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亭】從酒令談“雅”與“俗”(隨筆) 我一直喜歡閱讀《紅樓夢》,可是對你里邊的一個細節(jié)沒有很好的理解:呆霸王薛蟠就算在粗俗不堪,但打小也是在一個講究斯文的大戶人家長大的。他也從沒有和鄉(xiāng)里的那些放牛娃娃一起廝混過一次。但是他卻在一群花嬌月貌的女孩子群里說出“女兒悲,嫁個男人是烏龜,女兒樂,一根……”這類鄉(xiāng)野粗俗的話來?看來紅樓夢一部大雅之作,也有他的大俗之處。后來再看紅樓夢,終于悟出:原來這個濁物也是被逼說出口的……。 總起來說《紅樓夢》是一部“大雅”的作品,從里邊的酒局就可以看出,一部紅樓夢前后計有60多次酒局,但大多數(shù)都是展示出兩種功能:一是來顯示作者曹公富有深厚的酒文化功夫;而是讓那些閑著沒有事的公子狗兒小姐才女們借著酒令來斗智斗才斗心機。忙碌的勞動者們,底層人焦大一類是絕對沒有這個閑情逸致的。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藥因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的那次壽宴中,史湘云出酒令:“酒面要有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的話,共組合成一句,謎底還要有關人事的果菜名?!边@個酒令的題面復繁得一塌糊涂,把有關酒桌勾當,梨園勾當,歷法紀年,詩詞歌賦以及瓜果農耕的五種詞語湊成一句話,那難度可想而知,純粹就是要整死人的————這樣的酒令只怕要喝得人直把腦漿都要吐出來。放在今天,怕是那些中文專業(yè)的博士學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何況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呆霸王呢? 老實的憑著良心說,能在短時間內急中生智即興編出這么一段堪稱經(jīng)典的流氓段子,也真是不一般的人物。按照現(xiàn)在那些猜拳行令的等級和情形,薛蟠還真的算個高手。其實民間的酒令最初并不像大觀園里的那么復雜,很是適合呆霸王一類人物的玩耍嬉鬧。 酒令起源于何時。還沒有確切的考證,夏朝的皇帝愛喝酒,也許是從那時有的吧?不過酒令流行于隋唐時代,是史學家一直公認的。那時的酒令有的就是射虎(猜謎語)有的就是藏鉤(猜藏的物件)都很簡單。讓對方猜出東西藏在自己哪只手里,或者猜出反扣在酒器下面的是什么,有沒有什么。至于把詩詞歌賦典籍史略搬上酒桌,那就是騷人墨客們一類“雅人”的罪過了。 明清時代,酒令就徹底雅俗分流。雅的自然是也來雅,那里邊窮講究多多,一般人連記住規(guī)矩也難。俗人們不厭其煩,就憑投骰子,劃拳來簡單的定輸贏,五魁首啊,六六順啊,七個巧啊……吆喝得山響響,喝得嗨嗨的,樂趣也是極其多的…… 文革初期,我在大串聯(lián)的途中,那天傍晚行到宜昌,在一家酒樓改成的“紅衛(wèi)兵接待站”見到三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人在一桌上用行酒令的方式喝酒,行不出酒令的就要拿錢賣酒買菜。我覺得很是新鮮有趣,就在一旁觀看。他們先行的是“字體抽梁換柱令”。第一個說:軍(繁寫)字中間取出一豎,搓成一團,放到頂上,變成宣字;第二個說:犬子取出中間橫梁,搓成一團,放到左邊,變成火字;第三個說:“有字取出上面橫梁,折疊短了,放到下邊,變成自字?!比瞬环指呦隆S谑撬麄冇謥硇小跋x貫曲牌名令”。第一個說:蜂兒真,針兒假,繡不出紅繡鞋。(紅繡鞋是曲牌名。)第二個說:螢是真,火是假,當不得剔銀燈。(剔銀燈是曲牌名)第三個說:蜘蛛真,蛛絲假,織不出十樣錦。(十樣錦是曲牌名。)三人才學不分高下,結果還是一起出錢買菜喝酒,喝得哈哈大笑。這就是我平生看到的大雅行酒令,以后再也沒有見到有人用這類文雅的行為來喝酒,見得多的倒是高聲大叫的“喊拳”:哥倆好啊,七個巧啊,八個八個啊……真是俗不可耐,但是就是那些人玩得起勁。 大眾化的東西總是更容易流傳一些,如今的時代是繁忙喧囂的,即使是嗜酒如命的人,也沒得幾個人有閑工夫在酒桌上來拆字猜謎,搞那些似乎大雅的名堂了,也沒有幾個文人來搞這些既費腦筋又喝不好酒的所謂雅趣了。留下來流行的倒是那些市井酒肆里的俗玩意兒,這些玩意兒大家都喜歡,都會做,倒是很走俏的。 從讀背四書五經(jīng)的句子,到“三桃園,四季彩,五魁首……”,再到“兩只小蜜蜂啊,飛到花叢中啊,飛呀飛呀……”幾乎全球都能通用,雅俗都喜歡,連方言隔閡也擋不住他們的流行。就在前不久,我去某大城市游覽,在一家闊氣的酒樓里看到一個生動的猜拳喝酒的場面,就是一對男女酒友在一通“棒子老虎蟲”的激烈吆喝后,輸家就咕咕地灌下一碗酒,贏者自然是樂不可支:哈哈哈,你是蟲子我是雞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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