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欣賞 土地的味道 ——為故鄉(xiāng)文學合集所寫的序言 中國文學的斷代目前依然分為四個階段,古代文學從先秦至清朝;近代文學從1840年鴉片戰(zhàn)爭至1919年五四運動前夕;現(xiàn)代文學從“五四”文學革命至1949年建國,與此同時進入中國當代文學階段。盡管這種“四分法”在學術界尚有爭論,但是,它從另外一個角度,為我們提供了思考的空間。 我們發(fā)現(xiàn),文學從未擺脫過時代背景,從文學發(fā)展歷史看,我們無法找到時代放棄文學的證據,也無法證明文學脫離于時代背景之外。時代借助文學使得歷史變得血肉豐滿,文學也不斷地在歷史中扮演著自己的角色,這是一種“雙向選擇”,這種雙向選擇越是僵化、局限,文學就越衰萎、低迷,越是多樣而自由,文學就越是充滿活力。 上世紀七十年代,作家曾一度從單一的意識形態(tài)的禁錮中解放出來。文學緊隨其后,打開了帶著鐐銬跳舞的局面,出現(xiàn)了短暫的繁盛期?!冻绺叩娜蝿铡?、《高潔的青松》、《靈魂的格斗》、《獻身》、《姻緣》、《大墻下的紅玉蘭》、《鋪花的歧路》、《許茂和他的女兒們》等一批作品,隨著思想解放運動回歸本身,并帶著鮮明的時代印記融入思想解放的洪流。文學就在其中扮演著為思想解放運動推波助瀾的角色,并且逐漸形成時代的精神標志和歷史符號。旅美華裔學者許芥昱認為,中國大陸自1976年10月后,短篇小說進入了最為活潑、最為矚目的時期。并且把這一時期產生的作品并稱為“傷痕文學”。 當然,我們無法預估歷史,歷史自然演進的不確定性與意識形態(tài)變遷的穩(wěn)定性所形成的時代背景,至始至終都離開文學的影子,時代需要文學的參與。我們暫且不去討論“傷痕文學”這種文學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以及它在中國文學史的地位和分量,或者思考它能否進入中國文學史的主流。但是,它一定是一個時代社會心理需求的產物,這種時代精神和人們共同的社會心理相契合,大體可以證明,時代與文學的“雙向選擇”以及意識形態(tài)的變遷所帶來的思想自由,為文學開辟了廣闊的前景。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2010年前后開始進入后工業(yè)化時代,歷史環(huán)境,價值觀念,社會思潮,審美意識都在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從西方文學發(fā)展的歷史上看,由于后工業(yè)化時代價值觀念的多元化特征所帶來的信仰寂滅,人們在追逐感官滿足的氛圍里,物質和欲望漸漸成為支配靈魂的力量。壓抑、苦悶,消極、頹廢,惶恐、不安等負面情緒隨之而來,并且自覺或不自覺地影響著文學發(fā)展的方向。 我注意到一位學者,把后工業(yè)時代文學歸納總結為“媚俗、解構、復制、鏡像、破碎、平面”六個基本特征,我尚且還未耗費精力,為這六個特征逐一找到讓我徹底信服的佐證,也不需要在現(xiàn)實與歷史的疊加中,印證一種文學現(xiàn)象的普遍意義。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卻不難發(fā)現(xiàn)后工業(yè)化時代的文學傾向。社會大眾的負面情緒所催生的情感麻木,精神萎靡,在文學領域得到了廣泛的響應。我們也不難發(fā)現(xiàn),泛文化現(xiàn)象舉目可見,國學雞湯、宗教俗說、名人傳記等登堂入室,文學的消遣性,獵奇性,趣味性大行其道,以官場、情場、青春、諜戰(zhàn)、性愛、驚險為題材的作品屢見不鮮。