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嘗有勛于唐虞之際,受土賜姓【賜姓:指伯翳因善馴鳥獸,被舜任命為虞,后來又佐助禹治水有功,舜賜姓嬴。事詳《秦本紀》。】。及殷夏之間微微散【微散:衰落?!拔ⅰ薄吧ⅰ蓖x。】。
太史公說:秦朝的祖先伯益,在唐堯、虞舜的時候,曾經(jīng)建立功勛,被封給土地,受賜姓嬴。到夏朝、商朝時衰落了。
至周之衰,秦興,邑于西垂【垂:同“陲”,邊境。】。自繆公以來,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
到周朝衰落的時候,秦國興起,在西部邊境建起城邑。從穆公即位以來,逐漸蠶食諸侯,最終成就了始皇。
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羞與之侔(móu,牟):認為跟他們相比是羞恥。侔,齊,等同。】,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賈生:指賈誼。事跡見《屈原賈生列傳》?!?/span>!曰:
始皇自以為功業(yè)比五帝偉大,地盤比三王寬廣,就認為跟五帝、三王相比是羞恥。賈生評論的話說得多好啊!他說:
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余郡,繕津關(guān)【繕:修理,修整。津:渡口?!?/span>,據(jù)險塞,修甲兵而守之【甲兵:鎧甲和兵器,泛指武器。】。
秦朝兼并了諸侯,山東有三十多個郡,修筑渡口關(guān)隘,占據(jù)著險要地勢,修治武器,守護著這些地方。
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shù)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戟:古兵器名,戈屬?!?/span>,鉏櫌白梃【鉏(chú,鋤):除草翻土的農(nóng)具。櫌(yōu,優(yōu)):同“耰”。擊碎土塊平整土地的農(nóng)具。梃:棍棒。】,望屋而食【望屋而食:望見房屋就可以吃飯。這是說起義部隊雖無給養(yǎng),但到處都得到人民的支持。】,橫行天下【橫行:縱橫馳騁,指所向無敵?!?/span>。
然而陳涉憑著幾百名散亂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鋤把和木棍,雖然沒有給養(yǎng),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飯,縱橫馳騁天下,所向無敵。
秦人阻險不守,關(guān)梁不闔【闔:關(guān)閉。】,長戟不刺,強駑不射。楚師深入,戰(zhàn)于鴻門,曾無藩籬之艱【曾:竟然。藩籬:籬笆。】。
秦朝險阻之地防守不住了,關(guān)卡橋梁封銷不封了,長戟刺不了,強弩射不了。楚軍很快深入境內(nèi),鴻門一戰(zhàn),竟然連籬笆一樣的阻攔都沒有遇到。
于是山東大擾【擾:亂?!?/span>,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眾要市于外【要:相約,來往。市:做買賣,這里指講條件。】,以謀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見于此矣。
于是山東大亂,諸侯紛紛起事,豪杰相繼立王。秦王派章邯率兵東征,章邯得此機會,就憑著三軍的眾多兵力,在外面跟諸侯相約,做交易,圖謀他的主上。大臣們不可信用,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了。
子嬰立,遂不寤【寤:同“悟”,覺悟。】。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藉使:假使。】,僅得中佐【中佐:指中等的輔佐之臣?!?/span>,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dāng)絕也。
子嬰登位,最終也不曾覺悟,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被山:以山為被,就是有山阻隔的意思。帶河:以河為帶,就是有河環(huán)繞的意思。】,四塞之國也【四塞:四周都有關(guān)隘?!?/span>。自繆公以來,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為諸侯雄。
秦國地勢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環(huán)繞,形成堅固防御,是個四面都有險要關(guān)塞的國家。從穆公以來,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個國君,經(jīng)常在諸侯中稱雄。
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勢居:地位。然:使然,使它這樣?!?/span>。且天下嘗同心并力而攻秦矣。
難道代代賢明嗎?這是地位形勢造成的呀!再說天下各國曾經(jīng)同心合力進攻秦國。
當(dāng)此之世,賢智并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于阻險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zhàn)而為之開關(guān)【延:引進,迎接。】,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逃北:敗逃。壞:崩潰。】。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
在這種時候,賢人智士會聚,有良將指揮各國的軍隊,有賢相溝通彼此的計謀,然而被險阻困住不能前進,秦國就引誘諸侯進入秦國境內(nèi)作戰(zhàn),為他們打開關(guān)塞,結(jié)果山東百萬軍隊敗逃崩潰。難道是因為勇氣、力量和智慧不夠嗎?是地形不利,地勢不便啊。
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zhàn),閉關(guān)據(jù)阨【阨(ài,艾):阻塞,險要。】,荷戟而守之【荷:扛?!?/span>。
秦國把小邑并為大城,在險要關(guān)塞駐軍防守,把營壘筑得高高的而不輕易跟敵方作戰(zhàn),緊閉關(guān)門據(jù)守險塞,肩扛矛戟守衛(wèi)在那里。
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素王:道德很高,天下景仰但未居王位的人?!?/span>。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利之:意思是為自己謀求利益。】。
諸侯們出身平民,是為了利益聯(lián)合起來,并沒德高望眾而未居王位者的德行。他們的交往不親密,他們的下屬不親附。名義上是說滅亡秦朝,實際上是為自己謀求私利。
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息民:讓民眾休養(yǎng)生息?!?/span>,以待其敝【敝:衰敗?!?/span>,收弱扶罷【罷(pí,疲):通“疲”。】,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內(nèi)。
他們看見秦地險阻難以進犯,就必定退兵。如果他們能安定本土,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等待秦的衰敗,收納弱小,扶助疲困,那么憑著能對大國發(fā)號施令的君主,就不用擔(dān)心在天下實現(xiàn)不了自己的愿望了。
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為禽:被擒。禽,同“擒”。】,其救敗非也【救?。褐竿炀任〉牟呗?。】。
可是他們尊貴身為天子,富足擁有天下,自己卻遭擒獲,這是因為他們挽救敗亡的策略錯誤啊。
秦王足已不問【足已:意思是以己之功為滿足。問:指求教于人。】,遂過而不變【遂:順,延續(xù)。】。二世受之,因而不改【因:因循,沿襲?!?/span>,暴虐以重禍【重禍:加重禍患?!?/span>。
秦王滿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錯到底而不改變。二世承襲父過,因循不改,殘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禍患。
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三主:指秦始皇、秦二世、公子嬰。】,亡,不亦宜乎?
子嬰孤立無親,自處危境,卻又柔弱而沒有輔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覺悟,秦朝滅亡,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
當(dāng)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知化:指懂得形勢變化?!?/span>,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拂(bì,必)過:糾正錯誤。】,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為戮沒矣【未卒于口:意思是還沒說完?!?/span>。
在這個時候,世上并非沒有深謀遠慮懂得形勢變化的人士,然而他們所以不敢竭誠盡忠,糾正主上之過,就是由于秦朝的風(fēng)氣多有忌諱的禁規(guī),忠言還沒說完而自己就被殺戮了。
故使天下之土,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重足:兩腳重疊,不敢移動。形容十分恐懼?!?/span>,拑口而不言【拑口:閉口?!?/span>。
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側(cè)著耳朵聽,重疊雙腳站立,閉上嘴巴不敢說話。
是以三主失道【失道:迷路?!?/span>,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不上聞,豈不哀哉!
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進諫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經(jīng)大亂,皇上還不知道,難道不可悲嗎?
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雍蔽:壅塞,蒙蔽。雍,通“壅”。】,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shè)刑,而天下治。
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會傷害國家,所以設(shè)置公卿、大夫和士,來整治法律設(shè)立刑罰,天下因而得到治理。
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五伯:即五霸。所指有二說:一,指齊桓公、晉文公、秦繆公、宋襄公、楚莊王;二,指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闔閭、越王勾踐?!?/span>。其削也,內(nèi)守外附而社稷存。
強盛的時候,禁止殘暴誅討叛亂,天下服從;衰弱的時候,五霸為天子征討,諸侯也順從;土地被割削的時候,在內(nèi)能自守備,在外還有親附,社稷得以保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內(nèi)畔矣【怨望:怨恨。“怨”“望”同義。】。
所以秦朝強盛的時候,繁法嚴刑,天下震驚;等到它衰弱的時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
故周五序得其道【五序:指公、侯、伯、子、男的順序。又現(xiàn)存《新書》作“王序”。】,而千余歲不絕。秦本末并失,故不長久。由此觀之,安危之統(tǒng)相去遠矣【統(tǒng):綱紀,根本?!?/span>。
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傳國一千多年不斷絕。而秦朝則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長久。由此看來,安定和危亡的綱紀相距太遠了!
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dāng)世,參以人事【參:參驗,檢驗?!?/span>,察盛衰之理,審權(quán)勢之宜【權(quán)勢:謀略和形勢?!?/span>,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俗話說'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過去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不忘記,就是以后做事的借鑒)。因此君子治理國家,考察于上古的歷史,驗證以當(dāng)代的情況,還要通過人事加以檢驗,從而了解興盛衰亡的規(guī)律,詳知謀略和形勢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變化適時,所以歷時長久,國家安定。
【段意】: 以上為作者論贊,評論秦始皇繼承先人業(yè)績才統(tǒng)一了中國,因拒諫不仁,二世亡國。作者引賈誼《過秦論》下篇以助評說。秦孝公據(jù)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窺:窺伺,窺探。周室:周王室,這里指周王朝政權(quán)。】,有席卷天下【席卷:像用席子卷東西一樣卷走。】,包舉宇內(nèi)【包舉:像用包裹包東西一樣拿走?!?/span>,囊括四海人意【囊括:像用口袋裝東西一樣裝走?!?/span>,并吞八荒之心【八荒:八方荒遠的地方,這里指天下?!?/span>。
秦孝公占據(jù)了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險固地勢,擁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防守,窺伺著周朝王室以圖奪取政權(quán),心懷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的意圖,有著囊括四海、并吞八方的雄心。當(dāng)是時,商君佐之【商君:即商鞅?!?/span>,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連衡:即“連橫”。斗諸侯:使諸侯爭斗,即挑起諸侯之間的戰(zhàn)爭。】,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拱手而?。阂还笆志腿〉昧?。形容毫不費力。】。那時候,商君輔佐他,對內(nèi)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農(nóng)耕和紡織,修治防守和攻戰(zhàn)的器械設(shè)備,對外實行連衡,挑起諸侯之間的爭斗,于是秦國人僅以舉手之勞就取得了西河以外的土地。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yè)【蒙:承受,繼承。】因遺冊【冊:同“策”,策略。】,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膏腴:肥沃?!?/span>,收要害之郡。孝公死后,惠王、武王繼承原有的基業(yè),遵循孝公留下來的策略,向南兼并了漢中,向西奪得了巴、蜀,向東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占據(jù)了險要的郡縣。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弱秦:使秦弱,即削弱秦國?!?/span>,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愛:吝惜。】,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相與:互相聯(lián)合。】。諸侯害怕了,舉行盟會來商議削弱秦國,不吝惜珍奇的器物、貴重的財寶和肥美的土地,用來招請?zhí)煜沦t士,實行合縱,締約結(jié)交,互相聯(lián)合,結(jié)成一體。當(dāng)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言,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約從:相約合縱。離衡:使連橫離散?!?/span>,并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之眾。在這個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君子,個個明智忠信,寬仁愛人,尊重賢士,重用能人,他們結(jié)約合縱,拆散連橫,聚合起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等國的眾多軍隊。于是六國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這時候六國的謀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這些人給他們謀劃,有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這些人為他們溝通各國的意見,有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這些人為他們統(tǒng)率軍隊。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guān)而攻秦【叩關(guān):指攻打函谷關(guān)。叩,敲?!?/span>。