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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寧作家原創(chuàng)作品 文學(xué)愛好者交流園地 」 孔孟之鄉(xiāng) | 禮義之邦 | 物華天寶 | 人杰地靈 
作者：趙桂君 
我所看到的這段河在泗城北邊的濱河公園。早年的這段河的南岸自西向東有西音義、房家樓、東音義、西澗溝、東澗溝五個村莊，北岸有中、東楊家莊和故縣三座村莊?，F(xiàn)在的泗城地圖上已經(jīng)找不到河南岸的這五個村，它們淹沒在濱河公園的河床、堤岸、油漆路、塑膠跑道中去了，成為一段美好的回憶。如果說歷史就是就是拉不回來的時間，那么，這五座村莊就完全變成不可恢復(fù)的歷史，只有過往，沒有未來。
拿自由散漫的村莊和整齊劃一的公園比，哪一個更漂亮，卻不那么好說，因為每個人的欣賞角度和欣賞目的不同。我一直比較喜歡有河流的村莊。著名歌詞作家喬羽先生說過一句話：“每個村莊，都有一條河流?！毕壬@句話是解釋歌曲《一條大河》的，飽含著對故鄉(xiāng)的深厚情誼。在我的心中，河流與村莊很像一對孿生兄妹，讓人見了，有一股濃濃的溫暖感。村莊是家，河流就是哺育家的營養(yǎng)液。這在北方的今天彌足珍貴，因為氣候變化，許多村莊的那條小河早已消失了。這五座村莊卻很幸運，因為她們背后流淌的可不是一般的小溪或是一條普通的河溝，而是大名鼎鼎的泗河。泗河古稱泗水，是大禹治水時期的“四瀆八流”中的一條大河。大河滋養(yǎng)了沿河的村莊，村莊增添了大河的生機。當(dāng)裊裊炊煙與浩浩河水爭相表述流動的美感時，當(dāng)岸柳隱藏的啾啾翠鳥和岸上遍布的劬劬農(nóng)夫競相展示勞作的辛勤時，每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的心里都會涌出一個美麗而又典雅的詞語：田園風(fēng)光。田園一直是農(nóng)耕時代的典型物象，雖然工業(yè)文明一步步驅(qū)趕田園，但被《詩經(jīng)》樂府唐詩宋詞浸漫的中國人從沒有忘記田園。不用說廣闊的農(nóng)村，即使現(xiàn)代化工業(yè)化的都市，不也仍在制造著田園風(fēng)光。許多城市的公園、莊園都是依照田園風(fēng)光建造的，只不過缺少田園風(fēng)光的精神。田園風(fēng)光里有農(nóng)夫、牛馬、莊稼，有屋舍、籬笆、炊煙，有“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這才是田園和田園風(fēng)光的精神和靈魂。還有田園中那些獨居?xùn)|方文化特色的節(jié)氣和民謠。比如《交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加一九，犁牛遍地走”。我特別喜歡“五九六九沿河看柳”這句歌謠。能看柳了，春天就來了，一年初始，萬象競發(fā)，如嬰孩問世，朝氣蓬勃。《交九歌》是對北方物候和氣象的形象描繪，“沿河看柳”不一定非要有意走到河邊去看柳，“五九六九”揭示在這個時間段，春日即將來臨，報春的柳樹開始發(fā)芽了。不過，僅僅聽著這歌謠，就已經(jīng)讓人產(chǎn)生許多美好的幻想，雖然沒有多少人會刻意去“沿河看柳”。也許，每個人都曾有這種葉公好龍似的尷尬，可以心游萬仞精騖八極，卻不能走出家門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實踐夢想，做了一個現(xiàn)代版的奧勃洛摩夫。