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性惡》定本全文 林桂榛 來源:《邯鄲學院學報》2020年第4期 [摘要]荀子《性惡》定本全篇厘為20段凡3717字(含標點),每段前另加段序及段旨,篇首另加新篇名?!安簧啤迸c“惡”是不同概念,“不善”包含“惡”但“不善≠惡”即“不善=不善不惡(樸)+惡”。將《性惡》以“不善”駁孟子“性善”的立意、修辭、語氣等(第2、11段的直與不直、利不利、善與不善,第9段的無求有、無到有,第4段的惡善皆起自樸資),與《性惡》篇內外反復申言材性為“樸/樸資/資樸”而本無“善(正理平治)/惡(偏險悖亂)”的論旨、陳說、修辭予以合勘,又與《荀子》整體的“材—性—偽”思想體系、“樸—善—惡”概念邏輯等予以合勘,則荀子《性惡》篇以“性不善”駁“性善”并言材性資樸、善惡人偽的學說真相、文本真相就完整呈現(xiàn)出來了(不僅整篇言善[即禮義即正理平治]屬于人為[偽],且第1、2、4、9、20段等明言悖亂或惡亦由于人為[偽];段4尤其言人之惡善皆起于人性樸資,不起于惡性或善性)。 《孔子家語》所引孔子語“與善人居……與不善人居”,《周易》所稱“積善之家……積不善之家”,在劉向《說苑》寫作“與善人居……與惡人居”、“積善之家……積惡之家”,皆“不善”改為了“惡”;而《性惡》末段未明確“善—不善”對言的“不善人”與同類情況的《說苑》“敢于不善人”之“不善”則未改為“惡”,且《說苑》《荀子》皆系劉向經(jīng)手過術之書,此殊為有趣。 本校定始于2008年5月13日校者于該篇“性不善性惡”之義理與修辭推定。周熾成先生2007年發(fā)表《荀子:性樸論者,非性惡論者》一文的同年,校者亦明確指出荀子論性“多是指自然之性………'性惡論’系后人篡改”。2016年校者強調受周說影響:“一般學者只知荀子說'性惡’,但無視荀子說'材樸’,周老師扭轉了荀學局面,貢獻很大?!?/div> 2200多年來,《荀子》一書經(jīng)歷荀子著書(含弟子或后人各式傳抄)、劉向匯校、楊倞作注、北宋監(jiān)本、王先謙集解、王天海《荀子校釋》、蕭旭《荀子校補》共七個重要整理與傳播節(jié)點。 [關鍵詞]荀子;性惡;性不善;性樸;資樸;離其樸;劉向 打開騰訊新聞,查看更多圖片 > 【弁言】 本荀子《性惡》定本綜合四種重要宋本及前賢成果而得。全篇厘為20段,每段前另加段序及段旨并標以()、【】以便讀者閱讀,且新篇題《性論》亦系校者所加。段7加底線的兩個“故曰”句,系從羼入《禮論》篇處?;亍?/div> 第17、18段與篇意無關,系由他篇羼入或錯掇無疑,但現(xiàn)予保留。第19、20段緊密相連,由物到人論人為(偽),則無可置疑。第5、8段皆講親屬爭利且中隔論意緊連的第6、7段,此章法較可疑,是否有錯簡或錯掇,現(xiàn)予存而不論。 第7段論“性—偽—禮義法度(圣人)”末尾補入論“材—性—偽—圣人”之“故曰性者本始材樸也……待圣人然后分也”段,此掇后方各自暢通無礙或語詞與義理貫通[1]。——現(xiàn)只提供《性惡》定本全文,全部具體校勘依據(jù),詳見校者《宋本〈荀子·性惡〉全文校注》一文[2]。 本校定本的最大??笔中g是宋本《性惡》篇凡21見“性惡”(含篇題1見)皆一律校為“性不善”,校后的“不善”皆字前加〓符以作提示(含篇末一例按原樣未改動之“不善”)。不善>惡,不善=非善=無善,無善/非善/不善=不善不惡(樸)+惡,無善/非善/不善≠惡。換言之,“不善”與“惡”是不同概念,“不善”包含“惡”(如《性惡》篇末“不善人”依下文指“惡人”),“不善”即“?善”(不包含善)、“?善”(不屬于善),但“不善≠惡”。 荀子駁“性善”時曰“性不善”及“材性樸”,言“惡人/惡”又常稱以“不善人/不善”,前者“不善”字樣系嚴謹駁論之措辭,而后者“不善”系習慣用語之措辭(如《論語》里孔子曰“見不善如探湯/紂之不善/不善不能改/其不善者而改之/如不善而莫之違/其不善者惡之/其身為不善者”等)。 將荀子以“不善”駁孟子“性善”的立意、修辭、語氣等(第2、11段的直與不直、利不利、善與不善,第9段的無求有、無到有,第4段的惡善皆起自樸資),與篇內外反復申言材性為“樸/樸資/資樸”而本無“善(正理平治)/惡(偏險悖亂)”的論旨、陳說、修辭合勘(即材性資樸屬無善惡、禮義文理系人偽),與荀子整體的“材—性—偽”思想體系、“樸—善—惡”概念邏輯合勘,則荀子《性惡》篇以“性不善”駁“性善”并言材性資樸、善惡人偽的學說真相、文本真相就完整呈現(xiàn)出來了——不僅整篇言善(即禮義即正理平治)系人為,且第1、2、4、9、10、20段等明言悖亂或惡亦由人為;且性無善、性不善、性非善或性無禮義、性無正理平治,并不等于常人無能求善、無能為善或無法求禮義、無法為正理平治,見篇中第6、7、12、14、15、20段等的詳細駁正辨析。 《性惡》篇“性惡”斷語校為“性不善”字樣后,第2段“今人之性不善……然后正……然后治”句正與前文“枸木(不直木)……然后直,鈍金(不利金)……然后利”的類比論證完全吻合。校后的第11段“……為枸木也……為不直也……為性不善也”及“……性直……性不直……性不善”,其精心的類比論證方才修辭暢通及說理嚴密。 