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之戰(zhàn)

定陶戰(zhàn)役之后，我們在劉鄧首長指揮下，于1946年9月29日至10月7日，在魯西南地區(qū)又打了一次重要戰(zhàn)役—巨野戰(zhàn)役。因為這個戰(zhàn)役主要有兩個戰(zhàn)場:龍固集和張風集，所以后來人們把這次戰(zhàn)役形象地稱之為“龍“、“風”之戰(zhàn)。

敵人在定陶戰(zhàn)役失敗后，仍依仗其優(yōu)勢兵力繼續(xù)向我解放區(qū)腹地進攻。徐州綏靖公署(薛岳)的第5軍、整編第11師由城武向定陶、菏澤進攻;整編第88師由魚臺、豐縣進攻金鄉(xiāng)。以鄭州綏靖公署(劉峙)的整編第55、第68師。以及整編第41師殘部，由考城進攻東明及菏澤西南地區(qū)。此外，又從湖北趕調整編第75、第66師到開封、蘭封，準備投入冀魯豫戰(zhàn)場。敵人的企圖是首先奪取菏澤，打通菏(澤)、濟(寧)公路，尋殲我野戰(zhàn)軍主力，奪取整個魯西南地區(qū)。

為了分散和疲憊敵人，并爭取時間使我軍得到休整，劉鄧首長決心放棄菏澤，以我縱及第6、第7縱隊各一部結合地方武裝接敵活動，偵察敵軍動向，進行移動防御作戰(zhàn)，掩護主力于9月中旬轉移至巨野西南地區(qū)休整。

在休整中，我們組織指戰(zhàn)員學習了中央軍委“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的指示，傳達了劉鄧首長在定陶戰(zhàn)役后于安陵集召開的縱隊領導干部會議上的講話精神，批評了出征以來由于兩戰(zhàn)皆捷而在一些同志中萌生的驕傲情緒和違反紀律的傾向，檢查了部隊執(zhí)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情況。針對部分同志對暫時放棄一些城市和地方的思想疑慮，繼續(xù)深入進行了戰(zhàn)略防御階段作戰(zhàn)方針的教育。同時，補充新兵員(全野戰(zhàn)軍充實了新戰(zhàn)士1萬余名，其中，翻身農民7000余人，解放戰(zhàn)士4000余人。部隊經過休整，思想認識提高，士氣旺盛。只是對新戰(zhàn)士未及訓練和教育。

敵軍于9月20日占領荷澤及其以東之沙士集地區(qū)后，25日開始，敵第5軍和整11師由菏澤、定陶出動，分別沿菏(澤)巨(野)公路和儲水河(今沫水河)南岸齊頭東犯巨野。金鄉(xiāng)之敵亦同時向巨野、嘉祥出動，以配合菏(澤)定(陶)東犯之敵。28日，敵第5軍進至巨野的龍固集以西地區(qū)，整11師進至巨野以南張風集地區(qū)。劉鄧首長決定:進行巨野戰(zhàn)役。具體部署是:以冀魯豫軍區(qū)獨立旅牽制菏澤、金鄉(xiāng)之敵，以第2縱隊在龍固集一線阻擋敵第5軍，集中第3、第6、第7縱隊圍殲進入張風集地區(qū)之整1l師。

戰(zhàn)前，劉鄧首長召集各縱隊領導開會，介紹了敵整11師的情況:該敵系蔣軍嫡系，號稱“五大主力”之一，裝備好，善于組織火力，注意協(xié)同，行動很狡猾，不輕易冒進，常派出大量使衣搜索、警戒，防我突然襲擊。宿營時比較密集，通常以警戒部隊占領外圍村落活動，夜間收縮靠近主力。村落設防迅速，重視縱深配置，不僅前沿工事完善，副防御設施幅度較寬，而且善于利用村中堅固庭院房屋構筑核心工事，組成互為依托、互為支援的支撐點或村內堅固陣地?？傊?，是一個能攻善守的對手。

介紹了這些情況，劉鄧首長笑著問我們:“有沒有信心?”

大家一致表示:有信心!堅決完成任務!我對劉鄧首長說:它就是一塊鋼板，我也要咬它一口!

“龍”、“鳳”之戰(zhàn)開始了!

