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家無事,拜讀《世說新語》,當(dāng)讀至其《黜免第二十八》“桓公入蜀”篇時,我不禁對故事中的母猿之死而震驚,隨著一陣錐心之痛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原文是這樣的:“桓公入蜀,至三峽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緣岸哀號,行百里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絕。破視其腹中,腸皆寸斷。公聞之怒,命黜其人。” 譯文:桓溫進軍蜀地,部伍中有一人捕到一只小猿,母猿沿著江岸悲哀號叫,一直跟著船走了百多里不肯離開,后終于跳上了甲板,一跳上即刻氣絕。剖開母猿的肚子看,腸子都一寸一寸地斷開了。桓溫聽說這事之后大怒,下令革除了那個人。 賞析:文中的桓溫曾是南北朝時期的一位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歷朝歷代各有褒貶,他曾以“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遺臭萬年”而震驚世人。這段文字記述了桓溫率軍入蜀途中發(fā)生的一則小故事:一只母猿為救護為別人奪走的孩子(子猿),不顧山高水疾哀號不已, 隨船追行百里之后,從岸跳上行船,悲絕而死。故事情節(jié)簡單至極,聽起來頗像一段奇聞趣事。然而作者卻筆生波瀾,寥寥數(shù)語、句句戳心,把故事記述得凄慘悲愴、催人淚下,產(chǎn)生了動人心魄的藝術(shù)效果。 ![]() 文中存在著人與猿的兩條平行的感情發(fā)展線索,一條寫母猿的哀痛至極,一條寫人(得猿子者)的殘酷無情。二者在作者跌宕起伏的行文中激烈地碰撞和沖突,逐漸地掀起讀者心中的情感波瀾。文中先寫母猿沿著高險入云的岸峰悲啼哀嘯,百余里不絕于耳,高山峽谷報以回聲,令人心碎。三峽民謠“猿啼三聲淚沾裳”,那些在峽中行舟的船夫無不淚水涔涔。而“得猿子者”竟不為所動,恣意戲侮賞玩,盡得其樂,令人生恨。繼而再寫母猿氣盡力竭之后跳上甲板一慟而死,令人心痛。而“得猿子者”無動于衷,逼死母猿不算,竟還要“破視其腹”,令人切齒。接著短文以“腸皆寸斷”的描述把讀者的感情推至高潮,“肝腸盡斷”這句成語便來之于此。而在這場絕望的追逐中,支撐著母猿百余里不舍,激勵其不顧生死跳上行船的不正是禽獸亦有的那一份深摯的母愛。桓公顯然被這悲慘的母猿之情打動了,也被“獲猿子者”的喪失人性激怒了。他罷黜此人倒是這位將軍富于人類同情心的真切表現(xiàn)。 我們用一位詩人發(fā)自肺腑的《哀猿之歌》作為此文的結(jié)尾吧: 那一聲凄絕的哀嘯從左岸傳到右岸/回聲溯江而上/繞過懸崖而泯入天際/淚水滾進了三峽/頓時/風(fēng)狂濤驚/水的洶涌怎及得上血的洶涌/她苦苦奔行/只為追趕那條入川的船 軍爺呀/還給我孩子/這一聲/用刀子削出的呼喊/如千噸熊熊鐵漿從喉管迸出/那種悲傷/那種蠟燭縱然成灰/而燭心仍不停叫疼的悲傷/那種愛/纏腸繞肚/無休無止/ 春蠶死了千百次也吐不盡的愛 軍爺呀/還給我孩子 輕舟/已在萬重山之外/滾滾的濁流/濁流滾滾之外/那哀嘯/一聲聲/穿透千山萬水/最后自白帝城的峰頂直泄而下/跌落在江中甲板上的/那已是寸寸斷裂的肝腸 一灘癡血/把江水染成了冷冷的夕陽 (作者簡介:阮班鶴,1949年生于陜西臨潼,中共黨員。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退休后致力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文學(xué)作品散見于省內(nèi)外報刊。著有長篇小說《西風(fēng)懷仁》《聲聞于天》兩部,其中《聲聞于天》被陜西新華出版集團太白山文藝出版社授予為“西部文學(xué)經(jīng)典典藏項目”,多次加印發(fā)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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