而校后以“凡人之欲為善者,為性不善也”開頭的第9段,其“無之中者必求于外”以及從無到有、從無善/不善到善,才論說暢通有效(非克惡而惡性改為善性即“惡善”,乃人為作善積靡而符合禮義實現(xiàn)禮義,即“不善善”),所謂“有之中者必不及于外”,所謂: “今人之性固無禮義,故彊學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禮義,故思慮而求知之也。然則生而已,則人無禮義,不知禮義;人無禮義則亂,不知禮義則悖,然則生而已則悖亂在己(按:生性無禮義,生后的悖亂皆在己為;偏險悖亂之惡如此,正理平治之善亦如此,皆在己為,不在生性)。用此觀之,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偽也?!?/div> 另須注意,《孔子家語·六本》所引孔子語“與善人居……與不善人居”,在劉向《說苑·雜言》則改引為“與善人居……與惡人居”?!犊鬃蛹艺Z》里孔子明確“善人—不善人”對言的“不善人”字樣,在劉向《說苑》改作了“惡人”,然而荀子《性惡》篇末段非明確“善人—不善人”對言(實“賢師良友—不善人”對言)的“不善人”則未改作“惡人”字樣,且《說苑》《荀子》皆系劉向經(jīng)手過術之書,此殊為有趣。 ——孔孟荀書里多“善—不善”對言,孟書里眾人辯性亦如是;老莊管三書亦多見“善—不善”對言,幾乎先秦通例。漢代日益流行“善—惡”對言,劉向在世亦不例外,東漢時代更如此。東漢王充《論衡》說劉向主張性陰情陽且性兼有善惡(東漢荀悅《申鑒》亦說劉向主張性情各有善惡),又說董仲舒主張性陽而仁善及情陰而鄙惡(《春秋繁露》謂人身有“仁貪”二氣二性),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亦配以陰陽曰“性,人之陽氣,性善者也”、“情,人之陰氣,有欲者”,皆“善—惡”對說之思維與語言。 另外,《周易》“積善之家……積不善之家”,西漢《京氏易傳》照抄為“積善……積不善”,在劉向《說苑·談叢》改作了“積善……積惡”,跟前述《說苑·雜言》述孔子“與善人居……與惡人居”之語如出一轍。賈誼《新書·保傅》“習與正人居……習與不正人居”,班固《漢書·賈誼傳》照抄之,但《后漢書·班彪列傳》里班彪則引賈說“習與善人居……習與惡人居”,“不善”之義亦改為“惡”字了。 當然,劉向《說苑》也多見“善—不善”對言,有些亦可改“善—惡”對言但未改?!墩f苑·政理》非“善—不善”對言的“敢于不善人”,此“不善人”指“惡人”,但未如前述《說苑·雜言》“與善人居……與惡人居”那例改為“惡人”,此倒類似荀子《性惡》末段“不善人”之幸免未改。 除《性惡》篇駁“性善”之“不善”被董仲舒之后、王充之前的劉向團隊(有說“性善惡混”的揚雄等)校書錯改并定為《性惡》篇名外[3],宋本《荀子》仍有“不善”字樣凡22見,其中15見是嚴格的“善—不善”對言,如:《勸學》“善者少,不善者多”,《修身》“見善……見不善”、“善在身……不善在身”、“以善先人……以善和人……以不善先人……以不善和人”,《仲尼》“善用之……不善用之”,《王制》“以善至者……以不善至者”、“為善于家……為不善于幽”、“善擇者……不善擇者”、“善擇之者……不善擇之者”,《王霸》“善擇者……不善擇之”、“善擇之者……不善擇之者”,《強國》“為善者……為不善者”,《君子》“為善者……為不善者”,《宥坐》“為善者……為不善者”。 本荀子《性惡》定本去除各段首所加序號、段旨及校符〓,含標點不含新篇名,校定后純正文3717字。荀書言“性”近120見[4],言“材”或“才”逾30見[5],此篇再加《正名》“后王之成名”與“性者天之就也”章,荀子論性或荀子人性觀之精華大體盡在此矣[6]。有此定本,荀子人性論真相與要義一目了然。 【性論】性〓不善 (1)【人性好利,縱情多惡】人之性〓不善,其善者僞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嫉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導,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2)【矯擾人情,飾化人性】故枸木必將待檃括烝矯然後直,鈍金必將待礱礪然後利,今人之性〓不善必將待師法然後正,得禮義然後治。今人無師法則偏險而不正,無禮義則悖亂而不治。古者聖王以人之性〓不善,以爲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爲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使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今之人化師法、積文學、導禮義者爲君子;縱性情、安恣睢而違禮義者爲小人。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3)【性偽有別,偽者非性】孟子曰:「人之學者,以其性善也?!乖唬菏遣蝗?!