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肉繩（四十四）

晚上，曹剛陪母親和表舅一起吃飯。

曹剛過去略知表舅和母親的關(guān)系，很不詳細。吃飯其間，唐清將的自己的經(jīng)歷大講特講，于是曹剛也就比較清楚了。唐清和高梅是親姑舅姐弟，唐清為上膀，是高梅舅舅的兒子，因為父母雙亡他從小就跟著姑姑一起過。高梅的母親是唐清唯一的親人，她非常愛這個侄兒，把他當作親生兒子對待，不讓受一點委屈。然而好景不長，反右時高梅的父母都被打成右派，下放農(nóng)村接受勞動改造。在偏僻的鄉(xiāng)下，高梅父母受盡了折磨，但他們竭力保護著女兒高梅和侄子唐清，只要有口飯也得先讓兩個孩子吃。高梅和唐清雖然吃不飽穿不暖，但在兩老人的呵護下活得有滋有味。

高梅比唐庸清大四歲，父母下鄉(xiāng)接受改造時高梅只有八歲，她每天胳膊彎里拷個小籃子領(lǐng)著四歲的表弟到野地里挖野菜，雖然挖來的野菜少得可憐，但也能和玉米面摻雜在一起熬菜糊糊果腹，或者讓母親烙幾張菜餅子充饑。八歲的高梅就開始為父母分擔著憂愁，而四歲的唐清也只有陪著表姐去挖野菜，自己挖一棵野草當苦菜還樂得屁顛屁顛的。

在談這段苦難時，唐清講了一個細節(jié)，他們一家借住在一位白發(fā)老太太家里。老太太非常關(guān)心和同情他們不幸的遭遇，把自己的糧食主動拿出來貼補他們。為此高家人非常尊敬老太太，勞作回來替老太做家務，照顧老太太的起居。忽然有一天老太太病在了炕上，一日三餐由母親或者高梅來照顧。那天高家已經(jīng)揭不開鍋，但高梅照母親的指示把兩塊萊餅子送到老太太病床前，然后就去干別的活去了。老太太其實已經(jīng)吃不下飯了，那菜餅子不過是高家人的一點心意，吃下吃不下他們也要給她送在面前。唐清那時確實不醒事，他看到老太太面前的萊餅子就流口水，肚子就咕咕叫，于是他趁表姐不在就伸手把那菜餅子偷偷拿起來，剛要往嘴里塞，就聽身后撕心裂肺一聲斷喊，小清!放下它!唐清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高梅兇神惡煞般瞪著他。他的手一松，菜餅子就掉在了地上。這件事深深地刻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直到現(xiàn)在都揮之不去。

那天之后，高梅每頓飯都把自己的那份給表弟唐清一些，把表弟當作自己的親弟弟。唐清就這樣在高家長大而且上學直到成人。高梅下鄉(xiāng)插隊那會兒唐清還在上小學，高中畢業(yè)后他沒能考上大學，只好找工作謀生，在省城一家工廠當了采購，后來當了廠辦主任。一次他到河川市出差順便來看望恩重如山的表姐時，發(fā)現(xiàn)表姐高梅和市領(lǐng)導劉鑫關(guān)系特別，有心計的唐清就見機和劉鑫套近乎，并且懇求高梅幫他調(diào)到河川市來。高梅本不愿意為表弟工作問題去求過去的戀人，可架不住唐清的軟磨硬泡，她只得向劉鑫提了提，沒有想到劉鑫滿口答應。唐清馬上開始運作，不到一個月他就從省城那家工廠調(diào)到了河川市公安局，先是普通干警，后來擔任過刑警大隊副隊長，隊長，副局長，今天終于熬成了局長。唐清有今天他無限感激表姐高梅，如果沒有高梅的幫助他也許還在那個工廠，而那工廠現(xiàn)在已經(jīng)倒閉，被私人買走了，職工全部下崗。當然，唐清除了感謝高梅之外，他也絕對不會忘記另外一個人，那就是提攜他的劉市長。為了報答劉市長的恩情他肝腦涂地也心甘情愿，沒有劉鑫照樣也沒有唐清的今天。

