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北陌文學舍

標題｜故事落幕于夏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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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小韓先生的那一年，我上高三。兵荒馬亂的時節(jié)，自以為經(jīng)世的年紀，一身的孤僻，總覺得自己比旁人懂得多些，時?；孟胱约号c眾不同。單純、直白、又傻的可愛。

初夏的晚風溫柔的吹，那是一個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三百六十五天分之一。連廊的暖黃色燈光孤孤單單的亮著，空氣中像是蒙了層淡黃的霧氣，不，一定確有那霧氣，否則我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怎會是愈來愈模糊的輪廓。

高三部在新樓，那樓梯窄窄又長長，小韓先生被朋友攙扶著，翹著一只腳，一級一級的往上跳，墻壁上的淺淡身影也搖啊搖。那個在球場叱咤風云的足球少年，第一次失意扭傷了腳的狼狽，卻被我撞到。

感覺到他離我越來越近，一抬頭猝不及防的對視，我撞進他狹長的丹鳳眼。清亮亮的眼刻在記憶的中心，以至于到現(xiàn)在我看男生，習慣性的先看他們是否有著勾人的單眼皮。

他對我痞痞的笑，又壓低嗓音說，同學，麻煩讓一讓。依稀記得，我抱著書呆呆地應了句“好”，飛快的側身就跑。

好像初遇是太過于久遠的事情，再次想起，記憶里就只有18歲傻氣十足的自己和小韓先生那雙狹長而明亮的眼睛。

朋友說我運氣好，連廊隨便一遇，就是學校女生傾慕的帥哥。我裝作毫不在意，一頭扎進書堆里，演算紙上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背后，生出一點點的竊喜。這之后，每個壓力大到輾轉反側的暗夜，想到他的側臉，思維定格在那雙漂亮眼睛，夢安穩(wěn)又甜蜜。

我從不自以為是，覺得我會和他有什么交際。他是個痞帥的問題學生，而我是老師家長的驕傲，我們彼此間的距離是互斥的南北兩極，是不相交的平行線。可我好像又隱隱期待著，不知是期待相遇，還是在期許故事的延續(xù)。

令我沒想到的是，一次簡單相遇，居然真的會衍生出之后的斷斷續(xù)續(xù)，我現(xiàn)在把它稱作少不經(jīng)事的純情。

又是個深夜，我被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的白光喚醒，是一條微信好友請求。

微信名簡單直白，一個“韓”字。沒有任何備注信息，我沒來由的想到他，懷揣著少女情懷，小心翼翼點了通過。

第二天的成人禮上，我是攝影師，負責拍攝，在我不知道的一簇人群中，小韓先生偷偷用手機拍了舉相機的我。我們的聊天，從前一晚我沒回復的那個“嗨”，到今天他說“你拍照的樣子真好看”，外加一張照片，就此開始。

對話框日益被填滿，我的心也是。那時距離高考還有三十天。

我們的來往漸深，不止于微信那個小小的對話框，我們一起上下學，一起去食堂，一起在操場邊吹晚風散步……他是我緊張的備考日子里的一束光。

我們好似在一起，又根本不算在一起。可那段故事的每一個角落，都交錯著他清清瘦瘦的影。

一次偶然，我聽到他朋友與他聊天，這次也和之前那些女生一樣吧，玩玩就行了。

他說，不可能，我和她們不一樣。

是呀，當然不一樣，人家是學霸，將來那是前程似錦，你耽誤不起。

我沒聽到他的應答。

那天之后到高考前，我再沒見過他。

考完最后一科我走出考場，久違的，收到了他的微信。

我滿懷雀躍的赴了這場約。

他約我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連廊，那天他穿了件白色短袖，光打在他身上，亮堂堂的。

他說，“前程殊途，我們，算了吧。”

隱隱有水光在我眼中轉了又轉，我忍著，不想讓它們打濕少不經(jīng)事的愛戀。

“這場喜歡因我開始，我想有始有終，告?zhèn)€別吧?！?/span>

年少時好像會更在意所謂的儀式感，就連酸楚的告別，都要正式的講出來。后來我遇到了很多人，他們大多懷揣紛繁的目的與各自的利益從人海中脫穎，一頭栽進我的生活，又在索取過后從我的世界匆促消失，悄無聲息。再沒有一個青澀的少年，梗著脖子紅著眼眶，和我說分別，為了成就更好的我。