“娛樂致死 ”成為一種不可抵擋的潮流,這種潮流竟然同西方的某個歷史節(jié)點,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各類腳本紛至迭出,各種劇目頻繁上演,竭力刺激著社會消極頹廢的神經。文學在現(xiàn)實中脫離了時代的主流,悄然喪失了應有的品格,側重于迎合人性的弱點,引領讀者從心靈閱讀到快感閱讀,從審美閱讀到消遣閱讀,這種毫無節(jié)制的精神消費令人堪憂。 反觀這本集子,我們深切地感受到,在普遍的氛圍當中,平民化寫作異軍突起,他們拒絕人性弱點的參與,自主地脫離商業(yè)染指,以獨立的個體生命存在,直面時代生活,并把心靈事件置于心外。我不敢調動辭采去描述它的成就,使其貼近主流。但我敢說,其中所有的作品,都來自個體生命對時代生活的真實體驗。盡管在表現(xiàn)手法上,用專業(yè)眼光看它尚且不夠純熟,但它卻像秋天的花草,脫水枯焦,也還是能聞到被太陽曬干的香味,原始、本真。 顯然,這些作品打動了我。其中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作者對終極問題(死亡)的關注。終極,歷來是生命永恒的背景,必然成為文學的永恒存在。我吃驚地看到,他們的思考,完全拋棄哲學層面,具有原始的特征和直觀的體驗,這種并非哲學意識的返璞,恰讓我觀察到了哲學思考的原始狀態(tài)。 在閱讀集子關于對終極問題的描述當中,我自然聯(lián)想到漢代的《薤露》、《蒿里》,唐代陶淵明的《擬晚歌詞》、《榮木》,沈佺期的《邙山》。從中感受到了人類情感的相通和呼應,文體和語言的差別,并沒有妨礙表達題材的一致。當然,對終極問題的思考,作為平民寫作的題材并不常見,但是它能從賢哲名家那里走下來,無疑拓寬了思考的疆界,使得這一古老的命題在討論中不斷產生新意。 另外,我發(fā)現(xiàn)集子中帶有“尋根文化”特征的作品占有很大比重,作品中的民俗風情,土語方言;茅屋草舍,曉霧炊煙,乃至薯、粟、稻、麥、桑麻,無一不引領我進入故鄉(xiāng)之域,在他們的筆下,“薔薇猛虎皆成個性,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在取材上,他們并不試圖走出地理意義上的圍困,而是在歲月的主軸上察看歷史留給這方土地的痕跡。 在他們的文字間游歷,有一種強烈的帶入感,一組組人物群象,似穿過歷史的塵煙走出文本,在我的眼前浮現(xiàn)。他們在抗擊日寇侵略當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威猛與不屈,血性與狂狷,以及在國家危亡時刻,人性的自我流露,又迫使我不得不突破地理意義上的圍困,展開到對民族精神的想象,我無法對個別人物形象,在對敵斗爭中所表現(xiàn)的狡黠與油滑,放浪與輕浮,用人性弱點的尺子予以丈量,反倒心升一種說不清楚的隱痛和崇拜,他們?yōu)榱嗣褡宓淖饑篮痛罅x,完全拋棄了自我,靈魂的、肉體的。 作為平民作者,自然把情感傾注于土地,在一些人物形象塑造上,我看到了他們對粗陋生活的熱衷,他們的敏感、隱忍滲透于對土地的情感與人倫的體悟中,他們對土地即帶有莫名的狂熱,也帶有莫衷一是的迷茫;即帶有人情味的歷史傳承,又落實于影像與文本的細致呈現(xiàn)。尤其是在人物命運的描寫上,幾乎注入了全部情感,但又不乏冷靜地把自己心靈的苦痛轉化為歷史風塵,最終落實到感性的場面。一旦回歸,卻是另一番景象。打開書,便覺推開一扇小窗:可見道道田壟起伏為浪,如待產的少娘,把無盡的希望送到晨陽候場的天邊;條條瘦水嘩啦為歌,如弄暖的柴夫,把土地的寒涼唱到殘照安眠的地方,我的眼睛呢?