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新冠肺炎疫情是從去年底開始的，但真正引起社會的共同重視，則是在學生都放假之后。春節(jié)前就宣布了武漢的封城決定，大家都意識到一場新的戰(zhàn)“役”開始了。隨著大中小學紛紛推遲春季學期的開學日期，利用網絡進行遠程教學，也成了各級學校的必然之選。

“停課不停教、停課不停學”，自然也就成了大家共同的呼聲。之所以能喊出這個口號，而且還很有底氣，那是因為如今的網絡已經真正成為人與人交流的最重要手段。過去多年來，各高校開設的慕課和各類在線課程平臺，此時理應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中國教育改革也可能因此而進入快速發(fā)展的新時代。

自2013年慕課進入國內，聲勢很大，但大多只是形象工程，做表面文章，因為某些評優(yōu)需要這個指標，而真正愿意從教育本身出發(fā)，投身進行教育模式改革的老師并不多，大部分教師依然習慣于傳統(tǒng)的教學形式。缺乏真正的動力，僅靠一些口號是難以讓教師行動起來的，所以網絡教學改革最終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尷尬。但現(xiàn)在，疫情就是命令，疫情就是動力，這個時期有可能成為我國網絡教學和慕課發(fā)展的重要節(jié)點。

疫情期間別無選擇，所有課程只能通過網絡進行，那么趕鴨子上架，大家從不愿意用到不得不用，從不會用到熟悉掌握，那么也就能逐步體會到網絡教學的好處，從而改變自己之前的想法。以后，在網絡教學上的討論，就更有的放矢了。之前有關這方面的爭議，大多反對者要么根本自己就沒有參與，要么參與也只是逢場作戲，最后憑自己的主觀感受來表達反對意見。比如，關于手機能否進課堂的問題，許多人就是依據(jù)傳統(tǒng)認識極力反對而已。

在繼續(xù)行文之前，我們先來看看一個并不算新鮮的故事，但知道的人未定很多，因為不關注網絡教學的人，甚至可能連故事主人公的名字也沒有聽說過。通過“復習”這則故事，能讓我們悟出許多道理。

故事的主人公是孟加拉裔美國人薩爾曼·可汗（Salman Amin Khan）。2004年時，他的侄女請求他幫忙輔導數(shù)學，但相隔兩地只能通過網絡來進行。于是他就買了一個廉價的手寫平板，通過雅虎的Doodle Notepad進行遠程輔導，開始了最早的網絡教育。

可以料想，他剛開始使用這些工具進行網絡教學的時候，也與我們現(xiàn)在大多教師一樣，對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剛開始，他們的交流并不順利，侄女總感覺到他的監(jiān)督和評判，壓力很大，效果不好。然后他就考慮改變策略，幫小侄女卸下心理包袱，讓她掌握自己的學習進度，允許她隨時讓他暫停、重講。就這樣，侄女很快地就掌握了原來難以理解的知識點，并在數(shù)學摸底考試中取得了優(yōu)異成績。這次的經歷讓可汗認識到：給學生創(chuàng)造一個安全、私人、舒適且能引發(fā)思考的氛圍很重要，課程的進度也應該按學生的需求來制定，而不是人為規(guī)定一個統(tǒng)一的進度。由于這次的成功，許多朋友都慕名而來，請可汗給孩子們輔導數(shù)學。由于他已經有了很好的教學理念，果然，經過他輔導的學生，數(shù)學成績都明顯得到了提升。

那個時候，他同時輔導三四個學生，是通過Skype進行的，進度非常緩慢。每個學生都會遇到不同的問題，需要在不同的地方停下來解決。每個學生理解有快慢，但并不代表他們不能理解和掌握。所以，他就干脆把課做成了視頻，放到互聯(lián)網上，讓所有的孩子都按照自己的時間計劃觀看視頻，調整學習進度。

其實，對于大多數(shù)學生來說，只學一次課程內容是遠遠不夠的。對于這一點，雖然對網絡課堂是何其容易，但對傳統(tǒng)課堂是根本做不到的。另外，他的視頻甚是簡單：一個黑色的寫字板，一邊講解一邊涂涂畫畫，這就是全部。

