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之，是國內(nèi)著名藝術(shù)家，參演過《牛大王》、《上海屋檐下》、《龍須溝》、《茶館》、《冰糖葫蘆》、《雷雨》等，《大河奔流》、《秋瑾》、《青春之歌》、《膽劍篇》等影視作品。

作為一代話劇表演大師，于是之所演的眾家人物們出神入化，傾倒一大批 “癡情”者?？恐蔷康难菁迹辉u為中國電影百位優(yōu)秀演員之一，獲得過中國電影金雞獎、中國話劇金獅獎、表演藝術(shù)成就獎、國家有突出貢獻話劇藝術(shù)家、中國戲劇獎終身成就獎。

2013年1月20日，于是之因病醫(yī)治無效在醫(yī)院不幸逝世，享年86歲。他的逝世，將風(fēng)雨相伴六十余載的妻子，推入了悲痛的深淵。

而今于是之病逝9年了，在沒有丈夫的日子里，遺孀李曼宜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狀態(tài)，她走出喪夫的悲痛了嗎？

01.

于是之，原名于淼，1927年出生于河北唐山的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一名軍人，母親則是普通農(nóng)民。

在出生百天時，父親就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從此，于是之便和母親相濡以沫，相依為命。

因為出生在一個完全沒有文化的家庭，跟著寡居的祖母和母親過日子，她們一字不識，就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甚至就連祖母和母親，更是沒有名字。

就在這樣艱難的境遇下，于是之后仍舊如饑似渴地努力讀書。還在中學(xué)期間，就迷戀上了中國古典文學(xué)與音韻學(xué)，夢想著長大后能夠當(dāng)一個學(xué)者。

只是因為家庭的貧困，在他15歲時就上不起學(xué)。輟學(xué)后，于是之就過著“一房二押三賣四借”的窮困生活。

不論生活有多么貧寒，于是之都盡可能地去多讀書，他認(rèn)為：讀書使我沒有胡亂地生長。

即便是在多年以后，他仍舊為自己有個十多平米的書房，感到欣慰。

那時候，因為沒錢上不了學(xué)，便讓幾個好友帶著他混進了輔仁大學(xué)聽課，那是一段短暫的學(xué)習(xí)經(jīng)歷。

1944年，于是之偶然在馬路邊電線桿上看到一則招生廣告。于是，他一邊打工一邊上學(xué)，白天工作，晚上去夜校學(xué)習(xí)法語和法蘭西文學(xué)，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一邊行走的他，都會背誦古文和發(fā)文單詞。

這年夏天，法文夜校放暑假了，他的同學(xué)們便拉著他去演戲，在法國劇本《牛大王》中演男主角?？吹侥兄魇且粋€窮青年，感覺不難的于是之，便答應(yīng)了下來。

沒有想到，在這次短暫的表演中，于是之也愛上了表演。以至于后來，于是之還專門為這段經(jīng)歷寫了一篇《我為主演“牛大王”》的短文，笑中帶淚地表示：演《牛大王》時，我挺苦的。

都說外甥像舅，于是之也不例外，舅舅是“話劇皇帝”石揮，他也是得到了舅舅的遺傳。從小就被舅舅感染，更是被舅舅幫助過許多次。

等到于是之長大后，石揮的弟弟石誠還將他拉進了祖國劇團，參與了《蛻變》、《以身作則》等劇的演出。

后來，于是之進入到北平藝術(shù)館，參演了《上海屋檐下》、《大團圓》等劇的演出。

02.

1948年春節(jié)，于是之家里依舊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經(jīng)常揭不開鍋”。

雖然于是之成為了演員，登上了話劇的舞臺上，但工資卻少得可憐，以至于母子倆人都過著清貧的苦日子。

得知于是之家里的情況，有位好友還特意送來了一條魚，這讓母親十分開心，急忙將魚弄干凈紅燒好，等著兒子回來一起吃。

然而于是之因為在劇團演戲掙錢，尤其是春節(jié)期間，演出活動非常那么多，而母親就將魚熱著，就是為了給兒子嘗嘗鮮。

在等待兒子期間，母親順手將魚里的刺一根根挑揀出來，直到撿完為止，魚肉卻一塊都沒有動。

初五的中午，于是之終于回來了，母親將魚端上桌面，讓兒子趁熱吃。當(dāng)于是之吃魚時，卻發(fā)現(xiàn)魚里面一根刺都沒有了，他趕忙放下筷子，看著母親那張蒼白干枯、布滿皺紋的臉，心里一陣發(fā)緊，淚水也在眼睛里打轉(zhuǎn)。

