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來看我,手里拿了一串槐花。我上手摘了兩朵,塞進嘴里嚼了嚼,又吐出來了。 “你屬羊的???” 朋友把槐花縮到身后,嫌棄地橫了我一眼。 “真難吃,一點也不甜?!?/span> 我也嫌棄地呸了一下,招來她一巴掌。我們相對大笑。 記憶中,老家的村口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樹林,因為隱秘,成了孩子們的天堂。 我和我的小伙伴們,常常在那片林子里瘋玩。抓麻雀,捉知了,躲貓貓,等等。玩得狠了,忘了回家是常有的事。于是重則挨打,輕則挨罵。 不過,我們依舊樂此不疲。 我喜歡那個地方,還有一個原因是那里有一株一株的槐樹。因為刺多,我們又叫它果針樹。 那時候的農(nóng)村,其實到處都是野生的雜樹,槐樹也并不罕見。只是那片樹林,更像是槐樹的根據(jù)地,其他諸如榆樹、構(gòu)樹等,則成了它們的陪襯。 于是每逢春夏之交,樹林里便高高低低開滿了潔白的槐花。它們肆意地綻放著,仿佛風(fēng)卷來的雪花,一朵朵、一串串、一簇簇,掛滿一樹又一樹。這一樹一樹的槐花,密密匝匝,掩映了整個天空。 此時的槐樹林,仿佛碩大的天然涼棚。清風(fēng)乍起時,串串槐花起伏飄蕩,散發(fā)出陣陣幽香。偶被日光穿透,地上便多了些許散碎銀子,一閃一閃晃人的眼睛。 童年的我們,是極度盼著槐花開放的?;被ㄩ_了,就意味著我們又多了一樣可以解饞的東西了。所以哪怕明知道槐樹的枝條上長滿了刺,我們?nèi)圆粦劦嗥鹉_尖,伸長手臂,去采摘那一串一串的花朵。 能擁有沾滿露珠的新鮮槐花,誰又會介意,那些刺兒可能會扎破了我們嬌嫩的肌膚呢? 不過有些聰明的大孩子,他們會用鐵絲做成鉤子,再綁到竹竿上,套往槐花向下拉。這樣做,既避免皮肉之苦,又能在短時間內(nèi)大獲豐收。但缺點是會連同綠綠的槐樹葉一起扯下來,甚至扯碎了花朵,看得人心疼。 我是不忍為之的。我寧愿自己受點小小的皮肉傷,也要小心翼翼把槐花一串一串完整地摘下來。 摘來的槐花,我們通常是拿回家去,或者做成槐花飯,或者與雞蛋放在一起清炒。饞嘴如我者,常常在樹下就會迫不及待將剛采下來的槐花塞進嘴里,嚼出滿口甜香。 現(xiàn)在的孩子是享受不到我們那時的樂趣的。一來他們的父母估計看不得自家孩子太粗野,二來時下的環(huán)境也確實讓人不大放心。 但我們當時從不曾有這樣那樣的顧慮。農(nóng)村的孩子都潑皮,且大人們自己也常說:不干不凈,吃了沒病。 大人們似乎不喜槐樹。長滿了刺不說,成材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更重要的是,槐樹的“槐”字邊上立了個鬼,若做成家具放在屋里,心里難免忐忑。 當然了,槐樹不用來做家具,和它的木質(zhì)太過堅硬也有很大關(guān)系。木匠們有句俗話——干槐濕柳,見了就走。干透的槐木,仿佛石塊一般,鋸不好鋸,釘不好釘,開個隼都能震得人手疼。如此,大家自然都不愿意費那個力氣。 當然槐樹在大人的世界里也并非全無用處。那些鋤頭、鐵锨的柄子往往以槐木居多,不容易折。 大人們不喜歡槐樹也就罷了,倘若在地頭遇到不知從何處斜伸過來的槐樹苗,甚至有人一邊恨恨地罵,一邊毫不留情地斬斷。 好在我們鐘情的那片樹林,離農(nóng)田比較遠,槐樹們終得以幸存下來。不過我也曾遇見幾個大人途經(jīng)樹林時,恨恨地吐了兩口唾沫,嫌棄它們毫無用處還占了那么大的地方。 大人們對于槐樹,只有在它開花的時候,才會比較寬容。對他們來說,能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填飽自家孩子的肚皮,便是再好不過的事。從這個角度看,那些潔白的槐花,不僅僅給了我們歡樂,其實也給了大人們希望。 槐樹們是不知道人們對它們的唾棄或歡喜的。它們只是一如既往地矗立在那片土地上,任冬去春來,花落花開。哪怕經(jīng)受風(fēng)霜雨雪,只要時機成熟,自然又開出甜香的槐花來。 它們是那樣的寵辱不驚呀,無悲,亦無喜。 我離開老家已經(jīng)近四十年,那片槐樹林早已不在了,取代它們的,是清一色的速生楊樹。我再也回不到童年的槐樹林,看不到槐花如雨,嗅不了槐花芬芳。 我跟朋友感慨了一番,朋友亦不無惆悵。我們的頭頂上,是開成瀑布一般的紫藤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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