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淳化年間,聊城有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兒子名叫崔凌云,從小父親就死了,由母親曹氏撫養(yǎng),因在家族中排行第四,人們都叫他崔季子。 崔季子從小孝順,從不敢違抗母命,他知道家里貧窮,日常舍不得花錢,但見到有人販賣野雞野兔,總會傾其所有,買下放生。 崔季子原本苦讀詩書,準備將來出人頭地,讓母親享福。不想一天,有人上門要債,曹氏無力償還,被人追打,崔季子又急又氣,大叫一聲,吐血倒地。 追債的人怕出人命,轉(zhuǎn)身跑了。 崔季子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每天除了睡覺,一言不發(fā),三天后,他對母親說道,“兒子想通了,要棄文學武,讀書只能讓母親將來富貴,但習武的話,當下就可以保護母親?!?/p> 當?shù)氐娜瓗熃懒瑁苄蕾p崔季子的孝順,主動提出免費教他。崔季子資質(zhì)很好,三年后,已經(jīng)沒人是他的對手了。 江道凌對曹氏說道,“令公子的資質(zhì)很好,我已經(jīng)沒有東西教他了。如果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將來的作為,未必比讀書差了?!?/p> 曹氏嘆口氣,流淚說道,“先生說得很對,但我們母子一貧如洗,家里只有買鹽的錢,哪里有余錢讓他遠游拜師呢?”江道凌笑著說道,“我還有些積蓄,可以資助他遠行?!?/p> 崔季子跪下說道,“我將來有了本事,一定要加倍報答先生?!苯懒栊χf道,“我資助你言行,可沒想過要你報答!泰山上的黃冠道人,劍術高超,我與他在中元節(jié)見過幾次,我寫封舉薦信,黃冠道人看到信,就會收你為徒?!?/p> 崔季子拜別母親和師父,來到了泰山。 守山童子告訴崔季子,黃冠道人趕去東海之上,舟山桃花島,賞花論劍,暫時不會回來。崔季子悵然若失。 守山童子笑著說道,“師尊的劍法,參悟自泰山云海,將云起云落,溶入劍勢,氣勢自然雄渾,另外滿山石刻,出自各代大賢手筆,運筆落筆,各不相同,師尊也能在這些石刻中,得到啟迪,創(chuàng)出高明劍法?!?/p> 崔季子看著滿山石刻,聽著守山童子的描述,悠然神往。 他也學著黃冠道人,觀摩山上石刻,雖然沒有黃冠道人的程度,卻也有所收獲。一天傍晚,他突然聽到有人大喊救命。趕緊提劍趕過去,只發(fā)現(xiàn)滿地鮮血。 守山童子嘆一口氣,說道,“這孽障,又出來傷人了。等師尊回來,一定要把它降伏了。”他轉(zhuǎn)頭向崔季子說道,“這頭猛虎,已經(jīng)傷了不少人。你雖然有武功在身,也要小心,學不到武功,再把小命丟了,就得不償失了。” 崔季子笑著點了點頭,心里卻不以為意。他走到碧霞元君神像前,說道,“您可以庇佑眾生,靈應九州,統(tǒng)率岳府神兵,為何縱容一頭惡虎,在您的道場胡作非為呢?” 守山童子嚇得面色更變,把崔季子推走了,他低聲斥責道,“天地萬物,都有定數(shù),碧霞元君身為神祇,更應該遵循天道,怎么能隨心而為呢?以后說話要小心些,不要得罪了神祇?!?/p> 崔季子笑著說道,“我只是說句公道話而已,神仙要是怪我,未免氣量太小了?!?/p> 守山童子趕緊捂住崔季子的嘴巴,說道,“你說得太多了,山腳下道家的菜園里,有幾間小屋子,你去那里躲幾日,你再住在山上,早晚惹怒了神仙?!?/p> 種菜的張氏夫妻,很喜歡崔季子,笑著說道,“你就安心住下來,山腳下也有石刻,你可以隨時去看。” 他們指著不遠處的院子,說道,“那個院子里,住著一位姑娘,脾氣不好,你不要去招惹她。”崔季子點了點頭。 過了幾天,突然有人大喊,“小心,老虎又要下山傷人了?!?/p> 崔季子提劍沖出去,不遠處的院子,柴扉開啟,一個白衣女子,提劍沖了出來,向著出事的地方跑去。 