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說娶孟玉樓”,這段故事出現(xiàn)在《金瓶梅》小說的第七回。 小說的前六回,作者花費大量的筆墨描寫西門慶如何與潘金蓮結(jié)識、繼而勾搭成奸,害死武大郎,傷天害理。 西門慶,“原來只是陽谷縣一個破落戶財主,從小也是一個奸詐的人,雙陸象棋,拆牌道字,無不通曉,使得些好拳棒;近來暴發(fā)跡,專在縣里管些公事,與人放刁把濫,說事過錢,排陷官吏。因此,滿縣人都饒讓他些個?!?/span> 西門慶有一妻五妾,有先妻陳氏,陳氏死后娶吳月娘為正房,娶李嬌兒為二房、卓丟兒為三房,接著與潘金蓮偷情,其間卓丟兒病死。 就在西門慶與潘金蓮通奸情濃之時,卻有“賣翠花兒的薛嫂兒提著花箱兒,一地里尋西門慶不著";見到西門慶就說:“我來有一件親事,來對大官人說,管情中得你老人家意,就頂死了的三娘窩兒?!?/span> 這便是《金瓶梅》中有名橋段:“媒婆說娶孟玉樓”。 西門慶娶了孟玉樓之后,又娶孫雪娥、潘金蓮、李瓶兒。 所以,與潘金蓮私通不是西門慶家庭生活的終點,卻是處在形成這妻妾成群的家庭的半道上。 西門慶的家庭為什么能夠如此“興盛”? 媒婆薛嫂兒說得很實在。 薛嫂兒說過兩句實在的話,她對西門慶說:“我替你老人家說成這親事,指望典兩間房兒住”。 這是有財可圖。 她又對孟玉樓介紹西門慶時說道:“知縣、知府都和他往來。近日又與東京楊提督結(jié)親,都是四門親家,誰人敢惹他?” 這是有勢可倚。 那么,西門慶家庭的“興盛發(fā)達”,其實是當時的環(huán)境造成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西門慶的家族興衰,也就能反映出當時世俗社會的某些本質(zhì)來。 這也是我們讀這段故事,讀整部《金瓶梅》所應有的一種眼光。 其實稍加比較,我們就不難掂量出“媒婆說娶孟玉樓”比“王婆定十件挨光計”是要更有分量些。 小說在第三回寫了“王婆定十件挨光計”,那是源于《水滸傳》的第二十四回西門慶私通潘金蓮,許多文字和主要情節(jié)都是抄了《水滸傳》來的。不用說,就故事而言,那是寫得好的。 正如王婆自夸的那樣:“老身這條計,雖然入不得武成王廟,端的強似孫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著,大官人占用。” 西門慶依計而行,果然與潘金蓮成就了風月事。 小說稱贊說:
但是,要與“媒婆說娶孟玉樓”相比,首先在難易的程度上就有不同。 因為在西門慶行挨光計之前,他早和潘金蓮見過面,兩人心中先已有意了;然而孟玉樓卻不是像潘金蓮那樣的蕩婦,再說她與西門慶還沒有見過面呢。 其次從性質(zhì)上講,“王婆定十件挨光計”,是要使西門慶與潘金蓮偷情偷奸,關鍵是要煽起潘金蓮的情欲。 所以其性質(zhì)在很大程度上是生理的,情欲的。 但是“媒婆說娶孟玉樓”,可以說是明媒正娶,雖然是將一個寡婦娶作偏房,那也是冠冕堂皇,要做得合理合法,不僅要征得孟玉樓本人同意,還要取得孟玉樓的親戚的首肯。 所以在性質(zhì)上來說,這個行為是社會的。 因而王婆的厲害,無非是善挑男女的情欲,所謂:
那薛嫂兒的厲害,就不但在熟諳男女之情,而且更在于洞見社會的情偽,善于利用各種社會關系,利用各色人等的弱點,自如地達成自己的計劃。 正是這個緣故,“媒婆說娶孟玉樓”能揭示出更深更廣的社會內(nèi)容,較之“王婆定十件挨光計”更具有思想的、社會的分量。 所以這個薛嫂兒,雖然是說媒,其行事卻大有“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威風。 她尋到西門慶后的一段說詞,真是成竹在胸、老謀深算。 對于西門慶,她是把握得很準的,幾句話就“可在他心上”。 這樁婚事的關鍵倒是孟玉樓先夫的姑娘身上,也被薛嫂兒一把抓住。她指出:
她更明白這楊姑娘的弱點:
因而薛嫂兒能提出百戰(zhàn)百勝的計策,說道:
對于一個孤苦無依的老人來講,這是何等厲害的“拳腳”。 后來的事實表明,靠著金錢的力量,西門慶果然“一拳”便打倒了楊姑娘。 蘭陵笑笑生以真實的生活告訴我們,在這明媒正娶的喜事后面,卻也有多少人間的悲苦,并且為金錢和權(quán)勢所主宰的。 這段故事對楊姑娘的描寫,給我們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她孤苦無依,令人同情;但她貪財圖勢,又成了作者諷刺的對象。 她作為孟玉樓先夫的姑娘,對孟玉樓改嫁后會有怎樣的命運漠不關心,甚至公然對西門慶說:“官人做小做大,我不管你?!?/span> 她只關心錢和勢,而且說得那樣的謙卑,說是要西門慶“與上我一個棺材本”,又說“娶過門時,生辰貴長,官人放他來走走,就認俺這門窮親戚”。 等到西門慶將三十兩雪花官銀放在面前,而且“娶過門時還找七十兩銀子,兩匹段子”。 這時小說寫道:“世上錢財,乃是眾生腦髓,最能動人。這老虔婆黑眼睛珠見了二三十兩白晃晃的官銀,滿面堆下笑來”。 這時薛嫂插進來為西門慶夸富夸勢,“一席話說的婆子屁滾尿流”。 楊姑娘就這樣被“一拳打倒”了。 這是怎樣的誅心之筆啊。 “媒婆說娶孟玉樓”給我們展開了一個充滿陰謀、狡詐、欺騙的封建黑暗世俗,折射出人性的勢利、貪婪和弱點,不得不說,發(fā)人深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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