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僞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僞:是性僞之分也。 (4)【人性起點,材性資樸】今人之性,目可以見,耳可以聽。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聦不離耳,目明而耳聦不可學明矣。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將皆失喪其性故也。」曰:若是則過矣!今人之性,生而離其樸、離其資,必失而喪之。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所謂性善者,不離其樸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也。使夫資樸之於美、心意之於善,若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聦不離耳,故曰目明而耳聦也。 (5)【人性好利,親戚相爭】今人之性,飢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飢,見長而不敢先食者,將有所讓也;勞而不敢求息者,將有所代也。夫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於性而悖於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禮義之文理也。故順情性則不辭讓矣,辭讓則悖於情性矣。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6)【性本不善,禮義皆偽】問者曰:「人之性〓不善,則禮義惡生?」應之曰:凡禮義者,是生於聖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爲器,然則器生於陶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故工人斲木而成器,然則器生於工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聖人積思慮、習僞故以生禮義而起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生於聖人之僞,非故生於人之性也。 (7)【材性相關,性偽合治】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於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後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後然者,謂之生於僞,是性僞之所生其不同之徵也。故聖人化性而起僞,僞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制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聖人之所生也。故聖人之所以同於眾而不異於眾者,性也;所以異而過眾者,僞也。 故曰:性者本始材樸也,僞者文理隆盛也。無性則僞之無所加,無僞則性不能自美。性僞合,然後成聖人之名,一天下之功於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性僞合而天下治。天能生物,不能辨物也;地能載人,不能治人也。宇中萬物生人之屬,待聖人然後分也。 (8)【人性好利,兄弟相爭】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人有資財而分者,且順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則兄弟相怫奪矣。且化禮義之文理,若是則讓乎國人矣。故順情性則兄弟爭矣,化禮義則讓乎國人矣。 (9)【天性不善,從無至善】凡人之欲爲善者,爲性〓不善也。夫薄願厚,惡願美,狹願廣,貧願富,賤願貴,茍無之中者必求於外;故富而不願財,貴而不願勢,茍有之中者必不及於外。用此觀之,人之欲爲善者,爲性〓不善也。今人之性固無禮義,故彊學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禮義,故思慮而求知之也。然則生而已,則人無禮義,不知禮義;人無禮義則亂,不知禮義則悖,然則生而已則悖亂在己。用此觀之,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10)【善惡有別,防惡合善】孟子曰:「人之性善?!乖唬菏遣蝗唬》补沤裉煜轮^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謂惡者,偏險悖亂也:是善惡之分也已。今誠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則又惡用聖王、惡用禮義矣哉?