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宇文赟死前不久曾經(jīng)出過這么一件事,宇文赟喜怒無常經(jīng)常找茬楊麗華,楊麗華不卑不亢但也不服軟,隨后被宇文赟賜死了,結(jié)果獨孤伽羅聽說這事后趕緊進宮給宇文赟磕頭磕到流血,把閨女給救了下來。(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嘗譴后,欲加之罪。后進止詳閑,辭色不撓,天元大怒,遂賜后死,逼令引訣,后母獨孤氏詣閣陳謝,叩頭流血,然后得免) 宇文赟為啥要找茬楊麗華呢? 因為她爹楊堅位尊四輔之首大前疑,地位尊崇,宇文赟相當(dāng)猜忌,有次發(fā)怒后曾對楊麗華道:我特么非滅了你家!然后召楊堅進宮,對左右道:楊堅要是臉上變色馬上殺了他!最后楊堅靠著面癱活著出來了。(后父大前疑堅,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嘗因忿謂后曰:“必族滅爾家!”因召堅,謂左右曰:“色動,即殺之?!眻灾?,神色自若,乃止) 這段記載是否真實很難講。 因為憑臉色殺人這事太荒誕,而且后面我們一步步揭曉謎底,殺楊堅可沒那么輕松。 來看看楊堅的履歷吧。 楊堅出生后那堆玄幻事件就不說了,據(jù)史書記載,楊堅有著帝王套餐的長上短下威嚴臉,大腦門子五柱隆起根指眉心,長得有點像龍王爺。(為人龍頷,額上有五柱入頂,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長上短下,沈深嚴重。初入太學(xué),雖至親昵不敢狎也) 陳叔寶同志曾經(jīng)讓使臣畫下楊堅的相貌,結(jié)果看了一眼就把那畫扔了,大呼人家可不要見到他。
僅僅一年后,15歲的楊堅就以勛授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成紀縣公。 556年,16歲的楊堅已經(jīng)遷驃騎大將軍并加開府了。 16歲人家就開府有班子了! 這大長身子小短腿后來被獨孤信相中,覺得這頭上有犄角的孩子實在耐人,將七閨女獨孤伽羅嫁了過去,隨后小兩口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chǎn)運動。 宇文毓即位后,楊堅任右小宮伯成了禁軍武官,進封大興郡公。 宇文邕即位后遷左小宮伯,后來由于宇文邕對宇文護的極致跪舔,被楊忠駁了面子的宇文護把楊堅踢出了禁軍序列,20歲的楊堅出為隋州刺史。(隨州市) 后征還,原因是他媽病了,據(jù)說楊堅三年晝夜不離左右,長安純孝好青年。 這段時間楊堅始終在夾著尾巴,因為他爹不讓他去宇文護那上班。 宇文護干不動他那功勛卓著的爹就總找茬想做了他,局面一度相當(dāng)危險,只是因為有人幫著說話才得以幸免。(宇文護執(zhí)政,尤忌高祖,屢將害焉,大將軍侯伏侯壽等匡護得免) 他媽的那場病對于楊堅實在太重要了,三年重病再守三年喪,沒多久楊忠又走了,楊堅接著守孝,楊堅完美的躲過了宇文護的大半執(zhí)政期,不僅遠離了政治風(fēng)波,道德標桿的名聲也始終讓宇文護沒有理由下手。 572年,宇文護被打倒,楊堅守得云開見月明,他爹的人品和智慧讓他開始收割這個時代,宇文邕在剛剛封了宇文赟為皇太子后就聘了他這個“反護標桿”的長女楊麗華為皇太子妃,益加禮重。 隋唐,就這樣開篇了。 32歲的楊堅就此迎來了自己的十年大運! 宇文邕第一次大規(guī)模伐齊時看上去傾國出動,實際上主力就是宇文邕打河橋的那六萬,其中楊堅率三萬水軍破齊軍于河橋,足見楊堅在宇文邕心中的序列。