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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時節(jié)，氣溫突降迎新年，一路陽光里，開著暖風跑到家，倒感覺溫暖如春的。可是到了傍晚，太陽下山后，那種如刀的小冷風滿屋抽，老家房子大，門窗都關著也不管用，冷風無處不在似的，穿了那么多的衣服，身體是不冷，可臉還是冷。早早吃過晚飯，洗臉泡腳上床。母親跟上二樓臥室，坐在床沿我們聊天。積古的事情也扒出來說說，說得眼淚直抹的；眼面前的事情都釋懷放下，勸我不要有負擔，她想開了，只要我們幾個孩子身體好好的，她就很滿足了。本來這種情境之下，我只要勇敢地爬起來，抱抱母親，也就了了我的一個心愿：主動地給母親一個擁抱。可是我沒有，哪怕我多次沖動地想爬起來抱抱母親，并且說一聲：媽媽，我愛您！但是我沒有，沖不出從小被養(yǎng)成的習慣，不擁抱，不說愛，只用行動證明愛。其實我們這種人很可憐，謂之：愛盲點。聊著聊著都要睡了，母親就自己下去了。本來我是到點就困的人，母親一下去，又像過了一個臨界點，轉迷糊為清醒。問自己為何走不出這一步？為什么就不能主動地抱抱母親？為什么？我也不是沒擁抱過別人，雖然很少。如我的婆婆，我們彼此就擁抱過多次。然后夜里就輾轉反側地拿這兩位老人作比較：論相處時間，婆婆還長些；論溫情幾許，婆婆還是多些；論真心待我，哦！都是真心實意。論我跟誰一起更自在些，又是我的母親輸了。一晚上蓋著母親給我準備的暖和的加厚棉被，我怎么拽怎么招都貼不到肩，棉被太厚了，躺著睡兩個肩冷，側著睡后背一直冷到腰。而婆婆以前給我準備的是兩層被，曬透了，輕輕地蓋上，不壓人還貼身，暖和。忽然明白，這就是兩位老人給我愛的方式：都是滿滿的愛意，一個讓我被動接受壓力；一個讓我不知不覺的溫暖如春。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已是東方泛白了，又是一個晴天。我無法深睡的就回想曾經(jīng)，想到我的婆婆，我叫了那么多年媽媽的那位老人，然后就無聲心痛地哭了。
假如我是一個男性，在能自由與開放的情形下選擇伴侶，我肯定以我婆婆為標準去找。性格溫和大氣，說話輕聲細語，有一技之長養(yǎng)家，永遠都是站在公公的身后夫唱婦隨，對公公是言聽計從，從不反駁，偶爾還幽默風趣一下，經(jīng)常性地抽空陪公公抿一口酒，再到廚房里接著炒菜端菜。完美的人設只有一個缺點：慈母多敗兒！這個坑于我太深了，但我不怨她。人生如天平，此消彼長的事情，哪能好事都被我占了。從小我母親被我奶奶施虐時，都會揉揉眼睛深呼吸，堅定地告訴我們姊妹仨：你們長大后，如果能聽我的，我一定要給你們謀個好婆婆，其他的可以忽略不計。雖然我的婚事父母沒干涉，卻誤打誤撞地成全了我母親的心愿。記得嫁過去第二年春夏之交，雖然懷孕了，但因沾染廣東人的習氣，喜歡赤腳穿拖鞋出去，婆婆一再攔著我，非要找出襪子讓我穿上，說腳心不能鉆涼風，對身體不好。而我認為穿雙短襪配拖鞋好難看，出不了門。最后妥協(xié)成出門穿襪子穿皮鞋，大家安心。那時候一沒事就在公公的小書架上抽本書，躺在自己床上看。婆婆經(jīng)?？匆娋屠移饋?，說看書是好事，但不能躺著看，好好的眼睛整壞了，一定要我坐起來。唉！那時年輕，不識好人心，經(jīng)常一聽到門響，就坐起來裝，她一走就又接著躺下看。離預產(chǎn)期還有兩三個月，桃子上市，我與前夫一起去買菜看到，我說買點嘗嘗，他說還太嫩，水拉拉的不好吃，沒買。我回去就告訴婆婆說我想吃桃子，他都不買。