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第六十二回,年僅27歲的李瓶兒死了,距離愛子官哥兒夭折還不足一個月,才僅僅二十四天而已。 李瓶兒死了,西門慶哭了,哭得很傷心,臉貼著臉哭,哭得聲音都啞了,口口聲聲叫著“我的好性兒有仁義的姐姐”。 李瓶兒至死,依然癡癡地為西門慶著想,依然舍不得西門慶,依然不后悔當初的選擇,盡管夜夜為花子虛索命的噩夢所擾。 讀了這段文字,誰都沒有理由懷疑這是一個動人的愛情悲劇。這段充滿悲戚的生死離別,足以令人為之動容。 雖然始于欲望與偷情,但是李瓶兒對西門慶卻是動了真情,她真的是愛西門慶,對西門慶死心塌地,及至死都在為西門慶著想,一心為西門慶好官哥兒夭折,潘金蓮又指桑罵槐,喪子之痛加暗氣憋屈,李瓶兒憂憤成疾,徹夜難眠,夜夢花子虛來找,但她“舍不的西門慶,不肯去”,可見對西門慶癡心不移。 李瓶兒病重之后,西門慶常不上班在家守著她,她總是勸西門慶“公事要緊”:
且不論西門慶如何混跡于衙門中,但這些話,分明出自一個中國傳統(tǒng)的賢妻之口,讀來令人感佩。 當后事提上日程,李瓶兒對西門慶的真情,足以打動每一個讀者。聽西門慶說要買副壽木來沖一沖,李瓶兒想到的是西門慶:
為了西門慶,想著他“往后還要過日子”,李瓶兒連一口好棺材都舍不得用,這就是無我之愛! 臨終遺言,李瓶兒表達了對西門慶深深的愛戀與不舍,依然牽掛著西門慶的家業(yè),是千叮嚀萬囑咐。她雙手抱著西門慶的脖子,嗚嗚咽咽地悲哭:
誰能說這不是深沉而真摯的愛?誰能不為之動容?西門慶聽之如刀剜心肝,這是真的,不是夸張的。 盡管西門慶是一個十足的花心蘿卜浪蕩子,但是他對李瓶兒卻是真心實意的,他為李瓶兒流下的眼淚,并不虛偽愛子官哥兒夭折后,李瓶兒傷心過度。西門慶不僅安慰李瓶兒,安排人看護防其輕生,還“一連在他房中歇了三夜,枕上百般解勸”。這是一個很貼心的男人。 李瓶兒病重后,西門慶隔一天在家陪護一次,李瓶兒勸他“公事要緊”,他哭著說“我見你不好,心中舍不的你”“我不在家守你兩日兒其心安忍”,又對應伯爵說“丟的我上不上,下不下”。這絕對是真心話。 為了給李瓶兒治病,西門慶也算是窮盡了辦法,請醫(yī)生把脈下藥,也找道士驅邪除祟,真的假的,好的差的,都找來試一試,最后還花三百二十兩銀子買副好板為李瓶兒沖沖。 當李瓶兒說只要十來兩銀子的壽木時,西門慶“聽了如刀剜心肝、劍挫身心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說的是哪里話?我西門慶就是窮死了,也不肯虧負了你!”這是一個有情義的男人。 潘道士順李瓶兒命在旦夕,西門慶“滿眼落淚,哭泣哀告”,求潘道士救李瓶兒,潘道士說“定數(shù)難逃”,西門慶才無奈作罷,送他離去。 而對于潘道士告誡西不要往李瓶兒房里去,“恐禍及汝身”,西門慶未聽從:“法官戒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寧可我死了也罷,須得廝守著,和他說句話?!笨芍^情真意切。為了李瓶兒,西門慶這也算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都t樓夢》里賈寶玉去看染病臨死的晴雯,與這兒有點相似。 西門慶進李瓶兒房里,與李瓶兒說了最后幾句話。盡管西門慶很花心,但此處足見他對李瓶兒也是真心相愛,所以在聽了李瓶兒臨終囑托后,他如刀剜心肝哭道“……疼殺我也!天殺我也!”并且說讓丫鬟為李瓶兒守靈:“有我西門慶在一日,供養(yǎng)你一日。” 李瓶兒終于還是死了,西門慶痛苦到了極點,儼然一個癡情種,且看作者描述:
在月娘率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為李瓶兒穿好衣服,梳妝整理好遺容,抬到前廳后,西門慶又是忍不住撫尸痛哭,口口聲聲叫著“我的好性兒有仁義的姐姐”,把嗓子都哭啞了,幾乎哭了一夜,沒梳頭、沒洗臉、不吃飯。對于李瓶兒的葬禮,西門慶更是給予了高規(guī)格的厚葬。 《金瓶梅》的偉大之處,重要一點就在于打破了傳統(tǒng)小說中人物臉譜化的特點,賦予人物多樣化的性格特征。這很符合生活的真實。李瓶兒與西門慶,各自固然有道德上的問題,作者予以了批判,但是作者并沒有因此而否認他們之間的真情。 李瓶兒原是梁中書的妾,后來被花太監(jiān)找媒人說與侄子花子虛,再后來就是與西門慶偷情,最后對西門慶死心塌地,可謂是由色到情,而且至死不悔,一片癡心。西門慶呢,大名鼎鼎的刀巴鬼,見到女人走不動路,縱欲無度,但對李瓶兒卻也真心實意,其情其淚皆不虛。 然而,這段愛情雖很動人,但畢竟是開端于非道德,且花子虛也是間接死于李瓶兒之手,所以作者在動情描述這場死別時,還是保持了足夠的理性,在開頭以回前詩的形式,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因此,這段愛情,可以定性為一場孽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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