(建德中,率水軍三萬,破齊師于河橋) 轉(zhuǎn)過年來,楊堅再次隨宇文邕平齊,進位柱國,與宇文憲破任城王高湝于冀州,任定州總管,后來轉(zhuǎn)亳州總管(治所亳州)。 宇文邕死后,楊堅徹底起飛。 他的好女婿看所有宇文都不順眼,就愛跟老丈人喝酒,上來就把他征拜為上柱國、大司馬。 這個大司馬手握二十四軍兵權(quán)的執(zhí)行權(quán),雖說還是北周軍委最高領(lǐng)導(dǎo)人宇文赟指揮槍,但大司馬的權(quán)力一直相當(dāng)大。 最早這個大司馬是獨孤信同志擔(dān)任,宇文護接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獨孤信明升暗降提拔成了大宗伯,自己當(dāng)了大司馬。(大司馬、河內(nèi)公獨孤信為太保、大宗伯,柱國、中山公護為大司馬) 宇文護弄死趙貴和獨孤信后自己做了大冢宰,大司馬給了宇文泰的外甥,跟他一塊合謀廢帝的賀蘭祥。 賀蘭祥死后這個位置給了宇文泰的另一個外甥尉遲迥,再后來給了緊密靠攏表現(xiàn)積極的宇文憲。 宇文護被一棍子打死后,宇文邕第一時間調(diào)整高級干部崗位,宇文憲被調(diào)離大司馬崗位,任命了陸通為大司馬。 這個陸通性格溫和恭謹,著名老實人,而且大司馬就任的當(dāng)年就死了,后來宇文邕七弟宇文招接任,滅齊后這個位置給了侯莫陳崇之子侯莫陳芮。 這個位置,一直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別看就是個執(zhí)行者,動不動兵都得北周軍委批準,但這大司馬還是有很多隱性權(quán)力的,這就類似于司馬師做中護軍掌握中下武官人事任免然后短短三年時間就能陰養(yǎng)死士三千一樣,皇權(quán)無法收走大司馬的全部權(quán)力。 宇文直幫宇文邕殺了宇文護后心心念念的崗位就是這個“總知戎馬,得擅威權(quán)”的大司馬。(護誅,帝乃以齊王憲為大冢宰。直既乖本望,又請為大司馬,意欲總知戎馬,得擅威權(quán)) 宇文赟上位初期誰也信不過,就信老丈人,直接給楊堅安排了大司馬。 楊堅就此做了關(guān)隴總司令,成為了軍界第一序列。 半年后579年正月,宇文赟又搞出了一個新玩意,叫“四輔”,任他叔叔越王宇文盛為大前疑;尉遲迥為大右弼;李穆為大左輔,楊堅做了大后承。(置四輔官;以大冢宰越王盛為大前疑,相州總管蜀公尉遲迥為大右弼,申公李穆為大左輔,大司馬隨公楊堅為大后承) 宇文盛是皇叔身份作為宗室代表肯定排進去;六十多的尉遲迥在當(dāng)年滅蜀時就已經(jīng)排在楊堅他爹楊忠的序列前面了;七十多的李穆早在邙山之戰(zhàn)后就被宇文泰賜以十次不死的鐵券,即便他二哥李遠一門被宇文護滅族,李穆都能順利過關(guān)。 把楊堅跟這三位放一起,這就純屬是給楊堅抬點了。 尊為大后承之后,楊堅又做了大司武。 這就更厲害了。 這個大司武就是“司武上大夫”,總宿衛(wèi)軍事,也就是尉遲運那崗。(宣政元年,轉(zhuǎn)司武上大夫,總宿衛(wèi)軍事) 這已經(jīng)是禁軍中的超級大佬了,在這楊堅認識收編了很多禁軍中的關(guān)鍵人物。(時高祖為大司武,賁知高祖為非常人,深自推結(jié)) 沒過多久,579年六月,大前疑宇文盛被宇文赟踢走去封國了,楊堅又直接從最后一位的大后承直接跨過了尉遲迥和李穆轉(zhuǎn)成了大前疑。 這姑爺每集權(quán)一步,他這老丈人就往權(quán)力中心擠一步。 宇文赟每次出巡,楊堅永遠是坐鎮(zhèn)長安的。