雖有聖王禮義,將曷加於正理平治也哉? 今不然,人之性〓不善,故古者聖人以人之性〓不善,以爲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爲之立君上之勢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於治、合於善也,是聖王之治而禮義之化也。今嘗試去君上之勢,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倚而觀天下民人之相與也,若是則夫彊者害弱而奪之,眾者暴寡而譁之,天下之悖亂而相亡不待頃矣。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11)【人性不善,化治合善】故善言古者必有節(jié)於今,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凡論者貴其有辨合、有符驗,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設,張而可施行。今孟子曰:「人之性善?!篃o辨合符驗,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設,張而不可施行,豈不過甚矣哉!故性善則去聖王、息禮義矣,性〓不善則與聖王、貴禮義矣。 故檃括之生爲枸木也,繩墨之起爲不直也,立君上明禮義爲性〓不善也。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直木不待檃括而直者,以其性直也;枸木必將待檃括烝矯然後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之性〓不善,必將待聖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後皆出於治、合於善也。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12)【禮義非性,化性積偽】問者曰:「禮義積僞者是人之性,故聖人能生之也。」應之曰: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則瓦埴豈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斲木而生器,然則器木豈工人之性也哉?夫聖人之於禮義也,譬亦陶埏而生之也,然則禮義積僞者,豈人之本性也哉?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 今將以禮義積僞爲人之性邪,然則又曷貴堯禹、曷貴君子矣哉?凡所貴堯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僞,僞起而生禮義,然則聖人之於禮義積僞也,亦猶陶埏而生之也。用此觀之,然則禮義積僞者,豈人之性也哉?所賤於桀跖、小人者,從其性,順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貪利爭奪。故人之性〓不善明矣,其善者僞也。 (13)【齊魯秦人,性同習異】天非私曾、騫、孝己而外眾人也,然而曾、騫、孝己獨厚於孝之實而全於孝之名者,何也?以綦於禮義故也。天非私齊魯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於父子之義、夫婦之別不如齊魯之孝具敬全者,何也?以秦人之縱情性、安恣雎、慢於禮義故也,豈其性異矣哉! (14)【可以為禹,材理為據(jù)】「塗之人可以爲禹」曷謂也?曰:凡禹之所以爲禹者,以其爲仁義法正也,然則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塗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爲禹明矣。今以仁義法正爲固無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則雖禹不知仁義法正、不能仁義法正也。將使塗之人固無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而固無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邪,然則塗之人也,且內不可以知父子之義,外不可以知君臣之正。 不然!今塗之人者,皆內可以知父子之義,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則其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其在塗之人明矣。今使塗之人者以其可以知之質、可以能之具,本夫仁義法正之可知可能之理,然則其可以爲禹明矣!今使塗之人伏術爲學,專心一志,思索孰察,加日縣久,積善而不息,則通於神明、參於天地矣。故聖人者,人之所積而致矣。 (15)【可以積圣,未必皆然】曰:「聖可積而致,然而皆不可積,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爲君子而不肯爲君子,君子可以爲小人而不肯爲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相爲也然而不相爲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塗之人可以爲禹,然則塗之人能爲禹未必然也。雖不能爲禹,無害可以爲禹。足可以徧行天下,然而未嘗有能徧行天下者也。夫工匠農(nóng)賈未嘗不可以相爲事也,然則未嘗能相爲事也。用此觀之,然則可以爲未必能也,雖不能無害可以爲。然則能不能之與可不可,其不同遠矣,其不可以相爲明矣。 (16)【人情不美,人性尚私】堯問於舜曰:「人情何如?」舜對曰:「人情甚不美,又何問焉?妻子具而孝衰於親,嗜欲得而信衰於友,爵祿盈而忠衰於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問焉,唯賢者爲不然?!?/div> (17)【四知之知,優(yōu)劣不同】有聖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多言則文而類,終日議其所以,言之千舉萬變,其統(tǒng)類一也,是聖人之知也。少言則徑而省,倫而法,若引之以繩,是士君子之知也。其言也諂,其行也悖,其舉事多悔,是小人之知也。疾給便敏而無類,雜能旁魄而毋用,析速粹孰而不急,不恤是非,不論曲直,以期勝人爲意,是役夫之知也。 (18)【三勇之勇,高下有異】有上勇者,有中勇者,有下勇者。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意,上不循於亂世之君,下不俗於亂世之民,仁之所在無貧窮,仁之所亡無富貴,天下知之則欲與天下同苦樂之,天下不知之則傀然獨立天地之間而不畏,是上勇也。禮恭而意儉,大齊信焉而輕貨財,賢者敢推而尚之,不肖者敢援而廢之,是中勇也。輕身而重貨,恬禍而廣解,茍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勝人爲意,是下勇也。 (19)【美器良材,待偽后用】繁弱、鉅黍,古之良弓也,然而不得排?則不能自正?;腹[,大公之闕,文王之錄,莊君之曶,闔閭之干將、莫邪、鉅闕、辟閭,此皆古之良劎也,然而不加砥礪則不能利,不得人力則不能斷。驊騮、騹驥、纖離、綠耳,此皆古之良馬也,然而必前有銜轡之制,後有鞭策之威,加之以造父之馭,然後一日而致千里也。 (20)【交接善惡,靡而進退】夫人雖有性質美而心辨智,必將求賢師而事之,擇良友而友之。得賢師而事之則所聞者堯舜禹湯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則所見者忠信敬讓之行也,身日進於仁義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今與〓不善人處,則所聞者欺誣詐僞也,所見者汙漫淫邪貪利之行也,身且加於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傳曰:「不知其子,視其所友;不知其君,視其左右?!姑叶岩樱∶叶岩?! [附宋本《正名》論性情二章校注] (1)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按:本原意義之性,《性惡》“本性”、《儒效》“天性”即言及性之本原〗,性[生]之和所生〖按:從王先謙說,此性作生,生長及所生之生命體〗、精合感應、不事而自然〖按:指自我感應而能、自我稟賦而能的性能,此實如本能之類〗,謂之性〖按:感應功能之性,不事不為不思慮不操習的本能;《性惡》段3曰“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就本原言則性由天,就功能言則性在人〗。 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按:就心緒言情〗,情然而心爲之擇謂之慮〖按:就心思言慮〗。心慮而能爲之動謂之僞〖按:從出土文獻、明代《字匯》及龐樸之說,或當作“爲+心”,心為意〗[7],慮積焉、能習焉而後成謂之僞〖按:即“爲+人”,人為意〗。正利而爲謂之事,正義而爲謂之行〖按:賈誼曰“放理潔靜謂之行,反行為污”,《五行》“×形于內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謂之行”〗。 所以知之在人者謂之知,知有所合謂之智。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謂之能〖按:盧文弨曰句首智字為衍文〗,能有所合謂之能〖按:楊注說此能作耐,郝懿行說耐或作耏〗。性傷謂之病,節(jié)遇謂之命。是散名之在人者也,是後王之成名也〖按:此“成名”之成即“成相”之成,立也,立命、立相也,故后各曰“制名”“尚賢推德”等〗。