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城榴蓮（羊）   朵拉[馬來西亞]

　　世界上再沒有其他水果像榴蓮一樣，讓人如此愛憎分明。

　　完全沒中庸性可言的榴蓮味道，呈現(xiàn)的就是一種極端主義，到目前尚未聽過誰品嘗過榴蓮以后說：“唔唔，可以接受?！被蛘呤牵骸癘K嘍，麻麻地，還不錯?！?兩極化嚴(yán)重程度達到：“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愛吃榴蓮的人，一種是痛恨榴蓮的人?！?/p>

　　為何愛/恨榴蓮？愛，沖口而出的形容詞是“濃香馥郁、軟滑綿糯”；恨的人口里的榴蓮是“惡臭難聞，無法入口”，說白了就是“嗜之如命”和“恨之入骨”的“一人之食物乃另一人之毒品也”的版本。

　　帶一團來自全球各地的作家學(xué)者到馬來西亞檳城浮羅山背采風(fēng)。在檳城，浮羅山背和榴蓮是畫等號的。檳州華人大會堂文學(xué)組主辦的“全球作家學(xué)者檳城文學(xué)采風(fēng)”特別安排大家到榴蓮原產(chǎn)地品嘗榴蓮。從下車的地方需步行一小段距離方抵達榴蓮園，一團人非常明顯地興奮異常，上山的路崎嶇不平，略有斜度，全團人雀躍地在陽光下步伐輕快談笑風(fēng)生。

　　面對一地的榴蓮，出現(xiàn)了前述“愛不釋手”和“避之不及”的情況。一個聽過但未曾吃過的學(xué)者，榴蓮還沒打開，她面有難色說無法接受，一直想吐。事實上不只味道，從外形上她就排斥：“這么丑也稱'水果之王’？”堅決地一口不嘗，選擇下山到停車處看風(fēng)景。

　　布滿硬刺碩大的球狀果實外觀確實缺乏優(yōu)雅，但卻與它的獨特香味和強烈個性挺相配。來自韓國、德國、美國、澳洲等國的作家亦是初次相遇，也承認其外貌不敢恭維，卻很勇敢地配合，沒想到一入口即進入瘋狂狀態(tài)，無法停止狂吃。

　　被果王俘虜?shù)淖骷倚稳菟麄儗α裆彽母杏X，“香甜軟糯”“軟滑如膏”“味如甜香奶油” ，下山路上的結(jié)論是：“現(xiàn)在吃得太飽，無法繼續(xù)，不過，如再相遇，仍還要吃?！?/p>

　　來過檳城的郁達夫，在他的《南洋游記》里說，“榴蓮有如臭乳酪與洋蔥混合的臭氣，又有類似松節(jié)油的香味，真是又臭又香又好吃”。蘇童的榴蓮經(jīng)驗說的不是味道，而是南洋的神秘。那是他“離開新加坡的最后一個晚上”，他跟著畫家朋友去吃榴蓮，先去畫家熟悉的榴蓮攤子吃“榴蓮正餐”，然后“穿過黑漆漆的公路，突然一盞蠅頭小燈掛在一片樹林中，竟然也是一個榴蓮攤子”?！耙粋€漢子威嚴(yán)地守在燈下，在黑暗中守候著他的客人?！边@個時候，會出現(xiàn)什么東西？又有什么事將要發(fā)生呢？蘇童給讀者制造了懸疑，接下來并沒有讀者期待的后續(xù)神秘故事，他轉(zhuǎn)去回憶他到“檳城城外一條公路邊第一次吃榴蓮”的情景。那城外公路無疑就是盛產(chǎn)全馬最好吃的榴蓮的浮羅山背路了。公路邊的樹下，在熱帶陽光和塵土中吃榴蓮，他讓回憶飄揚到印尼、南美洲的赤道沿線國家，開拓一條榴蓮道路……

　　南洋人吃榴蓮，一定選白天，嫌晚上的榴蓮不新鮮。但是，白先勇到南洋吃榴蓮，也是在晚上，延遲的晚餐再繼續(xù)把榴蓮當(dāng)夜宵。帶他去的朋友說那是“極品中的皇上皇”，吃到“夜里十二點半，盡興而歸”。走進酒店房間前，白先勇說：“補充了榴蓮能量，現(xiàn)在可以把寫了一半的《紅樓夢》前言繼續(xù)寫完?！?/p>

　　榴蓮確實有提神作用。顏值雖不高，營養(yǎng)價值卻備受贊賞。研究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食用可強身健體，健脾補氣，補腎壯陽，溫暖身體，屬滋補有益的水果。尚無研究報告之前，南洋民間流傳榴蓮和酒不要混著吃。

　　很多人的榴蓮之愛從泰國開始，泰國榴蓮未熟透就可摘下，待熟再打開，這方便出口。檳城榴蓮在樹上熟了才掉下來。若說比較好吃，這話從檳城人口中出來難以令人信服，口味很難解釋，每人都有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但樹上熟透自然掉下與摘下后待熟的果實，味道肯定有異。難怪凡品嘗過檳城榴蓮的朋友，最后都要傾心。

　　馬來俚語：“榴蓮落，紗籠脫。”意思是榴蓮掉落時，袋中沒錢，為買榴蓮，把紗籠拿到當(dāng)?shù)険Q錢，強調(diào)再窮也要吃榴蓮。后來聽外國人的說法：“當(dāng)榴蓮落下，紗籠飄起”，意指榴蓮為春藥。這個要去問研究學(xué)者或營養(yǎng)學(xué)家了。

　　有個洋人吃過榴蓮以后，品評榴蓮的味道是“復(fù)雜，不和諧，但總的來說給人一種甜美的印象，就像奧利維·梅西安的音樂作品”。也許，吃過或沒試過榴蓮的朋友，皆可聽一聽20世紀(jì)法國作曲家奧利維·梅西安的“圖倫加利亞交響曲”。這么美妙的比喻確認了這個洋人喜歡榴蓮。

　　榴蓮的品種多，名字多，味道不一，贊賞榴蓮的話語也很多，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種美味，叫做'榴蓮?fù)怠??！笔瘸粤裆彽挠慰停磕暌坏?月榴蓮季，不約而同重返檳城。香港朋友去年5月，在網(wǎng)上開會或聊天，打開連線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好想念黑刺呀！”病毒阻礙來檳的路，卻阻不斷思念。今年5月，他仍重復(fù)“好想念黑刺”。

　　“黑刺”被愛榴蓮的人譽為“榴蓮中的愛馬仕”。

　　“吃榴蓮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三天吃了五個榴蓮，今天再吃兩個，會不會上火燒死我？可是，我還是要吃。”這自問自答說的就是榴蓮的魅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