崔季子笑道,“殺虎除害,是男人做的事,怎么能用到女人呢?”女子笑而不語。崔季子用盡全力,向山上跑去,女子始終跟他并肩而行,完全沒被甩下。 忽然有人大叫閃開。 一頭體型碩大的老虎,從山上急沖而下,崔季子揮劍刺去,卻被老虎前爪拍倒在地,接著張嘴向他脖子咬去。 那女子突然沖上來,手中寶劍化成一道光,割掉了虎頭。 崔季子翻身而起,滿臉通紅,感謝女子的救命之恩,女子照舊微微一笑,轉(zhuǎn)身走了。崔季子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愣愣地說不出話。 當天晚上,崔季子向張氏夫妻,打聽那女子的情況。張婆婆笑著說道,“她前幾天才搬來住下,看她日常練劍,以為不好惹,沒想到也是個俠義之人?!?/p> 崔季子幽幽的說道,“要怎樣的人家,才能娶到如此的好女子呢?” 張婆婆笑著對崔季子說道,“你莫不是喜歡上了人家?”崔季子雙手亂搖,“我家境貧窮,配不上她。” 張婆婆笑著說道,“一家女百家求,問一下也沒什么。她若拒絕了,也免得你念念不忘?!彼惆汛藜咀拥男囊?,去對那女子說了。 女子笑著說道,“他對我有意,為何不親自來說呢?江湖兒女,為何還如此扭捏呢?我如今孤身一人,若是他不嫌棄,便過來說話?!?/p> 崔季子應約來到,見女子住著兩間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種著花草,心里更加喜歡。 女子說道,“我是個孤女,只有這把劍與我作伴,你不嫌棄嗎?” 崔季子說道,“我家里貧窮,還有個母親,你若不嫌棄我,她會把你當親生女兒對待。”女子笑道,“我還有些銀子,可以保你們衣食無憂?!?/p> 她告訴崔季子,自己名叫圖青嵐。 圖青嵐身為女流,卻很有豪俠風氣,做事毫不扭捏。說道:“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晚就是好日子,我們拜堂就是?!?/p> 崔季子驚訝的說道,“終身大事,怎能如此隨便呢?至少我也要稟告母親大人才可以?!眻D青嵐笑著說道,“成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為何還要求別人同意呢?你是害怕我不孝順母親,還是害怕母親看不上我呢?” 崔季子連連擺手,說道,“姑娘如神仙一樣,我母親高興都來不及,怎么會不答應呢?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先拜堂,然后再稟告她?!?/p> 圖青嵐請來張氏夫妻見證,當晚兩人就成了親。 圖青嵐對崔季子很好,日常生活起居,照顧得無微不至,經(jīng)過她的指點,崔季子的劍法,大有長進。 半個月后,崔季子聽說,黃冠道人回來了,就帶著師父江道凌的書信,前去拜見。黃冠道人讓崔季子演練了一套劍法,驚訝地說道,“你的劍術,已經(jīng)跟我不相上下了,為何還要向我學劍呢?” 崔季子驚訝的說道,“難道半個月的時間,會有這么大的變化嗎?'’黃冠道人好奇地問道,“這半個月里,有人教你劍法嗎?” 崔季子笑著說道,“只是我的妻子青嵐,指點了一些?!秉S冠道人激動地問道,“你的妻子在哪里,能讓我一見嗎?’” 崔季子回去,向圖青嵐說起此事,圖青嵐笑著說道,“我正好有些事,要去問他?!备藜咀樱瑏硪婞S冠道人。黃冠道人見到圖青嵐后,驚訝地站了起來。 圖青嵐笑著說道,“我有些私事,請教道長?!秉S冠道人領著圖青嵐,進了內(nèi)室。過了一會兒,兩人出來,黃冠道人笑著說道,“圖姑娘的劍術,強我百倍,你不用跟我學劍,如今可以回家了!” 崔季子將信將疑,但離家很久,懷念母親,給黃冠道人行李之后,就帶著圖青嵐,回到了聊城家里。 曹氏見到兒子回來,還帶回天仙般的媳婦,自然非常高興,圖青嵐給曹氏行禮,大方的說道,“您的事情,丈夫已經(jīng)跟我說了,從今之后,我就會像女兒那樣,服伺你?!?