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與一只蚊子(外二首)

文/馮強生

大冶湖的蚊子多

嗜血，且毒

專叮流汗流得多的人

湖田上勞作的母親

有自虐傾向

總是用巴掌不停地拍打自己

與水中和岸上的吸血蟲

對抗了一輩子的母親

她不怕風雨和烈日

卻獨怵這微不足道的侵略

而我，也曾是一只

在母親耳邊嗡嗡叫的蚊子

在她流汗的胸脯前吸血

她，不但不掄起巴掌拍打

反而瞇起了眼睛

表現(xiàn)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紅薯地

那片山地

盛產(chǎn)實實在在的紅薯

秋天一到

父親開始沿著薯藤的線索

于山坡上刨食

母親將我臨時丟棄在地頭

用一顆多汁的紅心薯

給我當作解饞的水果

然后，她全神貫注

將一窩一窩的紅薯收集歸攏

去土，除蒂，裝筐

父親旋即又成了擔山的人

他必須將母親重新壘起的一座座小山，分批次挑回家

往往還剩下半擔紅薯

母親此時定會想起我

正好可作為擔子的另一頭

與豐收的紅薯，求得平衡

然而，這最后的一擔紅薯

明顯是山坡極輕的一部分重量

卻壓得年輕的母親，嬌喘吁吁

向一畦水田致敬

父親負責下種

母親

才能育出綠茵茵的秧苗

將一塊土地耕得稀巴爛

再送與母親和姐姐

一行行、一針針地去縫補

長大后

我得了她們的真?zhèn)?/p>

學會一行一后退

一步一低頭

向一畦水田致敬

2022.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