我的記憶中，專心“沿河看柳”有過兩次，一次是少年時期，一次是前幾天。兩次看柳，都在同一個地段。七八歲的時候，我常去姐姐家玩。姐姐的家在西澗溝。那個時候的西澗溝離著泗河岸七八百米，那七八百米種著花生、青菜。西澗溝人說去家南，那是下地耕種莊稼，去家北是侍弄菜園或是花生。走過那片菜園或是花生地，爬上長長的緩坡，才能看到泗河。我那次去姐姐家，正值立春不久。見我和外甥在院內(nèi)打打鬧鬧的不安分，姐姐說，“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你們?nèi)ゴ灞闭哿嫒グ伞?。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沿河看柳”的歌謠，雖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聽到“折柳玩去吧”，還是來了精神，拉起外甥的手就往泗河奔去。初春的泗河非常安靜，各種喬木還在萌芽狀態(tài);水邊的小草在整個冬天一直綠著，這時候更加精神，沁出一層嬌綠，油亮油亮的。河床被彎彎曲曲的河汊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沙洲，沙洲上的蘆葦枯萎成一堆堆的干柴，似乎一根火柴就能燃起熊熊大火。野鶩在枯萎蕩中坐窩孵卵，有的調(diào)皮的孩子會不顧冰河的阻擋，悄悄踏過去掏蛋，偶爾能端到一窩小野鴨。大多數(shù)孩子看著可愛的小野鴨，捧到手里玩一會，放進(jìn)窩中。待不幾天，就會看到這些小野鶩(鴨子)在河中戲水了。河堤內(nèi)外的樹木很多，除了楊樹、槐樹、柳樹，大多數(shù)樹木我并不認(rèn)識。柳樹長的很隨意，東一棵西一棵，有的歪歪斜斜，有的滿身瘡疤，既不成行也不成林，一點也不好看。但柳樹的枝丫青了，柳芽露出小小的腦袋，還沒有綠成葉，但飄拂的柳枝卻很好看，如同女孩子的頭發(fā)。我們爬上柳樹，折取幾支柳條，編織成“野戰(zhàn)帽”。等跳下樹，又拾起一根樹枝當(dāng)做長槍，在河邊的沙灘上相互追逐，或趴下匍匐前進(jìn)，眼睛順著木棍瞄準(zhǔn)對方，嘴里不停的“叭叭叭”的喊著;或奮起直追，將對方按倒在地，大喊“繳槍不殺”。這次“看柳”活動雖然簡單，卻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今天想起，依然趣味盎然。也許某個晴朗的春天，讓我?guī)O子再來河邊沙灘，我還會聊發(fā)少年狂，手持木根，和孩子們在沙灘上摸滾打爬，做野戰(zhàn)的游戲。是誰說過，童年的游戲藏著人類內(nèi)心深處最渴望的生活方式。當(dāng)青蔥的少年變?yōu)槭拦蕡A滑的老人，如果回到少年曾經(jīng)活動過的地方，老人很容易把少年時的游戲再做一遍?？上В瑫r光不復(fù)，環(huán)境迥異，人只能空懷夢想，對天長嘆。第二次有意來到這個地方看柳的時候，我忽然發(fā)現(xiàn)，還是那個自由散漫的村莊更美麗。第一次是立春那天，即正月初四。那幾天的天氣特好，每天的陽光都是飽滿的。中午飯后，我專程騎車來到這段河岸。既然五九六九沿河看柳，而且春打六九頭，我就想看看立春這一天河邊的柳樹到底如何。這段泗河在八年前就被規(guī)整的面目全非了。河南岸這邊的那五個村莊不見了，銀白的沙灘沒有了，彎彎曲曲的河汊看不到了，至于沙洲和那些蘆葦，全部沉入水中，沒有一絲影子了。石砌的河岸非常整齊，兩岸間的寬度增加了，由于西音義村北的橡膠壩的攔截，河水又深又闊，整個水面頗有點浩瀚的氣魄。兩岸河堤下修建了很多人文景觀，比如泗河寶鼎廣場、川上詩文廣場，還有沿河濱的塑膠跑道。