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帶雨西子湖

宋亞軍

真是天公作美，到杭州的時候，小雨還在淅瀝淅瀝淅瀝，整個城市籠罩在淡而又淡的薄煙中，大街小巷盛開了朵朵傘花。

杭州城綠化甚美，幾乎處處是景，滿城綠樹繁花，芳華一片，真似絕代佳人，略施粉黛，清麗可人。

在朋友的勸說下，我買了一把小傘，不過沒有打開。我以為，細(xì)雨濛濛，正是親近西湖的良時，所以，任清涼的雨絲拂遍周身。

整個西湖細(xì)雨如絲，煙雨迷濛，絕似一枝帶雨的梨花。

漫步蘇堤之上，湖區(qū)景色分了三個層次。近看蘇堤兩旁垂柳依依，萬條垂下，真似綠的絲絳，翠色鮮亮，油油的牽住你的眼睛，系住你的心靈；稍遠(yuǎn)觀之，游船來來往往，三潭立水中，巋然不動，妙合成趣。湖水翻著細(xì)小的浪花，微藍(lán)微暗，不是那種想象中的水天一色，天稍白，稍淡，水稍灰，稍暗。遠(yuǎn)望，低矮的山峰樹木蒼翠，是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暗黑色。暗黑之中，一塔巍然，那就是充滿神秘色彩的雷峰塔了。

法海和尚自恃“正道光明”，壓白娘子于塔下，妄想徹底壓制許仙和白娘子，豈料雷峰塔自行轟然倒塌，作惡不成自食苦果，至今躲在蟹殼里不能出來。這段神秘傳說又為西子湖平添了悠遠(yuǎn)的神韻。

梅雨時節(jié)，絲絲細(xì)雨如思緒般幽微地飄落，一切都被罩在雨的情思網(wǎng)下，別有韻味和詩意。此時最易深悟蘇軾的《飲湖上初晴后雨》：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深為大詩人絕妙的構(gòu)思和描寫嘆服，狀難寫之景于目前，含不盡之意于言外，言約意豐，悠遠(yuǎn)綿長，都說天公造化，短短28字，更奪造化神功。

沿蘇堤直上“九曲橋”，湖中多各色鯉魚，往來嘻游，沒有絲毫懼人的意思。游人用面包屑投之，鯉魚尋而吞之，旋即身子一擺，沒入他處不現(xiàn)。湖面多睡蓮，葉子平鋪，挺出艷麗的荷花，粉紅色的荷花在綠葉中俏然生資，顧盼生情。

曲橋上可觀勝景“三潭映月”。根據(jù)南宋舊圖及《西湖志》所載，公元1089年，蘇軾再度來杭州任知州，曾征用20萬民工疏浚西湖，在外西湖的蘇堤三橋、四橋、五橋深水處，設(shè)立三個石塔，這就是“三潭映月”勝景的雛形。明代天啟元年重建。浩月當(dāng)空之時，據(jù)說，如果在三個石塔的中心點起燈燭，一個石塔的外圍有5個圓孔，三個石塔就是15個小圓孔，當(dāng)柔和的光亮透出圓孔時，看上去就像15個小月亮，如果再加上倒影在水面的15個，就有30個小月亮；天是一輪明月，又將它的倒影投入15個假月亮的中間，于是，天上，空間，湖面，就有了32個圓月。真假月亮相映成趣，互相襯托，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奇麗壯觀。

曲橋上，有“三潭映月”的御碑亭，碑上，刻有康熙皇帝親筆書寫的“三潭印月”字樣，雖是文革被毀后的仿作，也可見筆力樸拙大氣，確有王者之風(fēng)。據(jù)說“印”應(yīng)為“映”，但既是康熙親筆，也就覺得錯得可愛，錯得恰到好處了。

較之蘇州園林，以西湖一點窺之，杭州山水因名人、傳說而浸滿了沉甸甸的文化內(nèi)蘊，有詩曰“杭州若無白與蘇，風(fēng)光一半減西湖”。蘇州頗似工筆畫，細(xì)細(xì)雕琢，以求毫發(fā)畢現(xiàn)，毫發(fā)畢肖；杭州則似潑墨寫意畫，綠就綠得濃濃郁郁，清就清得飄飄逸逸?？赡茉诖笃目瞻滋?，輕輕一點，妙筆神來，神韻頓升，像廣闊的西湖湖面，因蘇堤、白堤一點而頓起穿越時空的靈氣，因了雷峰塔俯瞰湖面千年，而立發(fā)“千年等一回”的悠悠情韻。

杭州的眼睛——西湖，更似形質(zhì)俱佳的陳年老酒，古樸的外觀中透著現(xiàn)代的靈動，瓶身裊娜，上繪白描山水。須凝神靜氣后輕啟瓶塞，先聞上一口，香入肺腑。倒入酒杯細(xì)看，澄澈異常，抿上一小口，清香自唇入嘴，自嘴入喉，自喉入肺，自肺入心，自心流入四肢百骸，流遍全身每一條血管，直從三萬六千個毛孔中滲出，漸散漸擴(kuò)，香云聚成，托你成仙，從此長壽千年。

細(xì)雨濛濛中的西湖，最適宜寫一首離別詩。煙波沉沉，陰云滴落，柳絲低垂，湖水蒼茫。最宜幻到有情人執(zhí)手相看淚眼的傷感。雖不是清秋，卻比清秋清十分，煙雨迷茫中，有三四分的凄清，三兩分的凄楚，一二分的凄涼。分別至難分難舍，綠柳凝噎，荷葉垂露，悠悠的琴聲響起，激蕩起湖面微微碧波，漣漪中浸滿了愁緒，牽滿了愁絲。

興致所至，仿白居易《憶江南》作一詞自娛：

西湖美，如煙似夢水。垂柳依依荷吐蕊，煙水悠悠峰疊翠。何日再相會？

快要離開杭州的時候，路的一側(cè)十二根白色方柱托起一座牌樓，牌樓上大書“柳浪聞鶯”四字。時節(jié)已過，只好閉目暢想了。每年煙花三月，煙染柳濃，柳枝吐出鵝黃，飄蕩在和軟的風(fēng)中。從遠(yuǎn)處看，時隱時現(xiàn)，時濃時淡，最有“柳色遙看近卻無”的意趣。近觀，但見柳芽托枝映俏，俏比淡妝濃抹之西湖少女，惴惴焉在等意中人，裝做若無其事，但遠(yuǎn)處稍有響動，即有靈敏反應(yīng)，細(xì)柳中黃鶯唱起，驚得少女手中黃芽跌落，回眸一看，方覺虛驚一場，心中跳得突突，纖細(xì)身材微微震顫，顫落一地嫩軟的柳花。被黃鶯識破了心事，不由嗔怒，拾起一顆細(xì)石拋去，鶯聲啼轉(zhuǎn)，別尋好夢去了。

這里空氣里都飄著清香，感覺清清爽爽，梅雨時節(jié)，空氣更加潤濕，潤濕的氣息鉆入全身各處，心的空明中又融入了無比的爽潔，較之北方風(fēng)沙遮人眼，這里絕對是人間天堂。還有，這里沒有官車和暴發(fā)戶小轎車的橫沖直撞，震耳笛鳴，；沒有行人過馬路的爭先恐后，前擁后擠；更沒有發(fā)生摩擦?xí)r的惡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由不得你不信，天堂是人造的，人既可以造天堂，也可以造地獄。

    杭州人，心在天堂，自然身在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