婆婆一聽這話，讓她兒子趕緊現(xiàn)在掉頭就去買，說孕婦想吃啥都要立馬吃到，否則會傷心的一輩子記住這事，你要不去我去買。還是買了回來給我嘗嘗。我這叫仗著她老人家性格好，好吃到肆無忌憚的。后來女兒出生，一個月子將她老人家都忙瘦了，除了洗就是燒。我說我這么能吃，是否要減量？她說能吃最好，只要不是發(fā)太胖，都沒事。盡著吃，奶水直飚的，女兒像個小汽球一樣的吹起來。那時一天到晚毫無追求的傻開心，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年，啃老啃到良心不安。女兒小時候大概是養(yǎng)的太結實了，像一塊小石頭。力量與體重不平衡，走路比較晚，14個月才開步，但說話早。有天不知道為何一直哭，我抱著哄得煩死了，還是哈個不停。奶奶哄著說：小寶，來，我抱你上街買好吃的去。女兒雖然閉著眼哈，但聽到這話還是一扭身說：不去。奶奶問為何不去呀？她睜開眼說：奶奶沒錢??！爺爺才有錢。一大家子人都笑暈了，因為女兒才剛能連貫說話，人雖小，但她觀察到奶奶每天買菜前都是由爺爺給錢，回來剩下的錢還是給爺爺。女兒天天這樣看著就知道她爺爺才有錢。她奶奶的賢妻良母、夫唱婦隨的性子可見一斑。后來公公仙逝，之前就告訴婆婆，讓她余生多干活、少說話，以后不要一個人獨自過，長期就跟我們過，那幾家可以偶爾去住住，看XX（我）是個明事理的人，應該不會差。當然這些話不是婆婆告訴我的，而是前夫和我說的。承蒙公公的高看，我一直感念至今，小心謹慎做人，要對得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婆婆后來一直與我們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們情勝母女。老人家那些年“鞍前馬后”地“侍候”我，我的生活技能好險都退化了。長年的下班幫我開門，幫我洗衣曬被，日常的噓寒問暖，買菜前都要問一下我想吃什么，回家給我泡茶，出門提醒安全與要帶的東西，在我痛苦時和風細雨地勸慰我，我工作上取得點成績時由衷地夸獎我，生病時更不用說了，細心地照顧我，我一感冒就買雞燉湯給我喝，拿自己的醫(yī)保卡刷阿膠給我補血，無論我想買什么吃的，就是再貴她都是雙手贊成，再跟著一道嘗嘗，從不阻擋我花錢。回顧前半生，一直認為最快樂的就是與婆婆、女兒三個人在一起的那些時光。那時她小兒子在省城，我眼不見心不煩，我們祖孫三個人一起過得溫馨快樂。在她老人家面前，我很放松，沒有任何壓力。休假時，翹手架腳的躺在沙發(fā)上看書，她給我茶杯續(xù)水，找點零食遞過來哄我嘗嘗。那套房子冬天是滿屋陽光、綠植茂盛，夏天我們三個人一起睡那張大床，省點空調費。就那樣躺著聊天，說她母親（老太太）的趣事，說她如帶兒子一樣的那個小弟（小舅爹），說她年輕時在行醫(yī)時打交道的那些純樸的村民，有時女兒不在，還說一些真實的葷笑話，真的笑死人。我是婚后相當于又進行了一種文化的洗禮，以前是善良加生硬，后來是善良加漸漸溫和，當然，一直都是毫不掩飾本性的生活。記得有一年正月初三，大家聚在一起陪婆婆打麻將，打到半夜才睡。初四早上我起床，肚子餓找吃的。婆婆比我起得更早，已熬好了一鋁鍋稀飯。我揭一下鍋看那稀飯熬得真好，不稠不薄噴噴香，就是鍋小了點，應該不夠這些人吃。就說：“媽媽，這點稀飯我一個人都吃得掉，我餓得很。”婆婆輕聲說：“他們都沒起床，你先吃，都吃了我就拿雞湯下面條給他們吃。我想大過年的，肚子不空，計劃一人一碗就夠了，你餓你就盡肚子裝?！闭f完就盛了一碗讓我先吃。結果我是左一碗右一碗，直吃了四五碗，像久旱逢干霖似的酒肉后喝稀飯，吃得痛快，還剩一點，實在吃不下了，心滿意足地站起來作罷，想到李逵。