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fēng)山怪竊袈裟

悟元子曰；上回已言修道者須有真腳力，而后可以得正果。 然腳力雖真，而不知陰陽配合，則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大道難成。故此回合下二回先寫其 假陰假陽相合之假，以證真陰真陽相合之真也。

篇首“和尚見了行者，問 唐僧：'那牽馬的是個什么東西？’唐僧道：'低聲。他的性急，若聽見什 么東西，他就惱了?！睎|為木，屬陰。西為金，屬陽?！八男约?”，是有金無木。有西無東，金丹難就，算不得東西?！昂蜕幸е傅溃?怎 么有這般一個丑徒弟？’三藏道：'丑自丑，甚是有用?！薄蛞魂?一陽之謂道，陰陽相通，順則生人生物，逆則成佛成仙，世法道法無有分別。所異者凡父凡 母而生幻身，靈父圣母而生法身，若遇明師咬破此旨，則說著丑而行著妙矣?！坝^音 ”者，照視之謂；“禪院”者，空寂之謂?？沼^而無實行，故謂觀音禪院， 即釋典所謂“巍巍佛堂，其中無佛”者是也。

“行者撞鐘不歇 ，和尚道：'拜已畢了，還撞怎么？’行者笑道：'你那里曉得，我這是做 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哩！”此便是一日有一日之功果，日日有日日之功果，不得以空空一 觀為了事。其曰“你那里曉得”者，欲使其曉得也。因其人多不曉得，而反稱大 圣撞鐘為野入，此等真野人耳。行者道：“是你孫外公撞了要子的！”先天真一 之氣，自虛無中而來者，是為外來主人公，得此外公，靈通感應(yīng)，曲直應(yīng)物，潛躍隨心，其 修道如耍，絕不費力。彼一切執(zhí)心為道，著空之徒，聞的此等法音，見說此等法象，能不嚇 得跌滾而叫“雷公爺爺”乎？

“老增癡長二百七十歲?！?此明示為心也。心屬《離》，在南，其數(shù)二七，故長二百七十歲。“一小童拿出一個羊 脂玉盤兒，三個法藍(lán)茶盅?！贝嗣髅鲗懗鲆弧靶摹忠病Ｑ蛑P兒，象心之 一勾；三個法盤藍(lán)盅，俏心之三點，非心而何？又“一童提把白銅壺兒，斟了三杯香茶 ?！卑足~壺象腎中之精，斟了三杯香茶，乃腎氣上升而交于心也?！叭乜錇楹?物件，老僧道：'污眼！污眼！這般器皿何足過獎？’”言無知之徒誤認(rèn)心 腎為陰陽，或觀心，或守腎，或心腎相交，是直以此中有好物件矣。殊不知心腎乃后天濁中 之濁，若以這般器皿為好物件，真是污眼！污眼耳！

老僧問三藏有甚寶貝，三藏 道：“東土無甚寶貝?！笔酒湮壹覠o寶也。行者道：“包袱里那一領(lǐng)袈裟不 是寶貝？”言包羅萬象，備具五行，不著于名相，不涉于有無者方是真寶貝，而不得以 心腎為寶貝?！氨娚恢说葘氊?，聽說袈裟個個冷笑?！闭率柯勚笮θブ?也?！靶姓哂◆卖?，三藏莫叫斗富，恐有錯。”所謂傳之匪人泄天機也。又云 ：“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見貪婪奸偽之人，一經(jīng)入目，必動其心，既動其心，必生其 計，誠恐有意外之禍?！彼^“君子遁世不見，知而不悔”也?！袄?僧見了寶貝，果然動了奸心。”是執(zhí)心而用心，直以動心為寶貝矣。“廣智道： '將他殺了，把袈裟留下，豈非子孫長久計？’廣謀道：'連人連馬一火焚 之，袈裟豈不是我們傳家之寶？”’夫人之所以修心者，必疑其心之靈明知覺， 廣智廣謀，即是寶貝，而遂愛之錯之，以為長久計，以為傳家寶。殊不知認(rèn)此廣智為寶，即 是用假而殺真；認(rèn)此廣謀為寶，即是以邪而焚正。噫！日謀夜算，執(zhí)守此心，君火一動，相 火斯乘，君火相火一時俱發(fā)，能不火氣攻心，玉石俱焚乎？