(每巡幸,恆委居守) 倆人著實過了一段蜜月期。 至少580年二月時,楊氏一門還是沒問題的,因為這時候楊麗華被封為了天元大皇后,還是后宮之首。 但到了三月,五后并立被宇文赟搞出來了。 宇文赟因為不信任宗室所以只能指望外戚,但他速度太快了,楊堅填補的也太快了,宇文赟感覺到了權(quán)力失衡,開始迅速拉來其他外戚,開始拿老丈人開刀,開始對楊麗華各種找茬。 用外戚這招沒錯,其實霹靂手段也沒問題,問題在于楊堅的背景。 用外戚,本質(zhì)上來講就是用個臟手套,給他權(quán)力,讓他幫你殺人,殺了人你再殺他收攬美名。 宇文赟要是用個沒背景的外戚當(dāng)自己的手套,集權(quán)完成后再殺了做替罪羊,一切都會很美好,因為沒背景的外戚只能指望你去賦能,其實跟太監(jiān)一樣。 但楊堅已經(jīng)不僅僅是外戚那么簡單了,他是八柱國獨孤氏的女婿,他爹在名將如云的武川群雄中公認是第一勇烈,軍功打出來的萬戶侯,宇文護都摸不動的戰(zhàn)神存在。 宇文赟拿楊堅當(dāng)外戚,關(guān)隴集團卻并不那么簡單的定義楊堅。 隨后的兩個月,風(fēng)起云涌。 五月初五,楊堅被任命為揚州總管,命其南下伐陳。 “據(jù)說”這個工作是楊堅爭取的。 注意我這個“據(jù)說”。 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是楊堅的同學(xué),因為楊堅長得像龍王于是傾心結(jié)交,楊堅覺得宇文赟要干死他,于是找了老同學(xué)找門路,說:我想出鎮(zhèn)你是清楚的,幫我留心啊。(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與堅少同學(xué),奇堅相表,傾心相結(jié)。堅既為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于譯曰:久愿出藩,公所悉也,愿少留意) 要專門介紹下鄭譯,這是位關(guān)鍵人物。 鄭譯的堂祖父鄭文寬娶了宇文泰的小姨子平陽公主,平陽公主無子,于是宇文泰讓鄭譯過繼給鄭文寬,有這層關(guān)系,鄭譯從小就跟宇文泰諸子一塊玩。(譯從祖開府文寬,尚魏平陽公主,則周太祖元后之妹也。主無子,太祖令譯后之。由是譯少為太祖所親,恒令與諸子游集) 到了宇文邕即位,鄭譯開始作為左侍上士與另一個同樣很重要的后面關(guān)鍵劇情人物劉昉常在宇文邕身邊。(周武帝時,起家給事中士,拜銀青光祿大夫,轉(zhuǎn)左侍上士。與儀同劉昉恒侍帝側(cè)) 不過此時沒啥用,因為宇文護的天官府總攬一切。 等宇文邕站起來后,鄭譯被派到了太子宇文赟身邊。(及帝親總?cè)f機,以為御正下大夫,俄轉(zhuǎn)太子宮尹) 這段時間里,宇文赟經(jīng)常被王軌等攻擊,在宇文邕命他西征吐谷渾后,宇文赟對鄭譯道:秦王是我爹的愛子,王軌是我爹的寵臣,這此西行恐怕我要做扶蘇了吧。 鄭譯說:別想那么多,咱們別露破綻。(譯曰:愿殿下勉著仁孝,無失子道而已。勿為他慮) 前面我們說過,那次戰(zhàn)役后太子一黨被王軌給陰了,鄭譯成為替罪羊被開除。 注意,鄭譯是有宇文邕和宇文赟雙料背景的。 宇文邕之所以把他“殺雞儆猴”,其實是把真正想留的人給了兒子。 等宇文邕死后,宇文赟給鄭譯超拜開府、內(nèi)史下大夫、封歸昌縣公,邑一千戶,委以朝政,后又遷內(nèi)史上大夫,進封沛國公,邑五千戶。 這個內(nèi)史上大夫職能上相當(dāng)于中書令,掌機密和皇帝詔書的撰寫與宣讀,權(quán)力極重,但后來鄭譯飄了,貪污的時候貪到了宇文赟身上,拿修洛陽的建材給自家裝修,被宇文赟除名。