2006年，他創(chuàng)立了可汗學院（Khan Academy）。現(xiàn)在，美國的很多數(shù)學老師都非常依賴它，有的老師課后也不布置作業(yè)，就讓孩子去可汗學院刷題，還有的甚至根本就不上課，直接讓孩子在可汗學院中學習。在課堂上，老師只負責與孩子討論、答疑，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熟悉的翻轉課堂。

薩爾曼·可汗的故事告訴我們，教學模式必須重構。傳統(tǒng)教學模式，是一種以教為主的教學模式，學生們被要求以固定的進度來學習一個主題，然后在固定的時間進行評估。學生的成績自然有好有壞，雖然評估出了差距，卻沒有相應的彌補措施，最后這些差距不斷積累。我們不是一直在提倡以學為主，那么目前正好是一個非常好的契機。目前的困難只有一個，我們要與傳統(tǒng)作戰(zhàn)，與習慣作戰(zhàn)。我們需要改革的是讓學生能隨時隨地學習自己沒明白的課程，對落下的課程采取補救措施。直到他們熟練掌握這一概念，然后繼續(xù)前進。

我是從6年前開始自己做網課的。不管是花精力準備網絡課程，還是自制慕課時，許多老師都表達了不解，至少他們覺得是沒有必要的，浪費時間。我制作慕課的初衷，倒不是說要為類似的疫情做準備，而只是覺得網絡教學適應我們的時代，特別是它有著傳統(tǒng)課堂不可替代的功能。一個新生事物具備某些優(yōu)點，是其打破舊世界的法寶，雖然不能說各方面都更優(yōu)異，但最后的抉擇一定是權衡利弊之后的綜合考量。我相信傳統(tǒng)課堂也有它不可取代的一些優(yōu)點，但認真想來，可能更多是習慣，而不是真的更好！

許多人擔心自己做不好慕課，從我的經驗來看，主要是因為自己沒有做過，對陌生的事物有恐懼感。那么在做慕課中，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問題呢？下面我就來談談這方面的事兒。

首先是慕課的表現(xiàn)形式問題。可汗就不做那些花里胡哨的課程，他分享的都是最簡單最樸素的內容，主要目的是為了分享他的思考過程，但因為足夠生動、簡單，能讓孩子在短短的5~10分鐘內就掌握一個知識點，所以在互聯(lián)網上引起了很大的關注——互聯(lián)網拒絕繁瑣。所以大家大可不必擔心形式不夠好，如果課程的內容足夠好，學生一點兒也不會關注具體的形式；如果內容不好，學生才會詬病表現(xiàn)形式。在這一點上，年輕人往往更有表現(xiàn)力，許多網絡主播成功的案例也值得我們學習。

也許慕課進入中國，的確出現(xiàn)了不少誤區(qū)。許多學校為了鼓勵老師做慕課，以課題的形式打包。課題經費不菲，少則幾萬，多則上百萬，然后委托專業(yè)公司來制作。專業(yè)公司在拍攝過程中，要求很專業(yè)，但不接地氣，各種策劃，各種效果，最后還有各種剪輯，總之就是按照電視臺主播的方式來拍攝的。一下子弄的門檻很高，讓許多老師望而卻步。

我一直提倡“內容為王”。與大多數(shù)網上慕課不同，我自己的課程是DIY的，拍攝地點就是我的辦公室。為了提高信息傳遞的密度，內容一定要進行剪輯，這是為了節(jié)省觀眾的時間。45分鐘的課堂，拍攝成視頻大約是15~20分鐘，這樣對于學生學習來說，比課堂上要高效得多。現(xiàn)在許多平臺都提供了快速播放的功能，那么有些學生就可以利用該功能更快速地學習。而對于有些學生，如果覺得內容有難度，可以反復多看幾遍。

為了讓大家更方便地理解視頻內容，我在制作視頻課程中都增加了字幕。不管用什么樣的方法教學，最重要的是要讓學習者學習起來更方便。我們講課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都能聽明白我們講話的全部內容，然后能在這個基礎上進行更有成效的討論。為了讓學有余力的同學獲得更豐富的知識，還可以考慮借鑒一些其他的相關視頻和教學內容。國外有許多優(yōu)秀視頻教學內容，可以經過一定的處理后分享給學生學習。考慮到并非所有人都能靈活應用英語，所以我就增加了雙語字幕，目的依然是希望大家能理解素材的內容。