在吃東西這點上，我與她截然不同，我是一點不抗餓，干活啥的都行，歇一頓不吃飯不行。婆婆不是這樣子的，她能抗餓。她的兒女經(jīng)常說她是橡皮肚子，說以前家里中午煮一鍋飯，經(jīng)常臨到飯點時來客人，坐下就吃，先讓客人吃，次讓公公與子女吃，剩點鍋巴她用開水泡泡吃了，鍋巴都沒有了她就不吃，說不餓呢，晚上再吃吧。這是那時經(jīng)常性的事，因為公公喜歡不打招呼就帶人回來吃飯，搞得她經(jīng)常中午餓肚子，下午照樣上班干活，但她從沒有一句抱怨。后來我要是看到我們鍋里飯還有，就勸她再添點算了，省得剩下，她一般都是能添掉，但有時候實在添不完了，就笑著說：“你看門外可有人？”此語一出，我就算了。因為這是一個我們家的典故，后面的歇后語是“沒有人就撐死我算了”。我要再勸就有“謀殺”婆婆的嫌疑。俗話說：能與聰明人打一架，不與傻子說句話。婆婆就是很聰慧的人，她不用打我，就能潛移默化地影響我，讓我漸漸去掉了身上一些粗鄙的習性。要尋思她怎么做到的，應該是褒獎起了重要的作用。經(jīng)常用贊賞的眼光看我，說這事XX照，她什么事都照。她還跟我女兒聊天，說你媽媽聰明，像個男的一樣膽大，哪里都敢去，啥事都敢干，要是你外婆給她讀大學了，那她一定能做個大干部，能說會寫，講道理一套一套的。哈哈哈哈哈哈，我經(jīng)常被她逗笑了，自信心爆棚，出門騎輛自行車都敢橫沖直撞的，啥都不怕。這種賞識教育應該比較對我的脾氣。所以家里有什么東西壞了，有什么對外要處理的事，老人家總是先喊我，后來就成了習慣。婆婆這樣子待我，我也不是一棵木頭，一直都心懷感恩，真心待她。有一次單位里搞了一個“要感謝的人”為主題，自己買一份禮物由單位報銷，再寫一封感謝的文章，一起開會讀一讀，激發(fā)員工的感恩之心。有對父母、對愛人、對孩子、對領導的感恩，我是用最純樸的話語寫成一篇對她老人家的感恩之情，讀的時候，自己都哭了。然后我?guī)еY物回家，當著婆婆與女兒的面又讀了一遍。婆婆與女兒聽后都流淚了，我們三個人默默地擁抱了一會。16年母親節(jié)，我們的家已散了，婆婆去了她大兒子家，我去看她老人家，聊了一會彼此的近況，告辭時，我擁抱了她，也哭了。我問她：活著為何這樣艱難？我為何不快樂？婆婆拍拍我，說：人生如白駒過隙，時間稍縱即逝，人生太快了，這一晃，我離80歲都不遠了，回想之前的人生所有不好的經(jīng)歷，那都不叫事。想開點，你在外面經(jīng)常出差，要注意身體，將自己的日子過好。17年暑假，女兒要回安慶過暑假，婆婆跟過去給她做生活保姆。中途我回去看她倆時，決定將房子賣了，老人家沒有二話的讓我賣，她倆守在里面讓中介隨時來看房。搬家那天，我姐夫婦二人帶輛貨車去幫忙。臨走時，婆婆送我們，細雨扉扉中，我強忍悲痛，擁抱老人作別，掩面上車，哭得傷徹心扉，幾乎握不住方向盤。我姐也哭了，說這樣的生離對老人太殘忍，應該提前讓她到大兒子家去。嗚呼，我罪孽深重，無以解脫！而今，這一切都成為過去，曾經(jīng)得到她的愛護永記心底?；橐隼锸艿哪切﹤Γ还P勾銷。我還是感謝命運，讓我遇到這樣萬里挑一的好婆婆，讓我在冰冷的婚姻里，感受到陽光般的溫暖。如這新年的天氣，只要陽光在，氣溫再低也不覺得冷！也如我每年過生日，我想忽略掉，每次都是老人家第一個打電話來送祝福，讓我感覺春天真美好，人生也溫暖如斯時，一切都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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