(譯頗專權(quán),時帝幸東京,譯擅取官材,自營私第,坐是復(fù)除名為民) 后來好兄弟劉昉幫他說了好話給了臺階,鄭譯又被宇文赟招了回來。(劉昉數(shù)言于帝,帝復(fù)召之,顧待如初。詔領(lǐng)內(nèi)史事) 很快宇文赟打算滅陳,這次宇文赟派了鄭譯去,然后鄭譯請求宇文赟派一名元帥主持大局,宇文赟問:你覺得誰合適?(天元將遣譯入寇,譯請元帥。天元曰:卿意如何?) 鄭譯說:想定江東,非外戚重臣不能鎮(zhèn)撫,可以派楊堅為壽陽總管督軍事。(對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zhèn)撫,可令隨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 宇文赟同意,以楊堅為揚州總管,派鄭譯發(fā)兵會于壽陽。(天元從之。己丑,以堅為揚州總管,使譯發(fā)兵會壽陽) 結(jié)果楊堅在這個日子,突然表示我腳丫子疼,走不了了。(大象二年五月,以高祖為揚州總管,將發(fā),暴有足疾,不果行) 這個說法,來自《隋書.楊堅傳》。 他這個級別的領(lǐng)導(dǎo),腳的行走職能比較那么回事,誰也沒指望他拿腳移動。 按照前面迫害他的緊急程度,得到這個任命后哪怕讓人背著也得趕緊走啊! 你不是要逼禍嗎! 僅僅六天后宇文赟就不行了,楊堅其實根本沒必要說自己腳丫子疼,因為作為國家級領(lǐng)導(dǎo),讓你南下這么大個事,在家里收拾幾天行李,交代一下家事總是能給出時間的。 楊堅給這六天自己沒有出京專門官宣了個腳丫子疼的理由其實大有深意。 要是內(nèi)科病或者嚴重的外科病,他后面那一連串的霹靂奪權(quán)就顯得處心積慮; 腳丫子疼這病對于請病假的體制內(nèi)演員實在是個偉大借口,因為一點不耽誤年富力強的事,但真能當(dāng)個不出場的借口。 緊接著,事情的時間線出現(xiàn)了兩種說法。 《周書.宣帝紀》是這么說的: 五月己丑(初五),以上柱國、大前疑、隨國公楊堅為揚州總管。 甲午夜(初十),帝備法駕幸天興宮。 乙未(十一),帝不豫,還宮。詔隨國公堅入侍疾。 丁未(十三),追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 己酉(十五),大漸。御正下大夫劉昉,與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矯制,以隨國公堅受遺輔政。是日,帝崩于天德殿。 《隋書.高祖紀》是這么說的: 大象二年五月,以高祖為揚州總管,將發(fā),暴有足疾,不果行。 乙未(十一),帝崩。時靜帝幼沖,未能親理政事。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御正大夫劉昉以高祖皇后之父,眾望所歸,遂矯詔引高祖入總朝政,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周氏諸王在籓者,高祖悉恐其生變,稱趙王招將嫁女于突厥為詞以征之。 丁未(十三),發(fā)喪。 庚戌(十六),周帝拜高祖假黃鉞、左大丞相,百官總己而聽焉。以正陽宮為丞相府,以鄭譯為長史,劉昉為司馬,具置僚佐。 宇文赟的死亡時間出現(xiàn)了巨大出入! 更關(guān)鍵的是,按《周書》的說法,楊堅在宇文赟死前四天就已經(jīng)入宮了?。?! 誰說的可信呢? 反正人家宇文赟的兒子,《周書.靜帝紀》是這么說的: 二年夏五月乙未(十一),宣帝寢疾,詔帝入宿于露門學(xué)。 