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坐船，以前尤其喜歡到湖里買魚鮮，因為直接在船上買魚，既保證了魚的新鮮度，更可以買到貨真價實的湖魚。近年來市區(qū)東部的一個農(nóng)貿(mào)市場，有了一家來自微山的微山湖野魚專賣，也是貨真價實，且魚老板服務周到，顧客買了魚，都給去鱗?（cí）好，然后裝袋。我也時常去那里買魚，并與老板成了朋友。這次去微山湖里買魚只是個借口罷了，主要目的是想實地看看湖里的鷹船如何逮魚。姥娘家是靠近微山湖的一個大集鎮(zhèn)，四五十年前夏季汛期的時候，站在村前地勢較高的地方，可以望見西南方向不遠處明晃晃的湖水。小時候想去湖邊玩，說走就走，不多會就到。我至今喜歡到湖邊、湖里游玩，應是兒時就養(yǎng)成的興趣和習慣而已。滕州微山湖紅荷濕地景區(qū)的旅游碼頭有大型游船，但都是固定的航線，不易看到湖里的鷹船。于是，我叫司機在東鄰紅荷濕地、西面微山縣界的濱湖鎮(zhèn)向陽提水站附近停車，在提水站南邊引河的簡易碼頭尋到了一條空載的柴油機帆船?！坝懈Ｖ瞬挥妹Α?，我近前和船老大東一茬、西一搭地“套瓷”之間，得知他竟然是我一個表舅的鄰居，聽我們說明來意，船老大很是和善熱情，答應我們搭船到湖里看一看，僅收行船的柴油錢。按照吩咐，我們穿好救生衣之后，船老大便發(fā)動機器，駕船向湖里駛?cè)ァ?/span>雖然季節(jié)上已是入九，微山湖水依然萬頃碧藍；正值中午時分，冬陽映照，波光粼粼，并沒有感覺寒風刺骨。早年此時，連著幾場寒潮后，氣溫直降，湖水會結(jié)了厚厚的冰，一湖如鏡。由于冰凍封湖，集市上鮮魚行情一路看漲。在過去陸路繞彎，湖面封凍，船行不通的年代，有急事或冬閑時節(jié)走親訪友的湖東百姓，膽大的會手里拿根扁擔，從厚厚的冰面走捷徑，冒險跑凌到湖西，萬一不慎踏進凌眼（薄冰層）里，手里的扁擔就成了救命的神器，幫助落水者支撐住冰窟，爬上冰面，逃出危境。
機帆船突突突行駛在湖面上，船后拉出長長的航跡，浪花擾動了許多魚兒競相躍出水面。殘荷枯葦?shù)臏\水區(qū)，時而可以看到沿岸漁民布下的各式捕魚的網(wǎng)箔和地籠“迷魂陣”。冬天是濕地景區(qū)的旅游淡季，游船不多，只有滿載著煤炭、沙石和其他貨物的輪船和駁船，順貨運航道繁忙地進出滕州港；鷺鳥、野鴨等各種水禽飛翔在湖面，不時地從我們的上方掠過，捕食躍出水面的小魚。約莫40多分鐘，船駛到了獨山島南面的獨山湖。微山湖又稱“南四湖”，從北往南，依次分布著南陽湖、獨山湖、昭陽湖和微山湖，獨山湖面積不大，但湖水較深，魚類資源比較豐富，是微山湖的天然漁場之一。每年的4—8月，為微山縣漁政部門實施的禁漁期，過了禁漁期的冬春兩季，是微山湖漁民打魚的黃金時段，這個時候，湖魚多而肥，且游動減慢，便于捕撈。眼前的獨山湖湖面，星星點點，散布著不少的漁船，有的像是拖網(wǎng)船，漁民們正在忙著收網(wǎng)。忽然看到前邊200多米處有圍成一個不規(guī)則大圓圈的八九只小船，船老大告訴我們，那里就是鷹船了。漁民用魚鷹逮魚，南北方各大淡水湖均有，微山湖尤多。眼前的這些鷹船，船身窄且不長，俗稱“溜子”，靠人力劃行，船速較快。每只“溜子”上均搭有木架，叫“鷹架”。“溜子”不逮魚的時候，魚鷹們就站立在鷹架上休息待命。
柴油船噪音大，為了不驚擾漁民捕魚，船老大提前熄了火，依賴船的慣性，用竹篙調(diào)整船的方向，慢慢靠近了“溜子”船隊。船老大告訴我，鷹船逮魚，是采用“圍獵”的方式，一般由多家的“溜子”自行組合，這個組合后的團隊就叫“鷹幫”，由經(jīng)驗豐富的“溜子”船主帶隊?！苞棊汀钡搅舜螋~的湖面，領(lǐng)頭的“溜子”預先劃定一個大致范圍，其他的“溜子”依次跟進，驅(qū)趕魚群，最后圍成一個大致的圓圈，把魚群包圍在里面，然后就可以放鷹逮魚了。看著眼前忙碌的鷹船，忽然想起了明代正德進士孫承恩的一首小詩：“一葉波心棹小航，鸕鶿沒水覓魚忙。舟人拍手相驚笑，銜得魚來尺許長?！睂O詩里的鸕鶿，就是魚鷹，也叫水老鴨，羽毛黑色，有綠色光澤，頷下有小喉囊，嘴長，上嘴尖端有鉤。但此鷹非彼鷹，“草枯鷹眼疾”的鷹，那是翱翔藍天的鷹隼，屬于猛禽，可以在幾百米高空發(fā)現(xiàn)隱藏在枯草中的野兔，然后飛快地俯沖，抓而擒之；而大異于鷹隼、經(jīng)過馴養(yǎng)的魚鷹，屬于水禽，飛翔功能已經(jīng)大大退化，且在旱地里行走時一搖一擺，姿勢難看，然而一旦進到水里，它們會變得“身手敏捷”，“英雄”有了用武之處，成為水禽類里的捕魚“高手”。