河南岸的石坊上刻著“海岱名川”四個鎏金大字。與原來有村莊時的泗河不同，濱河公園兩岸的樹木栽種的很整齊，以柳樹為主，成排成陣的看著很舒服。冬季的余威遠(yuǎn)遠(yuǎn)沒有消逝，河邊的柳樹不僅不像我想的那樣綠意磅礴，而且尚沉睡在冬眠中，顏色發(fā)灰，仍比較干枯。我小心的抓住一枝柳條，仔細(xì)尋找春的顏色，除了看到柳枝的芽孢微微鼓起，就沒有任何讓我興奮的發(fā)現(xiàn)了。雖然這么想，但我并沒有失望，畢竟我看到了柳樹的芽孢。既然冬天已經(jīng)來了春天還遠(yuǎn)嗎，那么，既然已經(jīng)立春了，青翠的柳色還會遠(yuǎn)嗎?三天前，我再一次來到濱河公園。不用說，我不僅看到了青翠的柳色，而且還看到了滿河岸的花紅——有桃樹的，有迎春花的，有紅玉蘭的，有說不出名字的各種花木的，我給濱河要一份柳色，她給了我一片又一片璀璨的春天!我又想到那個比較：自由散漫的村莊與整齊劃一的公園。如果說，那個自由散漫的村莊更讓我喜歡，眼前的公園確實游人如織;如果說我不喜歡這個公園，我卻說不出她的一點缺陷。我抬頭向遠(yuǎn)處望去，在逃脫橡膠壩阻攔的泗河兩岸，也有攢動的人頭，那是在泥土里耕作的農(nóng)人。泗河在那個方向又變成一條自由自在的河流，有沙灘，有沙洲，還有任意滋生瘋狂生長的花花草草。原來，我所鐘愛的是自由，是有村莊的河流。一條遠(yuǎn)離村莊的河流，一條被石頭和鋼筋水泥圍堵、攔截、約束的河流，雖然看著舒服，但卻失去了最美好的品質(zhì)。那種與村莊合二為一不離不棄的精神，具有強大的生命，她們珠聯(lián)璧合相得益彰，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順?biāo)胰隧槾迩f找河，滿是人間煙火色。河繞村莊，把村莊孕育成水靈靈的姑娘，村莊的燈火村莊的漁船給河流以生動的活力。被攔截的河流分明蓄滿很多無奈，河流并不喜歡這種霸道。雖說積水成淵，可眼前的積水很擁擠，擁擠的河水長滿了苔蘚和水草，水草聚起油光灰暗的泥垢，那些沖刷下來的泥沙沉淀在河床中，河水不能自由流動。表面看，寬闊的水面涵澹澎湃汪洋恣肆，可時間長了，水質(zhì)會變得很壞。我認(rèn)為，人類在改造自然方面再不是攔河攔壩為自己的幸福這么簡單，他們在追求更極致生活方式，慢城啊，悠閑啊。其實，認(rèn)真想想，人類特別自私、無奈、恐懼。他們自以為每一次對自然的勝利都是空前恐后的進(jìn)步，殊不知，他們一直非常害怕?lián)摹恋貨]有了，水沒有了，山?jīng)]有了，所有的資源被別人占有了。人類是不可戰(zhàn)勝的嗎?人類一直被三座大山壓制著：大自然忍無可忍的報復(fù)，人類自己的殘暴，對權(quán)威的屈從。于是，學(xué)會了哭哭啼啼、欺軟怕硬、裝聾作啞。一條河充滿了未知和已知，如果人類喜歡干涉，她就沒有了未知。對人類自己來說，總想探知未知，這種自以為聰明的做法，幾乎斷送了自己的未來。我在村莊的河流，看到田間勞作的農(nóng)夫，看到春來人更勤的美麗;我在濱河公園，看到閑適的游人，看到城鎮(zhèn)生活的未來。也許這是田園城市理念發(fā)展的必然，但我更希望未來的生活盡可能保留大自然的原始狀態(tài)，不要讓城市變得雜亂、擁擠，繼而破壞那些天籟之音、田園風(fēng)光。“沿河看柳”的歌謠還會一直傳唱下去，可惜河不再是那條河，柳不再是那棵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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