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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金家書慰東坡,墨寶題跋贊義舉

 然野 2021-12-10

  


卓契順,蘇州定慧寺一個干雜役的“凈人”,與先生素未平生。在先生被貶惠州期間,他不辭辛苦輾轉(zhuǎn)三千里為先生送達(dá)家書,慰藉了先生父子離別思念之苦的心靈。

——題記

先生天才,自打乘舟出川參加科舉考試的那天起,篤定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標(biāo)記寫入大宋朝的歷史。先生定力,不隨波逐流朝廷新舊黨爭,自求夾縫生存,不是被貶就是走在貶官的路上,在宦海求生的過程中完成了蘇軾到蘇東坡的轉(zhuǎn)變。先生豁達(dá),自我撫慰心理創(chuàng)傷,在天壤變換的坎坷人生中提純“秀句出寒餓,身窮詩乃亨”的情感升華,在不斷的逆境中首推詞開豪放的先例。先生全才,文章華彩詩詞書畫皆精,眾望所歸成為當(dāng)朝一代文壇領(lǐng)袖。先生為官政績斐然青史留名,更因?yàn)椤拔疑峡膳阌窕蚀蟮?,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的為人之道贏得了好口碑。

《宋史》是這樣記載兩任皇帝對先生的評價:“仁宗初讀軾、轍制策,退而喜曰:“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鄙褡谟葠燮湮?,宮中讀之,膳進(jìn)忘食,稱為天下奇才。

《宋史》這樣稱贊先生的文采:“雖嬉笑怒罵之辭,皆可書而誦之。其體渾涵光芒,雄視百代,有文章以來,蓋亦鮮矣?!?/p>

《宋史》這樣如實(shí)記錄先生兩度到杭州為官的政績:“軾二十年間再蒞杭,有德于民,家有畫像,飲食必祝。又作生祠以報。”

先生的老師歐陽修說:“吾當(dāng)避此人出一頭地。”宰相王安石講:“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這不是道聽途說的傳言,這是有史為證的白紙黑字。何人能貴為帝師?先生能。何人能任翰林、吏部尚書、禮部尚書、兵部尚書?先生也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蘇大學(xué)士在當(dāng)朝可謂家喻戶曉想不出名都難。按現(xiàn)在的話講就是圈粉無數(shù),能與先生詩詞書畫交流已是榮幸,能得到先生詩詞墨寶的更是鳳毛麟角。

紹圣元年新黨勢力正旺,先生被冠以“譏諷先朝”的罪名成為首選的打擊目標(biāo),被貶嶺南惠州安置。皇帝還是那個皇帝,只是改變了一下年號便本末倒置,先生就從替皇帝辦事的人成為了對立面。

比起第一次被貶黃州,先生的心態(tài)平靜了許多,不見了“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是抑郁苦悶,《宋史》本傳中形容先生在惠州“居三年,泊然無所蒂介,人無賢愚,皆得其歡心?!毕壬谠娫~中自喻“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雖說先生被人稱作謫仙,但先生也是人,而且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這次被貶惠州,隨行的只有侍妾朝云、小兒子蘇過及兩個老婢。就在被貶的路上,先生與王朝云所生的小兒子蘇遁,因路途遙遠(yuǎn)顛簸患上暑熱急疾,還未滿周歲便夭折了。老天不公,可以想見老年得子的先生此時的心境該是何等的刻骨剜心,先生恨自己連累了孩子 “忽然遭奪去,惡業(yè)我累爾!衣薪那免俗,變滅須臾耳。歸來懷抱空,老淚如瀉水?!备蓢@王朝云“我淚猶可拭,日遠(yuǎn)當(dāng)日忘。母哭不可聞,欲與汝俱亡。故衣尚懸架,漲乳已流床”這該是何等撕心裂肺的場景!