他知道母親拉扯自己成人，這一路十分不易，自己卻沒有讓母親過上好日子，他很內(nèi)疚，更是想要好好孝順母親。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在這年底，母親卻永遠地離開了。

1949年，于是之加入華北人民文工團（現(xiàn)為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成為了一名話劇演員。

也是在這一年，于是之相遇了一生的愛人李曼宜。

當(dāng)時的李曼宜，坐著團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慢悠悠地去了團里報道，遠遠望去，看到一眾穿著灰粗布制服的團員，在這一群人里，竟然還有一個身穿紫紅色毛衣的年輕人，十分顯眼，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看到這顯眼的年輕人，李曼宜心里還暗自高興，以為是團里的領(lǐng)導(dǎo)在接待我。結(jié)果后面介紹時，這年輕人說：我叫于是之，干鉤于，是不是的是，之乎者也得之——是生活干事。

聽著于是之那頗有特點的自我介紹，再加上第一印象，這讓李曼宜深深地記住了于是之。

也因為這件事情，兩人有了交集。

在一次閑聊時，李曼宜知道了于是之比自己入團早一個月，還發(fā)現(xiàn)，兩人很早就有過照面，見過彼此。

那還是在1944年，于是之在排演話劇《雷雨》時，兩人曾有短暫的合作。

李曼宜成長在一個很大的院落，里面有好幾戶人家，這幾家孩子便湊合在一起排練話劇《雷雨》，但沒有想到人手不夠，有一個孩子便請來了于是之。

巧的是，于是之和李曼宜還是對手戲。因為于是之是陌生人，也讓李曼宜很羞澀，并且不敢抬頭和于是之交流，即便是排練到最后，李曼宜都沒看過于是之一眼。

時隔5年，再度談及往事后，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03.

雖然兩人都剛進入到劇團，但也是這一年，是兩人戀愛的關(guān)鍵期。

這一年，團里準(zhǔn)備籌備話劇《莫斯科性格》，于是之飾演男主，為了能更貼切角色，他便從書中尋找“戀愛材料”，來加深對角色的理解，而在這過程中，于是之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戀愛的想法了。

自此，于是之便會有意識地對身邊的女性觀察，同時也陷入到了矛盾中。為什么會矛盾呢？于是之也寫下了：戀愛除了在精神上多了一些依靠，還有什么好處，真能互助，使每一個都能發(fā)揮更多的作用嗎？

在琢磨角色時，于是之的腦海中也會浮現(xiàn)出李曼宜的身影。然而于是之不知道的是，李曼宜對他也有感覺，曾經(jīng)在日記里寫下：于的問題，現(xiàn)在還很難猜測，我仍在猶豫。

初次戀愛，讓兩人都很緊張和忐忑，畢竟在那個年代，確實有些束縛。

幸好，兩人在1949年的最后一天捅破了窗戶紙，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

盡管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但因為出身和家庭的不同，也讓兩人有著不同的思想，于是之認(rèn)為李曼宜身上有“大小姐”脾氣得改，李曼宜認(rèn)為于是之凡是比自己優(yōu)秀，心里有些自卑。

經(jīng)過坦誠的交流和溝通，兩人也慢慢地消除了顧慮，甜蜜地戀愛著。

1950年，文工團也正式更名為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莫斯科的性格》也正式公演。

在《莫斯科性格》的慶功宴上，于是之和李曼宜也舉行了婚禮，領(lǐng)導(dǎo)認(rèn)為這是喜上加喜。他們清楚地記得，婚禮并沒有很特殊，就連兩人的禮服都是自制的，沒有結(jié)婚證，也沒有婚紗照，有的只是一塊布，讓親友們再上面簽字。

這塊布，也讓于是之和李曼宜很是紀(jì)念。

1951年，北京人藝要拍老舍的《龍須溝》，將角色程瘋子分給了于是之，這讓他十分開心，更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因為之前過了苦日子，于是之對苦難生活很熟悉，而且特別愛學(xué)習(xí)，每次排戲都會寫一摞的筆記。為了能夠更貼切地演繹，于是之還去追溯過程瘋子這個角色，最終靠那精湛的演技，將角色演繹得深入人心。

04.