曹剛聽了這段故事之后，對唐清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時他對公安局抓到那個小偷汪玉有了更多的懷疑，盡管他主觀愿望也希望如此，但作為調(diào)查組組長身上的擔子多重只有他自己明白。如果要在前途和親情之間取舍的話，他寧可要前途，而不能為袒護親人而喪失自己美好的前途。曹剛曾經(jīng)是想幫助母親解憂，在不違反紀律的情況下可以把感情的砝碼傾向生父。但這是有原則的，否則他就不是曹剛，也就枉費了王廣明書記的多年培養(yǎng)和信任。曹剛同時也對表舅的請客目的產(chǎn)生了懷疑，他不得不對唐清包括母親產(chǎn)生一點戒備心理。是啊!劉市長和母親是一對初戀情人，表舅又是劉市長親手提拔起來的公安局長，再加上關(guān)彪副市長和億萬富翁張青，這伙人要是搗起鬼來整何雄簡直就是排山倒海，易如反掌。曹剛這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稀里糊涂。飯后，他把母親送回家。高梅再問劉市長的案情時，他一概地應付，不想也不能再對母親說實話。高梅并不知道兒子的心理活動會如此復雜，也不清楚他心里怎么想。曹剛忽然又想起郝冬，就問母親，媽，你認識郝冬嗎？

哪個郝冬？高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就是河川號稱第一神偷的那個人。

噢!他呀!認識，怎么啦？問他干什么？

媽，你就說說他吧，你是怎么認識他的？

兩年前咱們公司在建筑麗人小區(qū)時，經(jīng)常有個老太太在工地撿破爛，如裝瓷磚的紙箱和破水泥袋破銅爛鐵什么的，我看著她可憐就經(jīng)常幫襯她一點，故意把些破爛讓給她。有一天下大雨，老太太在工地上撿破爛時滑倒造成骨折，我只好讓工人把她送進醫(yī)皖，還為她墊出好幾千醫(yī)藥費。出院后她就再也沒有到工地來，我和你爸卻經(jīng)常到她家去看望一下，送點米面什么的救濟她。后來突然有一天晚上，家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說自己是老太太的兒子，叫郝冬，剛剛出獄回來，他買了一些禮品來家致謝，從此也就成了咱家的?？汀?/span>

最近見到他沒有？曹剛問母親。

最近？是??！最近怎么不見這個郝冬了？噢，對啦，七月初他到公司找過你爸爸，但沒有到家來。

七月初？就是生父家被盜前？

差不多就是那個時間。怎么啦兒子？他和你生父家案件有關(guān)嗎？

媽，記得你說過，劉市長很可能是父親和何雄陷害的，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那么這個郝冬應該是真正的小偷，汪玉是冒充的。

什么？你怎么把我說糊涂了？不是汪玉被公安局抓住而且已經(jīng)供認不諱嗎？咋又懷疑到郝冬頭上了？

媽，憑我的推測，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生父家的錢是郝冬翻出來的，目的就是要揭露他腐敗問題。再一種情況是，生父家根本就沒有那筆錢，而是別人利用郝冬撬了他家把錢放了進去，非此即被。

小剛，那，那個汪玉怎么解釋？

汪玉是個假的，真的小偷逃走了，別人便利用了這個大好機會，把他雇傭來陷害何雄。

高梅大吃一驚地說，兒子你不是弄錯了吧？世上哪有這么陷害人的，假如你的推測正確，那就是你生父他們在搗鬼對不對？

曹剛說，不錯，我就是這么想的。何雄沒有人舉報，他哪里來得那么多錢陷害生父？這里肯定有鬼。

高梅說，兒子你不要過早下結(jié)論，你爸那四百多萬不知去向，難道就和這個案子沒有一點關(guān)系？假如是他把錢給了何雄，何雄利用莊山宏來雇傭汪玉給劉鑫栽臟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不能總盯著你生父不放呀!

媽，父親和何雄為了陷害劉市長雇傭郝冬完全符合情理，而他們雇傭郝冬把劉市長的罪惡大白于天下也是合乎情理的。

高梅說，我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呢！

曹剛和母親爭論來爭論去誰也說服不了誰。離開家時，他對母親說，媽，這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行，千萬不要對別人說。我也希望生父沒有問題，也同樣希望養(yǎng)父沒有參與其中，但這件事情不是憑感情能夠左右了的，事實總歸是事實，作為調(diào)查組組長我不得不向您表態(tài)，我必須尊重事實，秉公執(zhí)法。否則我的前途就要毀于一旦，這不上算，請媽媽理解和原諒我吧！

（未完待續(xù)）

柴米油鹽百姓事，鍋碗瓢盆皆文章。關(guān)注【黃土地文學】，體驗有滋有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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