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一個冬天之后,農(nóng)民們把糧食吃得差不多了,然而新的糧食還沒有成熟,日子就特別難熬。這就是所謂青黃不接。貧民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只能向地主富紳借糧過日子。有人很不爽,決定改變這一不公平的做法,推出了流傳千古的“青苗法”。此公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  簡單來說,青苗法就是在青黃不接的春天,以較低的利率將官倉的糧食借給老百姓,等到秋收以后,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這樣做,既可以讓老百姓免除民間高利貸之苦,又能增加朝廷收入,真是一舉兩得。但在實際執(zhí)行過程中,朝廷利息比民間借貸還要高。這是因為,層層官府會層層加息,盡管王安石代表中央政府三令五申禁止各級地方層層加碼,但是各級滑吏為了頭頂?shù)臑跫喢币埠?,為了魚肉百姓也好,總是控制不住層層加碼的沖動,一個名叫晁說之的進士就說了,老百姓除了需要支付朝廷規(guī)定的利息外,通常還要支付“頭子息”“聯(lián)甲息”“鈔旁息”……這些名目繁多的利息,都是各級官府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最終結(jié)果就是,朝廷利率比民間借貸還要高。在剛開始實行青苗法的時候,王安石規(guī)定,是否向官倉借糧,實行自愿原則,老百姓可以主動申請。后來老百姓發(fā)現(xiàn)上當了,就沒人主動申請了,于是,王安石又提出:實行“計息推賞,否則廢黜”的考課制度,也就是說,以收取青苗錢利息的多少,來評判地方官員的政績。在這條指揮棒的舞動下,各地官員為了保住官位,追求政績,便采取強制性手段發(fā)放青苗錢,老百姓不貸也得貸,強行向不需要貸款的富戶、一般農(nóng)戶放貸,強迫還不起利息的貧農(nóng)貸款,甚至向居住在城市的居民放貸。王安石撕下了最后的偽裝,他在《周官新義》中明確說道:“無問其欲否,概與之也,故謂之平?!本褪钦f,不管你要不要,我就是要借錢給你!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向各地派遣“提舉官”監(jiān)督各級官員是否辦事不利,是否將推行青苗法當成中心任務(wù)來抓。有的地方覺得青苗法不科學,拒不推行。不怕,官員立刻免職,由提舉官代替。那時候沒有官方微博,所以被免職的官員連向全國人民道歉的機會都沒有。還有的地方推行不力,沒有興師動眾,沒有大張旗鼓,官員只是想對付一下不識民間疾苦的王安石,而盡量與當?shù)匕傩招蒺B(yǎng)生息。結(jié)果,提舉官來了,官員被罷免,青苗法轟轟烈烈地搞起來。比如,杭州知州鄭獬,他只是將青苗法在十幾個地方張榜公告,讓百姓自愿申請貸款,一個月也沒一人來借錢。后來,提舉官來了,他被趕走了,老百姓立刻紛紛去貸款。這不就是強行攤派嘛!放出去的貸款收不回來怎么辦?這就需要有抵押物。老百姓窮得沒有抵押物怎么辦?王安石也有辦法,推出了“捆綁借貸”,必須10戶人家一起來借錢,而其中必須要有3戶人家是有抵押物的富人。只要有人不還錢,那3戶富人就得跟著倒霉幫他還錢。最后的結(jié)果是,被強行攤派的貧戶還不上貸款只能舉家逃亡,而逃亡的貧戶又連累富戶破產(chǎn),最終走上了“共同貧窮”的道路,富了的只是趙家朝廷。難道王安石聽不到老百姓的呼聲嗎?也許真的聽不到。王安石這人吧,學問是有的,初心也是好的,但就是心胸太狹隘,一旦執(zhí)政就聽不進別的聲音,身邊圍繞的盡是一些虛與委蛇的小人,只喜歡聽好話,對批評的聲音一概排斥。秀州軍事判官孫覺自地方赴京師任職,對王安石說:“青苗法甚好,人民稱便,皆大歡喜。”王安石立即引薦他去見皇帝,不久就得到高升。大文豪蘇軾屢屢指出變法實施過程中存在的弊端,上書皇帝說,現(xiàn)在的形勢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危池”。王安石看后大怒,不久蘇軾被外放。張劍荊在《“倒薩戰(zhàn)”與薩達姆的結(jié)局》一文中說:長期執(zhí)政的人容易形成一種“權(quán)力幻覺”,也就是對自己權(quán)力無所不能的過分迷戀。在這種情況下,權(quán)力成為一個洞穴,而這個權(quán)勢人物就成為穴居人。他是自己權(quán)力的俘虜。他看到的、聽到的,都是支撐權(quán)力的正面信息,負面的信息都作為錯誤的信息被清洗掉了。在他的周圍形成了一個機制,它自動地過濾掉錯誤的信息,輸入正確的信息。在此情況下,這個領(lǐng)袖往往無法正確地看待自己和世界,他甚至都無法對自己的力量形成恰當?shù)姆蠈嶋H的判斷。 ?聽不到任何批評的聲音,沒有任何改善、補救的措施,穴居人王安石的青苗法改革,只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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