我的眼睛如圈不住的牧童熱盼一場蔥蘢。想那草色青青與藍天摩肩,想那小羊成片與白云接踵,想那天影倒映,而我,便是那牧云的驕子…...悵然閉窗,閑愁縷縷,頹檐上著熱的霜花焚身為滴,落跡成線,啪嗒啪嗒打在黃狗的餐盤上,母親的老鐘不慌不忙地打發(fā)著時光,而蔥蘢還是不來。 我不敢說,文學回歸時代主流的希望在民間,但從文本當中,聽到了心靈的聲音,純凈,透明;看到了文學在民間的覺醒,熱切,朦朧。我甚至預判,一旦文學有回歸主流的那一天到來,它的策源地一定在民間,如果不是這樣,至少平民寫作是對“娛樂致死”的反叛。 讀完這些作品,實在不舍掩卷,我開始眷戀他們筆下的土地,峁塬溝嶺、山水田園。他們筆下的人物似乎把我的生命推倒重來,在特定的一段時間里,我很想把他們走過的路,把我走過的路再走一遍;把他們愛過的人,把我愛過的人再愛一遍。剎那之間,竟然忽視了為文本作序的初衷,用辭上也快要失去理性的束縛。 文學常常冠以各種流派,盡顯它的高貴與神秘,豈不知它所承載的只不過是人類最樸素的表達而已,他們用原始的樸素傳達出來的信息,并沒有妨礙我的參悟與感動。當然,文學表達不斷地在探索中走向規(guī)范,是件好事。但我常常手捧著經典,想起祖母口中的童話。 如果非要我說上幾句關于這本集子的表現(xiàn)手法,限于篇幅,我不能著墨太多?;\統(tǒng)地看,其中的小說作品,具有“非虛構”寫作特點,這種非虛構依然呈現(xiàn)一種自由狀態(tài),看不到古板、刻意的痕跡。關于散文的表現(xiàn)手法,學界多有爭論,我至今還是比較認同劉錫慶先生在《當代散文的審美范疇》中提出來的觀點:散文是創(chuàng)作主體,以第一人稱的獨白寫法,真實、自由的個性筆墨,用來抒發(fā)感情、裸露心靈、表現(xiàn)生命體驗的藝術性散體篇章。在這本集子中,我恰好可以找到與這種觀點的吻合。詩歌呢?實在說,我對當代詩歌的表現(xiàn)手法認識很膚淺,在當代詩歌閱讀上,常常無法厘清詩歌與散文詩的邊界。好在夏爾·皮埃爾·波德萊爾早在100前就把散文詩歸于理論,予以定型。但我還是主張盡量不要把詩歌寫成散文詩的斷句分行。當然,詩無達詁,姚黃魏紫,眼光各異,關于對當代詩歌表現(xiàn)手法的探討,不應該是我此刻應該做的事。 為這本集子作序,就文學而言,使我在閱讀中獲得了一次“尋根”的機會,難能可貴。 沈曉密 2021年4月28日夜于密山市新河村 精品 閱讀 作者簡介:沈曉密,男,上世紀60年代出生于上海市盧灣區(qū),現(xiàn)供職于雞西市石油公司,定居在黑龍江省密山市新河村。 1980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早年創(chuàng)作樣式以小說為主,有小說發(fā)表于《萌芽》《春風》《丑小鴨》等國家和省級刊物,1982年擱筆。到2008年重新拾筆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樣式由以小說為主轉向以散文為主。 散文、小說及文學評論散見于《人民日報》《黑龍江日報》《青海湖》《廣西文學》《芳草》《北方文學》《陜西文學》《湖南散文》《地火》《散文選刊》(旅游文學專號)《散文世界》《青年文學家》《散文家》《華夏散文》《中國散文家》《西部散文家》《千高原》《參花》《時代文學》(增刊)《唐山文學》《河南文學》《長安學刊》,出版過散文集《落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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