各部隊受領任務后，立即進行各項戰(zhàn)斗準備工作。

第2縱隊固守龍固集一線的任務比較艱巨，劉伯承司令員于9月28日夜專程趕赴龍固集，向第2縱隊領導干部進行動員，講清形勢和任務，勉勵他們堅決阻住敵人。

劉司令員特別強調:第2縱隊的任務就是把第5軍阻擋在龍固集一帶。要搞運動防御，每天只讓它進2, 3里，3天只進8, 9里，這樣才能消耗敵人，保存自己。他又說:南邊張鳳集地區(qū)，我們的第3縱隊、第6縱隊、第7縱隊已給敵整編11師安排好了鍘刀，只要你們爭取了這個時間，就有他們好瞧的。我們硬是要把這兩只老虎，蔣介石的嫡系，打它個頭破血流!劉司令員還再三強調在移動防御中，工事要筑牢，但不是死守。戰(zhàn)場是移動的，要軟頂硬打，先把敵人盤軟，然后再打。像教師爺打架一樣，先讓后打。

劉司令員還親赴第一線，到擔任阻擊任務的第2縱隊第14團視察防御部署，并對該團的作戰(zhàn)隊形進行了指導。他指出:最好是采用三角隊形。氣角的最后邊可以多放一些人，設幾道防線，逐漸多放部隊。這樣，打起來以后，我們就可以逐漸挫傷敵人的銳氣，使他們攻擊力量越來越弱，而我們的防御力量卻是越來越強。劉司令員親臨前線，指導作戰(zhàn)，極大地鼓舞了指戰(zhàn)員的戰(zhàn)斗情緒，更加堅定了勝利信心。戰(zhàn)斗打響以后，第2縱隊以龍固集為中心實行運動防御，克服了彈藥、器材等不足的困難，以英勇頑強的戰(zhàn)斗精神，頂住了敵人密集炮火的攻擊和敵機的輪番轟炸，勝利地完成了鉗制敵第5軍的預定任務，始終把第5軍扼阻于龍固集以西地區(qū)，為整個戰(zhàn)役贏得了時間。

敵整11師進入張鳳集地區(qū)后，10月1日，天突然下起大雨，我選擇的預定戰(zhàn)場變成了水網(wǎng)地帶，增加了預想不到的困難，尤其對我步兵行動極為不利。到了10月3日，我龍固集防御部隊已戰(zhàn)斗了5天5夜，劉鄧首長決心于當日夜向敵第11師突出于張風集之第11旅發(fā)起攻擊。

我第3縱隊的任務是由北向南發(fā)展進攻，先殲滅張鳳集西北外圍之敵。部署是:以第9旅附加強21團，殲滅曹家墳、李菜園、李胡同之敵;以第7旅和第8旅的23團攻擊東、西蔣莊，扼阻向曹家墳增援之敵，保障第9旅行動。部隊出發(fā)前，我和彭濤政治委員到第9旅召開了干部會議，傳達了劉鄧首長指示，對部隊行動提出了要求。與會的旅、團領導同志均充滿信心。隨后，為即將出征的部隊送行，勉勵指戰(zhàn)員打好這一仗。

曹家墳守敵為敵第11旅第31團一部，該敵有重機槍I個排，火力比較強。第9旅以第26團、第27團分別從東、北、西北三個方向圍攻曹家墳。10月3日24時發(fā)起進攻，4日拂曉6時將敵全殲。俘敵201)余人，繳獲60炮兩門、輕重機槍18挺。

第25團向李胡同攻擊時，守敵1個騎兵連不戰(zhàn)而逃，該團進占該村，隨即轉人防御。由于李胡同接近敵防御縱深，對敵威脅很大，遂立即組織兵力向我連續(xù)反撲，企圖奪回該村。敵第31團及54團一部，在6架飛機、20余門火炮的支援下，一次次向我陣地猛攻。我陣地工事悉數(shù)被毀，村內民房僅剩殘垣斷壁。該團朱光團長率領指戰(zhàn)員與敵人頑強拼殺，寸土不讓，終于保住了陣地。在戰(zhàn)斗中，該團4連數(shù)次進行火線編組，最后只編了兩個班，可見戰(zhàn)斗之空前激烈。

4日22時，我第7旅在第8旅第23團協(xié)同下，向東、西蔣莊發(fā)起攻擊。第19團攻東蔣莊，該團突擊隊9連由村東北鹿碧、暗堡間突進村莊。由于敵暗堡火力點較多，我突入縱深較淺，加之西蔣莊之敵部分向東蔣莊收縮，突破口被敵封閉，整個連隊被包圍在村內，形勢險惡。但該連指戰(zhàn)員臨危不懼，依托占領村東北角的幾間房子，沉著應戰(zhàn)，與敵拼殺。連長負傷后，排長代替指揮，打退了敵人多次進攻。戰(zhàn)至5日拂曉，在2營的接應下，該連突出重圍，并帶出了一批俘虜。第23團在主攻西蔣莊時，由于守敵環(huán)村設置鹿碧，房下構筑暗堡，火力組織嚴密，經多次攻擊未能攻入村內，于拂曉退出戰(zhàn)斗。