故王者之制名,名定而實辨,道行而志通,則慎率民而一焉…… (2)凡語治而待去欲者,無以道[導]欲而困於有欲者也。凡語治而待寡欲者,無以節(jié)欲而困於欲多者也〖按:《正論》曰“以人之情為欲多而不欲寡,故賞以富厚而罰以殺損也”〗。有欲無欲,異類也,生死也,非治亂也。欲之多寡,異類也,情之數(shù)也,非治亂也〖按:欲求本身非平治非悖亂,也即非善惡,按荀子概念體系及思想嚴密,此自是無可置疑之立論〗。 欲不待可得,而求者從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按:情欲是天性〗。求者從所可,所受乎心也〖按:節(jié)欲是心慮〗。所受乎天之一欲,制於所受乎心之多,固難類所受乎天也〖按:意即人不能隨天性而隨心所欲〗……故欲過之而動不及,心止之也〖按:以心慮制止欲甚之行〗。心之所可中理〖按:心允心可,斷以合乎禮義文理〗,則欲雖多,奚傷於治〖按:欲恰當則無亂〗? 欲不及而動過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則欲雖寡,奚止於亂〖按:無理則欲寡亦亂,欲多則更亂〗?故治亂在於心之所可,亡於情之所欲〖楊注曰“明在心不在欲”,欲非亂但欲會導致亂,故需心慮以理義去節(jié)欲防亂;本篇前文有曰“心也者,道之工宰也;道也者,治之經(jīng)理也”,強調心依道理主宰行為或事務,韓非子曰“釋法術而(任)心治,堯不能正一國”則強調法術之政之效〗。 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按:不盯心可而盯情欲〗,雖曰我得之,失之矣。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也,欲者情之應也。以所欲以爲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爲可而道[導]之,知[智]所必出也〖按:楊注曰“智慮必出于此也”〗。 故雖爲守門〖按:《墨子》曰“設守門”,《禮記》曰“古者不使刑人守門,此四守者,吏之至賤者也”〗,欲不可去,性之具也〖按:楊注曰“具,全也”〗。雖爲天子,欲不可盡。欲雖不可盡,可以近盡也。欲雖不可去,求可節(jié)也。所欲雖不可盡,求者猶近盡。欲雖不可去,所求不得,慮者欲(以)節(jié)求也〖按:疑可加虛詞“以”,似讀之更暢通〗。道者進則近盡,退則節(jié)求,天下莫之若也。 【校跋】 本校定本始于2008年5月13日校者于該篇“性不善性惡”之義理與修辭推定。2008年9月作為本人博士論文一章節(jié)的《揭開二千年之學術謎案——荀子〈性惡〉校正議》一文完成并附《性惡》篇校勘清樣(全文近3萬字),2008年12月23日同題發(fā)布于confucius2000.com網(wǎng),同日將全文轉給“性樸論”主倡者周熾成先生批評。 2009年5月1日獨赴蘭陵,將該長文焚于荀子墓前以祭,2009年7月7日此文發(fā)表于第16屆國際中國哲學大會(臺北)并被征引(如解麗霞文)[8]。2012年2月26日作《荀卿贊》十二章并和楊海文教授,以詩自陳“性不善”??奔败髯印安男圆簧啤男再Y樸—善惡人為(偽)”之義理學說;2020年9月11日再作《就性辨荀》六章以和周啟榮教授,再陳前詩之義。 前述2008年《性惡》篇校勘清樣附于《荀子性樸論的理論結構及思想價值》一文末尾,2012年10月12日發(fā)表于邯鄲學院主辦的“荀子思想的地位與價值國際學術研討會”,后同題(含校勘清樣)刊于《邯鄲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論荀子性樸論的思想體系及其意義》同年刊于《現(xiàn)代哲學》2012年第6期,但未附載《性惡》篇??鼻鍢印?/div> 全載前述《荀子〈性惡〉校正議》一文的本人博士論文《天道天行與人性人情——先秦儒家“性與天道”論考原》于2012年5月28日通過答辯,2015年12月同題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且《揭開二千年之學術謎案——荀子〈性惡〉校正議》一文經(jīng)“性樸論”主倡者周熾成先生推薦,有刪節(jié)后刊于《社會科學》2015年第8期。 繼《荀子〈性惡〉校正議》一文,校者再經(jīng)深入研究后,撰成《〈荀子〉論樸資材性之文字的綜合審校——再論荀子主張“性樸”而非主張“性惡”》一文(3萬余字),首次發(fā)表于2015年11月13日在復旦大學舉行的“荀子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后部分行文以《〈荀子〉“性樸”論的提出及評議》刊于《邯鄲學院學報》2016年第1期。 2017年4月9日,校者據(jù)2015年“再論”一文,以《關于荀子“性樸”論的再證明》為題講于貴陽孔學堂大講堂,由張力丹錄音整理的全文經(jīng)講者校訂一過后同題刊于《臨沂大學學報》2018年第1期(全文3.6萬字)。另,2015年“再論”一文還于2018年11月9日同題發(fā)表于華東師大主辦的“第七屆新子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并被征引(如劉思禾文)[9]。 