“行者變作蜜蜂從窗楞中鉆出，看見和尚們放火，將計就計，南天門尋廣目天王借辟火 罩，罩住唐僧、白馬、行李，房上保護(hù)袈裟?！贝税得苤秀@研透徹，而知師心為害，將 計就計，火里下種，借假修真之大機大用，較之放心謀寶貝者，何啻天淵？“那些人放 起火來，一陣風(fēng)刮的烘烘亂著，正是星星之火，能燒萬頃之山，把一座觀音院，處處通紅。 ”《悟真篇》曰：“火生于木本藏鋒，不會鉆研莫強攻。禍發(fā)總由斯害己，要須 制伏覓金公。”老和尚用智謀而圖袈裟，正“不會鉆研而強攻”。燒得觀音 院處處通紅，正“禍發(fā)總由斯害己”，木之藏火鋒也。如此，安得如金公借辟火 罩，而保袈裟為至真乎？

“觀音院正南黑風(fēng)山黑風(fēng)洞妖精，見正北火光晃 亮，知是觀音院失火來救?！贝藗€妖精即腎中妖精，黑風(fēng)山黑風(fēng)洞，狀腎水之純陰。腎 屬北，何以在觀音院之南？此特取心火下降，腎水上升之義。心腎亦有相濟(jì)之道，故黑風(fēng)洞 之妖而來救觀音院之火?！八痪然?，拿著袈裟趁著鬨打劫，飛轉(zhuǎn)山洞而去。” 噫！金丹圓陀陀，光灼灼，無形無象，至無而含至有，至有而藏至無，乃真陰真陽相濟(jì)而成 象者。是為先天真一之氣，本于父母未生以前，豈父母既生已后心火腎水之謂哉？迷徒不知 是非，舍去先天之真，擺弄后天之假。誤以心為陽，腎為陰，心中之液為陽中之陰，腎中之 精為陰中之陽，當(dāng)午時而守心，子時而守腎，使心液腎氣交結(jié)于黃庭便以為丹。豈知守心則 金丹已為心所害，如觀音院僧謀寶貝者是也；守腎則金丹已為腎所陷，如黑風(fēng)洞怪竊袈裟者 是也。其黑風(fēng)怪不能救火，而且盜去袈裟不亦宜乎？故眾僧道：“唐僧乃是神人，未曾 燒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當(dāng)?！笨芍獔?zhí)心之輩，盡是自害其家當(dāng)，而不能成全其家當(dāng)。 自害其家當(dāng)，終亦必亡而已，可不畏哉？詩云：“堪嘆老衲性愚蒙，計奪袈裟用火攻。 廣智廣謀成甚用，損人利己一場空?！碧嵝咽廊耍纹渖钋?？

“行者 把那死尸選剝了看，更無那件寶貝?！毖詧?zhí)心為道者，皆以為此幻身有寶貝，以故千方 百計，智謀運用，妄想修仙，果若幻身有寶，死后到底此寶歸于何處？仙翁現(xiàn)身說法， “把死尸選剝了看，更無那件寶貝?！笔敲魇救艘赃@幻身無寶也。然則幻身無寶 ，可知守心者之非道，守腎者亦不真。即此二宗公案，仙翁已是一棒打倒了七八層重墻，徹 底透亮，學(xué)者可以寬心前去，別尋寶貝下落矣。

詩曰：

迷徒不識本 原因，誤認(rèn)皮囊有寶珍。

心腎相交為大道，火生于木自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