己酉(十五),宣帝崩,帝入居天臺,廢正陽宮。大赦天下,停洛陽宮作。 庚戌(十六),上天元上皇太后尊號為太皇太后。 人家《周書》說是五月十五崩的,楊堅非說人家五月十一就崩了。 事情開始充滿了趣味性。 再看看《北史.宇文赟傳》的說法: 五月甲午,帝備法駕幸天興宮。 乙未,帝不悆,還宮。詔揚州總管、隋公楊堅入侍疾。 丁未,追趙、越、陳、代、滕五王入朝。 己酉,大漸。御正下大夫劉昉與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矯制以隋公楊堅受遺輔政。是日,帝崩于天德殿,時年二十二。 跟《周書》的說法一致。 再來看看關(guān)鍵的《北史.楊堅傳》: 大象二年五月,以帝為揚州總管,將發(fā),暴足疾而止。 乙未,周宣不悆。時靜帝幼沖,前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御正大夫劉昉以帝皇后之父,眾望所集,遂矯詔引帝入侍疾。因受遺輔政,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帝恐周氏諸王在籓生變,稱趙王招將嫁女于突厥為詞以征之。 己酉(十五),周宣崩。 《北史》把堅哥賣了。 人家就是五月己酉(十五)死的。 后來鄭譯的墓志銘出土了,《隋書》又被抽了大嘴巴,人家鄭譯作為死者本人按理講不會糊弄鬼的這樣記載這段往事:大象二年,隋高祖自以外戚之重,每以安危為念,常思外任,以事托公。會帝命公南征,公因奏請隋國公為元帥,未發(fā)之間,主上遘疾,公乃奏留高祖。 這句話也對上了《周書.死者本人傳》的那句:乙未,帝不豫,還宮。詔隨國公堅入侍疾。 楊堅可不是什么在宇文赟死后,由鄭譯、劉昉那堆密謀后被臨時推出來的,他是在五月十一,宇文赟剛剛不行的時候就早早就入了宮! 《隋書》不僅被推翻,它還刪了那句關(guān)鍵的“詔隨國公堅入侍疾”。 楊堅無論是鬧喊腳丫子疼,還是刪了那句“詔隨國公堅入侍疾”,本質(zhì)就一個目的:撇清自己上位的處心積慮! 我是被“皇袍加身”的,我太無辜了。 接下來,我們來根據(jù)多方對上的死者本人傳記來還原事情真相。 五月初五,上柱國、大前疑、隨國公楊堅為揚州總管,楊堅說我腳丫子疼。 《隋書.楊堅傳》的那句“暴有足疾,不果行”,其實有點間接把楊堅賣了。 這個“暴”,是突然的意思。 連起來讀,就是剛要走,楊堅突然說我腳丫子不行了。 五月甲午夜(初十),宇文赟備法駕幸天興宮。(甲午夜,帝備法駕幸天興宮) 注意!甲午夜,宇文赟還大半夜去天興宮玩去呢。 誰在要死的前一夜還換房子?。?br> 580年五月甲子夜,注定充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緊接著轉(zhuǎn)天,五月十一,宇文赟已經(jīng)在天興宮不行了,趕緊回宮,隨后就詔楊堅入宮侍疾,這就是要托孤的意思了。(乙未,帝不豫,還宮。詔隨國公堅入侍疾) 宇文赟不行的第一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兩個人:劉昉和顏之儀。 劉昉我們前面出現(xiàn)過,鄭譯的死黨,其父劉孟良是大司農(nóng),從元修入關(guān),宇文泰以為東梁州刺史,宇文邕時代劉昉跟鄭譯一樣,都是本來是他的人,然后被安排入侍皇太子,由此搭上了太子的車,和顏之儀兩人都深受宇文赟親信。(及宣帝嗣位,以技佞見狎,出入宮掖,寵冠一時。授大都督,遷小御正,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并見親信) 御正和內(nèi)史是北周六官制度中重要的官職,其職責(zé)主要是起草詔令、參與決策,理解成劉駿那中書舍人集團就成。 