另外,校者在周熾成先生發(fā)表《荀子:性樸論者,非性惡論者》一文(《光明日報》2007年3月20日)的同年亦明確指出荀子論性“多是指自然之性……他講性惡已與他的性論相矛盾了……'性惡論’系后人篡改”,見《各時期誰真正堅持了孔子的路線(道)?》一文,2007年11月24日confucius2000.com網(wǎng)發(fā)布,亦見校者《天道天行與人性人情》一書第338頁。 且筆者在《〈荀子〉的“性樸”與中國古人的人性論討論框架》一文(《光明日報》2016年5月30日)亦強調:“我最初獲知荀子性樸論,是周熾成老師2002年出版的《荀子韓非子的社會歷史哲學》一書,后來2007年的《荀子:性樸論者,非性惡論者》一文影響就很大了,對我的刺激也很強烈……一般學者只知荀子說'性惡’,但無視荀子說'材樸’,周老師扭轉了荀學局面,貢獻很大?!?/div> 要理解本定本所揭示的《性惡》文本變遷或差異,須注意漢劉向《孫卿書錄》及唐楊倞《荀子注序》的敘述,且須注意首注《荀子》的唐人楊倞恰是抬孟揚孟的韓非在任刑部侍郎時的下吏(當時韓愈任刑部侍郎正四品,楊倞任大理評事從八品,見霍生玉2013年《韓愈注釋過〈荀子〉嗎》一文),且可將此事實與楊倞《荀子注序》的敘義對看或互勘。 還須注意,2200多年來《荀子》一書傳播與研究的幾個關鍵人物大概時差是:荀子著書(約-238年前)經(jīng)200余年劉向匯校(-6年前)經(jīng)800余年楊倞作注(818年,-238年荀子廢蘭陵令至818年楊倞注凡1056年)經(jīng)200余年太學??蹋ㄐ3稍谒挝鯇幵昙?068年,刊成在元豐初即1078年后)經(jīng)800余年王先謙《荀子集解》(1891年刊,818年楊倞定注至1891年王氏集解凡1073年)經(jīng)114年王天?!盾髯有a尅罚?005)經(jīng)11年蕭旭《荀子校補》(2016)。研究荀子文本,離不開~之人與事尤其前五項人與事;當今《荀子》文本專門研究大體未多大超過王氏集解(廖名春先生表達過此意),王、蕭之校皆基于王氏集解。 王先謙1891年所作《荀子集解序》曰:“昔唐韓愈氏以荀子書為大醇小疵,逮宋攻者益眾,推其由,以言'性惡’故。余謂'性惡’之說非荀子本意也,其言曰'直木不待檃栝而直者,(以)其性直也;枸木必將待檃栝烝矯然后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性惡,必將待圣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后皆出于治合于善也’,夫使荀子而不知人性有善惡,則不知木性有枸直矣。然而其言如此,豈真不知性邪?”(照錄原刻本) 王先謙察覺到了木性直、不直類比論證修辭的重要并以人性善、惡去匹應,但卻未想到“木性直不直—人性善不善”才是真正恰切允當?shù)能髯宇惐日撟C修辭,此是王先謙礙于“性惡”字眼之失。其實王先謙若再嚴審修辭則距《性惡》篇“惡”字真相只一念之遙,然不幸“交臂失之”或“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常人生來皆從樸而不善、樸而自利到分善惡或有善惡(行為與德性的倫理善惡),非天賦性善具美德后墮落,也并非從性惡(性偏險悖亂)而到正理平治(善)及偏險悖亂(惡),這是荀子論人性或論“材—性—偽”的唯一真相。所謂惡或惡人是“生而離其樸、離其資,必失而喪之(資樸)”之類,所謂善或善人亦是“不離其樸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也”之類,即“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如此而已! 故《儒效》曰:“故圣人也者,人之所積也。人積耨耕而為農(nóng)夫……積禮義而為君子……故人知謹注錯、慎習俗、大積靡則為君子矣,縱情性而不足問學則為小人矣?!薄稑s辱》曰:“材性知能,君子小人一也;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庇衷唬骸皥蛴碚?,非生而具者也,夫起于變故,成乎修為,待盡而后備者也。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性惡》曰:“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跖,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又曰:“今人之化師法、積文學、道禮義者為君子;縱性情、安恣睢而違禮義者為小人?!薄缎詯骸方Y尾所謂何方向之人為(偽)“靡而已矣,靡而已矣”。 還有,段3、4、10、11各一處“孟子曰”,段3“人之學者,以其性善也”說人所學能學是因善性由善性,段4“今人之性善,將皆失喪其性故(性本)也”說今人性善但得提防失喪該善的本性(即性善也得存養(yǎng)之,不養(yǎng)不保則必失,此即孟子“牛山木美”章所謂的“得養(yǎng)長,失養(yǎng)消”“操則存,舍則亡”)。 