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國人喜歡造神：管土地的有土地爺，管灶臺的有灶神，管風(fēng)雨雷電的都給各樣造出個神來。至于土地、灶臺、風(fēng)雨雷電到底怎么來的，無人問津。

管花開花敗的，是花神?；ㄉ窈芄苡?。張岱《陶庵夢憶·天臺牡丹》：有侵花至漂發(fā)者,立致奇祟（有侵犯花朵而使得花朵飄蕩發(fā)散的人,立刻招致奇異的邪祟）。當(dāng)然這是當(dāng)?shù)厝藶楸Ｗo(hù)牡丹花而想出來的妙招：你不怕人，總怕神的罷？

二

其實不怕神的很多。最多的是賄賂神的：磕個頭，燒個香，投個錢，你該幫我弄個官、發(fā)些財、治個病了吧？因為是自己造出來的神，因此就用自己的心思意念來比附神的心思意念，大致應(yīng)該差不離吧。

中國人的神，大多是這么來的，承擔(dān)的是為人民服務(wù)的功能。人對神有許多美好的想象。可惜假神對人卻并不靈驗。除非你找到昔在今在永在的三一真神。

不過也有號令神的。唐朝時，武則天當(dāng)了女皇帝，權(quán)欲熏心，覺得天地萬物都該受她號令指揮。覺得自己堂堂武則天，女皇帝，這個神那個神，豈敢不聽我的？

面對花神，武則天下詔令道：“明朝游上苑，火速報春知?；氝B夜發(fā)，莫待曉風(fēng)催?！痹t令一出，百花仙子驚慌失措：“這寒冬臘月要我們開花，違背時令??？可武后的圣旨誰敢違抗？那必然落個悲慘的下場?！?/span>

花神見過太多武則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行徑了！花神，是人造的假神，當(dāng)然知道武后的種種作為了。為扳倒皇后她敢下手掐死自己的女兒，為當(dāng)皇帝她敢逼死自己的兒子，還有啥倒行逆施的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沒辦法，盡管大雪飛揚(yáng)，狂風(fēng)呼嘯，但五顏六色的花還是頂風(fēng)冒雪綻開了花蕊。

有一種花，沒開。這花，就是牡丹花。因為牡丹花，不是馬屁花。不是武則天讓開她就開的。

牡丹花被貶到了洛陽。誰知牡丹花到了洛陽，開得嬌艷無比。洛陽牡丹甲天下，就是這么來的。

三

其實洛陽牡丹天下有名，其他地方的牡丹也不在其下。

明陸容《菽園雜記》：江南自錢氏以來及宋元盛時，習(xí)尚繁華。富貴之家，以樓前種樹，接各色牡丹于其杪?；〞r登樓賞玩，近在欄檻，名樓子牡丹。

張岱描繪天臺牡丹：某村中有鵝黃牡丹，一株三干，其大如小斗，植五圣祠前……萼樓穰吐，淋漓簇沓。真美！

當(dāng)?shù)厝藶榱藠蕵坊ㄉ?，搭棚演戲四五臺。想來會很熱鬧。

我感興趣的，是說某村中有鵝黃牡丹云云。

這已經(jīng)充分說明，牡丹不是富貴花，不是馬屁花，而是進(jìn)入尋常百姓家的花。對武則天那樣違背天理時令、胡作非為的權(quán)勢者，反而做一聲不響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