我把他一個人丟在長長的走廊，明明相識只有短短的三十幾天，回憶卻長的像釀了半輩子的酒，濃烈又苦澀。我跑進夏日夜風中，眼淚開始肆無忌憚的淌，鉆進嘴巴里。我蹲在霓虹閃爍的街道邊，默然悲慟，許久許久。

淚流干時，我才想到，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我喜歡你。

我們從未言明在一起，也再沒機會言明我們在一起。

后來，我去北京學新聞，他報到南方的一個警校，穿了那身嚴肅的戎裝。

記得有一次，我問過他的理想。當時青陽惠和，散落的日光勾勒著他精致的下顎線。他彎著眉眼說，不知道。又耍賴般說，你替我想一個吧。

那時18歲滿腦子英雄主義的我順口說，我喜歡一身戎裝，保家衛(wèi)國的男孩子。

他與我告別，卻去實現(xiàn)我替他隨口說出的理想。

小韓先生溫暖、良善，笑起來會露出兩顆小虎牙，是個耐心溫柔的人。他缺點也不少，幼稚、執(zhí)拗，還有，缺乏愛人的勇氣，我也一樣。我們太年輕了，淺薄的情感能力不足以隔山隔水的愛一個人?？赡?，還是因為不夠愛吧。

那場短暫的少年心動，畢生可貴。感激他的出現(xiàn)，教會我什么是愛。

……

就這樣，我埋藏著對他的喜歡，一個人過了一年又一年。我會時常翻看他的朋友圈，害怕出現(xiàn)那樣一個人，讓他心甘情愿的陪著散步吹晚風，讓他愛的勇敢又不顧一切。還好，值得慶幸，沒有出現(xiàn)那個人，他依舊關注著我的動態(tài)，認真地在每一條朋友圈下面點贊。

四年時間，我在努力成為一個很好的人，他也一樣。

去年夏天，我要做一個系列課題，同組的兩個男生都是南方人，說不如去南邊采風，帶我領略一下江南水鄉(xiāng)。巧合的是，在沒有我參與的商討下，其中一組采風地點定在小韓先生所在的南方城市。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少時種下顆桔子樹，等了半生，生根發(fā)芽結了果。

我想，再試一次。

采風的日程安排很緊湊，工作量也大。小韓先生的學校地址標記在我的備忘錄，可直到要離開的那天，我都沒找到合適的時間過去。

匆促忙完在這座城市的最后一組采風，我們蹲在路邊看拍的照片和視頻。南方的大雨突然而至，三個人護著設備沖進便利店躲雨，成了三只狼狽的落湯雞。

在這間小小的便利店，小韓先生轉過一排貨架，警服筆挺，猝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這座陌生城市那么大，可偏偏，偏偏有些人會不經(jīng)意重逢。

時隔四年，我和這個惦念了四年的男孩子，就這樣猝不及防的重逢了。一時間，故事走向太過于偶像劇，可我愿視作是現(xiàn)實難得的浪漫主義。

他怔愣，盯著我不說話，眼睛眨了又眨。最后，挑著泛紅的眼尾沖我笑，兩顆小虎牙尖尖的。

他走上前，擁住了渾身濕漉漉的我。

亦如當年，他扭傷腳的狼狽，我現(xiàn)在滿身是水的傻樣。我們相視一笑，這四年的漫漫，在一笑之中，不過爾爾。

他說，其實他都準備好了，出完任務，就去北京找我。這次他會勇敢一點。勇敢的愛。

我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雨幕，眼前是用力愛過的男孩。我們在人來人往的便利店相擁，這場曠日持久的年少情意終于有始有終。

都說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只要遇到就再忘不掉。我從沒敢想與小韓先生的結局會是皆大歡喜，更好的我們亦有全新的故事。

而現(xiàn)在的他，戎裝筆挺，氣宇不凡，坐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