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偉,沈陽人,60后,家貧,性怯,每逢人,若不能言者,善識(shí)顏色。 十六歲學(xué)曲藝,師陳連仲。 初,無所拔萃,然能用意,于眾生喜怒,皆志之, 二十一歲,作“廠長(zhǎng)日志”,播于京師,始有名。 后逢鐵嶺生,鐵嶺生曰:“君能令人笑,亦能令人哭,隨我乎?” 范生稽首曰:“諾”。 遂登春晚。 使范生大揚(yáng)名于天下者,“賣拐”也。 鐵嶺生賣拐于世間,然世無跛者,見范生,乃曰:“君跛矣”,范生怒曰:“吾非跛”,鐵嶺生再曰:“君跛矣”,范生再曰:“吾非跛”,鐵嶺生復(fù)曰:“君必跛”,范生復(fù)曰:“吾非跛”。爭(zhēng)之移時(shí),鐵嶺生曰:“君試行之”,范生行之,果然有跛意,大懼,乃買拐,且感激。“賣拐”既聞,范生揚(yáng)名,每歲春晚,東土人必曰:“今歲賣拐如何?”嗟乎,所謂“賣拐”者,實(shí)為人心也。凡人心隱微處,必有所懼,懼貧懼疾懼廢,若以所懼挾之,久之必以為實(shí),故不跛而買拐,不災(zāi)而買符,不疾而買咒。此所謂忽悠也。范生隨鐵嶺生久矣,曰:甚矣,心力接疲,我厭此道,將從此辭也。自陳佩斯、朱時(shí)茂始,以鐵嶺生為盛,中華諧星夥矣,多以小品為道,然一入銀幕,則泯然矣。蓋小品之與影視,視之如同行,踐之則為隔山也。小品也者,方寸之臺(tái),以笑為事,人物不過三五,背景無非一室,言語間詼諧為上,余不及論。影視則不然,市井山河,鄉(xiāng)野大邑,人情冷暖,古今中外,無不網(wǎng)羅,非為一時(shí)之笑,乃為天下之心。其嘗為遼東彪哥,其言也有霸王之氣,其行也則萬人可辱,所謂上將潘鳳,臨陣豪氣萬丈,一戰(zhàn)則被人梟首而去。尚書有馬夫也,尚書論罪,馬夫乃訪馮生,曰:“聞君能償人夙愿,吾為馬夫,欲做三日尚書,可乎?”馮生曰:“君但能予厚金,則皆可為?!?/section>遂為假尚書,禮儀服輿言行皆擬三品,左右之逢迎,出行之昂藏,氣勢(shì)之富貴,出語之尊貴,皆為廟堂格局。且馬夫隨尚書久矣,故主情狀,皆得真?zhèn)?,眾人見之皆且敬且懼?/section>假尚書能拒賄,能拒諛,然不能拒色,遂敗,痛哭:“禍我者主簿也,以我有嗜好,則逢迎千般,陷我于不義,悲哉,草民之中有奸賊”。范生所為假尚書,惟妙惟肖,且一時(shí)為馬夫態(tài),一時(shí)為尚書態(tài),角色變易,如反掌耳。此時(shí)為馬夫,唯唯諾諾,一旦為尚書,則端茶瞇目曰:“爾等可退也”。以諧星而影星,乃至于奪獎(jiǎng),乃天下難為之事,范生居然為之,且成之,何以哉?一則用心也,一則天才也。或問曰,太史劉久不為文,何以默默如此?吾笑而不語,天下事,不足道者多矣,可下史筆者罕也,半為謹(jǐn)慎,半為疏懶,但請(qǐng)諸君海涵,能不舍棄,則大感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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