秦人開關(guān)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逡巡:徘徊不前,欲進又止。九國:指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span>。他們曾經(jīng)憑著十倍于秦國的土地,用上百萬的軍隊,去攻打函谷關(guān)進攻秦國。秦國敞開關(guān)門把敵人放進來打,九國的軍隊卻退縮奔逃,不敢前進。秦?zé)o亡矢遺鏃之費【鏃(zú,族):箭頭。】,而天下諸侯已困矣。于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奉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鹵:通“櫓”,大盾。】。秦國沒有損失一枝箭、丟一個箭頭的耗費,各國諸侯就已經(jīng)疲困不堪了。因此合縱離散了,盟約解除了,爭著割讓地盤以侍奉秦國。這就使得秦國有充足的力量利用各國疲困的機會去制服他們,追逐敗逃之?dāng)?,殺人上百萬,尸體遍地;鮮血流成河,可以漂起盾牌。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享國:帝王在位的年數(shù)?!?/span>,國家無事。秦國乘著有利的形勢,控制了天下,切割諸侯土地,使得強國請求歸服,弱國入秦朝拜。王位傳到孝文王、莊襄王,他們在位的時間很短,國家沒有什么大事。及至秦王,續(xù)六世之余烈【六世:指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振:舉起。長策:長鞭。御:駕馭,統(tǒng)治。】,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履:登上。至尊:指極尊之位,即帝位?!?/span>,執(zhí)棰拊以鞭笞天下【棰拊(fǔ,撫):指刑具。棰,棍棒。拊,刀柄。鞭笞(chī,吃):用鞭子抽打,這里是統(tǒng)治的意思。】,威振四海。到了秦始皇,繼承了六代先人留下來的功業(yè),舉起長鞭駕馭各國,吞并東周、西周,滅亡諸侯,登臨皇帝之位,統(tǒng)一了整個天下,用刑罰殘酷統(tǒng)治全國,聲威震動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頸【俛(fǔ,府):同“俯”。】,委命下吏【委命:把性命托付于人?!?/span>。又向南奪取了百越的土地,改設(shè)成桂林、象郡。百越的君長低著頭,系上脖頸,把性命交付給秦國官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士:指六國之士?!?/span>。于是派蒙恬在北方修筑長城戌守邊防,驅(qū)趕匈奴使它后退七百多里,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馬,六國之士不敢張弓報仇。于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百家之言:各學(xué)派的著作。言,言論。這里指書籍。】,以愚黔首。墮名城【墮:同“隳(huī,灰)”,毀壞。】,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鋒:指兵刃。鐻(jù,據(jù)):鐘類樂器。】,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于是廢棄了先王的治國之道,焚毀了百家的書籍著作,對百姓實行愚民政策。拆毀名城,殺戮豪杰,收繳天下兵器,聚集到咸陽,銷毀兵刃,熔化樂器,用它們做成十二尊銅人,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斬華為城【斬華:《新書》作“踐華”,意思是登上華山,即據(jù)守華山。】因河為津【因:借。津:這里指護城河,壕溝。】,據(jù)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然后據(jù)守華山當(dāng)作城墻,憑借黃河當(dāng)作壕溝,上據(jù)萬丈高城,下臨無底深溝,以此作為堅固的屏障。良將勁駑守要害之外,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誰何:誰能奈何。一說:何,通“呵”,呵叱。】,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金城:金屬鑄的城墻。形容非常堅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有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強勁的gōng弩把守著險關(guān)要塞,有忠信的大臣,又有精銳的部隊,擺開了銳利武器,誰人能奈我何?天下已經(jīng)安定。秦始皇的心理,以為關(guān)中那樣堅固,有如千里長的銅鑄城墻,是子子孫孫作帝王的萬世基業(yè)。秦王既沒,余威振于殊俗【殊俗:不同的風(fēng)俗,這里指邊遠的地方。】。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甕牖(yǒu,有)繩樞:用破甕做窗戶,用繩子做門樞。這是形容門窗非常的簡陋。牖,窗戶。樞,門戶的轉(zhuǎn)軸。】,甿隸之人【甿(méng,蒙)隸:雇農(nóng)。甿:種田的人。】,而遷徙之徒【遷徙之徒:被征去服兵役的人?!?/span>,才能不及中人【中人:中等才能的人,即平常人?!?/span>,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躡足:踏腳,插足。這里有出身于……的意思。】,而倔起什伯之中【什伯:古代軍隊編制,十人為什,百人為伯。又《新書》“什伯”作“阡陌”。】,始皇死后,他的余威仍然震懾著風(fēng)俗各異的邊遠地區(qū)。陳涉不過是個破甕做窗戶、繩子捆門樞的貧寒人家子弟,是個為人耕田的雇農(nóng),被征服役的戌卒,才能趕不上中等人,沒有仲尼、墨翟(dí,狄)的賢能,沒有陶朱、猗頓的富有,出身于士卒行伍,起事于田間村野,率罷散之卒,將數(shù)百之眾,而轉(zhuǎn)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揭:舉起?!?/span>,天下云集響應(yīng)【云集:像云一樣地聚集。響應(yīng):像回聲一樣地響應(yīng)。響,同聲?!?/span>,贏糧而景從【贏:擔(dān)負。景(yǐng,影)從:像影子一樣地隨從。景,同“影”。】,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帶著疲勞渙散的士兵,領(lǐng)著幾百人的徒眾,轉(zhuǎn)過身來攻打秦朝。砍下樹枝做武器,舉起竹竿當(dāng)旗幟,天下的人像云彩一樣地聚集成群,像回聲一樣響應(yīng)起義,背負干糧,象影不離身一樣跟隨著他,山東地區(qū)的豪杰俊士,于是同時起來誅滅了秦朝王族。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自若:意思是依然如故。】。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再說秦朝的天下并沒有變小削弱,雍州的土地、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堅固,仍然象以前一樣。陳涉的地位,比不上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各國的國君那么尊貴,鉏櫌棘矜【棘矜(qín,勤):戟桿,等于說木棍。棘,通“戟”。矜,矛柄。】,非錟于句戟長鎩也【錟(xiān,先):同“铦”,鋒利。勾戟:有鉤的戟。長鎩(shā,殺):大矛。】;適戍之眾【適(zhé,謫)戍:因有罪而被貶去戍邊。適,同“謫”。】,非抗于九國之師;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xiāng)時之土也【鄉(xiāng)時:先前。】。鋤把和木棍,比不上鉤戟、長矛那樣鋒利;被流放守邊的徒眾,比不上九國的軍隊;深謀遠慮、行軍用兵的方略,也比不上先前六國的謀士。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絜(xié,協(xié)):衡量,比較。】,比權(quán)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同年而語:意思是同樣看待。】。然而成功失敗各不相同,功業(yè)成就完全相反。假使讓山東各國跟陳涉比比長短大小,量量權(quán)勢實力,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千乘之權(quán),招八州而朝同列【招(qiáo,僑):舉,攻取。八州:古時全國劃分為九州,除秦國本土雍州外,還有八州。朝同列:使同列朝拜,意思是使六國諸侯臣服。同列,地位等級等同的,指六國諸侯。】,百有余年矣。然而秦國憑著雍州那塊小小的地盤,擁有千輛兵車的諸侯的權(quán)力,攻取了八州兼有了天下,使地位等級相同的六國諸侯都朝拜臣服,經(jīng)歷了一百多年。然后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一夫:指陳勝。作難:起義。】,身死人手【身死人手:指秦王子嬰被項羽所殺。】,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不勢異也【攻:指秦歷代之君兼并諸侯,處于進攻地位。守:指秦取得天下后要保持其統(tǒng)治地位,處于守護地位。】。然而后來秦統(tǒng)一了天下,以天下為家,以殽山和函谷關(guān)為宮殿,誰想到一個普通人帶頭發(fā)難,就使得秦之宗廟被毀,國家滅亡,皇子皇孫死在他人手中,讓天下人恥笑,這是因為什么呢?這是因為不施行仁義,奪取天下跟守住天下的形勢就不同啊!秦并海內(nèi),兼諸侯,南面稱帝【南面:古代以坐北面南為尊位,帝王的座位面向南,所以稱居帝位為“南面”。】,以養(yǎng)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xiāng)風(fēng)【斐然:順服的樣子。斐,通“靡”。鄉(xiāng)(xiàng,向)風(fēng):歸順。】,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秦統(tǒng)一天下,吞并諸侯,臨朝稱帝,供養(yǎng)四海,天下的士人順服地慕風(fēng)向往,為什么會象這樣呢?回答是:近古以來沒有統(tǒng)一天下的帝王已經(jīng)很久了。周室卑微,五霸既歿,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力政:以武力征伐。政,通“征”。】,強侵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繼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諸侯憑著武力相征伐,強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戰(zhàn)事不止,軍民疲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既:當(dāng)是“則”的意思。《會注考證》引李笠曰:“當(dāng)依《新書》作'即’?!痹旱扔谡f“喁喁”,可憐愛的樣子。冀:希望。】,莫不虛心而仰上,當(dāng)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現(xiàn)在秦皇南面稱帝統(tǒng)治了天下,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這樣一來,那些可憐的百姓就都希望能*他安身活命,沒有誰不誠心景仰皇上,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保住威權(quán),穩(wěn)定功業(yè),是安定,是危敗,關(guān)鍵就在于此了。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quán),禁文書而酷刑法【文書:詩書古籍??嵝谭ǎ菏剐谭▏揽?。】,先詐力而后仁義【先:把……放在前頭。后:把……放在后頭。】,以暴虐為天下始。秦王懷著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個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親近士民,拋棄仁政王道,樹立個人權(quán)威,禁除詩書古籍,實行嚴刑酷法,把詭詐權(quán)勢放在前頭,把仁德信義丟在后頭,把殘暴苛虐作為治理天下的前提。夫并兼者高詐力【高:以為高,重視。】,安定者貴順權(quán)【貴:以為貴,重視。順權(quán):順時權(quán)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shù)也。實行兼并,要重視詭詐和實力;安定國家,要重視順時權(quán)變:這就是說奪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樣的方法。秦離戰(zhàn)國而王天下【離:經(jīng)歷。】,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秦經(jīng)歷了戰(zhàn)國到統(tǒng)一天下,它的路線沒有改,他的政令沒有變,這是它奪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沒有不同。秦王孤身無輔卻擁有天下,所以他的滅亡很快就來到了。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借使:假使。】,并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后雖有淫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yè)長久。假使秦王能夠考慮古代的情況,順著商、周的道路,來制定實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現(xiàn)驕奢淫逸的君主,也不會有傾覆危亡的禍患。所以夏禹、商湯、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國家,名號卓著,功業(yè)長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lǐng)而觀其政【引領(lǐng):伸長脖子。形容殷切盼望。】。夫寒者利裋褐【裋(shù,豎)褐:粗布短衣,僮仆所穿。】,而饑者甘糟糠【糟糠:酒渣、糠皮,窮人用以充饑的粗劣食物。】,天下之嗷嗷【嗷嗷:哀苦的叫聲。】,新主之資也【資:憑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當(dāng)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沒有人不伸長脖子盼著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凍的人穿上粗布短襖就覺得很好,挨餓的人吃上糟糠也覺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執(zhí)正的憑借。這就是說勞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鄉(xiāng)使二世庸主之行【鄉(xiāng)(xiàng,向)使:假使。】,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nèi)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縞(gǎo,搞)素:白色的衣服,喪服。】,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圉而免刑戮【囹(líng,零)圉(yǔ,雨):也作“囹圄”,監(jiān)獄。】,除去收帑汙穢之罪【收帑:同“收孥”,古代連坐之法,一人犯罪,則收其妻子兒女為官家奴婢。】,使各反其鄉(xiāng)里,發(fā)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振:同“賑”。】,輕賦少事【少事:指減少勞役。】,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后【約法:意思是簡化法律。約,簡約,簡要。】,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jié)修行【更節(jié):改變節(jié)操。修行:修養(yǎng)品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塞:充塞,滿足。】,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貞賢能的人,君臣一心,為天下的苦難而憂心,喪服期間就改正先帝的過失,割地分民,封賞功臣的后代,封國立君,對天下的賢士以禮相待,把牢獄里的犯人放出來,免去刑戮,廢除沒收犯罪者妻子兒女為官家奴婢之類的雜亂刑罰,讓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鄉(xiāng)。打開倉庫,散發(fā)錢財,以賑濟孤獨窮困的士人;減輕賦稅,減少勞役,幫助百姓解除急困;簡化法律,減少刑罰,給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機會,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變節(jié)操,修養(yǎng)品行,各自謹慎對待自身;滿足萬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對待天下人,天下人就歸附了。即四海之內(nèi),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智:智謀。這里指*智。】,而暴亂之*止矣。