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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鷹，山鷹，就是喜歡有樹的蒼山。濃蔭濃綠的山上，是牠們賴以生存的基地，那里有牠們遮風(fēng)擋雨的家。雌鷹、雛鷹時刻在窩里盼著主人，還有鄰舍同伴們呢。牠們最喜歡的，是這不高的山上，生滿郁郁蔥蔥的樹，綠得象從山頂流瀉下來般碧翠，成了牠們心儀嬉戲的花園。 
這里原來是牠們的世界。青衣路這一地段，地形很妙：遠山較高，滿山綠樹蔭蔭。越往高處，樹漸稀少而多石，灰灰黑黑，呈嶙峋狀，間有樹叢，抹上兩筆綠色。近處也有座山，不高，濃樹密布。兩山之間，成一幽谷，望上去全是茂密的樹。往那幽谷中沒有路，神神密密，深不可測。到底有什么寶藏，無人知曉。 近山的一端，與遠山接連，而另一端展至谷口處，被開拓出平地，建有貨倉。山角下便是車往頻繁的公路，連接公路是開闊的地盤，緊相連著海。兩山如翠色的遠近屏風(fēng)，立于海邊，構(gòu)成一幅依山傍水的格局。很多鷹早己在此居山筑巢，落地為家。牠們高飛在天時，大概常常笑地上的人：「你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塊寶地，想建個新的貨柜碼頭。我們世世代代已在這里雄居啦！」
最近，我經(jīng)常要到這一帶工作。一到這里，背山面海的幽美環(huán)境，深深吸引了我；而飛出飛入，依山而居的大小山鷹，更搖亂了我的心。清晨，太陽把朝霞淺淺地抹在天邊時，是什么打破了這里的謐靜呢？各種鳥雀飛跳出來，在互道早安呢！你看，海上的鷗鳥也在飛掠著，向你問好呢。禽鳥的嗚啼，讓世界熱鬧起來了。可是，遠觀棲在高山的鷹呢，牠們對這吵吵鬧鬧不屑一顧。凡可遠見的，牠們或用銳利的雙眼掃視一下四周，或眺望一下遠天，抖一抖翅膀，再啄一啄胸部，舒一舒筋骨......，一切是在作飛之前的準(zhǔn)備。飛了，唰......鷹離開了棲巢，作每天第一次尋常飛行。
我觀察了幾日，見一只鷹，每天例必飛到我們這個大廈的上空，轉(zhuǎn)上兩圈，也許是來道個早安吧。我也正好可以看個仔細﹕原來鷹那兩個翅膀的尾端，是分散開的羽，是八根，還是六根，數(shù)了幾次，我拿不準(zhǔn)。飛鷹在空中笑我﹕「虧你那么大個人，連我翅膀上有幾根羽都數(shù)不清！」我舉頭細看，牠展開兩翅，平滑地飛翔，翅尾根根羽毛分明地散開著。一個漂亮的雄鷹形象，似印在藍天，很像紀(jì)念郵票小全張，真漂亮。我想，翅端的羽如此，一定是為了適應(yīng)空中變化的風(fēng)速。
飛鷹翱翔藍天的驕健，眾人皆知。原來，牠們是一個圓圈，一個圓圈盤旋攀高的。牠們有時向左轉(zhuǎn)一個圈，再向右轉(zhuǎn)一個圈，間或在空中畫一個「8」字型攀飛。我想，那絕不是圖好看，給人們表演，而是在適當(dāng)?shù)母叨?，借助不同的風(fēng)速，調(diào)節(jié)飛升的角度，才可以攀高。而牠們身體稍低傾，一左一右半個圈、半個圈滑飛時，往往是向下降。禽鳥中，唯鷹可算體積最大的、飛得最高者。適者生存，鷹的這種高超飛技能，是世世代代練就出來的，因此是禽類中無以比擬的。