《劉昉傳》是這么說的:五月十一號那天,宇文赟病情急劇惡化已經(jīng)病到要死的地步了,召劉昉和顏之儀入內(nèi),但此時宇文赟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劉昉見宇文赟張不開嘴了,迅速找了同黨鄭譯商量,引楊堅輔政。(及帝不悆,召昉及之儀俱入臥內(nèi),屬以后事。帝喑不復(fù)能言。昉見靜帝幼沖,不堪負荷。然昉素知高祖,又以后父之故,有重名于天下,遂與鄭譯謀,引高祖輔政) 在《顏之儀傳》中,直接來到了劉昉和鄭譯的矯詔環(huán)節(jié),顏之儀不簽字,提出應(yīng)該由宇文泰現(xiàn)存兒子中年紀最長的趙王宇文招輔政,但劉昉直接不廢話,替顏之儀簽了字。(宣帝崩,劉昉、鄭譯等矯遺昭,以隋文帝為丞相,輔少主。之儀知非帝旨,拒而弗從。昉等草詔署訖,逼之儀連署。之儀厲聲謂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沖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賢戚之內(nèi),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恩,當(dāng)思盡忠報國,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于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 為什么顏之儀能夠被忽略? 因為此時此刻楊堅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宇文赟的“中書舍人集團”。 包括內(nèi)使大夫韋?。(韋?者,京兆人也。仕周內(nèi)史大夫。高祖以?有定策之功,累遷上柱國,封普安郡公) 御飾大夫柳裘。(宣帝即位,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轉(zhuǎn)御飾大夫。及帝不悆,留侍禁中,與劉昉、韋?、皇甫績同謀,引高祖入總?cè)f機) 御正下大夫皇甫績。(宣政初,錄前后功,封義陽縣男,拜畿伯下大夫,累轉(zhuǎn)御正下大夫。宣帝崩,高祖總己,績有力焉) 五月十三,楊堅喊來了宇文赟踢出去的五個叔叔。(丁未,追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 為啥要喊這五個人? 因為這五個王都是宇文泰的兒子,政治旗幟屬性太高,楊堅擔(dān)心后面他要干的這事會讓這五個王振臂一呼。(堅恐諸王在外生變,以千金公主將適突厥為辭,征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 這也成為了后面楊堅能夠順利蛇吞象的關(guān)鍵! 從頭到尾,楊堅的動作都像是高度精密的齒輪!他那腳丫子真的有病嗎! 五月十五,宇文赟馬上就要咽氣,鄭譯這幫正式發(fā)布楊堅輔政的詔書。(己酉,大漸。御正下大夫劉昉,與內(nèi)史上大夫鄭譯矯制,以隨國公堅受遺輔政。是日,帝崩于天德殿) 這一天,風(fēng)起云涌。 劉昉和鄭譯驕詔的同時,顏之儀方面也沒有放棄,與宦官謀化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既而譯宣詔,文武百官皆受高祖節(jié)度。