如果天下到處都歡歡喜喜安居樂業(yè),唯恐發(fā)生變亂,那么即使有*詐不軌的人,而民眾沒有背叛主上之心,圖謀不軌的臣子也就無法掩飾他的*詐,暴亂的陰謀就可以被阻止了。二世不行此術(shù),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壞宗廟與民:《集解》引徐產(chǎn)曰:“一無此上五字?!弊g文據(jù)刪。】,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二世不實行這種辦法,卻比始皇更加暴虐無道,重新修建阿房宮,使刑罰更加繁多,殺戮更加嚴酷,官吏辦事苛刻狠毒,賞罰不當(dāng),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紀:治理、管理。】,百姓困窮而主弗收恤。賞罰不得當(dāng),賦稅搜刮沒有限度,國家的事務(wù)太多,官吏們都治理不過來;百姓窮困已極,而君主卻不加收容救濟。然后*偽并起,而上下相遁【遁:欺騙,欺蒙。】。蒙罪者眾,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于是*險欺詐之事紛起,上下互相欺騙,蒙受罪罰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連綿不斷,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難。自君卿以下至于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從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處窮苦之境,到處都不得安靜,所以容易動亂。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用:具備。湯、武:商湯、周武王。】,不藉公侯之尊,奮臂于大澤而天下響應(yīng)者,其民危也。因此陳涉不憑商湯、周武王那樣的賢能,不借公侯那樣的尊貴,在大澤鄉(xiāng)振臂一呼而天下響應(yīng),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處于危難之中。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牧民:治民。古代統(tǒng)治者視民為牛馬,而自稱牧民者為人牧。】,務(wù)在安之而已。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開端與結(jié)局的變化,知道生存與滅亡的關(guān)鍵,因此統(tǒng)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專心致力于使他們安定罷了。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zé)o響應(yīng)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這樣,天下即使出現(xiàn)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沒有人響應(yīng),得不到幫助力量了。所謂“處于安定狀態(tài)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義,處于危難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壞事”,就是說的這種情況。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殺者,正傾非也【正傾:挽救已經(jīng)傾覆的局勢。】。是二世之過也。尊貴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擁有天下,而自身卻不能免于被殺戮,就是由于挽救傾覆局勢的方法錯了。這就是二世的錯誤。【段意】:以上《過秦論》上、中兩篇為讀史者增附之文,故另立一段。襄公登位,在位十二年。開始建造西畤(zhì,痣)。葬在西垂。生了文公。文公登位,住在西垂宮。在位五十年去世,葬在西垂。生了靜公。憲公享國十二年,居西新邑。死,葬衙。生武公、德公、出子。憲公在位十二年。住在西新邑。死后葬在衙縣。生了武公、德公、出子。出子享國六年,居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參父三人,率賊賊出子鄙衍【“率賊”句:前一個“賊”是殺人者,刺客;后一個“賊”是殺害。】,葬衙。武公立。出子在位六年,住在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和參父三人,率領(lǐng)刺客在鄙衍刺殺了出子,葬在衙縣。武公登位。武公享國二十年,居平陽封宮。葬宣陽聚東南。三庶長伏其罪。德公立。武公在位二十年。住在平陽封宮。葬在宣陽聚東南。三個庶長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德公繼位。德公享國二年。居雍大鄭宮。生宣公、成公、繆公。葬陽。初伏【初伏:指開始規(guī)定伏日,即把暑天分為三伏?!?/span>,以御蠱【蠱(gǔ,古):本是毒蟲,這里指傷人的熱毒邪氣。】。德公在位二年。住在雍邑大鄭宮。生了宣公、成公、繆公。葬在陽地。開始規(guī)定伏日,以抵御熱毒邪氣。宣公享國十二年。居陽宮。葬陽。初志閏月【志:記載?!?/span>。宣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陽宮。葬在陽地。開始記載閏月。成公在位四年。住在雍邑的宮殿。葬在陽地。齊國攻打山戎、孤竹。繆公享國三十九年。天子致霸【天子致霸:指秦繆公稱霸西戎時,周王致賀?!?/span>。葬雍??姽珜W(xué)著人【著人:守衛(wèi)在宮殿門屏之間的侍衛(wèi)。著,門屏之間。】。生康公。繆公在位三十九年。周天子為他稱霸而致賀。葬在雍邑??姽?qū)m殿的侍衛(wèi)學(xué)習(xí)。生了康公。康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竘(qǔ,上聲曲)社。生了共公。共公在位五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康公南面。生了桓公。桓公在位二十七年。住在雍邑太寢。葬在義里丘的北邊。生了景公。景公在位四十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丘里南邊。生了畢公。悼公享國十五年。葬僖公西。城雍【城雍:在雍邑筑城?!?/span>。生剌龔公【剌龔公:《秦本紀》和《六國諸侯年表》作“歷共公”。】。悼公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在雍邑修筑城墻。生了刺龔公。剌龔公享國三十四年。葬入里。生躁公、懷公。其十年,彗星見。刺龔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入里。生了躁公、懷公。第十年,出現(xiàn)了彗星。躁公享國十四年。居受寢。葬悼公南。其元年,彗星見。躁公在位十四年。住在受寢。葬在悼公南面。躁公元年,出現(xiàn)了慧星。懷公從晉來。享國四年。葬櫟圉氏。生靈公。諸臣圍懷公,懷公自殺。懷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四年。葬在櫟圉(yǔ,語)氏。生了靈公。大臣們包圍懷公,懷公自殺。肅靈公,昭子子也居涇陽。享國十年。葬悼公西。生簡公。肅靈公是昭子的兒子。住在涇陽。在位十年。葬在悼公西面,生了簡公。簡公從晉來。享國十五年。葬僖公西。生惠公。其七年,百姓初帶劍【百姓:百官。】。簡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生了惠公。第七年,百官開始佩劍。孝公享國二十四年。葬弟圉。生惠文王。其十三年,始都咸陽。孝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弟圉。生了惠文王。孝公十三年開始建都咸陽。莊襄王在位三年。葬在芷陽。生了始皇帝,呂不韋任相國。獻公立七年,初行為市【市:集市。】。十年,為戶籍相伍【伍:古代五家為伍?!?/span>。獻公登位第七年(前378),開始設(shè)立集市。第十年(前375),登記戶口,五戶相連共為一伍。孝公立十六年,時桃李冬華【華:同“花”。這里是開花的意思。】。孝公登位第十六年(前346),這年桃樹李樹在冬天開了花。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二年,初行錢。有新生嬰兒曰“秦且王”。惠文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336),開始實行用錢幣。有個新生嬰兒說:“秦國將稱王?!?/span>悼武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三年(前309),渭水變紅了三天。昭襄三生十九年而立。立四年,初為田開阡陌【阡陌:田埂。南北方向叫“阡”,東西方向叫“陌”。這里“開阡陌”是廢除井田制。參見《秦本紀》、《商君列傳》。】。昭襄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四年(前304),開始開辟井田制下的田梗。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莊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立二年,取太原地。孝文王五十三歲登位。莊襄王三十二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248),奪取了太原地區(qū)。莊襄王元年,大赦,修先王功臣【修:論列,推舉?!?/span>,施德厚骨肉【骨肉:喻指至親?!?/span>,布惠于民。莊襄王元年(前249),宣布大赦,論列表彰先王功臣,施予恩惠,厚待骨肉至親,對百姓施以惠澤。東周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東周聯(lián)合諸侯謀劃攻秦,秦國派相國呂不韋征討,東周全部納入秦國。秦國不繼絕東周的祭祀,把陽人聚一地賜給周君,讓他供奉祖宗祭祀。始皇享國三十七年。葬酈邑。生二世皇帝。始皇生十三年而立。始皇在位三十七年,葬在酈邑。生了二世皇帝。始皇是十三歲登位的。二世皇帝享國三年。葬宜春。趙高為丞相安武侯。二世生十二年而立。二世皇帝在位三年。葬在宜春苑。趙高任丞相,封安武侯。二世是十二歲登位的。右秦襄公至二世【右:等于說以上或前面。古書自右至左豎行書寫,所以稱以上或前面所記為“右”。】,六百一十歲【六百一十歲:《正義》:“《秦本紀》自襄公至二世,五百七十六年矣。年表自襄公至二世,五百六十一年。三說并不同,未知孰是。】。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曰:指班固說?!端麟[》:“此已下是漢孝明帝訪班固評賈(賈誼)、馬(司馬遷)贊中論秦二世亡天下之得失,后人因取其說附之此末?!?/span>】:漢孝明皇帝十七年(公元74)十月十五日,這一天是乙丑日,孝明皇帝向班固詢問賈誼、司馬遷論秦二世亡天下的得失,班固說:周歷已移【歷:歷數(shù),命數(shù)?!?/span>,仁不代母【仁不代母:意思是按照五行相生的觀點,周屬木德,漢屬火德,木生火,所以周為漢母,子不代母,就是說漢不能直接代替周。】。秦直其位【秦直其位:意思是秦正趕上木德與火德之間的帝王之位。直,同“值”趕上,碰上。】。周朝的命數(shù)已經(jīng)過去,周屬木德,漢為火德,木生火,就是說周為漢母,子不代母,所以漢朝的仁德還不能直接代替周朝。呂政殘虐【呂政:即秦始皇嬴政?!端麟[》:“呂政者,始皇名政,是呂不韋幸姬有娠,獻莊襄王而生始皇,故云呂政?!?/span>】,然以諸侯十三【諸侯十三:指秦始皇十三歲作諸侯王?!稌⒖甲C》以為“十三”下可能有脫文。】,并兼天下,極情縱欲,養(yǎng)育宗親【宗親:同宗的親屬。】。而秦朝正趕上了木德與火德之間的帝王之位。始皇嬴政殘忍暴虐。然而他十三歲就當(dāng)上了諸侯王,后來兼并了天下,放縱妄為,卻又養(yǎng)育家族宗親。三十七年間,四處用兵,他制法律政令,傳留給后代帝王。蓋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圖【河神授圖:相傳伏羲氏時,有龍馬背負河圖從黃河出現(xiàn),古人以河出圖為帝王圣者受命的吉兆?!?/span>,據(jù)狼、狐,蹈參、伐【“據(jù)狼狐”二句:狼、狐,二星名。古人認為星主弓矢。參、伐,二星名。古人認為二星主斬殺。】,佐政驅(qū)除,距之稱始皇【距:至,直到。】。這大概是由于獲得了圣人的神威,河神授予了象征帝王受命的河圖,憑借著主弓矢的狼星、狐星之氣,和主斬殺的參星、伐星之氣,幫助嬴政消除了天下諸侯,直到自稱始皇帝。始皇既沒,胡亥極愚,酈山未畢,復(fù)作阿房,以遂前策【遂:實現(xiàn)。】。秦始皇死后,胡亥極其愚蠢,酈山工程還沒有完成,又重新營造阿房宮,以實現(xiàn)先王的計劃。云“凡所為貴有天下者,肆意極欲,大臣至欲罷先君所為”。誅斯、去疾,任用趙高。還說什么“對于據(jù)有天下的人來說,以為最可貴的,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臣們竟然要廢棄先君想干的事情”,殺了李斯、馮去疾,任用趙高。痛哉言乎!人頭畜鳴【畜鳴:象牲畜一樣鳴叫。意思就是說出話來象牲畜?!?/span>。不威不伐惡【威:威勢,這里是逞威、暴虐的意思?!?/span>,不篤不虛亡【篤:重。這里指罪惡重?!?/span>。二世的這個話叫人多么痛心??!他長著人的腦袋,卻發(fā)出牲畜一樣的叫聲。如果他不逞淫威,人們就不會討伐他的罪惡;如果他的罪惡不深重,就不至于國滅身亡。距之不得留,殘虐以促期【促:縮減,縮短?!?/span>,雖居形便之國,猶不得存。直到帝位保不住了,殘酷暴虐又加速了他的滅亡,雖然占據(jù)著地形有利的國度,還是不能長存。子嬰度次得嗣,冠玉冠,佩華紱【紱(fú,伏):系印的絲帶。】,車黃屋【黃屋:帝王乘坐的車子,因為車蓋用黃繒做里子,故名。】,從百司,謁七廟。子嬰越序繼承了王位,戴上垂著玉飾的王冠,佩上系著華美絲帶的御璽,乘坐上帝王的黃屋車,帶領(lǐng)百官,朝拜七廟。小人乘非位【乘:登。非位:指不該得的位置?!?/span>,莫不怳忽失守【怳忽:同“恍忽”。心神不定。】,偷安日日【偷:茍且,得過且過?!?/span>,獨能長念卻慮【卻:除去,排除?!?/span>,父子作權(quán)【權(quán):權(quán)衡?!?/span>,近取于戶牖之間,竟誅猾臣,為君討賊。小人物登上本不屬于他的高位,無不惶恐不安,心無主宰,每天茍且偷安。而子嬰這個人卻能謀慮長遠,排除顧慮,跟他的兒子一起權(quán)衡策劃,在一房室之內(nèi)就近擒獲趙高,終于殺死*臣,為先君誅討了逆賊。高死之后,賓婚未得盡相勞,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濡(rú,儒):沾濕。】,楚兵已屠關(guān)中,真人翔霸上【真人:帝王,指漢高祖。】,素車嬰組【嬰:纏繞,指系在頸上?!?/span>,奉其符璽,以歸帝者。趙高死后,子嬰還沒來得及一一慰勞賓客親屬,飯沒來得及咽下,酒沒來得及沾唇,楚軍已經(jīng)屠滅了關(guān)中,真人天子已經(jīng)飛臨霸上,只得駕著白馬白車,脖頸上系著絲帶,手捧符節(jié)御璽,獻給應(yīng)該稱帝的人。鄭伯茅旌鸞刀,嚴王退舍【“鄭伯”二句:前597年,楚莊王進攻鄭國。鄭伯袒露上身,左手執(zhí)茅旌,右手執(zhí)鸞刀,迎接莊王,請求不要滅絕鄭國。莊王退舍七里。事見《公羊傳·宣公十二年》。茅旌、鸞刀,都是宗廟里祭祀用的禮器。嚴王,即莊王,這是為避漢明帝劉莊名諱,改“莊”為“嚴”。】。河決不可復(fù)壅。魚爛不可復(fù)全。春秋時楚莊王侵鄭,鄭伯持祭祀用的禮器茅旌和鸞刀,使楚莊王退兵三十里。然而黃河開了口子不能再堵住,魚腐爛了不能再復(fù)原。賈誼、司馬遷曰:“向使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dāng)絕也?!?/span>賈誼、司馬遷說:“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span>秦之積衰,天下土崩瓦解,雖有周旦之材,無所復(fù)陳其巧【陳:陳列,這里有顯示施展的意思?!?/span>,而以責(zé)一日之孤【一日之孤:指子嬰?!?/span>,誤哉!秦朝的衰弱是積久而成,天下已經(jīng)土崩瓦解,即使有周公旦的那樣的才能,也無法施展他的良策,而賈誼、司馬遷竟拿秦朝的滅亡來責(zé)備登位幾天的子嬰,實在是錯誤??!俗傳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極:達到極點。】,得其理矣。復(fù)責(zé)小子【小子:指子嬰?!?/span>,云秦地可全,所謂不通時變者也。民間相傳,是秦始皇造成的罪惡,胡亥把它推到頂點,這話是說到理上了。賈誼、司馬遷又指責(zé)子嬰,說原來的秦國土地可以保住,它就是所謂的不通曉時勢變化呀。紀季以酅,《春秋》不名【“紀季”二句:紀,古國名。紀季:紀君的小弟弟?!洞呵铩でf公三年》:“紀季以酅(xī,希)入于齊(指做齊之附庸)?!薄洞呵铩?,儒家經(jīng)典之一。編年體史書;不名,不記其名。紀季投降齊國,是為了保住宗廟,不得已而為之。】。吾讀《秦紀》【《秦紀》:即《秦始皇本紀》?!?/span>,至于子嬰車裂趙高,未嘗不健其決【健其決:以其決為鍵,意思是認為他這樣果斷表現(xiàn)了他的干練。】,憐其志。嬰死生之義備矣。紀季為保住宗廟,不得已把酅(xī,希)邑獻給齊國,《春秋》不寫出他的名字,是為了表彰他的賢德。我讀《秦始皇本紀》,讀到子嬰車裂趙高時,未嘗不感到他那樣果斷表現(xiàn)了他的干練,憐愛他的志氣。子嬰對待生死大義,已經(jīng)是完美無缺了。【段意】:這里有兩部分內(nèi)容:一為簡記秦朝先君在位年數(shù)、葬地等大事,出于《秦紀》,是后人附錄于《秦始皇本紀》后的;二為班固為了回答孝明帝的詢問所寫下的一段文字,內(nèi)容是評論賈誼和司馬遷對秦朝三位皇帝的論述,也是后人附錄的。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嘗有勛于唐虞之際,受土賜姓【賜姓:指伯翳因善馴鳥獸,被舜任命為虞,后來又佐助禹治水有功,舜賜姓嬴。事詳《秦本紀》。】。及殷夏之間微微散【微散:衰落?!拔ⅰ薄吧ⅰ蓖x。】。