經過3, 4日兩夜的進攻，雖說戰(zhàn)果不大，僅消滅了曹家墳之敵，但已經摸清了敵人的防御位置極其部署特點，劉鄧首長遂令第6縱隊從敵背后截擊敵入，集中我縱和第7縱隊集中攻打整編11師中戰(zhàn)斗力最強的第11旅之第32團及加強該團的特種兵分隊共3001〕余人。

5日夜，第7縱隊突擊部隊攻占了張鳳集西北角的小圍子，拂曉前向張鳳集再次實施攻擊。該縱第58團團長吳忠和第62團參謀長張興臣率部在攻入村內后，突然被敵人團團包圍。此時天已放亮，吳忠他們僅占領了5座院落。兩位指揮員商議決定，不論形勢如何危急，一定要堅決守住陣地，堅持到總攻。在吳忠團長和張興臣參謀長的指揮帶領下，全體指戰(zhàn)員斗志旺盛，意志堅強，打退了敵人一次次進攻，一直堅持到黃昏。這時，我縱協(xié)同第7縱隊向張鳳集之敵發(fā)起總攻。我縱第7旅第19團向吳忠團長堅守陣地方向的村頭沖擊。我告訴第19團:要不惜一切代價，堅決攻進去，同吳忠團長會合!該團突擊部隊炸開鹿碧，打開了通道，迅速攻進了村內。

敵以密集火力進行反撲。該團8連連續(xù)投手榴彈1000余枚，打退了敵人的反撲。在第7縱隊的配合下，內外夾擊，突破了敵人的陣地，與吳忠團長率領的與敵血戰(zhàn)一晝夜的第58團的英雄們勝利會合我第8、第9旅突人村內后，與敵人展開逐院、逐屋的爭奪。他們采取小兵群包圍迂回戰(zhàn)術，挖墻掏洞，步步壓縮、消滅敵人。在我猛烈打擊下，敵傷亡慘重，尸橫遍地，僅一個小院子就有七八十具敵人的尸體。戰(zhàn)至7日中午，敵被壓縮在村西南角一座家廟(祠堂)內，憑借四周高墻，負隅頑抗。同時，敵為了突圍逃跑，竟殘忍地將負了重傷的兵員處死，扔在一個大坑里。

至7日15時，敵第32團殘部在其援兵接應和9架飛機及炮火的掩護下實施突圍，當即遭我第20、第21團的合力截擊。我各部趁勢展開追殲，敵第32團除20(!余人逃竄外，連同加強分隊共3000余人全部被殲。至此，“龍”、“鳳”之戰(zhàn)即告結束。

巨野戰(zhàn)役，我們雖然只消滅了敵人1個加強團，自己傷亡也不小(約120)余人)，似乎不大劃算。但是，這一仗，我們狠狠打擊了國民黨精銳嫡系部隊的囂張氣焰，摸清了敵人的特點，取得了與強敵作戰(zhàn)的經驗，其意義重大。這一仗所以未能獲得大勝，在主觀上我們對敵人的脾氣摸的不透，又未能將敵人拖疲拖瘦再打;客觀上戰(zhàn)前突降大雨，戰(zhàn)場到處積水泥濘，給部隊行動造成困難，未能更多殲滅敵。盡管如此，在此次作戰(zhàn)中，我各部隊密切協(xié)同，指戰(zhàn)員英勇頑強，經受了勇戰(zhàn)強敵的鍛煉，增強了敢打必勝的信心。

而友鄰部隊第2縱隊，在龍固集的運動防御戰(zhàn)打得很出色，劉鄧首長在戰(zhàn)后向黨中央的報告中說明:龍固集運動防御戰(zhàn)是以少數(shù)部隊牽制了敵之主力，消耗和削弱了敵人。第2縱隊以劣勢裝備，抗擊敵精銳部隊第5軍的進攻達11天之久，使敵前進不到5公里，給敵以沉重打擊。同時說明:第7縱隊在張鳳集戰(zhàn)斗中楔入敵陣的第58團，一直堅持戰(zhàn)斗到總攻，里應外合殲滅敵人，出現(xiàn)了眾多的英雄人物。第58團團長吳忠率領180人，表現(xiàn)了非凡的英勇和頑強，在敵人包圍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依靠集體的力量，始終堅持在張鳳集村內的既得陣地達一夜之久，使我軍得以有可能達到消滅敵第32團的勝利，他們不愧為人民的英雄和功臣。

巨野戰(zhàn)役的主要經驗教訓，劉鄧首長在總結報告中指出:

一、在戰(zhàn)役上我主力宜大踏步的機動，才能出敵不意，攻敵不備，容易各個殲滅敵人。此次卻陷于牛抵角僵持的笨拙狀態(tài)，以致敵人十分謹慎，不可能調動、迷惑敵人，使其暴露弱點，實際上我反而處于被動。我們隴海作戰(zhàn)的勝利，就因為大踏步透人敵人縱深.得到奇襲之效。如果我們這次把主力拉遠些，只以小部隊接敵偵察，使敵人敢于大膽前進，待敵進人我預定戰(zhàn)場，以一日左右行程，突然進人戰(zhàn)斗，打敵薄弱部分，必有收獲。

二、對付新的敵人，應有新戰(zhàn)法。這個敵人的長處是火力強，尤其炮兵非常強，善于組織步炮協(xié)同;而步兵的突擊、包圍較整編第3師為弱，當我攻其一點時，敵不敢大膽增援。只要在敵人炮火不能直接支援的地方，消滅其一點是有把握的，而我且能立于不敗之地。這次我們機械運用消滅整編第3師的經驗，自己火力弱(彈藥少而手榴彈、迫擊炮彈有些不爆炸)。而對敵人的火力又認識不足，在敵人集結尚未充分展開時即投人戰(zhàn)斗，尤其是決戰(zhàn)時，步兵的沖鋒陷于天雨形成的水網(wǎng)中，非常不利。經過此次作戰(zhàn)，證明只要敵人展開，我各部仍有信心消滅其一路或一點。

三、在戰(zhàn)術上，我們遏制敵人前進已有充分的信心和經驗。但對于敵人的防御能力和特點，則是生疏的。這個敵人的防御方法，主要是加強本陣地周圍的移動警戒(通常是一個加強連)，既易使我們撲空，又能使我們不易接近基本陣地。其村落防御重點不在村外而在村內，以村中心為核心，沿街道房屋構筑無數(shù)地堡，每個地堡只有4, S個人，1挺機槍，3至4枝步槍。我們過去通常是攻入村內即算勝利在握，而而對這個敵人，攻進村莊僅是戰(zhàn)斗的開始。同時敵人的鹿碧多至3、4層，其作用不僅是障礙我之行動，更重要的是誘我沖鋒部隊進至鹿碧前沿，遂行其火力殺傷。對張鳳集之敵，因我們不了解這些特點，未能多打開幾個突破口，誘入縱深割裂，尤其未能迂回敵人側背割裂其陣地體系，各個消滅之，而被敵小部隊迷惑，進展甚慢，且遭火力殺傷頗多，敵雖傷亡2000人以上，我亦傷亡1200余人。

四、較大部隊的移動防御，只能用于戰(zhàn)役中對付敵人主力的鉗制，以協(xié)同我包圍方向的成功，且為時亦不宜太長，否則在防御中遭受傷亡過多，既不合算，亦影響士氣。我們部隊一般宜用于進攻而不宜過多用于防御。

近1月來，我各部表現(xiàn)防御能力較強，龍固集防御戰(zhàn)打得很好，但在各個防御中傷亡1$00人左右，而因我之頑強防御使敵更加穩(wěn)重，更難展開，甚為不智·一總起來說，劉鄧首長對巨野戰(zhàn)役不大滿意。不滿意之處，就是戰(zhàn)役中出現(xiàn)了僵持與膠著局面，打成了“牛抵角”。

跟著劉鄧學打仗，真是有學不完的知識。

巨野戰(zhàn)役后，增援之敵整編第7$師已到巨野地區(qū)，會同原有進攻之敵，于10月巧日再次向巨野、嘉祥、邪城進攻。因為敵人已被我狠狠打了一下，存在膽怯心理，不敢貿然挺進，因而行動更加謹慎，前后靠攏，密集一團，逐步推進。不久，敵占領了上述3城。劉鄧首長吸取巨野戰(zhàn)役的經驗教訓，不與強敵正面交手，而是令我們各縱隊實施大范圍的機動，在機動中還要我們沿途翻車撒米，制造倉促退卻的假象，用以迷惑敵人。敵孫震集團劉汝明部認為我大步退卻有機可乘，令其第119旅旅長劉廣信率3個步兵團、2個炮兵營萬余人，孤軍突人甄城一帶想撈一把。當劉廣信的部隊于10月29日進至甄城以南的蘇莊、任莊、苗莊、范莊一線時，被我們幾個縱隊殺了一個回馬槍，將其分割包圍起來，一天多時間就全部結束了戰(zhàn)斗，殲敵第119旅9000多人，還第一次繳獲了8門美制105毫米榴彈炮。

打了甄城戰(zhàn)役之后，我縱奉命北渡黃河，于11月初轉移至淮縣臨皇集地區(qū)進行休整，準備迎接新的戰(zhàn)斗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