時御正中大夫顏之儀與宦者謀,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 當(dāng)時宇文仲已至御坐,鄭譯聽說后趕快率楊惠及劉昉、皇甫績、柳裘全部闖入大殿,宇文仲與顏之儀見鄭譯這幫后都懵了,猶豫了一會想跑,但這時已經(jīng)被楊堅給抓了。(仲已至御坐,譯知之,遽率開府楊惠及劉昉、皇甫績、柳裘俱入。仲與之儀見譯等,愕然,逡巡欲出,高祖因執(zhí)之) 至此,楊堅的所有底牌全部露了出來。 多出來的這個新名字,那個開府楊惠,原名楊雄,是楊堅族子,時為“右司衛(wèi)上大夫”。(觀德王雄,初名惠,高祖族子也······累遷右司衛(wèi)上大夫) 司衛(wèi)上大夫就是宇文邕死前授予宇文孝伯那個總宿衛(wèi)兵馬事的崗!(是夜,授司衛(wèi)上大夫,總宿衛(wèi)兵馬事。又令馳驛入京鎮(zhèn)守,以備非常) 楊堅本人是大司武,也就是司武上大夫。 楊堅的族子楊惠,是右司衛(wèi)上大夫。 楊家已經(jīng)把整個禁軍打通了! 從最開始,就只可能詔楊堅入宮侍疾! 從最開始,就只可能楊堅能夠輔政! 楊堅他為什么讓鄭譯弄來那個南下的活兒然后馬上腳丫子疼? 因為這樣他能避嫌:這皇帝不是他害死的; 話說楊堅在這事之前,曾經(jīng)和滅齊時一塊擒高湝定河北的好朋友宇文慶說過這么一段話:我姑爺沒積德,我看他的相也是個短命的樣子,再加上法令嚴苛缺德,縱情聲色透支,我看他活不久了,現(xiàn)在他把諸侯都派去藩國,根本已經(jīng)不固,羽翼也剪了,又怎么能長遠呢!相州尉遲迥、鄖州司馬消難、益州王謙這仨一定會作亂,不過都不叫個東西。沒多久,全都應(yīng)驗了!(初,上潛龍時,嘗從容與慶言及天下事,上謂慶曰:天元實無積德,視其相貌,壽亦不長。加以法令繁苛,耽恣聲色,以吾觀之,殆將不久。又復(fù)諸侯微弱,各令就國,曾無深根固本之計。羽翮既剪,何能及遠哉!尉迥貴戚,早著聲望,國家有釁,必為亂階。然智量庸淺,子弟輕佻,貪而少惠,終致亡滅。司馬消難反覆之虜,亦非池內(nèi)之物,變成俄頃,但輕薄無謀,未能為害,不過自竄江南耳。庸、蜀險隘,易生艱阻,王謙愚蠢,素?zé)o籌略,但恐為人所誤,不足為虞。未幾,上言皆驗) 《隋書.宇文慶傳》中收錄了這段“未幾,上言皆驗”的拍馬屁,顯示楊堅的料事如神。 但這段話怎么看怎么像楊堅進行了精密的布局。 無論是壽命不長,還是羽翼已剪,還是后面奪權(quán)后第一時間派去替換尉遲迥和王謙的手段,楊堅啊楊堅,你姑爺真的是病死的嗎! 五月十五,北周官方通報天下,宇文赟同志過早的離開了北周人民,享年22歲,6歲的靜帝入天臺,廢正陽宮之名,停建洛陽宮。(帝入居天臺,廢正陽宮。大赦天下,停洛陽宮作) 楊堅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廢了洛陽宮。 他在高調(diào)統(tǒng)戰(zhàn),宣布我像只魚兒在長安的荷塘,只為了和咱關(guān)隴貴族們守候那皎白月光。 五月十六,下詔尊楊皇后為皇太后,朱皇后為帝太后,剩下的陳后、元后、尉遲后全部出家為尼,拜楊堅假黃鉞、左大丞相,百官全部聽命于左丞相,以正陽宮為丞相府,以鄭譯為長史,劉昉為司馬,具置僚佐。 從最開始,楊堅就廢了尉遲迥的孫女。 從最開始,楊堅就清醒的知道尉遲迥必須要消滅。 楊堅受命輔少主,總知內(nèi)外兵馬事,整個長安的禁衛(wèi)軍就此全部宣誓了對楊堅的效忠。(劉昉和鄭譯矯詔召受顧命輔少主,總知內(nèi)外兵馬事。諸衛(wèi)既奉敕,并受高祖節(jié)度) 單純一個文件就能如此厲害嗎? 