1954年，李曼宜為丈夫生下兒子于永，這讓于是之十分的開心。

雖然于是之不太會表達感情，但他對兒子十分的喜歡，每次去外地演出時，都會給妻子寫信。

雖然兩人是自由戀愛，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婚姻并不是靠你我喜歡就能夠走長久的，他們都來自不同的家庭，需要不斷地磨合。

于是之喜歡生悶氣，甚至還會用拳頭錘桌子，憤怒時，也摔過茶杯。面對這樣的于是之，李曼宜說這是他發(fā)脾氣的極限了，他不會和人大吵大鬧。

因為不懂得如何討妻子的歡心，在去莫斯科演出時，不少同事都去商店買禮物送給家人，但于是之很不情愿，最后還是同事好心挑了一個精致的雙層針線盒，讓他帶回來給李曼宜。

針對于這個針線盒，李曼宜也感慨地說：要等于是之選禮物送給我，大概是沒有希望的。

為了更好地貼切角色，于是之還讀了很多名著，比如《戰(zhàn)爭與和平》、《悲慘世界》等，也正是因為堅持不懈的高質(zhì)量閱讀，讓他創(chuàng)作出深具內(nèi)涵的角色。

1957年底，《茶館》開拍，導(dǎo)演選中了于是之當(dāng)主角，扮演角色王掌柜。

面對《茶館》這個劇本和角色王掌柜，于是之十分喜歡，還想起了小時候的鄰居陳大爺，當(dāng)時的陳大爺在小學(xué)里當(dāng)校工。

正是回想起陳大爺，讓他在排練《茶館》前，還特意前去拜訪了陳大爺。正如于是之說的：一種雖常操勞而好干凈的人，便是我從陳大爺身上“剽竊”來的。

一個演員能夠捕捉到一個角色最恰當(dāng)?shù)氖謩?，是一件很難得且幸運的事。

在排練過程中，最后結(jié)尾的那塊，于是之有了自己的想法，便想要改變一下，但因為原著是作家老舍，便去征求了他的意見，老舍很爽快的就答應(yīng)了下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有了《茶館》結(jié)尾時，王掌柜、常四爺、秦二爺拋撒紙錢祭奠自己的最蒼涼、最絕望、最華彩的一幕。

當(dāng)話劇《茶館》在北京首演后，于是之也獲得了諸多的關(guān)注。也從此刻起，于是之從北京一路演到歐洲，說著不同語言的觀眾都為他叫好。

在于是之的表演生涯中，王掌柜是他最出名的角色之一，也奠定了他在話劇表演的藝術(shù)地位。

要知道，就連作者老舍看完演出后，都十分興奮，久久不能平靜，更是提筆寫下了條幅：努力如是之者，成功其庶幾乎？

不但如此，《茶館》這部作品一直流傳在話劇界，更是給年輕一代的演員有了榜樣，濮存昕表示：王掌柜這個角色，創(chuàng)造了舞臺藝術(shù)的典范，以至于這個角色成了談戲劇表演就不能不談《茶館》。

05.

因為特殊年代的到來，于是之也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

不但是他飽受折磨，就連家人也被影響，談及這段悲慘的往事，于是之就感覺對不起兒子，更是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淚。

好在時代過去，于是之再度回到了舞臺上。

在于是之的一生，有舞臺角色的華彩，也有領(lǐng)導(dǎo)角色的無奈。

1984年，于是之被任命為北京人藝第一副院長。離開了舞臺，開始了長達8年的領(lǐng)導(dǎo)生涯。

在這8年期間，于是之沒有所謂上下班或休息放假，記者隨時都會來訪，但每次聊的都是創(chuàng)作，因為在于是之心里最愛的。

每天中午，午飯要靠自己解決，這讓劇本組的作家們，一個個都端著從飯?zhí)觅I來的飯菜湊到了一起。

名義上，曹禺是人藝的院長，于是之是第一副院長，但擔(dān)任實際工作的是他。

在他任職第一副院長期間，于是之用他的人格魅力，團結(jié)了一批批優(yōu)秀的劇作家、導(dǎo)演，創(chuàng)作了優(yōu)秀的劇目。

同時，于是之也被那繁瑣的行政工作搞得疲憊不堪，甚至苦不堪言。

80年代，北京人藝進入創(chuàng)作的黃金期，相繼推出了《天下第一樓》、《狗兒爺涅槃》、《小井胡同》等一系列的作品，進入了高峰期，而這背后，于是之可謂是功不可沒。

就連演員梁冠華，都不禁說：除了大家都看到的于是之在舞臺上的成功之外，我覺得他對北京人藝最大的貢獻，就是在他當(dāng)副院長主持劇院工作的這些年，扶持了一批當(dāng)時還是青壯年的藝術(shù)家，給后來劇院建設(shè)打下很好的基礎(chǔ)。

