”是很重要的中國智慧。尤其涉及到生死，像古代那些判死刑的囚犯，每年只會處決一次，一般發(fā)生在秋天，也叫“秋后處決”或“秋后問斬”。秋天萬物蕭瑟，主肅殺之風，到那個時間了，下面把名單報上來，皇上用朱筆打完勾，這個人才能被處決，沒打勾的，哪怕判了死刑也不能執(zhí)行，得等到來年再次呈遞上去，看皇上勾不勾。中國歷史幾千年，這套流程歷朝歷代都沒怎么動。“議獄緩死”是對生命的重視，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冤枉人了怎么辦呢？就用一套制度來盡量規(guī)避，預留大把的時間出來，如果有冤枉或判決不公的地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提出復議。

中孚卦講中、講信，中信在人文上的體現(xiàn)是誠。誠是對所有人的，不是單獨針對某個個體或群體?！洞笙髠鳌芬苑溉伺e例，言外之意是說，連對待罪犯都可以“議獄緩死”，更何況對待其他人呢？這種不言之象，需要細細體會。

這一篇先到這，下一篇分析中孚卦六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