太史公說:秦朝的祖先伯益,在唐堯、虞舜的時候,曾經(jīng)建立功勛,被封給土地,受賜姓嬴。到夏朝、商朝時衰落了。
至周之衰,秦興,邑于西垂【垂:同“陲”,邊境。】。自繆公以來,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
到周朝衰落的時候,秦國興起,在西部邊境建起城邑。從穆公即位以來,逐漸蠶食諸侯,最終成就了始皇。
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羞與之侔(móu,牟):認為跟他們相比是羞恥。侔,齊,等同。】,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賈生:指賈誼。事跡見《屈原賈生列傳》?!?/span>!曰:
始皇自以為功業(yè)比五帝偉大,地盤比三王寬廣,就認為跟五帝、三王相比是羞恥。賈生評論的話說得多好??!他說:
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余郡,繕津關(guān)【繕:修理,修整。津:渡口?!?/span>,據(jù)險塞,修甲兵而守之【甲兵:鎧甲和兵器,泛指武器。】。
秦朝兼并了諸侯,山東有三十多個郡,修筑渡口關(guān)隘,占據(jù)著險要地勢,修治武器,守護著這些地方。
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shù)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戟:古兵器名,戈屬?!?/span>,鉏櫌白梃【鉏(chú,鋤):除草翻土的農(nóng)具。櫌(yōu,優(yōu)):同“耰”。擊碎土塊平整土地的農(nóng)具。梃:棍棒。】,望屋而食【望屋而食:望見房屋就可以吃飯。這是說起義部隊雖無給養(yǎng),但到處都得到人民的支持?!?/span>,橫行天下【橫行:縱橫馳騁,指所向無敵?!?/span>。
然而陳涉憑著幾百名散亂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鋤把和木棍,雖然沒有給養(yǎng),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飯,縱橫馳騁天下,所向無敵。
秦人阻險不守,關(guān)梁不闔【闔:關(guān)閉。】,長戟不刺,強駑不射。楚師深入,戰(zhàn)于鴻門,曾無藩籬之艱【曾:竟然。藩籬:籬笆。】。
秦朝險阻之地防守不住了,關(guān)卡橋梁封銷不封了,長戟刺不了,強弩射不了。楚軍很快深入境內(nèi),鴻門一戰(zhàn),竟然連籬笆一樣的阻攔都沒有遇到。
于是山東大擾【擾:亂。】,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眾要市于外【要:相約,來往。市:做買賣,這里指講條件?!?/span>,以謀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見于此矣。
于是山東大亂,諸侯紛紛起事,豪杰相繼立王。秦王派章邯率兵東征,章邯得此機會,就憑著三軍的眾多兵力,在外面跟諸侯相約,做交易,圖謀他的主上。大臣們不可信用,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了。
子嬰立,遂不寤【寤:同“悟”,覺悟。】。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藉使:假使?!?/span>,僅得中佐【中佐:指中等的輔佐之臣?!?/span>,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dāng)絕也。
子嬰登位,最終也不曾覺悟,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被山:以山為被,就是有山阻隔的意思。帶河:以河為帶,就是有河環(huán)繞的意思。】,四塞之國也【四塞:四周都有關(guān)隘?!?/span>。自繆公以來,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為諸侯雄。
秦國地勢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環(huán)繞,形成堅固防御,是個四面都有險要關(guān)塞的國家。從穆公以來,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個國君,經(jīng)常在諸侯中稱雄。
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勢居:地位。然:使然,使它這樣。】。且天下嘗同心并力而攻秦矣。
難道代代賢明嗎?這是地位形勢造成的呀!再說天下各國曾經(jīng)同心合力進攻秦國。
當(dāng)此之世,賢智并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于阻險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zhàn)而為之開關(guān)【延:引進,迎接?!?/span>,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逃北:敗逃。壞:崩潰?!?/span>。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
在這種時候,賢人智士會聚,有良將指揮各國的軍隊,有賢相溝通彼此的計謀,然而被險阻困住不能前進,秦國就引誘諸侯進入秦國境內(nèi)作戰(zhàn),為他們打開關(guān)塞,結(jié)果山東百萬軍隊敗逃崩潰。難道是因為勇氣、力量和智慧不夠嗎?是地形不利,地勢不便啊。
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zhàn),閉關(guān)據(jù)阨【阨(ài,艾):阻塞,險要。】,荷戟而守之【荷:扛?!?/span>。
秦國把小邑并為大城,在險要關(guān)塞駐軍防守,把營壘筑得高高的而不輕易跟敵方作戰(zhàn),緊閉關(guān)門據(jù)守險塞,肩扛矛戟守衛(wèi)在那里。
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素王:道德很高,天下景仰但未居王位的人?!?/span>。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利之:意思是為自己謀求利益。】。
諸侯們出身平民,是為了利益聯(lián)合起來,并沒德高望眾而未居王位者的德行。他們的交往不親密,他們的下屬不親附。名義上是說滅亡秦朝,實際上是為自己謀求私利。
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息民:讓民眾休養(yǎng)生息?!?/span>,以待其敝【敝:衰敗?!?/span>,收弱扶罷【罷(pí,疲):通“疲”。】,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內(nèi)。
他們看見秦地險阻難以進犯,就必定退兵。如果他們能安定本土,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等待秦的衰敗,收納弱小,扶助疲困,那么憑著能對大國發(fā)號施令的君主,就不用擔(dān)心在天下實現(xiàn)不了自己的愿望了。
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為禽:被擒。禽,同“擒”。】,其救敗非也【救?。褐竿炀任〉牟呗??!?/span>。
可是他們尊貴身為天子,富足擁有天下,自己卻遭擒獲,這是因為他們挽救敗亡的策略錯誤啊。
秦王足已不問【足已:意思是以己之功為滿足。問:指求教于人。】,遂過而不變【遂:順,延續(xù)?!?/span>。二世受之,因而不改【因:因循,沿襲?!?/span>,暴虐以重禍【重禍:加重禍患?!?/span>。
秦王滿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錯到底而不改變。二世承襲父過,因循不改,殘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禍患。
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三主:指秦始皇、秦二世、公子嬰。】,亡,不亦宜乎?
子嬰孤立無親,自處危境,卻又柔弱而沒有輔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覺悟,秦朝滅亡,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
當(dāng)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知化:指懂得形勢變化?!?/span>,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拂(bì,必)過:糾正錯誤。】,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為戮沒矣【未卒于口:意思是還沒說完?!?/span>。
在這個時候,世上并非沒有深謀遠慮懂得形勢變化的人士,然而他們所以不敢竭誠盡忠,糾正主上之過,就是由于秦朝的風(fēng)氣多有忌諱的禁規(guī),忠言還沒說完而自己就被殺戮了。
故使天下之土,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重足:兩腳重疊,不敢移動。形容十分恐懼?!?/span>,拑口而不言【拑口:閉口。】。
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側(cè)著耳朵聽,重疊雙腳站立,閉上嘴巴不敢說話。
是以三主失道【失道:迷路?!?/span>,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不上聞,豈不哀哉!
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進諫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經(jīng)大亂,皇上還不知道,難道不可悲嗎?
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雍蔽:壅塞,蒙蔽。雍,通“壅”。】,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shè)刑,而天下治。
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會傷害國家,所以設(shè)置公卿、大夫和士,來整治法律設(shè)立刑罰,天下因而得到治理。
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五伯:即五霸。所指有二說:一,指齊桓公、晉文公、秦繆公、宋襄公、楚莊王;二,指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闔閭、越王勾踐?!?/span>。其削也,內(nèi)守外附而社稷存。
強盛的時候,禁止殘暴誅討叛亂,天下服從;衰弱的時候,五霸為天子征討,諸侯也順從;土地被割削的時候,在內(nèi)能自守備,在外還有親附,社稷得以保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內(nèi)畔矣【怨望:怨恨?!霸埂薄巴蓖x。】。
所以秦朝強盛的時候,繁法嚴刑,天下震驚;等到它衰弱的時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
故周五序得其道【五序:指公、侯、伯、子、男的順序。又現(xiàn)存《新書》作“王序”。】,而千余歲不絕。秦本末并失,故不長久。由此觀之,安危之統(tǒng)相去遠矣【統(tǒng):綱紀,根本?!?/span>。
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傳國一千多年不斷絕。而秦朝則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長久。由此看來,安定和危亡的綱紀相距太遠了!
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dāng)世,參以人事【參:參驗,檢驗?!?/span>,察盛衰之理,審權(quán)勢之宜【權(quán)勢:謀略和形勢?!?/span>,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俗話說'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過去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不忘記,就是以后做事的借鑒)。因此君子治理國家,考察于上古的歷史,驗證以當(dāng)代的情況,還要通過人事加以檢驗,從而了解興盛衰亡的規(guī)律,詳知謀略和形勢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變化適時,所以歷時長久,國家安定。
【段意】: 以上為作者論贊,評論秦始皇繼承先人業(yè)績才統(tǒng)一了中國,因拒諫不仁,二世亡國。作者引賈誼《過秦論》下篇以助評說。秦孝公據(jù)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窺:窺伺,窺探。周室:周王室,這里指周王朝政權(quán)。】,有席卷天下【席卷:像用席子卷東西一樣卷走?!?/span>,包舉宇內(nèi)【包舉:像用包裹包東西一樣拿走?!?/span>,囊括四海人意【囊括:像用口袋裝東西一樣裝走?!?/span>,并吞八荒之心【八荒:八方荒遠的地方,這里指天下。】。
秦孝公占據(jù)了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險固地勢,擁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防守,窺伺著周朝王室以圖奪取政權(quán),心懷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的意圖,有著囊括四海、并吞八方的雄心。當(dāng)是時,商君佐之【商君:即商鞅。】,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連衡:即“連橫”。斗諸侯:使諸侯爭斗,即挑起諸侯之間的戰(zhàn)爭。】,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拱手而?。阂还笆志腿〉昧恕P稳莺敛毁M力?!?/span>。那時候,商君輔佐他,對內(nèi)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農(nóng)耕和紡織,修治防守和攻戰(zhàn)的器械設(shè)備,對外實行連衡,挑起諸侯之間的爭斗,于是秦國人僅以舉手之勞就取得了西河以外的土地。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yè)【蒙:承受,繼承。】因遺冊【冊:同“策”,策略。】,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膏腴:肥沃。】,收要害之郡。孝公死后,惠王、武王繼承原有的基業(yè),遵循孝公留下來的策略,向南兼并了漢中,向西奪得了巴、蜀,向東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占據(jù)了險要的郡縣。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弱秦:使秦弱,即削弱秦國?!?/span>,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愛:吝惜?!?/span>,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相與:互相聯(lián)合?!?/span>。諸侯害怕了,舉行盟會來商議削弱秦國,不吝惜珍奇的器物、貴重的財寶和肥美的土地,用來招請?zhí)煜沦t士,實行合縱,締約結(jié)交,互相聯(lián)合,結(jié)成一體。當(dāng)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言,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約從:相約合縱。離衡:使連橫離散?!?/span>,并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之眾。在這個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君子,個個明智忠信,寬仁愛人,尊重賢士,重用能人,他們結(jié)約合縱,拆散連橫,聚合起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等國的眾多軍隊。于是六國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這時候六國的謀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這些人給他們謀劃,有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這些人為他們溝通各國的意見,有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這些人為他們統(tǒng)率軍隊。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guān)而攻秦【叩關(guān):指攻打函谷關(guān)。叩,敲。】。秦人開關(guān)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逡巡:徘徊不前,欲進又止。