因為在剛剛過去的兩年里,楊堅做過大司馬統(tǒng)外兵馬事;又做過大司武統(tǒng)內(nèi)兵馬事,他族子楊惠還是司衛(wèi)上大夫,所以一個官方任命,就“諸衛(wèi)既奉敕并受高祖節(jié)度”了。 最開始鄭譯、劉昉私下盤算是打算讓楊堅做大冢宰的,鄭譯自攝大司馬,劉昉為小冢宰,但這個時候楊堅開始“卸磨殺驢”,你倆這個依附皇帝的權(quán)力附庸在幫我矯詔后就已經(jīng)失去的絕大多數(shù)價值,大司馬和小冢宰這種高位從來都是皇室和勛貴的位置,這兩個人成分不夠格,這種任命會激起關(guān)隴集團的抵觸和不滿。楊堅在李德林的建議下單獨開了條賽道,不再做什么天官總攬六府的大冢宰去輔政,楊堅做了丞相、假黃鉞、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并任鄭譯為相府長史,帶內(nèi)史上大夫,劉昉為丞相府司馬,牢牢的攥住了這兩個人。(鄭譯、劉昉議,欲授高祖冢宰,鄭譯自攝大司馬,劉昉又求小冢宰。高祖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內(nèi)外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奔鞍l(fā)喪,便即依此。以譯為相府長史,帶內(nèi)史上大夫,昉但為丞相府司馬。譯、昉由是不平) 這個丞相,也暴露了楊堅的全部野心。 他不要端你北周的碗了,上一個丞相是宇文泰在西魏時的官職! 遺詔宣布當(dāng)天,事出突然,群臣蒙圈,楊堅引做大司武時的嫡系司武上士盧賁帶著禁兵前來,隨后宣布去丞相府,也就是原來的東宮正陽宮,百官此時有點手足無措,楊堅道:欲求富貴者跟我走! 百官紛紛三三兩兩商議,有的愿意跟,有的不愿意跟,但楊堅是個體面人,考慮的是我全都要,此時盧賁已經(jīng)將所有禁兵帶過來站臺了,百官就此沒人敢提反對的事。(堅潛令賁部伍仗衛(wèi),因召公卿,謂曰:欲求富貴者宜相隨。往往偶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 當(dāng)夜,楊堅召見了掌天文歷法的太史中大夫庚季才,假惺惺問道:我才能平庸得到輔佐重任,你幫我看看天意。 庾季才道:天道精微,難可意察,從人事的角度來講此時大局已定,況且就算我說不行,您還回的了頭嗎? 普六茹堅沉默很久后道:確實如此。 得用用楊堅這個鮮卑名字了,再不用就用不上了。 陪伴他左右大事永遠必摻和的獨孤伽羅總結(jié)性發(fā)言:老普六茹!大事已經(jīng)勢如騎虎,下不來了!干吧!(堅默然久之,曰:誠如君言?!豹毠路蛉艘嘀^堅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必不得下,勉之?。?/strong> 另一個世界,獨孤信和楊忠碰了下杯,獨孤信道:老楊,我給姑爺留了一步棋,老韋該上了。 楊忠道:大哥您走了之后,我也給倆孩子攢了挺大人緣,老李也該表態(tài)了。 覺得不錯受累幫點“在看”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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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十五志于學(xué)者少 > 《渤海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