以學為中心，如果沒有配套的教學內容，其實很容易變成一句空話。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個好方法，讓學生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進行學習。那么我就考慮以多種方式和形式發(fā)布學習素材。比如我的課程通過教學平臺發(fā)布視頻和測試題，通過微信發(fā)布圖文課件——將視頻中講的每一句話變成文字，在喜馬拉雅聽書發(fā)布語音，這樣就可方便學生在各種場景下學習。如果不想看書，直接學習視頻課程；如果身處嘈雜環(huán)境（比如地鐵、食堂），可以看字幕；如果想快速學習，可以直接看微信圖文版中的文字。當然，我今年還在準備嘗試一個更有挑戰(zhàn)性的事兒，就是在抖音上進行重要知識點的快速講解，以學生喜歡的方式言簡意賅的傳授一個知識，充分體現(xiàn)以學為中心。

有了網絡課程，有了手機課堂，我想有關手機是否能進課堂的爭議不再是一個問題了吧。正如北京大學張頤武教授所說，手機正成為人體的一個新器官，是小孩到了高中以后長出來的一個器官。從我自己的網絡教學實踐來看，80%左右的學生會選擇使用手機來學習網絡課程。記得很早之前，我提倡從對手機“堵”和“搶”的思考方式，轉變?yōu)椤坝谩?，讓課堂互動霸占學生的手機屏幕，很多老師表示了明確的異議。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應該重現(xiàn)思考，讓手機這個現(xiàn)代化的工具和人類的新器官得到更合理的利用，而不是一味地排斥。

有些網絡課程就是直接錄播上課的內容，讓學生有身臨其境的感覺。還有些課程，只有簡單知識點的講授，讓許多老師對知識的系統(tǒng)性產生了懷疑，被歸為碎片化知識。現(xiàn)在我們對“碎片信息”的定義是這樣的：為了達到易于習得的目的，通常會顯著降低認知成本，最明顯的方式就是將復雜的事物簡單化......；碎片化知識通過連續(xù)的新鮮內容，不斷刺激你的大腦，讓你始終處于“又知道了新東西”的喜悅中，從而難以自拔。其實，我絲毫沒有看出這有什么不好。如果我們都是通過“知道新東西”的喜悅和刺激來了解其他學科，重構我們個性化的知識體系，何樂而不為呢？我們的時代進步很快，大家在享受這個時代為我們帶來方方面面福利的同時，也在不斷質疑時代為我們的生活所帶來的林林總總的“弊端”。有時候，換一個角度來問自己：我們究竟在質疑什么，在吐槽什么——其實不就是挑戰(zhàn)傳統(tǒng)模式的變革么？海量碎片化知識，是這個時代饋贈給我們最偉大的禮物，我們不能無視其存在，更不應該主動放棄，否則就是放棄這個時代。

在這突如其來的疫情面前，教師被逼上梁山，不管之前對于網絡教學是多么排斥，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學。老師本來是學習知識的楷模，這個時候更應該以學習新知，掌握自己未曾熟悉的內容而努力，為學生樹立以身作則的榜樣。大不可不動腦筋，指望別人告訴你最簡單的流程，最現(xiàn)存的東西，但是實際上并沒有這樣的東西存在，我們面對的是新問題。反過來想一下，如果學生都是這樣處理問題，是你們自己喜歡的好學生嗎？

最后一點，我非常同意下面一種說法：當慕課首次在中國出現(xiàn)時，大家大呼'狼來了’，然而，多年后高教的面貌并沒有多少改變，這并不是因為'狼’沒有來，而是我們把'狼’關在門外了。這個關門就是政策上沒有放開，許多高校不愿意承認學生學習慕課所獲得的學分，學生難以產生學習的動力，慕課也就大多成了擺設。如果在目前這個節(jié)骨眼上，高校能允許學生完全通過慕課在線學習并認可學生所獲得的學分，那么，很多高質量的慕課涌現(xiàn)出來并成為最受歡迎的課程是指日可待了。由此還可以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益，大量低質量的線下課程將被沖毀，高校的教育形態(tài)，乃至于整體格局也將脫胎換骨。這恰好是我們在戰(zhàn)役期，與傳統(tǒng)作戰(zhàn)、與習慣作戰(zhàn)的戰(zhàn)果。