鷹低飛時，我見到，牠攀盤飛以張開的兩翼為主，而尾翼助作轉(zhuǎn)向﹕向左轉(zhuǎn)，尾翼右邊抬起，左邊壓下，反向則對調(diào)。牠飛轉(zhuǎn)時，胸部的肌肉，有時也在抖動相助。低飛轉(zhuǎn)彎時，身一側(cè)，外翼高內(nèi)翼低，尾翼也巧妙地適作協(xié)調(diào)輔助，雙翼尾端的羽毛，一根根鮮明地展開。往上望，驕健之形襯在藍天；往下看，陽光下，英姿之影在地上，唰地滑動。形影相映，雄健俊逸，煞是美麗。
我望了許久、許久。鷹高興地轉(zhuǎn)了幾圈，是想聽聽我的贊許？漸漸地轉(zhuǎn)圈攀高，一會功夫，牠就飛向兩山之間深幽的谷中﹕只見兩幅蒼翠的屏風(fēng)間，一抹黛色的流物瞬間掠過，疑幻疑真，恍若詩畫中？過了一會兒，牠又從幽谷中飛出來，轉(zhuǎn)了幾圈便騰入云霄。咦，在那高遠的空中，我見到一對鷹在結(jié)伴而飛。遠遠所見，牠們動作協(xié)調(diào)，相配得宜﹕時或你右轉(zhuǎn)我左轉(zhuǎn)，各自飛畫一個圈，再復(fù)前后的跟飛。也許是一雄一雌在空中閑情漫步？剛剛從谷中飛來群的那只，必是雄鷹，見到一對雌雄齊飛，心懷不軌，飛沖向那只雌鷹。毫無防備的雌鷹，急急側(cè)翅，一個滑閃，速速降下幾十尺。瞬間，其夫雄鷹照樣如常飛行，氣定神閑。大概牠心中有數(shù)﹕是我的，誰也拐不走！不一會，那只下滑的雌鷹，又飛轉(zhuǎn)其夫雄鷹附近，如復(fù)始初，一前一后地漫步了。從谷中飛來那只本有非非之念的雄鷹，無趣地飛轉(zhuǎn)它處。天空如此廣闊，給予禽鳥們無限的自由。牠們之間嬉戲是常有，同類卻很少互侵互害。也許是我迷上了對鷹的觀察，鷹也開始注意了我。近兩天，一到黃昏，天邊還留著一抹晚霞時，有一只鷹，就喜歡到我觀察的地方上空盤旋，而且越飛越低，好像真是想要和我說什么。 這次我可看清楚了，鷹那翅膀尾端的羽毛，是從長至短分開的八根，組成橢圓形，最下面的兩羽似是重疊的，其一狀如圓形絨羽。整個翅膀與尾端散開的羽毛之間，有色的分界。
見牠飛得這么低，我興奮地解下領(lǐng)帶，拋向天空。鷹在笑我﹕「嘿，我才不要呢！」這時，我又怕牠突然飛沖下來咬我。鷹必定屬于猛禽，就算偏愛，也不能忘記牠本性有兇狠的一面；卻突然生一奇想，很想請牠降落在我身邊聊聊天，聽聽牠每天高飛遠見的心得。「誰理你！」那鷹轉(zhuǎn)了幾圈，盤舞而上，漸漸飛得很高很高。橘紅色的晚霞里，一個旋動的小黑點，在遠遠天際，畫著許多有形無形的圖案，天成一幅別致的彩畫。其實，鷹已經(jīng)告訴我：牠們很勇敢，烈日下，在空中旋舞；風(fēng)雨中，仍在空中翱翔。牠們不知疲倦和險難。飛翔是鷹的本能和驕傲。
我喜歡山鷹。牠們絕不為眼前利益，隨聲附合地和其它鳥類吱吱喳喳、頻爭亂吵。牠們深沉、勇敢、穩(wěn)健，其心志和喜好是高遠、深邃、無際的藍天。在那里，牠們飛得高而且自在，看得遠，盡可舒展胸懷。牠們常常用銳利的雙目，四處捕尋獵物，絕不同其它禽鳥爭食搶飯。而不少的人呢？今天這兒，明天那兒，哪兒有發(fā)財機會，一窩蜂沖上去，打破腦袋爭搶地盤，急功近利想發(fā)達。會不會被山鷹恥笑呢？山鷹的心是恒定的。這披滿綠蔭的山，是牠們的家，飛得再高、再遠，牠們每天必定回到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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