九國:指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span>。他們曾經(jīng)憑著十倍于秦國的土地,用上百萬的軍隊,去攻打函谷關(guān)進攻秦國。秦國敞開關(guān)門把敵人放進來打,九國的軍隊卻退縮奔逃,不敢前進。秦?zé)o亡矢遺鏃之費【鏃(zú,族):箭頭。】,而天下諸侯已困矣。于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奉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鹵:通“櫓”,大盾。】。秦國沒有損失一枝箭、丟一個箭頭的耗費,各國諸侯就已經(jīng)疲困不堪了。因此合縱離散了,盟約解除了,爭著割讓地盤以侍奉秦國。這就使得秦國有充足的力量利用各國疲困的機會去制服他們,追逐敗逃之?dāng)常瑲⑷松习偃f,尸體遍地;鮮血流成河,可以漂起盾牌。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享國:帝王在位的年數(shù)?!?/span>,國家無事。秦國乘著有利的形勢,控制了天下,切割諸侯土地,使得強國請求歸服,弱國入秦朝拜。王位傳到孝文王、莊襄王,他們在位的時間很短,國家沒有什么大事。及至秦王,續(xù)六世之余烈【六世:指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振:舉起。長策:長鞭。御:駕馭,統(tǒng)治。】,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履:登上。至尊:指極尊之位,即帝位?!?/span>,執(zhí)棰拊以鞭笞天下【棰拊(fǔ,撫):指刑具。棰,棍棒。拊,刀柄。鞭笞(chī,吃):用鞭子抽打,這里是統(tǒng)治的意思。】,威振四海。到了秦始皇,繼承了六代先人留下來的功業(yè),舉起長鞭駕馭各國,吞并東周、西周,滅亡諸侯,登臨皇帝之位,統(tǒng)一了整個天下,用刑罰殘酷統(tǒng)治全國,聲威震動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頸【俛(fǔ,府):同“俯”。】,委命下吏【委命:把性命托付于人?!?/span>。又向南奪取了百越的土地,改設(shè)成桂林、象郡。百越的君長低著頭,系上脖頸,把性命交付給秦國官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士:指六國之士。】。于是派蒙恬在北方修筑長城戌守邊防,驅(qū)趕匈奴使它后退七百多里,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馬,六國之士不敢張弓報仇。于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百家之言:各學(xué)派的著作。言,言論。這里指書籍?!?/span>,以愚黔首。墮名城【墮:同“隳(huī,灰)”,毀壞。】,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鋒:指兵刃。鐻(jù,據(jù)):鐘類樂器。】,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于是廢棄了先王的治國之道,焚毀了百家的書籍著作,對百姓實行愚民政策。拆毀名城,殺戮豪杰,收繳天下兵器,聚集到咸陽,銷毀兵刃,熔化樂器,用它們做成十二尊銅人,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斬華為城【斬華:《新書》作“踐華”,意思是登上華山,即據(jù)守華山。】因河為津【因:借。津:這里指護城河,壕溝?!?/span>,據(jù)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然后據(jù)守華山當(dāng)作城墻,憑借黃河當(dāng)作壕溝,上據(jù)萬丈高城,下臨無底深溝,以此作為堅固的屏障。良將勁駑守要害之外,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誰何:誰能奈何。一說:何,通“呵”,呵叱。】,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金城:金屬鑄的城墻。形容非常堅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有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強勁的gōng弩把守著險關(guān)要塞,有忠信的大臣,又有精銳的部隊,擺開了銳利武器,誰人能奈我何?天下已經(jīng)安定。秦始皇的心理,以為關(guān)中那樣堅固,有如千里長的銅鑄城墻,是子子孫孫作帝王的萬世基業(yè)。秦王既沒,余威振于殊俗【殊俗:不同的風(fēng)俗,這里指邊遠的地方。】。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甕牖(yǒu,有)繩樞:用破甕做窗戶,用繩子做門樞。這是形容門窗非常的簡陋。牖,窗戶。樞,門戶的轉(zhuǎn)軸。】,甿隸之人【甿(méng,蒙)隸:雇農(nóng)。甿:種田的人。】,而遷徙之徒【遷徙之徒:被征去服兵役的人。】,才能不及中人【中人:中等才能的人,即平常人?!?/span>,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躡足:踏腳,插足。這里有出身于……的意思。】,而倔起什伯之中【什伯:古代軍隊編制,十人為什,百人為伯。又《新書》“什伯”作“阡陌”。】,始皇死后,他的余威仍然震懾著風(fēng)俗各異的邊遠地區(qū)。陳涉不過是個破甕做窗戶、繩子捆門樞的貧寒人家子弟,是個為人耕田的雇農(nóng),被征服役的戌卒,才能趕不上中等人,沒有仲尼、墨翟(dí,狄)的賢能,沒有陶朱、猗頓的富有,出身于士卒行伍,起事于田間村野,率罷散之卒,將數(shù)百之眾,而轉(zhuǎn)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揭:舉起?!?/span>,天下云集響應(yīng)【云集:像云一樣地聚集。響應(yīng):像回聲一樣地響應(yīng)。響,同聲?!?/span>,贏糧而景從【贏:擔(dān)負。景(yǐng,影)從:像影子一樣地隨從。景,同“影”。】,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帶著疲勞渙散的士兵,領(lǐng)著幾百人的徒眾,轉(zhuǎn)過身來攻打秦朝??诚聵渲ψ鑫淦?,舉起竹竿當(dāng)旗幟,天下的人像云彩一樣地聚集成群,像回聲一樣響應(yīng)起義,背負干糧,象影不離身一樣跟隨著他,山東地區(qū)的豪杰俊士,于是同時起來誅滅了秦朝王族。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自若:意思是依然如故。】。陳涉之位,非尊于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再說秦朝的天下并沒有變小削弱,雍州的土地、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堅固,仍然象以前一樣。陳涉的地位,比不上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各國的國君那么尊貴,鉏櫌棘矜【棘矜(qín,勤):戟桿,等于說木棍。棘,通“戟”。矜,矛柄。】,非錟于句戟長鎩也【錟(xi?。?,先):同“铦”,鋒利。勾戟:有鉤的戟。長鎩(shā,殺):大矛。】;適戍之眾【適(zhé,謫)戍:因有罪而被貶去戍邊。適,同“謫”。】,非抗于九國之師;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xiāng)時之土也【鄉(xiāng)時:先前。】。鋤把和木棍,比不上鉤戟、長矛那樣鋒利;被流放守邊的徒眾,比不上九國的軍隊;深謀遠慮、行軍用兵的方略,也比不上先前六國的謀士。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絜(xié,協(xié)):衡量,比較。】,比權(quán)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同年而語:意思是同樣看待。】。然而成功失敗各不相同,功業(yè)成就完全相反。假使讓山東各國跟陳涉比比長短大小,量量權(quán)勢實力,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千乘之權(quán),招八州而朝同列【招(qiáo,僑):舉,攻取。八州:古時全國劃分為九州,除秦國本土雍州外,還有八州。朝同列:使同列朝拜,意思是使六國諸侯臣服。同列,地位等級等同的,指六國諸侯。】,百有余年矣。然而秦國憑著雍州那塊小小的地盤,擁有千輛兵車的諸侯的權(quán)力,攻取了八州兼有了天下,使地位等級相同的六國諸侯都朝拜臣服,經(jīng)歷了一百多年。然后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一夫:指陳勝。作難:起義。】,身死人手【身死人手:指秦王子嬰被項羽所殺。】,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不勢異也【攻:指秦歷代之君兼并諸侯,處于進攻地位。守:指秦取得天下后要保持其統(tǒng)治地位,處于守護地位。】。然而后來秦統(tǒng)一了天下,以天下為家,以殽山和函谷關(guān)為宮殿,誰想到一個普通人帶頭發(fā)難,就使得秦之宗廟被毀,國家滅亡,皇子皇孫死在他人手中,讓天下人恥笑,這是因為什么呢?這是因為不施行仁義,奪取天下跟守住天下的形勢就不同?。?/span>秦并海內(nèi),兼諸侯,南面稱帝【南面:古代以坐北面南為尊位,帝王的座位面向南,所以稱居帝位為“南面”。】,以養(yǎng)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xiāng)風(fēng)【斐然:順服的樣子。斐,通“靡”。鄉(xiāng)(xiàng,向)風(fēng):歸順。】,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秦統(tǒng)一天下,吞并諸侯,臨朝稱帝,供養(yǎng)四海,天下的士人順服地慕風(fēng)向往,為什么會象這樣呢?回答是:近古以來沒有統(tǒng)一天下的帝王已經(jīng)很久了。周室卑微,五霸既歿,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力政:以武力征伐。政,通“征”。】,強侵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繼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諸侯憑著武力相征伐,強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戰(zhàn)事不止,軍民疲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既:當(dāng)是“則”的意思。《會注考證》引李笠曰:“當(dāng)依《新書》作'即’?!痹旱扔谡f“喁喁”,可憐愛的樣子。冀:希望。】,莫不虛心而仰上,當(dāng)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現(xiàn)在秦皇南面稱帝統(tǒng)治了天下,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這樣一來,那些可憐的百姓就都希望能*他安身活命,沒有誰不誠心景仰皇上,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保住威權(quán),穩(wěn)定功業(yè),是安定,是危敗,關(guān)鍵就在于此了。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quán),禁文書而酷刑法【文書:詩書古籍。酷刑法:使刑法嚴酷。】,先詐力而后仁義【先:把……放在前頭。后:把……放在后頭。】,以暴虐為天下始。秦王懷著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個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親近士民,拋棄仁政王道,樹立個人權(quán)威,禁除詩書古籍,實行嚴刑酷法,把詭詐權(quán)勢放在前頭,把仁德信義丟在后頭,把殘暴苛虐作為治理天下的前提。夫并兼者高詐力【高:以為高,重視。】,安定者貴順權(quán)【貴:以為貴,重視。順權(quán):順時權(quán)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shù)也。實行兼并,要重視詭詐和實力;安定國家,要重視順時權(quán)變:這就是說奪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樣的方法。秦離戰(zhàn)國而王天下【離:經(jīng)歷。】,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秦經(jīng)歷了戰(zhàn)國到統(tǒng)一天下,它的路線沒有改,他的政令沒有變,這是它奪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沒有不同。秦王孤身無輔卻擁有天下,所以他的滅亡很快就來到了。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借使:假使。】,并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后雖有淫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yè)長久。假使秦王能夠考慮古代的情況,順著商、周的道路,來制定實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現(xiàn)驕奢淫逸的君主,也不會有傾覆危亡的禍患。所以夏禹、商湯、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國家,名號卓著,功業(yè)長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lǐng)而觀其政【引領(lǐng):伸長脖子。形容殷切盼望。】。夫寒者利裋褐【裋(shù,豎)褐:粗布短衣,僮仆所穿。】,而饑者甘糟糠【糟糠:酒渣、糠皮,窮人用以充饑的粗劣食物。】,天下之嗷嗷【嗷嗷:哀苦的叫聲。】,新主之資也【資:憑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當(dāng)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沒有人不伸長脖子盼著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凍的人穿上粗布短襖就覺得很好,挨餓的人吃上糟糠也覺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執(zhí)正的憑借。這就是說勞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鄉(xiāng)使二世庸主之行【鄉(xiāng)(xiàng,向)使:假使。】,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nèi)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縞(gǎo,搞)素:白色的衣服,喪服。】,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圉而免刑戮【囹(líng,零)圉(yǔ,雨):也作“囹圄”,監(jiān)獄。】,除去收帑汙穢之罪【收帑:同“收孥”,古代連坐之法,一人犯罪,則收其妻子兒女為官家奴婢。】,使各反其鄉(xiāng)里,發(fā)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振:同“賑”。】,輕賦少事【少事:指減少勞役。】,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后【約法:意思是簡化法律。約,簡約,簡要。】,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jié)修行【更節(jié):改變節(jié)操。修行:修養(yǎng)品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塞:充塞,滿足。】,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貞賢能的人,君臣一心,為天下的苦難而憂心,喪服期間就改正先帝的過失,割地分民,封賞功臣的后代,封國立君,對天下的賢士以禮相待,把牢獄里的犯人放出來,免去刑戮,廢除沒收犯罪者妻子兒女為官家奴婢之類的雜亂刑罰,讓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鄉(xiāng)。打開倉庫,散發(fā)錢財,以賑濟孤獨窮困的士人;減輕賦稅,減少勞役,幫助百姓解除急困;簡化法律,減少刑罰,給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機會,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變節(jié)操,修養(yǎng)品行,各自謹慎對待自身;滿足萬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對待天下人,天下人就歸附了。即四海之內(nèi),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智:智謀。這里指*智。】,而暴亂之*止矣。如果天下到處都歡歡喜喜安居樂業(yè),唯恐發(fā)生變亂,那么即使有*詐不軌的人,而民眾沒有背叛主上之心,圖謀不軌的臣子也就無法掩飾他的*詐,暴亂的陰謀就可以被阻止了。