在舞臺上的精湛表演，加上對青年一代的扶持，于是之也被觀眾和業(yè)內(nèi)人譽稱為“話劇界的梅蘭芳”、“話劇之神”。

1992年，在北京首都劇場，《茶館》謝幕后，想起了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

于是之站到了舞臺中央，對著全場每個角落的觀眾深躬到底，哽咽的說：謝謝觀眾的寬容。

于是之的出現(xiàn)，給在場不少人都驚訝，他們完全沒有料到，于是之最想說的竟然是這樣一句含有自責(zé)的話。

這是首版話劇《茶館》的告別演出，當(dāng)時的于是之，已經(jīng)患有老年癡呆，演出時嘴巴總是難以控制地不停抽動，而且還出現(xiàn)好幾次忘詞現(xiàn)象，全然沒有巔峰時期的才情。

他沒有想到，足足演了400多場的熟戲，在舞臺上會屢屢出錯。面對于是之的出錯，觀眾并不在意，更是在謝幕時，大家都萬分激動，劇場響起了長達數(shù)十分鐘的掌聲和歡呼聲。

在歡呼聲中，有人打出了“戲劇之魂”的橫幅，有人大喊“王掌柜，永別了！”面對這壯觀的場面，舞臺上的于是之含淚致謝。

06.

1994年，于是之被正式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病。

對于一個將演戲作為畢生追求的話劇演員來說，偏偏在說話上出現(xiàn)了障礙，這對他的打擊十分大，承受了很大精神的痛苦。

得病后，于是之也不曾放棄治療和重返舞臺的努力。作為妻子的李曼宜，目睹了丈夫的全過程，這讓自尊心非常強的她，也歷經(jīng)了諸多痛苦。

因為病情的緣故，離開舞臺后的于是之，經(jīng)常住院，護理工作幾乎都壓在李曼宜一人身上。

李曼宜的年紀(jì)也逐漸上去了，便請了兩位護工，他們從1999年開始就照顧于是之，天天為他擦洗，將其照顧得很好。

在于是之最后的歲月，李曼宜風(fēng)雨無阻，幾乎天天去醫(yī)院陪伴丈夫。和丈夫聊孫子、說朋友，期間還會給他按摩，有時聽到回憶美好的事，或是老朋友的名字，他還會哭出聲。

然而再怎樣精心的照顧，都沒有留住于是之。2013年1月20日，于是之在北京某醫(yī)院逝世。他的離去，將妻子李曼宜也推入了悲痛的深淵。

丈夫走后，李曼宜便向人藝的領(lǐng)導(dǎo)提出，想讓丈夫和工作多年的“家”——他摯愛的舞臺，做最后的告別。

1月24日，于是之的靈車從醫(yī)院開出，往首都劇場駛?cè)?，繞劇場一周后，停在院內(nèi)做了一個簡短的告別儀式后，便再次啟動。

望著車不斷地遠去，李曼宜在心里默念：是之真的出發(fā)了，他向西，再向西，走向遠方。

于是之離去后，李曼宜暫時放下悲傷，開始整理丈夫遺留下的資料，準(zhǔn)備一心一意的將其整理出來，發(fā)表出去，以存后世。

在這于是之臥病在床時，李曼宜就開始整理于是之的年譜、演員日記、未發(fā)表的文章手稿以及兩人多年來的通信。

因為資料多，有太雜亂無章，這也花費了李曼宜很大的心思，她就想著能將材料補充完整，寫得詳細一些，這也能當(dāng)作丈夫的“傳”了。

就在她整理時，有一位好友的女兒也加入其中，她不斷地鼓勵李曼宜，不要只寫年譜，還應(yīng)該寫一些我知道于是之和我在一起的故事。

在侄女的鼓勵和支持下，她根據(jù)丈夫遺留下的資料，加上兩人的故事，花費了四五年的時間，寫出初具規(guī)模的樣稿。

2019年，李曼宜終于完成了，寫出了這本《我和于是之這一生》的書。

對于這本書，李曼宜表示這本書不會有人看的，就連兒子都這么認(rèn)為，要是去出版的話，就會賠錢。

然而在一眾好友的支持下，還是出版了《我和于是之這一生》，讓其與更多的讀者見面。

通過這本書，讓大眾看到了貫穿一生的信任和深愛，更讓人了解了這位表演藝術(shù)家更多的真實故事。

2022年6月，于是之已經(jīng)逝世9年多了，李曼宜生活恢復(fù)到了正常，內(nèi)心仍舊還有傷痛，但仍舊堅強的生活。

她將所有的思念，將轉(zhuǎn)化在了寫書和整理資料中，每當(dāng)丈夫或是清明節(jié)時，她都會做一桌子好菜，都是丈夫生前最愛吃的。

盡管于是之離去這么多年了，但李曼宜知道思念和傷痛，會伴隨她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