/p> 她又對江道凌說道,“丈夫出門的錢,是您借給他的,如今我替他還了?!彼贸鲢y子,加倍還給江道凌,并且買來酒菜,款待江道凌。 江道凌喝的微醺,向曹氏說道,“你苦盡甘來,有這樣的好兒媳,以后要享福了。” 曹氏開始很高興,但漸漸唉聲嘆氣,愁眉不展。氣色越來越差。到了最后,臥床不起。 圖青嵐請了不少醫(yī)生,都無濟于事。崔季子急得不停掉淚,有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醫(yī)生,對崔季子說道,“你母親得的是心病,必須用話開解。” 曹氏偷偷對崔季子道,“我的病,都是因你媳婦而來,她如此美貌,沒有正當營生,又花錢如流水,這樣的媳婦,咱們家怎么會養(yǎng)得起呢?我活了幾十歲,像她這樣美貌的,還從未遇到。 如今衣食無憂,我卻害怕起來,不知道何時,就會因你這媳婦,惹來大禍。你若想我好,便把她休了。咱們雖然清苦,卻能樂享余生,總強過擔驚害怕。” 開始的時候,崔季子并沒往心里去,但曹氏的病情,越來越重,他愁眉不展,把母親的話,對圖青嵐說了。 他原本以為,圖青嵐會大吵大鬧,甚至大打出手,不想圖青嵐靜靜地聽完,說道,“你我的緣分,已經(jīng)盡了。休書你不用寫,我走就是。” 崔季子非常不忍心,抱著圖青嵐默默流淚,圖青嵐一下從他懷里掙脫,摘下頭上一根玉簪,送給崔季子,說道,“將來你有了難處,拿著這根簪子,去找黃冠道人,他自然會幫你?!?/p> 圖青嵐來時,背了一個小包,在崔家住了五個月,走時還是小包一個。 她走的時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雨來。圖青嵐快步走在雨中,很快就消失了。 崔季子拿著簪子,無比落寞地走回家里。 曹氏從床上一躍而下,說道,“謝天謝地,她終于走了。”又埋怨崔季子,沒有給她寫休書,萬一圖青嵐被官府抓了,找到家里,又是天大的麻煩。 崔季子無心說話,在床上躺了三天,看到母親精神漸漸好起來,崔季子才好受了些。那根玉簪,他一直留著,經(jīng)常拿出來把玩。 過了兩年,崔氏突然生病,病情越來越重,崔季子把家產(chǎn)變賣一空,為母親治病。他偶爾看到那根玉簪,想到了圖青嵐的話,就去泰山,找到了黃冠道人。 黃冠道人愿意拿出五百兩銀子,買下那根玉簪。 崔季子驚訝的說道,“只是一根普通的玉簪而已,怎么值這么多銀子?”黃冠道人笑著說道,“我出五百兩,因為我只能拿出五百銀子,這根玉簪,是無價之寶。它的主人,是東岳帝君的女兒,你說值多少錢呢?” 崔季子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黃冠道人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瞞你,圖青嵐并非凡人,而是東岳大帝的女兒,你前生與她有段情緣,她對你念念不忘,特意轉(zhuǎn)生來找你。東岳大帝說道,只要你們一家人,能住夠六個月,就讓你們得道升仙。 你們福緣淺薄,只住了五個月,真的是太可惜了。如今你趕回去,還能見你母親最后一面,你的壽數(shù),應該是四十五歲?!?/p> 崔季子如遭雷擊,他瘋了一般,跑到山腳下,兩間茅屋還在,但結(jié)滿了蛛網(wǎng),那個溫婉如花的女子,已經(jīng)不見了。 他回家后不久,母親果然死了。 崔季子再也沒有娶妻,到了四十五歲時,他穿上壽衣,躺進準備好的棺材里,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他真的死了。 他入土的時候,有股青色的旋風,在墳前盤旋了好久,這才散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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