段4引孟子句甚易誤讀,準確來說“將皆失喪其性故(性本)也”是針對人不注意存養(yǎng)善性而將失喪善性而言。“將皆失”云云是“性善”論下孟子一種人將變壞的預警性判斷,實際依然是“人人性善,人變壞因失喪善性”之基本倫理邏輯或倫思條理。 所以,針對段3概述那句,荀子提出性偽之分,如宋代江望一樣批評孟子“指性以善”、“指習性而為性”;針對段4概述那句,荀子提出資樸之辨,強調人變壞非離善性變壞乃離樸性變壞,強調變好也是“不離其樸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要之,荀子認為人之初性不善、性資樸,或偽而離樸而壞,或偽而基樸而良,如此而已。 另外,段1、2“從人之性,順人之情”、“縱性情,安恣睢”,段12、13“從其性,順其情”、“縱性情,安恣睢”,校者《宋本〈荀子·性惡〉全文校注》文中夾注指出“從順連言,下同”、“縱安連言,下同”,但《校注》一文于段13“縱性情”仍作“從性情”,因疏忽漏校作“從[縱]性情”字樣,現(xiàn)特予說明且此定本業(yè)已補正,敬請讀者注意。 [參考文獻] [1]林桂榛﹒關于荀子“性樸”論的再證明[J]﹒臨沂大學學報,2018,(1)﹒ [2]林桂榛﹒宋本《荀子·性惡》全文校注[J]﹒臨沂大學學報,2020,(5)﹒ [3]熊鐵基﹒劉向校書詳析﹒史學月刊,2006,(7)﹒ [4]林桂榛﹒“材樸”之性又謂“性惡”?——駁為《荀子》“性惡”曲辯者[J]﹒臨沂大學學報,2015,(5)﹒ [5]林桂榛:荀子駁性善言性無善[N]﹒中國社會科學報·哲學,2013-09-30﹒ [6]林桂榛﹒孟荀人性論的分歧與精義[N]﹒光明日報·國學,2018-12-08﹒ [7]林桂榛﹒天道天行與人性人情——先秦儒家“性與天道”論考原[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264﹒ [8]解麗霞﹒“第十六屆國際中國哲學大會”述要﹒哲學動態(tài),2009,(11)﹒ [9]劉思禾﹒諸子學研究范式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光明日報·國學,2019-01-05﹒ 附:荀子詩贊二首(林桂榛) 樸性有美惡,荀書最分明。 駁言性不善,資樸起偽行。 生性無善惡,積習德性成。 不直修辭在,不善篇末仍。 悖亂與正理,荀子界定清。 善惡之間名,樸理最原形。 不善改稱惡,化性如圍城。 材性本偏險,禮義圣賢驚。 (關于“不善”勘正,詳見《宋本〈荀子·性惡〉全文校注》) 章句本清楚,道理更分明。 豈能劉向說,囫圇變神經(jīng)。 董子早清楚,韓非亦不凌。 后之學者智,鐐銬舞中盈。 善惡自打轉,天理付高明。 情欲揚紛爭,性惡付荀卿。 性惡起法制,禮義在圣明。 似是若昌明,折沖為世情。 天道陰陽轉,生性血氣形。 材性全資樸,人身人心營。 性本何佳美,孟楊衛(wèi)性靈。 倫理世間事,孟墨天意逞。 孟荀大喇叭,性偽振義庭。 今來揭臺戲,善與不善騁。 挺孟揚天爵,匡荀正全型。 嗟爾九泉知,一笑向天鳴。 ——和周啟榮教授就性辯荀詩六章(2020.09.11) 性善出孟子,性樸自荀卿。 材性無善惡,質異要分清。 倫惡因犯文,倫善在理平。 名定而實辨,玄想游說輕。 材質有美惡,習性非天成。 材質謂高下,習性善惡形。 孟說性本善,荀以不善稱。 軻說離性惡,卿說積習行。 善實對不善,不善非惡橫。 不善駁性善,告荀匡正成。 性善倡返性,玄襲黃老聲。 因性在本心,光復似禪呈。 因材而有性,材性莫玄評。 習行基材性,積習即德行。 血氣心知形,正理平治呈。 合平為善也,不合乃惡稱。 性惡本漢訛,不善改惡名。 千古荀況子,世世性惡稱。 習性指為性,旋成性善經(jīng)。 孟軻成亞圣,荀卿異端釘。 我曾勘荀書,撰文赴蘭陵。 一炬煙火祭,慰卿于地城。 不善校惡字,夫子可曾聽? 千古大儒荀,今世當正名。 論性荀最高,思孟如懸鈴。 董子駁孟論,亦賡荀卿鳴。 抬孟宋二程,刺孟一望擎。 以理說性善,荒誕更不經(jīng)。 (望,即北宋江望民表,曾駁孟子性善論,見宋本《性說》) 休謨與斯密,不如荀卿清。 三下五除二,將性說分明。 天道亦如此,荀卿嫉幽冥。 天體布空行,陰陽合地迎。 天人本相分,倫物要分清。 玄無莫說有,說性莫亂凌。 參驗為實證,辯言邏輯憑。 高蹈仁義是,強說理辭逞。 夫我蘭陵卿,秦來第一丁。 東周百家學,至荀網(wǎng)羅清。 學邁孔夫子,廓然大儒興。 遺言余教得,王道甚易行。 教化與管制,禮樂?政營。 禮樂并法度,養(yǎng)欲平分爭。 起篇為勸學,修身不茍賡。 富國強國篇,王制儒效增。 (“?”即“井刂”,法[灋]也;灋從廌去氵,氵表標準) 法度在正宜,制為義法恒。 尊重自然俗,倫理社群生。 建國立其君,氓意生民騰。 除賊廢暴政,華夏王道亨。 ——荀卿贊十二章兼和楊海文教授(2012.02.26) 來源:儒家網(wǎng)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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