先生還能夠用文字發(fā)泄心中的壓抑和傷痛,可憐王朝云怎受得了失去愛子的沉重打擊。嶺南的濕氣郁郁寡歡的日子疊加著喪子之痛,朝云整日不思茶飯以淚洗面以致患上了重病。每每夜深人靜看著此情此景,先生亦是痛定思痛老淚縱橫仰天長嘆!他想念著與自己分開日久的孩子和親人們,他們現(xiàn)在過得怎樣,受我牽連的狀況如何,哪怕能收到只言片語也好。好想啊,好盼啊,先生的心在滴血,比起家庭團(tuán)聚含飴弄孫,其它的又算什么呢。

三千里外的蘇州定慧寺。

時任蘇州通判的錢世雄是先生的好友,這天來到定慧寺向長老守欽學(xué)佛。話語間談到了當(dāng)時居住在宜興的先生長子蘇邁一家老小,他們苦苦思念遠(yuǎn)謫南荒的父親,由于地理遙遠(yuǎn)消息阻隔得不到先生的一絲消息難以寄送家書。蘇邁把這個苦惱告訴了父親的好友錢世雄尋求幫助,趁著學(xué)佛的機(jī)會錢世雄把這件事說與了守欽長老。

 “這算什么,惠州也不在天上,行到既矣。”原來是定慧寺從事雜役的“凈人”卓契順在一旁搭話,表示愿前去替送家書。眾人大喜過望稍事準(zhǔn)備停當(dāng),卓契順帶著蘇邁的家書還有守欽長老送給先生的《擬寒山子十頌》就上路了。好一個豪邁的“行到既矣,好一個惠州不在天上,”但一千五百公里的路程,即使放在有交通工具的今天也是一次長途之旅。

長路漫漫曉行夜宿,跋山涉水忍饑挨餓,卓契順走了兩個多月終于來到惠州把書信交到先生手里。之前,卓契順與先生素未謀面,當(dāng)先生看到卓契順曬得黢黑的臉色,長滿血泡的雙腳,先生哽咽了,對這位陌生的佛門弟子充滿了欽佩與感激。

將息了半月,卓契順拿到先生的回信準(zhǔn)備回返。先生問他有何要求,答曰:沒有。先生心中不落忍,經(jīng)再三追問卓契順才不好意思的說,唐代有個人叫蔡明遠(yuǎn),是顏真卿的老部下。當(dāng)顏真卿在升州(南京)做太守的時候,百口之家斷糧斷錢,蔡明遠(yuǎn)背米前去接濟(jì),顏真卿心存感激便寫了一幅字送給他,使世人至今還知道這世上曾經(jīng)有過一個蔡明遠(yuǎn)。我雖然沒有背米來送給大人,但不知能否援引蔡明遠(yuǎn)的先例,得到大人親筆寫的幾個字呢?”先生聽罷大驚,佛門弟子竟有這般儒雅心境,于是揮毫寫了一幅自己最喜歡的陶淵明的《歸去來辭》贈給他,并在題跋中詳盡的介紹了他千里送家書的經(jīng)歷,并希望卓契順的義舉能名垂青史。

     從古至今名人效應(yīng)是客觀存在的不爭事實(shí)。能夠見到自己崇拜偶像的人寥寥,能夠與名人溝通的人寥寥,能夠得到名人字畫的人更是寥寥。素未平生無所謂,自己崇拜的人在心中占據(jù)著位置就好,可敬的是,卓契順抓住了機(jī)遇,先生更是有意以名人效應(yīng)傳播宣傳這樣的好人好事。這是一段勸世做人佳話,更是先 生人品人格的升華,正如先生希望的那樣,卓契順的義舉流傳至今仍被人們傳頌著。

 敬附東坡先生《書歸去來辭贈契順》原文:

“余謫居惠州,子由在高安,各以一子自隨,馀分寓許昌、宜興,嶺海隔絕。諸子不聞余耗,憂愁無聊。蘇州定慧院學(xué)佛者卓契順謂邁曰:“子何憂之甚,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耳,當(dāng)為 子將書問之?!苯B圣三年三月二日,契順涉江度嶺,徒行露宿,僵仆瘴霧,黧面繭足以至惠州。得書徑還。余問其所求,答曰:“契順惟無所求而后來惠州;若有所求,當(dāng)走都下矣?!笨鄦柌灰?,乃曰:“昔蔡明遠(yuǎn)鄱陽一校耳,顏魯公絕糧江淮之間,明遠(yuǎn)載米以周之。魯公憐其意,遺以尺書,天下至今知有明遠(yuǎn)也。今契順雖無米與公,然區(qū)區(qū)萬里之勤,儻可以援明遠(yuǎn)例,得數(shù)字乎?”余欣然許之。獨(dú)愧名節(jié)之重,字畫之好,不逮魯公,故為書淵明《歸去來辭》以遺之,庶幾契順托此文以不朽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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