二世不行此術(shù),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壞宗廟與民:《集解》引徐產(chǎn)曰:“一無此上五字?!弊g文據(jù)刪。】,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二世不實行這種辦法,卻比始皇更加暴虐無道,重新修建阿房宮,使刑罰更加繁多,殺戮更加嚴酷,官吏辦事苛刻狠毒,賞罰不當(dāng),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紀:治理、管理。】,百姓困窮而主弗收恤。賞罰不得當(dāng),賦稅搜刮沒有限度,國家的事務(wù)太多,官吏們都治理不過來;百姓窮困已極,而君主卻不加收容救濟。然后*偽并起,而上下相遁【遁:欺騙,欺蒙。】。蒙罪者眾,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于是*險欺詐之事紛起,上下互相欺騙,蒙受罪罰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連綿不斷,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難。自君卿以下至于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從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處窮苦之境,到處都不得安靜,所以容易動亂。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用:具備。湯、武:商湯、周武王。】,不藉公侯之尊,奮臂于大澤而天下響應(yīng)者,其民危也。因此陳涉不憑商湯、周武王那樣的賢能,不借公侯那樣的尊貴,在大澤鄉(xiāng)振臂一呼而天下響應(yīng),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處于危難之中。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牧民:治民。古代統(tǒng)治者視民為牛馬,而自稱牧民者為人牧。】,務(wù)在安之而已。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開端與結(jié)局的變化,知道生存與滅亡的關(guān)鍵,因此統(tǒng)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專心致力于使他們安定罷了。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zé)o響應(yīng)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這樣,天下即使出現(xiàn)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沒有人響應(yīng),得不到幫助力量了。所謂“處于安定狀態(tài)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義,處于危難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壞事”,就是說的這種情況。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殺者,正傾非也【正傾:挽救已經(jīng)傾覆的局勢。】。是二世之過也。尊貴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擁有天下,而自身卻不能免于被殺戮,就是由于挽救傾覆局勢的方法錯了。這就是二世的錯誤。【段意】:以上《過秦論》上、中兩篇為讀史者增附之文,故另立一段。襄公登位,在位十二年。開始建造西畤(zhì,痣)。葬在西垂。生了文公。文公登位,住在西垂宮。在位五十年去世,葬在西垂。生了靜公。憲公享國十二年,居西新邑。死,葬衙。生武公、德公、出子。憲公在位十二年。住在西新邑。死后葬在衙縣。生了武公、德公、出子。出子享國六年,居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參父三人,率賊賊出子鄙衍【“率賊”句:前一個“賊”是殺人者,刺客;后一個“賊”是殺害。】,葬衙。武公立。出子在位六年,住在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和參父三人,率領(lǐng)刺客在鄙衍刺殺了出子,葬在衙縣。武公登位。武公享國二十年,居平陽封宮。葬宣陽聚東南。三庶長伏其罪。德公立。武公在位二十年。住在平陽封宮。葬在宣陽聚東南。三個庶長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德公繼位。德公享國二年。居雍大鄭宮。生宣公、成公、繆公。葬陽。初伏【初伏:指開始規(guī)定伏日,即把暑天分為三伏。】,以御蠱【蠱(gǔ,古):本是毒蟲,這里指傷人的熱毒邪氣。】。德公在位二年。住在雍邑大鄭宮。生了宣公、成公、繆公。葬在陽地。開始規(guī)定伏日,以抵御熱毒邪氣。宣公享國十二年。居陽宮。葬陽。初志閏月【志:記載?!?/span>。宣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陽宮。葬在陽地。開始記載閏月。成公在位四年。住在雍邑的宮殿。葬在陽地。齊國攻打山戎、孤竹。繆公享國三十九年。天子致霸【天子致霸:指秦繆公稱霸西戎時,周王致賀?!?/span>。葬雍??姽珜W(xué)著人【著人:守衛(wèi)在宮殿門屏之間的侍衛(wèi)。著,門屏之間?!?/span>。生康公。繆公在位三十九年。周天子為他稱霸而致賀。葬在雍邑??姽?qū)m殿的侍衛(wèi)學(xué)習(xí)。生了康公。康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竘(qǔ,上聲曲)社。生了共公。共公在位五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康公南面。生了桓公。桓公在位二十七年。住在雍邑太寢。葬在義里丘的北邊。生了景公。景公在位四十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丘里南邊。生了畢公。悼公享國十五年。葬僖公西。城雍【城雍:在雍邑筑城。】。生剌龔公【剌龔公:《秦本紀》和《六國諸侯年表》作“歷共公”。】。悼公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在雍邑修筑城墻。生了刺龔公。剌龔公享國三十四年。葬入里。生躁公、懷公。其十年,彗星見。刺龔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入里。生了躁公、懷公。第十年,出現(xiàn)了彗星。躁公享國十四年。居受寢。葬悼公南。其元年,彗星見。躁公在位十四年。住在受寢。葬在悼公南面。躁公元年,出現(xiàn)了慧星。懷公從晉來。享國四年。葬櫟圉氏。生靈公。諸臣圍懷公,懷公自殺。懷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四年。葬在櫟圉(yǔ,語)氏。生了靈公。大臣們包圍懷公,懷公自殺。肅靈公,昭子子也居涇陽。享國十年。葬悼公西。生簡公。肅靈公是昭子的兒子。住在涇陽。在位十年。葬在悼公西面,生了簡公。簡公從晉來。享國十五年。葬僖公西。生惠公。其七年,百姓初帶劍【百姓:百官?!?/span>。簡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生了惠公。第七年,百官開始佩劍。孝公享國二十四年。葬弟圉。生惠文王。其十三年,始都咸陽。孝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弟圉。生了惠文王。孝公十三年開始建都咸陽。莊襄王在位三年。葬在芷陽。生了始皇帝,呂不韋任相國。獻公立七年,初行為市【市:集市。】。十年,為戶籍相伍【伍:古代五家為伍?!?/span>。獻公登位第七年(前378),開始設(shè)立集市。第十年(前375),登記戶口,五戶相連共為一伍。孝公立十六年,時桃李冬華【華:同“花”。這里是開花的意思。】。孝公登位第十六年(前346),這年桃樹李樹在冬天開了花。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二年,初行錢。有新生嬰兒曰“秦且王”。惠文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336),開始實行用錢幣。有個新生嬰兒說:“秦國將稱王?!?/span>悼武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三年(前309),渭水變紅了三天。昭襄三生十九年而立。立四年,初為田開阡陌【阡陌:田埂。南北方向叫“阡”,東西方向叫“陌”。這里“開阡陌”是廢除井田制。參見《秦本紀》、《商君列傳》。】。昭襄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四年(前304),開始開辟井田制下的田梗。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莊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立二年,取太原地。孝文王五十三歲登位。莊襄王三十二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248),奪取了太原地區(qū)。莊襄王元年,大赦,修先王功臣【修:論列,推舉?!?/span>,施德厚骨肉【骨肉:喻指至親?!?/span>,布惠于民。莊襄王元年(前249),宣布大赦,論列表彰先王功臣,施予恩惠,厚待骨肉至親,對百姓施以惠澤。東周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東周聯(lián)合諸侯謀劃攻秦,秦國派相國呂不韋征討,東周全部納入秦國。秦國不繼絕東周的祭祀,把陽人聚一地賜給周君,讓他供奉祖宗祭祀。始皇享國三十七年。葬酈邑。生二世皇帝。始皇生十三年而立。始皇在位三十七年,葬在酈邑。生了二世皇帝。始皇是十三歲登位的。二世皇帝享國三年。葬宜春。趙高為丞相安武侯。二世生十二年而立。二世皇帝在位三年。葬在宜春苑。趙高任丞相,封安武侯。二世是十二歲登位的。右秦襄公至二世【右:等于說以上或前面。古書自右至左豎行書寫,所以稱以上或前面所記為“右”。】,六百一十歲【六百一十歲:《正義》:“《秦本紀》自襄公至二世,五百七十六年矣。年表自襄公至二世,五百六十一年。三說并不同,未知孰是。】。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曰:指班固說?!端麟[》:“此已下是漢孝明帝訪班固評賈(賈誼)、馬(司馬遷)贊中論秦二世亡天下之得失,后人因取其說附之此末?!?/span>】:漢孝明皇帝十七年(公元74)十月十五日,這一天是乙丑日,孝明皇帝向班固詢問賈誼、司馬遷論秦二世亡天下的得失,班固說:周歷已移【歷:歷數(shù),命數(shù)?!?/span>,仁不代母【仁不代母:意思是按照五行相生的觀點,周屬木德,漢屬火德,木生火,所以周為漢母,子不代母,就是說漢不能直接代替周?!?/span>。秦直其位【秦直其位:意思是秦正趕上木德與火德之間的帝王之位。直,同“值”趕上,碰上。】。周朝的命數(shù)已經(jīng)過去,周屬木德,漢為火德,木生火,就是說周為漢母,子不代母,所以漢朝的仁德還不能直接代替周朝。呂政殘虐【呂政:即秦始皇嬴政。《索隱》:“呂政者,始皇名政,是呂不韋幸姬有娠,獻莊襄王而生始皇,故云呂政?!?/span>】,然以諸侯十三【諸侯十三:指秦始皇十三歲作諸侯王?!稌⒖甲C》以為“十三”下可能有脫文。】,并兼天下,極情縱欲,養(yǎng)育宗親【宗親:同宗的親屬?!?/span>。而秦朝正趕上了木德與火德之間的帝王之位。始皇嬴政殘忍暴虐。然而他十三歲就當(dāng)上了諸侯王,后來兼并了天下,放縱妄為,卻又養(yǎng)育家族宗親。三十七年間,四處用兵,他制法律政令,傳留給后代帝王。蓋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圖【河神授圖:相傳伏羲氏時,有龍馬背負河圖從黃河出現(xiàn),古人以河出圖為帝王圣者受命的吉兆?!?/span>,據(jù)狼、狐,蹈參、伐【“據(jù)狼狐”二句:狼、狐,二星名。古人認為星主弓矢。參、伐,二星名。古人認為二星主斬殺。】,佐政驅(qū)除,距之稱始皇【距:至,直到?!?/span>。這大概是由于獲得了圣人的神威,河神授予了象征帝王受命的河圖,憑借著主弓矢的狼星、狐星之氣,和主斬殺的參星、伐星之氣,幫助嬴政消除了天下諸侯,直到自稱始皇帝。始皇既沒,胡亥極愚,酈山未畢,復(fù)作阿房,以遂前策【遂:實現(xiàn)。】。秦始皇死后,胡亥極其愚蠢,酈山工程還沒有完成,又重新營造阿房宮,以實現(xiàn)先王的計劃。云“凡所為貴有天下者,肆意極欲,大臣至欲罷先君所為”。誅斯、去疾,任用趙高。還說什么“對于據(jù)有天下的人來說,以為最可貴的,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臣們竟然要廢棄先君想干的事情”,殺了李斯、馮去疾,任用趙高。痛哉言乎!人頭畜鳴【畜鳴:象牲畜一樣鳴叫。意思就是說出話來象牲畜?!?/span>。不威不伐惡【威:威勢,這里是逞威、暴虐的意思?!?/span>,不篤不虛亡【篤:重。這里指罪惡重?!?/span>。二世的這個話叫人多么痛心??!他長著人的腦袋,卻發(fā)出牲畜一樣的叫聲。如果他不逞淫威,人們就不會討伐他的罪惡;如果他的罪惡不深重,就不至于國滅身亡。距之不得留,殘虐以促期【促:縮減,縮短。】,雖居形便之國,猶不得存。直到帝位保不住了,殘酷暴虐又加速了他的滅亡,雖然占據(jù)著地形有利的國度,還是不能長存。子嬰度次得嗣,冠玉冠,佩華紱【紱(fú,伏):系印的絲帶。】,車黃屋【黃屋:帝王乘坐的車子,因為車蓋用黃繒做里子,故名?!?/span>,從百司,謁七廟。子嬰越序繼承了王位,戴上垂著玉飾的王冠,佩上系著華美絲帶的御璽,乘坐上帝王的黃屋車,帶領(lǐng)百官,朝拜七廟。小人乘非位【乘:登。非位:指不該得的位置?!?/span>,莫不怳忽失守【怳忽:同“恍忽”。心神不定。】,偷安日日【偷:茍且,得過且過?!?/span>,獨能長念卻慮【卻:除去,排除?!?/span>,父子作權(quán)【權(quán):權(quán)衡?!?/span>,近取于戶牖之間,竟誅猾臣,為君討賊。小人物登上本不屬于他的高位,無不惶恐不安,心無主宰,每天茍且偷安。而子嬰這個人卻能謀慮長遠,排除顧慮,跟他的兒子一起權(quán)衡策劃,在一房室之內(nèi)就近擒獲趙高,終于殺死*臣,為先君誅討了逆賊。高死之后,賓婚未得盡相勞,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唇【濡(rú,儒):沾濕。】,楚兵已屠關(guān)中,真人翔霸上【真人:帝王,指漢高祖?!?/span>,素車嬰組【嬰:纏繞,指系在頸上?!?/span>,奉其符璽,以歸帝者。趙高死后,子嬰還沒來得及一一慰勞賓客親屬,飯沒來得及咽下,酒沒來得及沾唇,楚軍已經(jīng)屠滅了關(guān)中,真人天子已經(jīng)飛臨霸上,只得駕著白馬白車,脖頸上系著絲帶,手捧符節(jié)御璽,獻給應(yīng)該稱帝的人。鄭伯茅旌鸞刀,嚴王退舍【“鄭伯”二句:前597年,楚莊王進攻鄭國。鄭伯袒露上身,左手執(zhí)茅旌,右手執(zhí)鸞刀,迎接莊王,請求不要滅絕鄭國。莊王退舍七里。事見《公羊傳·宣公十二年》。茅旌、鸞刀,都是宗廟里祭祀用的禮器。嚴王,即莊王,這是為避漢明帝劉莊名諱,改“莊”為“嚴”。】。河決不可復(fù)壅。魚爛不可復(fù)全。春秋時楚莊王侵鄭,鄭伯持祭祀用的禮器茅旌和鸞刀,使楚莊王退兵三十里。然而黃河開了口子不能再堵住,魚腐爛了不能再復(fù)原。賈誼、司馬遷曰:“向使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dāng)絕也?!?/span>賈誼、司馬遷說:“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span>秦之積衰,天下土崩瓦解,雖有周旦之材,無所復(fù)陳其巧【陳:陳列,這里有顯示施展的意思?!?/span>,而以責(zé)一日之孤【一日之孤:指子嬰?!?/span>,誤哉!秦朝的衰弱是積久而成,天下已經(jīng)土崩瓦解,即使有周公旦的那樣的才能,也無法施展他的良策,而賈誼、司馬遷竟拿秦朝的滅亡來責(zé)備登位幾天的子嬰,實在是錯誤?。?/span>俗傳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極:達到極點。】,得其理矣。復(fù)責(zé)小子【小子:指子嬰?!?/span>,云秦地可全,所謂不通時變者也。民間相傳,是秦始皇造成的罪惡,胡亥把它推到頂點,這話是說到理上了。賈誼、司馬遷又指責(zé)子嬰,說原來的秦國土地可以保住,它就是所謂的不通曉時勢變化呀。紀季以酅,《春秋》不名【“紀季”二句:紀,古國名。紀季:紀君的小弟弟?!洞呵铩でf公三年》:“紀季以酅(xī,希)入于齊(指做齊之附庸)?!薄洞呵铩罚寮医?jīng)典之一。編年體史書;不名,不記其名。紀季投降齊國,是為了保住宗廟,不得已而為之。】。吾讀《秦紀》【《秦紀》:即《秦始皇本紀》?!?/span>,至于子嬰車裂趙高,未嘗不健其決【健其決:以其決為鍵,意思是認為他這樣果斷表現(xiàn)了他的干練?!?/span>,憐其志。嬰死生之義備矣。紀季為保住宗廟,不得已把酅(xī,希)邑獻給齊國,《春秋》不寫出他的名字,是為了表彰他的賢德。我讀《秦始皇本紀》,讀到子嬰車裂趙高時,未嘗不感到他那樣果斷表現(xiàn)了他的干練,憐愛他的志氣。子嬰對待生死大義,已經(jīng)是完美無缺了。【段意】:這里有兩部分內(nèi)容:一為簡記秦朝先君在位年數(shù)、葬地等大事,出于《秦紀》,是后人附錄于《秦始皇本紀》后的;二為班固為了回答孝明帝的詢問所寫下的一段文字,內(nèi)容是評論賈誼和司馬遷對秦朝三位皇帝的論述,也是后人附錄的。太史公曰:秦之先伯翳,嘗有勛於唐虞之際,受土賜姓。及殷夏之間微散。至周之衰,秦興,邑于西垂。自繆公以來,稍蠶食諸侯,竟成始皇。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曰:
秦并兼諸侯山東三十馀郡,繕津關(guān),據(jù)險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shù)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櫌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guān)梁不闔,長戟不刺,彊弩不射。楚師深入,戰(zhàn)於鴻門,曾無籓籬之艱。於是山東大擾,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寤。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dāng)絕也。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馀君,常為諸侯雄。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并力而攻秦矣。當(dāng)此之世,賢智并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阻險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zhàn)而為之開關(guān),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險塞而軍,高壘毋戰(zhàn),閉關(guān)據(jù)厄,荷戟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nèi)。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其救敗非也。
秦王足己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dāng)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shè)刑,而天下治。其彊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nèi)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內(nèi)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馀歲不絕。秦本末并失,故不長久。由此觀之,安危之統(tǒng)相去遠矣。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dāng)世,參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quán)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據(jù)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dāng)是時,商君佐之,內(nèi)立法度,務(wù)耕織,修守戰(zhàn)之備,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王、武王蒙故業(yè),因遺冊,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dāng)是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并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guān)而攻秦。秦人開關(guān)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遁逃而不敢進。秦?zé)o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奉秦。秦有馀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秦王,續(xù)六世之馀烈,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zhí)棰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長城而守籓籬,卻匈奴七百馀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鑄鐻,以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後斬華為城,因河為津,據(jù)億丈之城,臨不測之谿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為關(guān)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yè)也。
秦王既沒,馀威振於殊俗。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隸之人,而遷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硃、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shù)百之眾,而轉(zhuǎn)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云集響應(yīng),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之君;鉏櫌棘矜,非錟於句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鄉(xiāng)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yè)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quán)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qū)區(qū)之地,千乘之權(quán),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馀年矣。然后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秦并海內(nèi),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yǎng)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xiāng)風(fēng),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歿,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彊侵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dāng)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quán),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詐力,安定者貴順權(quán),此言取與守不同術(shù)也。秦離戰(zhàn)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yè)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lǐng)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穅,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鄉(xiāng)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nèi)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圉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汙穢之罪,使各反其鄉(xiāng)里,發(fā)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jié)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德與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內(nèi),皆讙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術(shù),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dāng),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百姓困窮而主弗收恤。然後奸偽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yīng)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務(wù)在安之而已。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zé)o響應(yīng)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殺者,正傾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襄公立,享國十二年。初為西畤。葬西垂。生文公。
文公立,居西垂宮。五十年死,葬西垂。生靜公。
靜公不享國而死。生憲公。
憲公享國十二年,居西新邑。死,葬衙。生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享國六年,居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參父三人,率賊賊出子鄙衍,葬衙。武公立。
武公享國二十年。居平陽封宮。葬宣陽聚東南。三庶長伏其罪。德公立。
德公享國二年。居雍大鄭宮。生宣公、成公、繆公。葬陽。初伏,以御蠱。
宣公享國十二年。居陽宮。葬陽。初志閏月。
成公享國四年,居雍之宮。葬陽。齊伐山戎、孤竹。
繆公享國三十九年。天子致霸。葬雍??姽珜W(xué)著人。生康公。
康公享國十二年。居雍高寢。葬竘社。生共公。
共公享國五年,居雍高寢。葬康公南。生桓公。
桓公享國二十七年。居雍太寢。葬義里丘北。生景公。
景公享國四十年。居雍高寢,葬丘里南。生畢公。
畢公享國三十六年。葬車里北。生夷公。
夷公不享國。死,葬左宮。生惠公。
惠公享國十年。葬車里。生悼公。
悼公享國十五年。葬僖公西。城雍。生剌龔公。
剌龔公享國三十四年。葬入里。生躁公、懷公。其十年,彗星見。
躁公享國十四年。居受寢。葬悼公南。其元年,彗星見。
懷公從晉來。享國四年。葬櫟圉氏。生靈公。諸臣圍懷公,懷公自殺。
肅靈公,昭子子也。居涇陽。享國十年。葬悼公西。生簡公。
簡公從晉來。享國十五年。葬僖公西。生惠公。其七年。百姓初帶劍。
惠公享國十三年。葬陵圉。生出公。
出公享國二年。出公自殺,葬雍。
獻公享國二十三年。葬囂圉。生孝公。
孝公享國二十四年。葬弟圉。生惠文王。其十三年,始都咸陽。
惠文王享國二十七年。葬公陵。生悼武王。
悼武王享國四年,葬永陵。
昭襄王享國五十六年。葬茝陽。生孝文王。
孝文王享國一年。葬壽陵。生莊襄王。
莊襄王享國三年。葬茝陽。生始皇帝。呂不韋相。
獻公立七年,初行為市。十年,為戶籍相伍。
孝公立十六年。時桃李冬華。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二年,初行錢。有新生嬰兒曰“秦且王”。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立三年,渭水赤三日。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立四年,初為田開阡陌。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
莊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立二年,取太原地。莊襄王元年,大赦,脩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布惠於民。東周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
始皇享國三十七年。葬酈邑。生二世皇帝。始皇生十三年而立。
二世皇帝享國三年。葬宜春。趙高為丞相安武侯。二世生十二年而立。
右秦襄公至二世,六百一十歲。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曰:
周歷已移,仁不代母。秦直其位,呂政殘虐。然以諸侯十三,并兼天下,極情縱欲,養(yǎng)育宗親。三十七年,兵無所不加,制作政令,施於後王。蓋得圣人之威,河神授圖,據(jù)狼、狐,蹈參、伐,佐政驅(qū)除,距之稱始皇。
始皇既歿,胡亥極愚,酈山未畢,復(fù)作阿房,以遂前策。云“凡所為貴有天下者,肆意極欲,大臣至欲罷先君所為”。誅斯、去疾,任用趙高。痛哉言乎!人頭畜鳴。不威不伐惡,不篤不虛亡,距之不得留,殘虐以促期,雖居形便之國,猶不得存。
子嬰度次得嗣,冠玉冠,佩華紱,車黃屋,從百司,謁七廟。小人乘非位,莫不怳忽失守,偷安日日,獨能長念卻慮,父子作權(quán),近取於戶牖之間,竟誅猾臣,為君討賊。高死之後,賓婚未得盡相勞,餐未及下咽,酒未及濡脣,楚兵已屠關(guān)中,真人翔霸上,素車嬰組,奉其符璽,以歸帝者。鄭伯茅旌鸞刀,嚴王退舍。河決不可復(fù)壅,魚爛不可復(fù)全。賈誼、司馬遷曰:“向使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dāng)絕也。”秦之積衰,天下土崩瓦解,雖有周旦之材,無所復(fù)陳其巧,而以責(zé)一日之孤,誤哉!俗傳秦始皇起罪惡,胡亥極,得其理矣。復(fù)責(zé)小子,云秦地可全,所謂不通時變者也。紀季以酅,春秋不名。吾讀秦紀,至於子嬰車裂趙高,未嘗不健其決,憐其志。嬰死生之義備矣。
太史公說:秦朝的祖先伯益,在唐堯、虞舜的時候,曾經(jīng)建立功勛,被封給土地,受賜姓嬴。到夏朝、商朝時衰落了。到周朝衰落的時候,秦國興起,在西部邊境建起城邑。從穆公即位以來,逐漸蠶食諸侯,最終成就了始皇。始皇自以為功業(yè)比五帝偉大,地盤比三王寬廣,就認為跟五帝、三王相比是羞恥。賈生評論的話說得多好??!他說:
秦朝兼并了諸侯,山東有三十多個郡,修筑渡口關(guān)隘,占據(jù)著險要地勢,修治武器,守護著這些地方。然而陳涉憑著幾百名散亂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鋤把和木棍,雖然沒有給養(yǎng),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飯,縱橫馳騁天下,所向無敵。秦朝險阻之地防守不住了,關(guān)卡橋梁封銷不封了,長戟刺不了,強弩射不了。楚軍很快深入境內(nèi),鴻門一戰(zhàn),竟然連籬笆一樣的阻攔都沒有遇到。于是山東大亂,諸侯紛紛起事,豪杰相繼立王。秦王派章邯率兵東征,章邯得此機會,就憑著三軍的眾多兵力,在外面跟諸侯相約,做交易,圖謀他的主上。大臣們不可信用,從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了。子嬰登位,最終也不曾覺悟,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
秦國地勢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環(huán)繞,形成堅固防御,是個四面都有險要關(guān)塞的國家。從穆公以來,一直到秦始皇,二十多個國君,經(jīng)常在諸侯中稱雄。難道代代賢明嗎?這是地位形勢造成的呀!再說天下各國曾經(jīng)同心合力進攻秦國。在這種時候,賢人智士會聚,有良將指揮各國的軍隊,有賢相溝通彼此的計謀,然而被險阻困住不能前進,秦國就引誘諸侯進入秦國境內(nèi)作戰(zhàn),為他們打開關(guān)塞,結(jié)果山東百萬軍隊敗逃崩潰。難道是因為勇氣、力量和智慧不夠嗎?是地形不利,地勢不便啊。秦國把小邑并為大城,在險要關(guān)塞駐軍防守,把營壘筑得高高的而不輕易跟敵方作戰(zhàn),緊閉關(guān)門據(jù)守險塞,肩扛矛戟守衛(wèi)在那里。諸侯們出身平民,是為了利益聯(lián)合起來,并沒德高望眾而未居王位者的德行。他們的交往不親密,他們的下屬不親附。名義上是說滅亡秦朝,實際上是為自己謀求私利。他們看見秦地險阻難以進犯,就必定退兵。如果他們能安定本土,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等待秦的衰敗,收納弱小,扶助疲困,那么憑著能對大國發(fā)號施令的君主,就不用擔(dān)心在天下實現(xiàn)不了自己的愿望了??墒撬麄冏鹳F身為天子,富足擁有天下,自己卻遭擒獲,這是因為他們挽救敗亡的策略錯誤啊。
秦王滿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錯到底而不改變。二世承襲父過,因循不改,殘暴苛虐以致加重了禍患。子嬰孤立無親,自處危境,卻又柔弱而沒有輔佐,三位君主一生昏惑而不覺悟,秦朝滅亡,不也是應(yīng)該的嗎?在這個時候,世上并非沒有深謀遠慮懂得形勢變化的人士,然而他們所以不敢竭誠盡忠,糾正主上之過,就是由于秦朝的風(fēng)氣多有忌諱的禁規(guī),忠言還沒說完而自己就被殺戮了。所以使得天下之士只能側(cè)著耳朵聽,重疊雙腳站立,閉上嘴巴不敢說話。因此,三位君主迷失了路途,而忠臣不敢進諫言,智士不敢出主意,天下已經(jīng)大亂,皇上還不知道,難道不可悲嗎?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會傷害國家,所以設(shè)置公卿、大夫和士,來整治法律設(shè)立刑罰,天下因而得到治理。強盛的時候,禁止殘暴誅討叛亂,天下服從;衰弱的時候,五霸為天子征討,諸侯也順從;土地被割削的時候,在內(nèi)能自守備,在外還有親附,社稷得以保存。所以秦朝強盛的時候,繁法嚴刑,天下震驚;等到它衰弱的時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傳國一千多年不斷絕。而秦朝則是本末皆失,所以不能長久。由此看來,安定和危亡的綱紀相距太遠了!俗話說'前事不忘,后事之師’(過去的經(jīng)驗教訓(xùn)不忘記,就是以后做事的借鑒)。因此君子治理國家,考察于上古的歷史,驗證以當(dāng)代的情況,還要通過人事加以檢驗,從而了解興盛衰亡的規(guī)律,詳知謀略和形勢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變化適時,所以歷時長久,國家安定。
