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說起來極其荒謬，夢的開頭永遠是我站在一個不知名的角落，然后朝著同一個目的地麻木奔跑。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我只知道我應該這樣。緊接著畫面轉到一棟高樓的天臺，一個少女如斷翅的鳥般從天臺落下，肉體撞擊地面的聲響傳入耳中，尤為清晰。

       她望著我的方向，像是在看著我，目光卻又像是穿過了我，或者說，她根本看不到我。

       后來這場夢不斷重復，每次都在她落地后戛然而止。

       我一直，看不到她的樣貌。

       夢里的她在崩潰邊緣，她需要有人阻攔她跨越那道邊界，而那個人，剛好是我，即便我總是會遲到。

       我好像有點明白我瘋狂奔跑的意義了。

       但夢里的世界總是容易失去平衡，潛意識里覺得，這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每次抬頭望向那棟高樓之上的女孩，都覺得好遙遠，仿佛永遠也去不到她的身邊。我很沮喪，但我停止不了奔跑。

       我相信，她也能感受到失衡吧。

       一次又一次更加地接近她，卻一次又一次地希望落空，能有什么辦法呢？只能等待下一次的夢。

       所以那段時間里，我最擔心的便是，如果再也不做這個夢了怎么辦。

       我在等這個夢，她也在等我的到來。光是堅定著這個想法，就讓我有了一定要拉住她的信念。

       終于，夢里的我，站在了她的身后。因為持續(xù)的奔跑，此時還有些氣喘。

       她哼著一首不成調(diào)的歌，明明沒有帶著哭腔，卻讓人鮮明地感受到她其實是在哭泣的，破碎的音符便是淚水。

       身后的我不知道替誰難過著。

       于是我伸手把她從天臺邊緣拽下，下一秒又略微驚悚地松開手。

       很難描述當時的心情，疑惑、驚訝、恐懼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因為我見到了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簡直就是從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她臉上的表情更加難以描述，我也是剛剛才看清，她那雙澄澈的眸子里，倒映不出一個我。

       “剛剛明明有人的。”

       我低頭，卻看不到我自己。

       突然有些頭暈目眩，等到眼前一片清明時，我正從高樓墜落。我伸出手，覺得有些不真實，陽光直直透過，刺痛了雙眼，帶給我的鈍痛一直持續(xù)到落地，和她之前上演過無數(shù)次墜樓不同，我一點聲響都沒有發(fā)出，仿佛不會對這個世界造成哪怕一點影響。

       忽然有點羨慕那個和我樣貌相同的女孩，她至少有一個人因為她一次又一次地拼命奔跑，但我消失的時候，沒人注意。

       不過有這樣的想法突然冒出來，也是怪矯情的。

       可能這一切從開始就是錯誤的，只不過及時結束回到了正軌罷了，我這樣想著，一陣強烈的困意襲來，提醒我，我累了。

       但就在我閉眼之前，我看到一個身影向我跑來，滿臉淚水，跌跌撞撞。我努力睜開眼，看到她向我伸出手，也看清了這只手的主人，是那個和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的女孩，是那個我救下的女孩。

       我彎了彎唇角，也向她伸出了手。

       然后，我驚醒了。

       像是一切都沒發(fā)生過，母親正在做早餐，一屋子的飯菜香氣。而我坐在床上，愣愣的，像是沒搞清狀況。

       不用等到下一個夜晚我也知道，這個夢，不會再有了。

       夢結束的時候，是個陽光濃似花生油的早晨啊。

2023-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