與人類酒足飯飽才可以上班、勞作不同，魚鷹下湖逮魚的頭天，要餓一個晚上的肚子；下水之前，漁民還要用稻草或線繩把它們的脖子扎上，叫做“扣箍”，箍要松緊有度，既不危及魚鷹的安全，又要防止魚鷹把抓來的魚一口吞下，這貌似不人道，其實，魚鷹只有在饑餓的狀態(tài)下，才可以憑著本能賣力地逮魚，否則，像狗黑子吃飽不玩大馬勺，抓魚就失去了原動力。鷹船的漁民，不僅是馴鷹的高手，也是判斷魚群多少的行家，憑著多年的經(jīng)驗，他們會知道湖面哪個區(qū)域經(jīng)常有魚群出沒，熟悉魚群的迴游路徑，準確度八九不離十。眼前的魚鷹逮魚，場面可謂是“熱火朝天”。伴隨著漁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每只“溜子”附近，各家的魚鷹，按照它們各自的“勢力范圍”，一邊“嘎嘎嘎”地呼應叫喚，一邊在湖水里游來游去，尋覓魚蹤，時而來個鷂子翻身，扎入水中，用不了幾秒鐘，再浮出水面的時候，已經(jīng)叼上來一條五六斤重的大鯉魚！叼著大魚的魚鷹，撲騰著翅膀，徑直游到主人的“溜子”跟前“邀功請賞”，“溜子”上的漁民手持一根長長的竹竿，上面綁著個網(wǎng)兜式笊籬，俗稱“鷹舀”，連魚帶鷹一起“舀”上船來，然后拿下鯉魚放到船艙里。主人似乎很滿意鷹的表現(xiàn)，解開鷹脖上的扣箍，從船艙里拿了一條重約二兩的小草魚，作為對魚鷹的“獎賞”，魚鷹也毫不客氣，伸出脖子，張開帶鉤的尖喙，把小魚一口吞進了肚子，待主人剛把其脖子扎好，受到獎勵的魚鷹待就迫不及待一頭扎進水里，接著逮魚。
不遠處傳來魚鷹嘈雜而興奮的叫喚聲，原來是五六只魚鷹逮住了一條大鱖魚，看樣子足足有十斤以上！鱖魚是微山湖里一種比較珍貴的魚種，沿湖一帶俗稱“鯽花”，肉質(zhì)細嫩，營養(yǎng)豐富，味道鮮美，需求旺盛時，價格每斤達40多元，且愈大愈值錢。被魚鷹們死死釘住的大鱖魚，試圖擺脫糾纏，絕望地掙扎著，魚鷹們則簇擁著大鱖魚往主人的“溜子”游過去，原來這幫家伙不僅擅長“各自為戰(zhàn)”，還非常講究“團隊配合”！主人看到了是一條大鱖魚，高興壞了，吃力地把鱖魚“舀”到了船艙里。
忽然看到近前一只魚鷹，逮住了一條2斤多重的鯉魚，還沒等主人把“鷹舀”伸過去，只見魚鷹脖子一挺，把魚整個地吞了下去！原來魚鷹脖子上的“扣箍”松開了，這一幕，看得我目瞪口呆，魚鷹吞下的這條魚，相當于人類一般個體一口吃掉相當于自己三分一體重的一籠饅頭，真是不可思議！主人一邊大聲呵斥著，一邊把魚鷹“舀”上來，把鷹腿栓好，放到鷹架上。原來魚鷹吃飽了，就沒有逮魚的欲望了，只好讓它“靠邊站”了事。兩個多小時不知不覺過去了，看著各家“溜子”里船艙的魚獲，多的有將近300斤，少的也有200斤左右，今天的“鷹幫”，應該可以滿載而歸了，其他的打漁船也陸陸續(xù)續(xù)返航了。深冬天短，太陽已經(jīng)平西，在船主的吆喝聲中，魚鷹們各自回歸各家“溜子”上的鷹架歇息?；氐郊遥鼈冞€要享受主人的“犒勞”——飽餐一頓鮮魚?！苞棊汀卑汛摾锏聂~分類裝到方型塑料魚筐里，活魚還要用專門的容器盛著，注上水，打上氧氣，保證成活。岸上早有收魚的批發(fā)商販等待著，第二天中午，這些鮮魚就會成為周邊城鄉(xiāng)酒店和百姓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了。我也在鷹船上買了我喜歡吃的鳊魚（俗稱“黃顙苗子”），漁民很大方，給我專門挑了尺寸差不多的活魚，10斤只多不少，按照優(yōu)惠價只收了10斤的錢。
告別了“鷹幫”，我們的機帆船也開始返程了，伴隨著突突的馬達聲，微山湖紅荷濕地的帆船地標和向陽提水站的碼頭愈來愈近，微山湖也即將慢慢恢復了她固有的寧靜，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我站立在船頭。回首湖中，殘陽鋪水；北望鳧山，諸峰含黛；湖光山色，相映生輝。作者簡介：段修桂，山東滕州人，中學語文高級教師。先后在滕州二中，滕州市體改辦、政府辦公室、教育局工作?，F(xiàn)為滕州市善國文化研究會顧問、濟寧市孔子文化傳播促進會理事、滕州市華夏文化促進會會員，業(yè)余時間寫點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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