秦孝公占據(jù)了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險固地勢,擁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防守,窺伺著周朝王室以圖奪取政權(quán),心懷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的意圖,有著囊括四海、并吞八方的雄心。那時候,商君輔佐他,對內(nèi)建立法令制度,致力于農(nóng)耕和紡織,修治防守和攻戰(zhàn)的器械設(shè)備,對外實行連衡,挑起諸侯之間的爭斗,于是秦國人僅以舉手之勞就取得了西河以外的土地。
孝公死后,惠王、武王繼承原有的基業(yè),遵循孝公留下來的策略,向南兼并了漢中,向西奪得了巴、蜀,向東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占據(jù)了險要的郡縣。諸侯害怕了,舉行盟會來商議削弱秦國,不吝惜珍奇的器物、貴重的財寶和肥美的土地,用來招請?zhí)煜沦t士,實行合縱,締約結(jié)交,互相聯(lián)合,結(jié)成一體。在這個時候,齊國有孟嘗君,趙國有平原君,楚國有春申君,魏國有信陵君。這四君子,個個明智忠信,寬仁愛人,尊重賢士,重用能人,他們結(jié)約合縱,拆散連橫,聚合起韓、魏、燕、楚、齊、趙、宋、衛(wèi)、中山等國的眾多軍隊。這時候六國的謀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這些人給他們謀劃,有齊明、周最、陳軫、昭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這些人為他們溝通各國的意見,有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這些人為他們統(tǒng)率軍隊。他們曾經(jīng)憑著十倍于秦國的土地,用上百萬的軍隊,去攻打函谷關(guān)進攻秦國。秦國敞開關(guān)門把敵人放進來打,九國的軍隊卻退縮奔逃,不敢前進。秦國沒有損失一枝箭、丟一個箭頭的耗費,各國諸侯就已經(jīng)疲困不堪了。因此合縱離散了,盟約解除了,爭著割讓地盤以侍奉秦國。這就使得秦國有充足的力量利用各國疲困的機會去制服他們,追逐敗逃之?dāng)?,殺人上百萬,尸體遍地;鮮血流成河,可以漂起盾牌。秦國乘著有利的形勢,控制了天下,切割諸侯土地,使得強國請求歸服,弱國入秦朝拜。王位傳到孝文王、莊襄王,他們在位的時間很短,國家沒有什么大事。
到了秦始皇,繼承了六代先人留下來的功業(yè),舉起長鞭駕馭各國,吞并東周、西周,滅亡諸侯,登臨皇帝之位,統(tǒng)一了整個天下,用刑罰殘酷統(tǒng)治全國,聲威震動四海。又向南奪取了百越的土地,改設(shè)成桂林、象郡。百越的君長低著頭,系上脖頸,把性命交付給秦國官吏。于是派蒙恬在北方修筑長城戌守邊防,驅(qū)趕匈奴使它后退七百多里,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馬,六國之士不敢張弓報仇。于是廢棄了先王的治國之道,焚毀了百家的書籍著作,對百姓實行愚民政策。拆毀名城,殺戮豪杰,收繳天下兵器,聚集到咸陽,銷毀兵刃,熔化樂器,用它們做成十二尊銅人,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據(jù)守華山當(dāng)作城墻,憑借黃河當(dāng)作壕溝,上據(jù)萬丈高城,下臨無底深溝,以此作為堅固的屏障。有優(yōu)秀的將領(lǐng)、強勁的gōng弩把守著險關(guān)要塞,有忠信的大臣,又有精銳的部隊,擺開了銳利武器,誰人能奈我何?天下已經(jīng)安定。秦始皇的心理,以為關(guān)中那樣堅固,有如千里長的銅鑄城墻,是子子孫孫作帝王的萬世基業(yè)。
始皇死后,他的余威仍然震懾著風(fēng)俗各異的邊遠地區(qū)。陳涉不過是個破甕做窗戶、繩子捆門樞的貧寒人家子弟,是個為人耕田的雇農(nóng),被征服役的戌卒,才能趕不上中等人,沒有仲尼、墨翟(dí,狄)的賢能,沒有陶朱、猗頓的富有,出身于士卒行伍,起事于田間村野,帶著疲勞渙散的士兵,領(lǐng)著幾百人的徒眾,轉(zhuǎn)過身來攻打秦朝??诚聵渲ψ鑫淦?,舉起竹竿當(dāng)旗幟,天下的人像云彩一樣地聚集成群,像回聲一樣響應(yīng)起義,背負干糧,象影不離身一樣跟隨著他,山東地區(qū)的豪杰俊士,于是同時起來誅滅了秦朝王族。
再說秦朝的天下并沒有變小削弱,雍州的土地、殽山和函谷關(guān)的堅固,仍然象以前一樣。陳涉的地位,比不上齊、楚、燕、趙、韓、魏、宋、衛(wèi)、中山各國的國君那么尊貴,鋤把和木棍,比不上鉤戟、長矛那樣鋒利;被流放守邊的徒眾,比不上九國的軍隊;深謀遠慮、行軍用兵的方略,也比不上先前六國的謀士。然而成功失敗各不相同,功業(yè)成就完全相反。假使讓山東各國跟陳涉比比長短大小,量量權(quán)勢實力,就不能同日而語了。然而秦國憑著雍州那塊小小的地盤,擁有千輛兵車的諸侯的權(quán)力,攻取了八州兼有了天下,使地位等級相同的六國諸侯都朝拜臣服,經(jīng)歷了一百多年。然而后來秦統(tǒng)一了天下,以天下為家,以殽山和函谷關(guān)為宮殿,誰想到一個普通人帶頭發(fā)難,就使得秦之宗廟被毀,國家滅亡,皇子皇孫死在他人手中,讓天下人恥笑,這是因為什么呢?這是因為不施行仁義,奪取天下跟守住天下的形勢就不同?。?/span>
秦統(tǒng)一天下,吞并諸侯,臨朝稱帝,供養(yǎng)四海,天下的士人順服地慕風(fēng)向往,為什么會象這樣呢?回答是:近古以來沒有統(tǒng)一天下的帝王已經(jīng)很久了。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繼死去以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行天下,因此諸侯憑著武力相征伐,強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戰(zhàn)事不止,軍民疲憊?,F(xiàn)在秦皇南面稱帝統(tǒng)治了天下,這就是在上有了天子啊。這樣一來,那些可憐的百姓就都希望能*他安身活命,沒有誰不誠心景仰皇上,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保住威權(quán),穩(wěn)定功業(yè),是安定,是危敗,關(guān)鍵就在于此了。
秦王懷著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個人的智慧,不信任功臣,不親近士民,拋棄仁政王道,樹立個人權(quán)威,禁除詩書古籍,實行嚴刑酷法,把詭詐權(quán)勢放在前頭,把仁德信義丟在后頭,把殘暴苛虐作為治理天下的前提。實行兼并,要重視詭詐和實力;安定國家,要重視順時權(quán)變:這就是說奪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樣的方法。秦經(jīng)歷了戰(zhàn)國到統(tǒng)一天下,它的路線沒有改,他的政令沒有變,這是它奪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沒有不同。秦王孤身無輔卻擁有天下,所以他的滅亡很快就來到了。假使秦王能夠考慮古代的情況,順著商、周的道路,來制定實行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即使出現(xiàn)驕奢淫逸的君主,也不會有傾覆危亡的禍患。所以夏禹、商湯、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國家,名號卓著,功業(yè)長久。
當(dāng)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沒有人不伸長脖子盼著看一看他的政策。受凍的人穿上粗布短襖就覺得很好,挨餓的人吃上糟糠也覺得香甜。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皇帝執(zhí)正的憑借。這就是說勞苦人民容易接受仁政。如果二世有一般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貞賢能的人,君臣一心,為天下的苦難而憂心,喪服期間就改正先帝的過失,割地分民,封賞功臣的后代,封國立君,對天下的賢士以禮相待,把牢獄里的犯人放出來,免去刑戮,廢除沒收犯罪者妻子兒女為官家奴婢之類的雜亂刑罰,讓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鄉(xiāng)。打開倉庫,散發(fā)錢財,以賑濟孤獨窮困的士人;減輕賦稅,減少勞役,幫助百姓解除急困;簡化法律,減少刑罰,給犯罪人以把握以后的機會,使天下的人都能自新,改變節(jié)操,修養(yǎng)品行,各自謹慎對待自身;滿足萬民的愿望,以威信仁德對待天下人,天下人就歸附了。如果天下到處都歡歡喜喜安居樂業(yè),唯恐發(fā)生變亂,那么即使有*詐不軌的人,而民眾沒有背叛主上之心,圖謀不軌的臣子也就無法掩飾他的*詐,暴亂的陰謀就可以被阻止了。二世不實行這種辦法,卻比始皇更加暴虐無道,重新修建阿房宮,使刑罰更加繁多,殺戮更加嚴酷,官吏辦事苛刻狠毒,賞罰不得當(dāng),賦稅搜刮沒有限度,國家的事務(wù)太多,官吏們都治理不過來;百姓窮困已極,而君主卻不加收容救濟。于是*險欺詐之事紛起,上下互相欺騙,蒙受罪罰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連綿不斷,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難。從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人人心中自危,身處窮苦之境,到處都不得安靜,所以容易動亂。因此陳涉不憑商湯、周武王那樣的賢能,不借公侯那樣的尊貴,在大澤鄉(xiāng)振臂一呼而天下響應(yīng),其原因就在于人民正處于危難之中。所以古代圣王能洞察開端與結(jié)局的變化,知道生存與滅亡的關(guān)鍵,因此統(tǒng)治人民的方法,就是要專心致力于使他們安定罷了。這樣,天下即使出現(xiàn)叛逆的臣子,也必然沒有人響應(yīng),得不到幫助力量了。所謂“處于安定狀態(tài)的人民可以共同行仁義,處于危難之中的人民容易一起做壞事”,就是說的這種情況。尊貴到做了天子,富足到擁有天下,而自身卻不能免于被殺戮,就是由于挽救傾覆局勢的方法錯了。這就是二世的錯誤。
襄公登位,在位十二年。開始建造西畤(zhì,痣)。葬在西垂。生了文公。
文公登位,住在西垂宮。在位五十年去世,葬在西垂。生了靜公。
靜公沒有登位就死了。生了憲公。
憲公在位十二年。住在西新邑。死后葬在衙縣。生了武公、德公、出子。
出子在位六年,住在西陵。庶長弗忌、威累和參父三人,率領(lǐng)刺客在鄙衍刺殺了出子,葬在衙縣。武公登位。
武公在位二十年。住在平陽封宮。葬在宣陽聚東南。三個庶長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德公繼位。
德公在位二年。住在雍邑大鄭宮。生了宣公、成公、繆公。葬在陽地。開始規(guī)定伏日,以抵御熱毒邪氣。
宣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陽宮。葬在陽地。開始記載閏月。
成公在位四年。住在雍邑的宮殿。葬在陽地。齊國攻打山戎、孤竹。
繆公在位三十九年。周天子為他稱霸而致賀。葬在雍邑。繆公曾向?qū)m殿的侍衛(wèi)學(xué)習(xí)。生了康公。
康公在位十二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竘(qǔ,上聲曲)社。生了共公。
共公在位五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康公南面。生了桓公。
桓公在位二十七年。住在雍邑太寢。葬在義里丘的北邊。生了景公。
景公在位四十年。住在雍邑高寢。葬在丘里南邊。生了畢公。
畢公在位三十六年。葬在車里北邊。生了夷公。
夷公沒有登位。死后葬在左宮,生了惠公。
惠公在位十年。葬在車里。生了悼公。;
悼公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在雍邑修筑城墻。生了刺龔公。
刺龔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入里。生了躁公、懷公。第十年,出現(xiàn)了彗星。
躁公在位十四年。住在受寢。葬在悼公南面。躁公元年,出現(xiàn)了慧星。
懷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四年。葬在櫟圉(yǔ,語)氏。生了靈公。大臣們包圍懷公,懷公自殺。
肅靈公是昭子的兒子。住在涇陽。在位十年。葬在悼公西面,生了簡公。
簡公從晉國回來。在位十五年。葬在僖公西面。生了惠公。第七年,百官開始佩劍。
惠公在位十三年。葬在陵圉。生了出公。
出公在位二年。出公自殺。葬在雍邑。
獻公在位二十三年。葬在囂圉。生了孝公。
孝公在位二十四年。葬在弟圉。生了惠文王。孝公十三年開始建都咸陽。
惠文王在位二十七年。葬在公陵。生了悼武王。
悼武王在位四年。葬在永陵。
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葬在芷陽。生了孝文王。
孝文王在位一年。葬在壽陵。生了莊襄王。
莊襄王在位三年。葬在芷陽。生了始皇帝,呂不韋任相國。
獻公登位第七年(前378),開始設(shè)立集市。第十年(前375),登記戶口,五戶相連共為一伍。
孝公登位第十六年(前346),這年桃樹李樹在冬天開了花。
惠文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336),開始實行用錢幣。有個新生嬰兒說:“秦國將稱王?!?/span>
悼武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三年(前309),渭水變紅了三天。
昭襄王十九歲登位。登位第四年(前304),開始開辟井田制下的田梗。
孝文王五十三歲登位。
莊襄王三十二歲登位。登位第二年(前248),奪取了太原地區(qū)。莊襄王元年(前249),宣布大赦,論列表彰先王功臣,施予恩惠,厚待骨肉至親,對百姓施以惠澤。東周聯(lián)合諸侯謀劃攻秦,秦國派相國呂不韋征討,東周全部納入秦國。秦國不繼絕東周的祭祀,把陽人聚一地賜給周君,讓他供奉祖宗祭祀。
始皇在位三十七年,葬在酈邑。生了二世皇帝。始皇是十三歲登位的。
二世皇帝在位三年。葬在宜春苑。趙高任丞相,封安武侯。二世是十二歲登位的。
以上從秦襄王到秦二世,總共六百一十年。
漢孝明皇帝十七年(公元74)十月十五日,這一天是乙丑日,孝明皇帝向班固詢問賈誼、司馬遷論秦二世亡天下的得失,班固說:
周朝的命數(shù)已經(jīng)過去,周屬木德,漢為火德,木生火,就是說周為漢母,子不代母,所以漢朝的仁德還不能直接代替周朝。而秦朝正趕上了木德與火德之間的帝王之位。始皇嬴政殘忍暴虐。然而他十三歲就當(dāng)上了諸侯王,后來兼并了天下,放縱妄為,卻又養(yǎng)育家族宗親。三十七年間,四處用兵,他制法律政令,傳留給后代帝王。這大概是由于獲得了圣人的神威,河神授予了象征帝王受命的河圖,憑借著主弓矢的狼星、狐星之氣,和主斬殺的參星、伐星之氣,幫助嬴政消除了天下諸侯,直到自稱始皇帝。
秦始皇死后,胡亥極其愚蠢,酈山工程還沒有完成,又重新營造阿房宮,以實現(xiàn)先王的計劃。還說什么“對于據(jù)有天下的人來說,以為最可貴的,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大臣們竟然要廢棄先君想干的事情”,殺了李斯、馮去疾,任用趙高。二世的這個話叫人多么痛心??!他長著人的腦袋,卻發(fā)出牲畜一樣的叫聲。如果他不逞淫威,人們就不會討伐他的罪惡;如果他的罪惡不深重,就不至于國滅身亡。直到帝位保不住了,殘酷暴虐又加速了他的滅亡,雖然占據(jù)著地形有利的國度,還是不能長存。
子嬰越序繼承了王位,戴上垂著玉飾的王冠,佩上系著華美絲帶的御璽,乘坐上帝王的黃屋車,帶領(lǐng)百官,朝拜七廟。小人物登上本不屬于他的高位,無不惶恐不安,心無主宰,每天茍且偷安。而子嬰這個人卻能謀慮長遠,排除顧慮,跟他的兒子一起權(quán)衡策劃,在一房室之內(nèi)就近擒獲趙高,終于殺死*臣,為先君誅討了逆賊。趙高死后,子嬰還沒來得及一一慰勞賓客親屬,飯沒來得及咽下,酒沒來得及沾唇,楚軍已經(jīng)屠滅了關(guān)中,真人天子已經(jīng)飛臨霸上,只得駕著白馬白車,脖頸上系著絲帶,手捧符節(jié)御璽,獻給應(yīng)該稱帝的人。春秋時楚莊王侵鄭,鄭伯持祭祀用的禮器茅旌和鸞刀,使楚莊王退兵三十里。然而黃河開了口子不能再堵住,魚腐爛了不能再復(fù)原。賈誼、司馬遷說:“假使子嬰有一般君主的才能,僅僅得到中等的輔佐之臣,山東地區(qū)雖然混亂,秦國的地盤還是可以保全的,宗廟的祭祀也不會斷絕?!鼻爻乃ト跏欠e久而成,天下已經(jīng)土崩瓦解,即使有周公旦的那樣的才能,也無法施展他的良策,而賈誼、司馬遷竟拿秦朝的滅亡來責(zé)備登位幾天的子嬰,實在是錯誤??!民間相傳,是秦始皇造成的罪惡,胡亥把它推到頂點,這話是說到理上了。賈誼、司馬遷又指責(zé)子嬰,說原來的秦國土地可以保住,它就是所謂的不通曉時勢變化呀。紀季為保住宗廟,不得已把酅(xī,希)邑獻給齊國,《春秋》不寫出他的名字,是為了表彰他的賢德。我讀《秦始皇本紀》,讀到子嬰車裂趙高時,未嘗不感到他那樣果斷表現(xiàn)了他的干練,憐愛他的志氣。子嬰對待生死大義,已經(jīng)是完美無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